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裴硯同別的女子滾到了一處。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忘我纏綿。
后來我一紙和離書與裴硯一別兩寬。他卻紅了眼,求我原諒他。我眸光冷冽,
“自己種的苦果,合該你自己吃下。”1上元佳節,裴硯跟我說,有重要公務在身,
恐不能陪我。我替他整理好衣襟,指尖涼意直至心脾。我跟在他身后,今夜不設宵禁,
他騎馬出了城。郊外十里湖心亭,被人特意裝扮過,粉色帷幔縹緲,香氣裊裊。
裴硯擁一女子入懷,在她額頭一觸即離。“雨眠,這幾日未見你,讓我好生想念。”說罷,
就對女子一番迷戀深吻。那叫雨眠的女子,輕輕敲打他的后背,“裴郎……停下,
我喘不過氣來了。”裴硯這才停下,手在女子腰間游走。女子玩弄著裴硯的頭發,
問:“我已經同你不清不楚半年之久,你何時才能接我入府?”裴硯溫柔回她,“你放心,
我自不會委屈了你。只是,你要記住我的話,我再對你如何的好,
你也不能私自把我們的事情鬧到我夫人那里,她自小產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大好,
若你惹她傷心,我定不饒你。”他眸光看似柔和,卻隱著肅殺之氣,聽得女子怯怯低頭不語。
我站在長廊上,指甲嵌進肉里,有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木板上。半年前正是我意外小產,
傷心欲絕的那段時日。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憐惜我的夫君,
就是在那時候和別的女子滾在了一處。好端端的天氣,突然下起了雨。我轉身離開,
身后傳來了裴宴對女子的滿心愛意,“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
”多么感人的情話,可惜啊,是我的夫君對旁人說的。雨絲浸入脖頸,冷意蔓延全身。
可再冷,也不如的我的心冷。2裴硯待我一直很好,真的很好。他會為我洗手作羹湯,
為我梳頭挽發簪花。亦會在我病時日夜守著我,為我蓋被喂水。所以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
他會變心,他會騙我。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我欺騙自己。少年時的兩心歡喜,
到頭來也不過如此。入城的時候,人群熙攘,情人們紅了臉,悄悄表達著愛意。
亦如當初我和裴硯的模樣。我和裴硯是青梅竹馬,自小便形影不離。他入軍營時,
我倆定了親,他讓我等他,說他回來我們就成親。他時常給我來信,邊關凄苦,
他卻總在信中說他衣暖飯足,讓我莫要擔憂。可我哪里會不擔心,于是閑暇時,給他做暖靴,
做棉衣,托人捎到邊關去。他回來時,腿上有傷,大夫說即便治好能走路,也是個瘸子。
他問我:“若我瘸了,你會離開我嗎?”“不。”我搖頭,“我愛的是你這個人,
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是要嫁給你的。”他眼含熱淚,緊緊握著我的手,“青黎,
我會對好的。”后來,在我們兩個一起的不懈努力下,他的腿好了。成親時,
他帶我去月老廟,在姻緣橋下許下諾言:“我裴硯此生只鐘情于青黎一人,
絕不沾染旁的女子,我會以命守護疼惜青黎,與她白頭偕老,生死不負。”婚后,
我們鶼鰈情深,相濡以沫,是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哪怕后來我小產,整日以淚洗面,
我依舊偷偷的安慰痛苦的自己,好在裴硯一直愛著我,心疼我。如今想起來這些,
還真是有些可笑。我唯一的,僅有一點溫暖,一點慰藉,在今夜徹底粉碎,落入泥淖。
耳邊有風呼嘯而過,將人群中的嬉笑淹沒。我只覺腦子嗡嗡作響,眼睛也有些模糊。
硬撐著回到府上,換了干凈衣衫,在床上躺了片刻,便一直坐在梳妝臺前發呆。
鏡中的我十分憔悴,我抬手看了看雙手,被指甲弄傷的地方又滲出血絲。我拿著手帕擦了擦,
擦著擦著,淚水不自覺濕了臉。一直到三更時,裴硯終于舍得回來了。3他見我面色不好,
走到我跟前雙手搭在我肩上,問我:“生氣了?對不起,
明年上元節我一定陪你好好出去玩一玩。”我露出一抹笑意,帶著溫柔。可是,
我們沒有什么明年上元節了。我起身給裴硯倒了一杯茶,“裴硯,
我今日無意間聽到了一句有意思的話,要不要聽一聽?”裴硯接過茶杯坐在,笑得愜意,
大概在那女子榻上十分饜足。“說來聽聽?”我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的眼睛,
幽幽說道:“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我話音未落,裴硯已面色蒼白。
他倏地站起來,聲音顫抖著問我,“你……跟蹤我?你都知道了?”我抬眸,冰涼一片,
“是,我都知道了,上元佳節,我的夫君棄自己的妻子獨自在家,跑去與別的女子私會。
郊外湖心亭,帷幔旖旎,好不風情。”“不,青黎,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我只是……我只是……”裴硯神情難得地慌亂。我躺回榻上,閉眼,“好了,天太晚了,
我要睡了。”裴硯一直沒走,他坐在我床沿,怔怔的看著我,
緩緩抬起手想要觸碰我眼角的淚水。我轉身,背對著他,良久,對他說道:“既已如此,
我們和離吧。”裴硯俯身抱著我,在我耳邊沉聲說道:“不,青黎,我愛的是你,
我不要同你分開。”我往里靠了靠,“你身上有她的味道。”裴硯頓了一瞬,而后起身,
“對不起,對不起,我去清洗干凈。”他去了浴房,等他出來后,已經不見我的蹤影,
桌子上放著一紙和離書。4我搬到了雅風別院,裴硯是在午時才來找我的。
他說:“見你離開,我就知道你來了這里,可我不敢追來,
想著等你消消氣再過來同你道歉會好些。”“我是不會同你和離的,我們青梅竹馬,
是自小的情意,怎能為了這點小打小鬧就和離,這太隨意了。”“小打小鬧?
