第一章:廊下殘火臘月二十三,灶王上天。賈環縮在榮國府西角門外的廊檐下,
面前擺著個缺了角的銅火盆。盆里幾塊黑炭將熄未熄,泛著暗紅的微光,
像極了趙姨娘那雙永遠含著怨毒的眼睛。"沒眼色的東西!"果然,
趙姨娘的聲音從背后刺來,"寶玉房里正烤鹿肉呢,你倒在這兒守著幾塊死炭!
"一塊硬物砸在他后頸上,碎成渣滓滾進衣領。賈環不用看也知道是昨日廚房扔掉的棗泥糕,
霉斑在齒間泛著酸苦。他慢慢轉頭,看見生母裹著半舊青緞襖站在月洞門下,發間銀釵歪斜,
活像戲文里不得志的丑角。"姨娘。"他低低喚了一聲,喉間炭氣灼得生疼。
趙姨娘卻不依不饒,尖指甲戳向他額角:"整日家裝啞巴!前兒老爺問《論語》你屁都不放,
今兒個灶王爺跟前也不曉得討個吉利!"她突然壓低聲音,"去,趁老太太歇中覺,
把寶玉案上那方端硯..."寒風卷著雪粒子灌進衣領,賈環盯著火盆不答話。
炭灰里突然爆出個火星,正落在他手背,燙出個紅點。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撥弄灰燼,
忽然看見灶膛磚縫里露出一角黃紙——分明是趙姨娘偷當老太太賞的累絲金鳳的當票!
"看什么看!"趙姨娘一腳踢翻火盆,炭灰撲了他滿身。正要再罵,忽聽遠處傳來腳步聲。
林之孝捧著賬本匆匆走過,袖口露出半截墨跡未干的紙。賈環瞳孔一縮。
那紙上"南莊""虧空"幾個字在他眼前不斷放大,
竟變成去年臘月林之孝與周瑞家的在耳房里對賬的場景。他看見林之孝袖中滑出個青緞荷包,
周瑞家的笑著往灶膛里塞了張地契..."魔怔了?"趙姨娘擰他耳朵,"還不滾回去臨帖!
"耳畔嗡鳴漸消,賈環踉蹌站起,掌心黏著冰涼的雪水。
方才那些畫面分明不是記憶——他從未去過南莊,更不曾見林之孝與人私相授受。
可當他在雪地上蹭手時,趙姨娘藏在床底第三塊磚下的銀錁子數目,又清清楚楚浮現在眼前。
"這是..."他攥緊袖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火盆殘灰被風卷起,
在空中拼出個模糊的"石"字,轉瞬即逝。遠處傳來歡聲笑語,
寶玉房里的小丫頭們正圍著熏籠分炙鹿肉。賈環望著自己映在雪地上的影子,
忽然發現那影子竟比真人多了一重輪廓,仿佛有塊看不見的石頭正懸在他頭頂。"天賜的眼?
"他喃喃自語,卻聽見影子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第二章:試筆驚瀾正月十六,
晨光未透。賈環跪在榮禧堂的青磚地上,膝蓋被磚縫里滲出的寒氣刺得生疼。
昨夜廊下所見仍在眼前閃回——當票、暗賬、銀錁子,還有那個懸在頭頂的"石"字幻影。
他偷偷抬眼,看見賈政端坐案前,手中狼毫筆尖凝著墨,將落未落。"《大學》首章,背來。
"賈政的聲音像塊冷鐵砸在地上。賈環喉結滾動,舌尖還殘留著霉變棗泥糕的酸澀。
他本該像往常一樣結結巴巴背錯幾句,好讓父親拂袖而去。
可此刻案上那方端硯突然在他眼中扭曲變形,
墨汁里浮出三日前寶玉與黛玉在梨香院論《莊子》的場景。
"治家如治水..."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廳內響起,竟帶著從未有過的清朗,"堵不如疏,
須察其源,導其流。"滿堂寂靜。賈環自己都驚住了——這不是《大學》,
分明是那日寶玉搖著折扇說的歪理。可話已出口,
他索性盯著硯臺中浮現的虛影繼續道:"譬如東府莊頭私吞租子,若只責罰,不過換人再貪。
不如明定章程,許他們留二成...""啪!"賈政的巴掌拍在案上,
茶盞跳起來濺濕了賬冊。賈環看見父親眼底閃過一絲驚異,隨即被更深的陰霾籠罩。
屏風后傳來環佩輕響,王夫人扶著玉釧兒轉出來,唇角噙著冷笑:"庶子倒比嫡子更懂治家?
