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大周歷三十七年的冬夜。最后一刻,我蜷縮在刑部大牢的角落里,
聽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三更了,父親的頭顱應該已經掛在城門上了。
我摸著手腕上被鐵鏈磨出的傷痕,想起林修遠臨死前塞給我的那包砒霜。"溫姑娘,
別讓他們活捉你。"他滿嘴是血地說。我抖開紙包,把白色粉末倒進嘴里。真苦啊,
比黃連還苦。腹部開始絞痛時,牢門突然被撞開。火把的光亮刺得我睜不開眼,
只聽見靴子踏在干草上的聲響。"給她解藥!快!"有人怒吼。一雙冰冷的手掐住我的下巴,
我聞到了龍涎香的味道。真奇怪,將死之人還能聞到香氣。"溫婉,你敢死!
"那聲音像刀子刮過我的耳膜,"你死了,朕讓整個太醫院陪葬!"我笑了。真好,
原來暴君也會著急。黑暗吞沒我時,
我聽見自己說:"蕭景珩...下輩子...我絕不救你..."再次睜開眼,
我站在桃花林里,手里提著藥籃。春風拂過我的面頰,遠處傳來青黛的聲音:"小姐,
您發什么呆呢?"我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的雙手,腕上沒有傷痕。
大周歷三十五年三月初七——我重生回到了兩年前。這一次,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直到我在桃林深處看見那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他靠坐在樹下,玄色錦袍被血浸透,
手里緊握著一支箭。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鳳眸里閃著野獸般的冷光。"救我。"他說,
"條件隨你開。"我認出了這張臉。蕭景珩,當朝太子,未來的暴君。
也是前世下旨處死我全家的那個人第一章我蹲在溪邊洗藥鋤,水涼得刺骨。
青黛在背后嘟囔:"小姐,老爺說申時前要回去。""知道了。"我甩甩手上的水,
突然聽見林子深處有動靜。青黛一把抓住我袖子:"有野獸!"我撥開灌木,
看見個人歪在桃樹下。玄色衣裳被血浸透了,手里還攥著半截箭桿。"還活著。
"我探他頸脈,"幫我扶起來。""萬一是土匪...""土匪穿云錦?"我扯開他衣領,
箭傷周圍已經發黑,"去摘七葉靈芝,就在東邊第三棵老樹下。
"那人突然睜眼扣住我手腕:"誰派你來的?""沒人派。"我掙了下沒甩開,
"我是太醫院溫明遠的女兒。"他手指松了松:"你會解毒?""現在不會,
等毒進心脈就真不會了。"青黛跑回來時,那人已經昏過去。
我掰開他嘴塞進靈芝:"去村里找李屠戶借板車。""啊?""不然你背他?
"板車顛得厲害,那人半路醒了,盯著我腰間的玉佩看。"別打歪主意,
"我把玉佩塞進懷里,"祖傳的。"他嘴角扯了下:"東宮缺你這點東西?"車猛地一歪。
青黛聲音都抖了:"小、小姐,
他說東宮..."我繼續按著他傷口:"知道是貴人還不好好拉車?
"第二章父親看到板車上的人,藥碾子都掉了:"太子殿下?""您認得?
"我掏出手帕擦血。"去年冬祭見過。"父親手有點抖,"怎么傷成這樣?
""箭毒像是烏頭堿,又摻了別的。"我解開太子的腰帶,"爹,拿金針來。"扎到第七針,
太子突然抓住我手腕:"溫院使,令愛平日也這么扒男人衣服?
"父親手里的藥碗"咣當"掉地上。"殿下要是能自己脫,"我抽出手,"我這就出去。
"他居然笑了:"留下。你手穩。"半夜換藥時,我發現他腰間有道舊疤,形狀像月牙。
前世刑場那個監斬官腰間也有這么道疤。"看夠了?"他突然出聲。我手一抖,藥粉灑多了。
他疼得額頭冒汗,卻一聲不吭。"殿下得罪過什么人?"我綁繃帶時問。"現在得罪你了。
"他盯著我發紅的耳根,"溫姑娘,你救了我,想要什么?""別跟人說是我救的。
""為什么?""怕滅口。"我吹滅蠟燭,"睡吧,明天御醫就該找來了。
"第三章果然天剛亮,東宮侍衛就把院子圍了。
領頭那個跪在床前:"屬下來遲...""查出來是誰了?"太子靠坐在床頭吃我煮的白粥。
"二皇子前日得了把烏木弓。"太子把空碗遞給我:"再來半碗。""傷口會脹。
"我站著沒動。"溫姑娘,"他擦擦嘴,"你爹這些年,沒少往各宮送避暑湯吧?