原來在你的眼中,有了別的女人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裴硯,你又可知,湖心亭的那一幕,
與我而言似割肉凌遲,亦似油煎火烹,卻未有想到,
到了你這里不過是一句輕飄飄地小打小鬧。”“我的父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打小我便告訴自己,我的夫君也要只有我一人。我的心思被別的世家小姐知道,
她們取笑我是異類,說我將來必定是個妒婦。可是,若真心愛一人,又怎會愿意與他人分享?
”“而我所求,你同樣自小便知,所以你在月老廟對我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你說你懂我,你也和我一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可現在,你與別的女子纏綿,
而你同她的開始,正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裴硯,我的一顆心都被你撕碎了。”裴硯紅了眼,
顫抖著手想要摸我的臉,好在他也知我此刻對他的厭惡,手懸在半空許久,
到底還是收了回去。他落了淚,聲音也變得沙啞,同我解釋,“那時你小產,情緒極不穩定,
每日以淚洗面還時不時同我吵架,有一天,等你睡下后,我便出去想喝點酒解悶。
我買了酒獨自坐在西市的小橋上,不巧與一位被兄長逼著嫁人的女子相遇,她便是宋雨眠。
”“雨眠父母死后,跟著兄嫂生活,兄嫂待她不好,欲讓她嫁人換錢財,
她夜里偷跑出來坐路邊哭,我把我的酒給她喝,后來我們都喝多了,
迷迷糊糊尋了一個客棧住下,醒來后,我二人已是衣衫不整。事后我很后悔,
所以加倍的對你好,想以此來彌補對你的傷害。”我嗤笑一聲,“可是,
你還是繼續和她在一起。”裴硯滿眼歉意,“我給了她錢財讓她忘了那一夜,
可是她甜言軟語,正好安慰了我因你哭鬧而煩躁的心,我便又一次同她犯了錯,
然后一直牽扯到現在。可是,縱使我與她有了多次肌膚之親,在我心里,誰也比不過你,
你才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摯愛。”“夠了!”我打斷裴硯,抬眼淚水滑落,“你如何解釋,
事實也是改變不了的,我定是要和離的。”“我不會簽字的,青黎,你等我,
我會讓雨眠離開,再也不和她有牽扯。”“即便她離開,我們之間也回不去了。
”5裴硯離開后,許久都未來找我,但我不能跟他這樣耗著,便主動去了裴府。又是雨天,
最近時常下雨,讓我的心越加的煩躁。我去了主院臥房,門口的小廝和丫鬟將我攔住,
可又不敢真的將我攔住。我使了個眼神,他們便低頭退下。臥房房門緊閉,我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春風旖旎。床榻之上,兩個人交織在一起,忘情纏綿,
好似這天地間唯有他們二人一般。我的到來,他們起初并沒有察覺到,直到過了片刻,
裴硯才發現我。我拍叫好,“二位還真是忘情啊,我進來許久,也不見你們分神,
就這么讓我看了一場激烈無比的活/春/宮。”宋雨眠驚嚇之余拉過被子將自己蓋好,
裴硯撿起地上的衣裳慌張穿好。“青黎,對不起,對不起。”此刻我面帶笑意,
卻無人知我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我和裴硯恩愛時,也是這般忘我的。可我們是夫妻,
而此刻的他,是同旁人。我看著裴硯,他依舊是那么清俊雋永,面如冠玉,
這么好看的一張臉,我曾經萬分迷戀。京城貴女中有許多都傾慕裴硯,
也正因為他對那些貴女視而不見,日日寵我愛我,我才誤以為我們真的會一生一世,
永不相負。愛的時候或許真的愛到骨子里,可這依舊不妨礙他背叛我。我斂起嘴邊笑意,