"賈環的指甲又掐進掌心。硯臺幻象突然變成王夫人佛龕下的暗格,里頭躺著本藍皮賬冊,
密密麻麻記著各房月例克扣的數目。他慌忙低頭,卻見自己衣擺上不知何時沾了塊墨漬,
正慢慢暈成個猙獰的鬼臉。"這話..."賈政突然起身,官服下擺掃過硯臺,
"是從何處聽來的?"冷汗順著脊梁滑下。賈環正欲告罪,
門外忽然傳來清越的笑聲:"老爺快饒了環兄弟罷!這話原是我胡謅的。
"寶玉披著件大紅猩猩氈進來,發間還沾著梅花瓣,顯然是剛從攏翠庵回來。賈環僵在原地。
寶玉身上飄來淡淡的冷香,那是黛玉調制的"雪中春信",
昨兒個他在幻象里見過黛玉往香盒上題字的樣子。更可怕的是,
此刻寶玉腰間通靈玉正泛著微弱的青光,那光像活物般朝他袖口游來。"胡鬧!
"賈政臉色愈發難看,卻轉向寶玉,"今日家學又逃課?"王夫人忙把寶玉拉到身邊,
用帕子拭他額角并不存在的汗。
賈環看見她腕上翡翠鐲子閃過一道血絲——那是上個月周姨娘暴斃前戴過的。
幻象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來:王夫人對著佛像喃喃"再一個就夠了",
趙姨娘在耳房數著銀錁子發笑..."環哥兒近來長進不少。"寶玉突然開口,
眼睛卻看著賈政案上的《孟子》,"昨兒個我看見他臨帖到三更天。"賈政神色稍霽,
擺擺手讓賈環起來。王夫人嘴角的笑紋更深了:"既如此,
明日開始環哥兒也跟著寶玉去家學罷。"她指甲輕輕刮過茶盞邊緣,"橫豎西席現成的。
"賈環知道這是道催命符。府里誰不知道代儒老先生最厭庶子,
上回賈蘭背錯一句就被戒尺打得三日握不住筆。他正要推辭,卻見寶玉沖他眨眨眼,
那目光竟帶著幾分他看不懂的探究。暮色四合時,賈環蹲在井臺邊刷筆洗。
水面突然映出彩云匆匆走來的身影,他慌忙低頭,
卻見井底沉著個模糊的白色物件——是去年投井的金釧兒的繡鞋!
"環哥兒..."彩云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一方素帕包著的東西塞進他手里,
帶著溫熱的甜香。賈環不用看也知道是糖蒸酥酪,寶玉房里常備的茶點。
彩云的手指在他掌心飛快地劃了一下,像只受驚的雀兒。"快吃,涼了發腥。
"她說完就要走。賈環突然抓住她手腕。井水幻象再次浮現:昨日黃昏,
彩云躲在怡紅院后罩房,從食盒底層偷藏了這塊酥酪。更可怕的是,
他看見彩云枕頭下壓著個褪色的香囊,上頭歪歪扭扭繡著"環"字。
"你..."他嗓子發緊,酥酪在掌心變得滾燙。彩云猛地抽回手跑了。賈環呆立原地,
看著井水恢復平靜。突然,水里浮現出趙姨娘的臉,
正對著某個穿道袍的人影遞出一包銀子:"...那香囊放在...""嘩啦!