"我手涼了。這是威脅。"米粥不頂餓。"我接過碗,"給您下碗陽春面?
"父親送走侍衛后,把我拽進藥房:"你怎么招惹上太子了?""他自己摔我院子里的。
""胡說!他腰間...""爹!"我打斷他,"您當年給皇后娘娘請過脈嗎?
"父親臉色變了:"誰跟你提這個?""太子腰上有道月牙疤,"我看著藥柜,
"跟您箱底那本醫案上畫的一樣。"藥碾子"哐啷"滾到地上。第四章三日后太子能下床了,
站在我院子里看那株老桃樹。"殿下該回宮了。"我端著藥站在臺階上。"不急。
"他折了枝桃花,"溫姑娘定親了嗎?""定了。""誰家?""城南林家。"他手指一頓,
花瓣掉在地上:"林修遠?""殿下認識?""他父親上個折子,參太醫院采購藥材吃回扣。
"太子把花枝扔了,"你爹知道這事嗎?"我藥碗差點沒端住:"什么時候的事?""昨天。
"他轉身往屋里走,"藥涼了。"第五章我連夜去了林家。林修遠在書房抄書,
見我來嚇了一跳。"溫妹妹怎么這個時辰...""你爹參我爹?
"他筆掉在紙上:"我不知道這事。""現在知道了。"我盯著他眼睛,"你怎么想?
"他低頭撿筆:"爹說太醫院這些年...""明白了。"我轉身就走。
他在門口拉住我:"我會勸爹撤回折子。""不必。"我甩開他手,"明日我來退親。
"第六章第二天一早,東宮來了個嬤嬤,帶了兩大箱東西。"殿下說給溫姑娘壓驚。
"我掀開蓋子,是藥材,最上面擺著本《本草新編》。"書是殿下親手挑的。"嬤嬤笑著說。
我翻開扉頁,夾著張紙條:城南事已平。父親下朝回來,臉色古怪:"林御史今早當殿暈倒,
說是突發風疾。""真巧。"我繼續搗藥。"太子問你什么時候去復診。""不去。
"父親嘆氣:"他說你要不去,他就搬來住。"第七章我只好又去東宮。太子在批折子,
桌上攤著本賬冊。"看看。"他推過來。是太醫院十年來的采購記錄,墨跡是新的。"假的。
"我說。"真的在二弟手里。"太子蘸了蘸朱砂,"你爹這些年,幫各宮娘娘打掉的胎,
都記在這上面。"我手開始抖:"殿下什么意思?""意思是你退親退得好。"他合上賬本,
"林家跟二弟走得太近。"窗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太子眼神一變,我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他拽到懷里。一支箭擦著我耳朵釘在柱子上。第八章侍衛沖進來時,太子還摟著我。
"查。"他就說了一個字。我掙開他,發現袖口沾了血:"你傷口裂了。""不礙事。
"他按著右肋,"剛才的話還沒說完。""說什么?""你救了孤兩次。
"他撿起掉在地上的賬本,"想要什么?""我爹平安。""換一個。"他盯著我,
"這個本來就包括在內。"我拿起那本假賬冊:"誰做的這個?字跡太像了。
"太子突然笑了:"溫姑娘果然聰明。是孤寫的。""為什么?""試試能不能騙過你。
"他湊近了些,"果然騙不過。"第九章回府路上,馬車被人攔住了。青黛掀開車簾,
是林修遠。"溫妹妹,我有話說。""說。"他遞來個包袱:"爹的風疾是裝的,
太子派人..."我打斷他:"你爹參我爹的折子,誰指使的?
""二皇子說只要...""夠了。"我放下簾子,"回去告訴你爹,明天上折子告老吧。
"車走出一段,青黛突然說:"小姐,包袱里有東西。"是塊玉佩,刻著二皇子的私印。
第十章我把玉佩放在太子書案上。"林修遠給的?"他拿起來看了看。"嗯。""你怎么想?