神情變得漠然,“和離書你最好趕緊簽下,不然我們衙門見。”裴硯面露驚色,
“你可知告到衙門,就算我們和離,你也是要坐牢的。”“坐牢又如何,哪怕是死,
我也要離開你。”裴硯泄了氣般倒在地上,一雙眼睛失了光,他扇了自己兩巴掌,抬眼時,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落到冰涼的地面上。終于,他松了口,“好,我簽,你別折磨自己就行。
”聞聲,我突然就淚如雨下,我蹲下來,與裴硯四目相對。“嫁給你時,
我甚至想生生世世都同你在一起的,可未曾想到只這一世都未有走到頭。”“裴硯,
既還愛我,為何非要犯下我最不能原諒的錯。”起身時,我將淚水擦掉,“罷了,
你快些將字簽下,明日我們二人去衙門備案,換過戶籍我們就兩清了。
”6第二日在衙門一切順利,拿到和離書走出衙門時,裴硯喊住了我。“有事?”我問。
“沒有,只是還想同你說一句,我心里依舊只有你。望有一日你想通了,
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我將和離書仔細收好,淺淺回了他一句,“既然已經和離,
前塵往事或喜或悲就都忘掉吧,愿我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有馬車過來,
在我們跟前停下,很快,宋雨眠語笑嫣然掀開布簾,“裴郎,秋日清冷,趕緊隨我回家吧。
”昨日我離開裴府的時候,裴硯跟我說,他這次一定會和宋雨眠斷個干凈。眼下,
我像看笑話似地轉頭望向裴硯,真不知如今他的嘴里有幾句真話。裴硯眉頭緊皺,向我解釋,
“昨日我是要趕雨眠走的,她哭得傷心,不停地嘔吐,我找來大夫一把脈,她竟是有了身孕,
所以我才……”不等裴硯說完,我將他打斷,“你我二人已經兩清,你無需向我解釋,
此乃大喜之事,恭喜你。”裴硯神色尷尬,低著頭上了馬車。我于三日后清點嫁妝回了家,
見了叔叔嬸嬸。叔叔和嬸嬸在門口接我,我一下馬車,嬸嬸就拉著我的手抹眼淚。
“你這孩子,和離后才來書信告知我你和叔叔,那裴硯怎么能背棄你,他怎的這樣沒良心,
你看你上次來時臉上還肉乎乎的,這才多久沒見竟瘦成這副模樣,可把嬸嬸心疼死了。
”叔叔嘆口氣,拍拍我的后背,“你嬸嬸昨夜一宿未睡,哭了好幾次,
甚至朝吵著要去別院接你,但我知道你定不愿這樣,所以勸了你嬸嬸許久,她才肯安定下來,
今日一早便拉著我在這里等,說要讓你遠遠看到家人的身影,讓你知道不管何時,
咱家都是你的依靠。”聽完這些,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嬸嬸肩上哭起來。父母去世后,
我一直同叔叔嬸嬸一起生活,他們雖有兒女,但依舊待我如親生一般。我出嫁時,
嫁妝比堂妹還多了些,他們說一半是已故父母給的,另一半才是他們的。婚后,每次回來,
叔叔嬸嬸都會親自下廚給我做滿滿一桌子飯菜,催促我一定要多吃,生怕我受了委屈。
連我打個噴嚏,嬸嬸都要心疼的不得了,如今和離,可想而知嬸嬸心中有多難過。等哭過,
我安慰嬸嬸,“沒和離嬸嬸心疼我可以,但如今我和離了,嬸嬸應該替我高興才是,
你們不知道,我拿到和離書后,渾身都輕松自在了,所以今天,
麻煩叔叔嬸嬸多給青黎準備些菜,我要吃上三大碗米飯才罷休。”嬸嬸擦擦淚,點點頭,
“好好,那倆家伙也快回來了,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吃上一頓飯,不去想這糟心事了。
”7如嬸嬸說的,堂弟堂妹回來后,一家人吃飯時都樂呵呵的,誰也沒提我和離的事情。
可到了夜里,我還是看到嬸嬸在花園里一邊和叔叔說話,一邊擦眼淚。也是,
這世道對于和離的女子分外不公,哪怕都知道裴硯有了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