"賈環把筆洗砸進井里。他攤開手掌,酥酪已經被捏得變形,糖汁順著指縫滴在雪地上,
像一串血珠。第三章:鏡中窺心正月十五,華燈初上。賈環站在榮慶堂的鎏金大穿衣鏡前,
鏡面映出他靛青棉袍上歪斜的卍字紋。趙姨娘正踮腳往他腰間系香囊,
嘴里絮叨著:"今日各房哥兒都要猜燈謎,你且..."話突然斷了,
她盯著鏡中母子重疊的身影,臉色倏地慘白。"姨娘?"賈環轉身,卻見趙姨娘踉蹌后退,
仿佛鏡里爬出了什么怪物。他下意識望向銅鏡,只見鏡中自己腳下竟沒有影子——不,
不是沒有,而是整個影子扭曲成一塊嶙峋怪石的形狀。外頭傳來鑼鼓聲,
趙姨娘猛地拽他出門:"走!別誤了時辰。"可她的指甲幾乎掐進賈環腕子里,
像在拖拽什么贓物。榮慶堂前懸著十二盞琉璃燈,映得滿地積雪都泛著胭脂色。
賈環縮在廊柱陰影處,看寶玉被眾人簇擁著猜"硯臺"謎底。通靈玉在燈下泛著柔光,
可賈環分明看見玉芯深處有道裂痕,正滲出蛛網般的黑絲。"環哥兒也來猜一個?
"賈母突然招手。鴛鴦立刻捧來盞兔子燈,燈罩上題著"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
有言必應。"滿堂目光刺得賈環耳根發燙。這謎面他見過——在通靈玉投射的幻象里,
本該是寶玉猜中的"硯臺",可此刻他鬼使神差開口:"是'灰骨'。""什么?
"王熙鳳丹鳳眼一挑。"灰骨盡時方見心。"賈環盯著燈罩上跳動的燭火,
看見燭淚里浮現出薛姨媽腕上的金釧兒舊鐲,"好比...香灰燒透了,
才露出沒焚盡的字紙。"賈母手中佛珠一頓,薛姨媽突然用帕子掩住金鐲。滿堂寂靜中,
唯有黛玉輕笑:"好個'灰骨',倒比尋常謎底更妙。"她水杏眼里閃著賈環看不懂的光,
"只是太悲了些。"賈環低頭盯著自己鞋尖。方才那一瞬,
他不僅看見薛姨媽如何從王夫人處討來金釧兒的遺物,
更看見王夫人笑著對周瑞家的說:"橫豎死人不會說話。"而現在,
通靈玉的黑絲正透過地磚向他腳下游來。"少年老成。"賈母最終嘆道,
轉而讓琥珀取來一匣子宮花分給姑娘們。賈環正要退開,忽見王熙鳳俯身替巧姐整理發辮,
她烏云般的鬢發間竟閃過一縷刺目的白!幻象如潮水般涌來。
賈環看見王熙鳳枕畔多了個黑漆匣子,每晚子時自動打開,吸走她一縷生氣。
匣底刻著"以爾之壽,易彼之命"——正是自己那日隨口對賈璉提過的海運分紅方案!
"環兄弟?"探春的聲音將他拽回現實。三姐姐執盞蓮花燈站在他面前,燈影在她臉上搖曳,
"你臉色難看得很。"賈環勉強搖頭,卻見探春裙角沾著墨跡——是今早她代王夫人記檔時,
故意漏抄了趙姨娘克扣月錢的條目。這個發現讓他喉頭發苦:原來三姐姐也會暗中相護。
更漏敲響二更時,彩云在穿堂截住他。小丫鬟雙頰凍得通紅,
懷里抱著件灰鼠襖子:"姨娘說...說夜里風大..."賈環接過襖子,
卻在袖袋里摸到塊硬物——是塊烤得焦香的杏仁酥,用油紙仔細包著。"不是我放的!