""二殿下急了。"我倒了杯茶,"賬冊是幌子,
他真正怕的是..."太子突然抓住我手腕:"別出聲。"房梁上傳來輕微的響動。
他一把將我推到書架后面,自己站在原地沒動。"下來吧。"太子說,"看見你靴子了。
"一個黑衣人跳下來,刀光一閃。第十一章刀尖離太子喉嚨三寸時停住了。
"殿下還是這么不愛帶侍衛。"黑衣人扯下面巾,是個臉上帶疤的中年人。
太子把茶壺推過去:"老邢,茶涼了。"那人收刀入鞘,
看了我一眼:"這丫頭就是溫院使家的?""嗯。"太子敲敲桌子,"說吧,查到了什么?
""二殿下在找先皇后身邊的白嬤嬤。"老邢灌了口茶,"昨兒夜里,浣衣局死了個老宮女。
"我手里的茶杯一滑。太子按住我的手:"繼續說。""驗尸的是張太醫,說是失足落井。
"老邢抹了把嘴,"我偷看了尸體,后頸有針眼。"太子突然轉頭看我:"你們溫家金針,
能認出是誰的手法嗎?""要見尸體。"我說。第十二章停尸房陰冷潮濕。老邢掀開白布,
我湊近看那個發青的針眼。"不是溫家針法。"我指著傷口邊緣,"我們家金針尾槽是圓的,
這個扎口是方的。"太子用帕子擦了擦手:"宮里還有誰用針?""先皇后。
"我說完就后悔了。老邢和太子同時盯著我。"我爹的醫案里寫的。"我補充道,
"先皇后擅針灸。"太子眼神變了:"哪本醫案?""記不清了。"我往門口退,
"該回去了。"太子攔住我:"老邢,送溫姑娘回家。順便問問溫院使,先皇后用的什么針。
"第十三章父親聽完我的描述,把藥柜鎖上了。"你看了多少?"他聲音發緊。
"就那本藍皮冊子。"我盯著自己的鞋尖,"爹,白嬤嬤是誰?""先皇后的乳母。
"父親搓著手指,"當年皇后崩逝,她本該殉葬的。""那怎么在浣衣局?
"父親突然抬頭:"誰告訴你她在浣衣局?""太子的人。""糊涂!"父親拍桌子,
"這事你也敢摻和?"我倒了杯熱茶給他:"爹,咱家已經被摻和進去了。
"第十四章第二天一早,林修遠又來了,臉色慘白。"溫妹妹,我爹真病了。""哦。
"他抓住我袖子:"昨晚上有人往家里扔了只死貓,脖子上有個針眼。
"我掰開他手指:"報官啊。""針上纏著這個。"他掏出半張燒過的紙,
上面寫著"三十七年"。正是先皇后去世那年。第十五章我把紙片遞給太子時,他正在擦劍。
"林大人還好嗎?"他頭也不抬。"嚇病了。"我盯著劍刃上的反光,"殿下早知道會出事?
""嗯。""為什么不管?""管不了。"他收劍入鞘,"二弟要查當年的事,總要有人死。
""白嬤嬤知道什么?"太子突然笑了:"她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不是跳城樓嗎?
""是啊。"太子把紙片扔進香爐,"穿著我母后的衣服跳的。"第十六章我回家時,
父親在收拾行李。"你姑母病了,咱們去瞧瞧。"他塞給我個包袱。"哪個姑母?
""通州那個。"我打開包袱,里面是那本藍皮醫案:"爹,出什么事了?
"父親手在抖:"太醫院剛接到旨意,要查三十七年的脈案記錄。""誰下的旨?
""二皇子代批的。"父親壓低聲音,"太子被軟禁了。"第十七章我們沒走成。城門關了,
說是抓刺客。官兵來搜家時,父親把醫案塞進灶膛。"溫院使,跟我們走一趟吧。
"領頭的說,"二殿下有請。"我擋在父親前面:"我也去。"那人笑了:"正好,
殿下說要請溫小姐喝茶。"第十八章二皇子比太子胖些,笑起來像個慈祥的財主。
"溫姑娘別怕。"他給我遞了塊點心,"就是問問,太子哥哥最近找你做什么?""看傷。
""哦?"他擦擦手,"那怎么說到先皇后的事了?""殿下思母成疾。"我放下點心,
"二殿下若不信,可以去問張太醫。"他笑容淡了:"張太醫昨晚上吊了。
"第十九章父親突然跪下:"二殿下,小女不懂事...""溫院使別急。"二皇子扶起他,
"我就是好奇,白嬤嬤臨死前,跟令愛說了什么?"我愣住了:"我沒見過白嬤嬤。
""那她怎么會有你的帕子?"二皇子從袖中掏出塊染血的帕子,角上繡著我的小字。
第二十章我被關進一間廂房。半夜窗子響了,老邢翻進來。"走。"他拽我。"我爹呢?