"彩云急急擺手,耳墜子晃得像受驚的雀兒。可賈環已經看見幻象:半個時辰前,
她躲在廚房灶膛邊,用火鉗子小心翻烤這塊點心,火光映得她眼底亮晶晶的。
襖子突然變得千斤重。賈環想起今早在鏡中看到的無影之象,
猛地將杏仁酥塞回彩云手里:"別再..."話音未落,彩云突然抓住他手腕。
少女指尖粗糙溫熱,正按在他脈門處:"你掌心有東西在動!"她聲音發顫,
"像...像字跡..."賈環悚然低頭。果然,掌心那道自臘月就有的紅痕正在伸展,
扭曲成"改命"二字!彩云突然撩起自己左袖,腕內側竟有同樣的紅痕,
只是淡得幾乎看不見。"自從上回..."她聲音低不可聞,
"給你送酥酪那日起..."穿堂風突然大作,吹滅所有燈籠。黑暗中,
賈環感覺彩云往他懷里塞了個布包,隨即腳步聲匆匆遠去。他摸出那是雙布襪,
襪底密密繡著五毒圖案——是辟邪的樣式。可最里層卻用紅線繡了行小字:"愿同塵與灰"。
五更梆子響時,賈環蜷在炕上盯著掌心。"改命"二字已經消退,
可他知道有什么東西徹底變了。窗外,通靈玉的黑絲正順著窗縫滲進來,
而遠處王熙鳳的院落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咳嗽。第四章:鐵檻迷蹤清明寅時,細雨如針。
賈環跪在鐵檻寺后山的泥濘小徑上,紙錢灰燼粘在濕透的膝頭。身前三步處,
寶玉正替賈母焚化金箔元寶,通靈玉在晨霧中泛著詭異的青白色。賈環盯著那光,
忽然看見寶玉腰間玉佩的穗子正在腐爛——不是尋常的臟污,而是像被什么無形之物啃噬般,
一寸寸化作灰絮。"環哥兒,發什么呆?"賈政的呵斥驚得他渾身一顫。抬頭時,
卻見父親官服下擺沾著血漬——幻象隨即展開:那是昨日賈政杖斃逃奴時濺上的,
而逃奴懷里揣著的,正是趙姨娘給的假銀票。"兒子...兒子腿麻了。
"賈環低頭掩飾眼中的驚惶。雨絲突然變密,打在寺檐鐵馬上,
叮叮當當像無數小鬼敲著算盤。祭禮過半時,住持引眾人去偏殿用齋。賈環故意落在最后,
拐過經幢時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住腳。低頭看,竟是半截埋在土里的石碑,露出"癡夢"二字。
他鬼使神差去摸那石碑,指尖剛觸到陰冷的石面,眼前驟然炸開兩重幻象:第一重里,
他猛地推倒燈籠。火油潑在寶玉背上,燒出巴掌大的水泡。
賈政的怒吼、王夫人的尖叫混作一團,而趙姨娘在人群后露出獠牙般的笑。
第二重卻是此刻場景——寶玉踩到青苔滑倒,他伸手扶住對方。兩人相觸的瞬間,
通靈玉爆出刺目白光,寶玉驚愕地瞪大眼睛:"環兄弟,你..."現實如潮水般涌回。
賈環渾身冷汗,發現寶玉真的一腳踏在青苔上!身體先于意識行動,他沖上去抓住寶玉胳膊。
觸碰的剎那,通靈玉突然變得滾燙,寶玉"啊呀"一聲松開衣領。
賈環清晰看見玉身裂痕里蜷縮著個透明人影——那分明是寶玉的模樣,卻穿著古代仕服,
眉心一點朱砂痣。"神瑛侍者..."四字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寶玉臉色驟變,
而賈環掌心紅痕突然灼燒般劇痛。他縮回手,發現紅痕已蔓延成樹枝狀,
最細的枝梢正指向通靈玉的裂痕。"環兄弟..."寶玉拾起通靈玉,眼神復雜得令人心驚,
"你剛才...""寶二爺當心腳下!"麝月突然插到兩人中間,警惕地瞪著賈環。
寶玉卻推開她,低聲道:"你也看得見玉里的..."話未說完,被賈母喚人的聲音打斷。
回程轎輦上,賈環發現掌心紅痕已變成完整的樹形,
樹根處盤著個"柒"字——這是第七道血痕。上次在元宵燈謎會后還是五道,
今日不過扶了寶玉一把,竟憑空多出兩道!車簾忽被風吹起,
他瞥見趙姨娘跟著王夫人的轎子走,手里捏著個黃紙包,正是鐵檻寺求的"驅邪符"。當夜,
賈環在油燈下翻檢彩云給的布襪。五毒圖案的蝎子尾巴處藏著個線頭,
一扯竟拆出張字條:"姨娘求了癡夢仙姑符水,莫飲。"他心頭一跳,
想起白日所見石碑上的"癡夢"二字。正要細看,燈花突然爆響,
墻上影子竟自行分裂——一個是他,另一個卻是戴冠古人的剪影!"每改一命,血痕刻心。
"影子開口,聲音像磨砂,"七十二痕滿,魂歸太虛。"賈環打翻油燈,屋內霎時漆黑。
黑暗中,他感覺有冰冷的手指撫過掌心樹形血痕,最后停在心臟位置:"神瑛侍者分魂托世,
本就是逆天而行。汝既承異石,便是天定的..."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那觸感倏忽消失。
賈環顫抖著摸到火石,重點油燈后,發現布襪上五毒圖案全變成了笑臉,
而字條背面浮現出新的血字:"明日玫瑰露"。第五章:玫瑰劫起谷雨前夜,悶雷滾動。
賈環蹲在王夫人正房后的排水溝邊,指尖捻著幾片玫瑰花瓣。暗紅花瓣已經腐爛,
卻仍散發著甜膩香氣,與溝里穢物混成令人作嘔的味道。
幻象在潮濕空氣中浮動:三日前子時,彩云像只受驚的貓兒翻進小廚房,
從櫥柜底層摸出個青瓷瓶,倒出半瓶玫瑰露藏進袖中。
"給姨娘治頭疼..."賈環喃喃重復幻象里彩云的自語。突然,
他看見彩云轉身時碰倒了鹽罐,幾粒晶鹽正落在櫥柜夾縫里——此刻那些鹽粒就在他眼前,
在溝泥中閃著微弱的光。一聲尖叫劃破夜空。賈環沖向聲源,
在穿堂撞見玉釧兒被兩個婆子按在地上。王夫人最愛的纏枝蓮紋瓷盤碎了一地,
玉釧兒臉上赫然五個指印。"小娼婦!"周瑞家的揪著玉釧兒頭發,
"老太太賞的玫瑰露也敢偷!"賈環僵在原地。
:他看見玉釧兒今晨確實碰過玫瑰露瓶子——但那只是例行擦拭多寶格;而真正的半瓶露水,
此刻正藏在彩云枕下的暗格里,旁邊還放著趙姨娘給的三錢銀子。
"我沒有..."玉釧兒哭得喘不過氣。王夫人扶著彩明的手走出來,腕間佛珠咔咔作響。
賈環突然發現那些紫檀珠子每顆都刻著人臉,
隨轉動變換著痛苦表情——最像金釧兒的那顆正對著玉釧兒淌血淚。"拖去柴房。
"王夫人聲音輕柔得像在吩咐折枝供佛,"明日叫牙婆來——""是彩云!
"賈環聽見自己嘶啞的喊聲。所有人轉頭看他,包括剛從月洞門出來的寶玉。
他掌心樹形血痕突然發燙,
第八道分支正瘋狂生長:"昨兒...昨兒我看見彩云在廚房..."死寂。
一只夜梟在遠處笑。賈環看見彩云從廂房沖出來的身影,她杏色比甲上還沾著廚房的煤灰。
兩人目光相撞時,彩云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了,像被風吹散的燭火。"好得很。
"王夫人突然笑了,"倒是個明白主子。"她佛珠碾過彩云慘白的臉,"既如此,
彩云去柴房,玉釧兒回去當值。"趙姨娘不知何時出現在廊下,嘴角快咧到耳根。
賈環想沖過去解釋,卻見彩云自己走向柴房,背影挺得筆直。經過他身邊時,
少女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我知道你看見了。"暴雨傾盆而下。
賈環在假山后瘋狂砸著石塊,直到虎口震裂出血。血滴在青苔上竟變成黑蟲,
扭動著組成"玖"字——第九道血痕。雷光中,他看見彩云被關的柴房屋頂盤踞著黑影,
形如趙姨娘今日午時偷偷燒掉的黃符。三更時分,賈環撬開柴房鎖。彩云蜷在干草堆里,
腕間紅痕已蔓延成與他相似的樹形,只是細小得多。"為什么認我?"她聲音啞得不成調,
"你明明可以...""玉釧兒會死。"賈環扯開衣領,露出心口蔓延的血痕,
"就像金釧兒。"他第一次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仿佛有冰錐捅進喉嚨。
彩云突然抓住他手腕:"你看見了什么?