""太子派人接走了。"他推開后窗,"二殿下要拿你換樣東西。""什么?
""先皇后真正的醫案。"老邢蹲下來,"丫頭,你爹給你的那本是假的。
"第二十一章老邢帶我翻墻出了二皇子府。"太子在哪?"我喘著氣問。"別問。
"他塞給我一個包袱,"換衣裳,天亮前出城。"我摸到包袱里有硬物,掏出來是把匕首。
"防身用。"老邢別過臉,"你爹在城南馬廄等你。""你呢?""我得回去。
"他系緊褲腳,"二殿下書房有我們要的東西。"我拽住他袖子:"醫案到底怎么回事?
"老邢沉默了一會:"先皇后不是病死的。"第二十二章我在馬廄找到父親時,他正在喂馬。
"爹,老邢說...""先別說話。"父親往我懷里塞了個油紙包,"路上吃。
""我們去哪?""北疆。"他緊了緊馬鞍,"你姑父在那兒。"遠處傳來打更聲,
父親突然僵住了。陰影里走出個人,提著盞燈籠。"溫院使這是要去哪兒啊?"是林修遠。
第二十三章父親把我護在身后:"林公子...""車備好了。"林修遠壓低聲音,
"二殿下派人往這邊來了。"我盯著他的眼睛:"為什么幫我們?""那塊玉佩。
"他喉結動了動,"我娘也有塊一樣的。"父親猛地抓住他手腕:"你娘是誰?
""浣衣局的宮女。"林修遠退后一步,"二十年前被放出宮的。"燈籠照著他半邊臉,
我忽然發現他的眼睛像極了太子。第二十四章我們躲在馬車里出了城。
父親一直盯著林修遠看。"你娘叫什么?""白芷。
"父親手里的藥包掉在地上:"先皇后的貼身宮女。
"林修遠苦笑:"現在您明白我爹為什么總打我了?"遠處傳來馬蹄聲,
林修遠臉色變了:"追兵。"他跳下車:"往東走三里有個茶棚,有人接應。""誰?
"我問。"去了就知道。"第二十五章茶棚里坐著個戴斗笠的老頭。"兩碗茶。"父親說。
老頭抬頭,是太子的暗衛統領。"溫姑娘受驚了。"他推過一碗熱茶,"殿下讓我帶句話。
""說。""'玉佩是空的'。"我摸出隨身帶的玉佩,用力一掰,
里面掉出張薄如蟬翼的紙。第二十六章紙上畫著奇怪的符號。
"這是...""先皇后的針譜。"父親聲音發顫,"當年她用這個給皇上治病。
"暗衛統領突然站起來:"有人來了。"茶棚外站著十幾個官兵,領頭的是二皇子的心腹。
"溫院使,二殿下請您回去。"父親把我往后推:"跑。
"第二十七章我被暗衛統領拽著鉆進林子。背后傳來打斗聲,父親沒跟上來。
"我爹...""死不了。"統領跑得飛快,"二殿下要活口。"我們跑到河邊,有條小船。
船上坐著個人,正在煮茶。"來了?"太子抬頭,右臂纏著繃帶。
我沖過去揪住他衣領:"我爹要是出事...""不會。"太子掰開我手指,
"二弟要的是醫案,不是人命。""醫案到底是什么?
"太子往爐子里添了塊炭:"先皇后用針害死皇上的證據。"第二十八章船順流而下。
太子遞給我個饅頭。"吃。""不餓。""那說說吧。"太子擦著手,
"白嬤嬤死前跟你說了什么?"我咬了口饅頭:"我沒見過白嬤嬤。""她見過你。
"太子從懷里掏出塊帕子,"這是你的吧?"正是二皇子之前拿出來的那塊。
"我丟了一個月了。""白嬤嬤死前攥著這個。"太子盯著我,
"上面寫著'金針渡劫'四個字。"第二十九章我手一抖,饅頭掉在船板上。
"不可能...""你們溫家的秘術。"太子撿起饅頭吹了吹,"先皇后也會。
"船突然晃了一下。暗衛統領拔刀出鞘:"水下有人!
"太子一把將我推到船艙里:"別出來。"我聽見重物落水的聲音,然后是慘叫。
第三十章安靜下來后,我爬出船艙。太子正在擦劍,船板上全是血。"死了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