關于金釧兒..."幻象不受控制地涌來:金釧兒投井那夜,王夫人佛珠突然崩斷,
最像金釧兒的那顆滾進井里。而真正推她的人影穿著趙姨娘的鞋子,
袖口卻露出王熙鳳獨有的翡翠紐扣..."我看不清..."賈環痛苦抱頭。
柴房門突然被風吹開,暴雨中站著寶玉,他通靈玉發出的青光把雨絲照成無數銀針。
"環兄弟。"寶玉聲音輕得像嘆息,"你心口的花紋...和我夢里的三生石一模一樣。
"驚雷炸響。賈環突然看清寶玉腰間不知何時多了塊黑玉,正瘋狂吸收著通靈玉的青光。
而彩云腕間的紅痕,此刻正與他的血痕共振跳動。第六章:商路迷局端午正午,日頭毒辣。
賈環跪在賈政書房的青磚地上,汗珠順著鼻尖砸在琉球海圖上。
那張泛黃的輿圖正詭異地扭動起來,墨線化作無數黑蛇,在交趾、占城等字樣間游走。
他知道這是"異石"在示警——海圖西南角的暹羅灣處,分明浮著林如海的官印紋樣。
"海運之策確有可為。"賈政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然你從何處知曉暹羅新王嗜好龍泉青瓷?
"賈環盯著磚縫里掙扎的螞蟻:"上月...上月陪三姐姐理賬,
見著南邊莊頭孝敬的暹羅貢米..."其實是三日前,
他從通靈玉裂縫中窺見林如海書房:年輕時的父親正與一青袍官員對弈,
棋枰旁擺著尊缺角的太湖石,石紋恰是這張海圖輪廓。
王熙鳳的冷笑突然刺入:"環哥兒怕是話本看多了!海上風浪且不說,
單是市舶司的關節..."她丹寇指甲劃過賈環后頸,"庶子議政,祖宗家法還要不要了?
"賈環渾身發冷。幻象在眼前炸開:鳳姐發間又添三縷銀絲,
而她枕邊的黑漆匣子已吞掉半匣青絲。最駭人的是匣底浮現的血字,
正是他前日教賈蘭寫的《海運十利疏》!"鳳丫頭說得是。"王夫人攆著佛珠開口,
"環哥兒且去祠堂跪著,想想'安分守己'四字怎么寫。"暮色染紅窗欞時,
賈璉的影子斜斜罩住他。"好兄弟,"酒氣混著脂粉香撲面而來,"哥哥帶你開開葷。
"他指尖夾著那張被退回的海圖,邊緣沾著胭脂印。醉仙閣雅間里,
賈環看著海圖在妓子們纖手中傳遞。當紅倌人云裳突然"咦"了一聲:"這暹羅灣的標記,
倒像林大人當年丟的石頭..."話未說完被賈璉塞了顆葡萄。三更梆子響,賈璉揮退眾人,
眼里哪還有醉意:"二十年前,姑蘇林家確有異石現世。"他指尖戳著海圖某處,
"巡鹽御史林如海書房里的太湖石,某夜突然顯出南洋海路,七日后...石頭就失蹤了。
"賈環掌心血痕突突跳動。他終于看清幻象中與賈政對弈的青袍人——正是年輕時的林如海!
那尊太湖石內部布滿血管般的紅絲,與此刻自己掌心的樹形血痕如出一轍。
"二哥哥想要什么?""我要你把這海圖,"賈璉往他杯中斟酒,
"'不小心'落在薛家商隊管事房里。"酒液映出薛寶釵的臉。
賈環突然明白這是要引薛家試水,再用賈家官船后發制人。他仰頭飲盡殘酒,
喉間灼痛中看見自己與賈璉的影子在墻上糾纏成雙頭蛇。五日后,薛家商船在泉州港啟航。
賈環站在望江樓上,看賈璉的心腹往市舶司判官袖中塞銀票。江風掀起他袖口,
腕間已纏上止血的白綾——今晨第十一道血痕突然爆裂,在賬冊上濺出個"林"字。
"環兄弟真乃福星。"賈璉舉杯相敬,眼底映著江面漁火,"這趟利錢,分你三成。
"酒杯相碰的脆響中,賈環看見幻象:賈璉書房暗格里躺著尊殘缺的太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