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去何從林悅把辭職信放在部門經理桌上時，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辦公室的熒光燈在她眼中變成刺眼的白點，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半小時前客戶歇斯底里的咆哮聲。連續三個月的加班，
修改了二十七次的方案，最終換來的是一句"毫無價值"的評價。"你確定嗎？
"經理推了推眼鏡，"現在就業形勢不好。""我確定。
"林悅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需要休息。"走出寫字樓時，
初夏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一樣涂抹在她蒼白的臉上。林悅站在馬路邊，看著車流如織，
行人匆匆，忽然意識到自己無處可去。三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那只是個睡覺的盒子。
朋友圈里觥籌交錯的聚會？那些笑臉背后都是疲憊的靈魂。
手機相冊自動推送的"回憶"彈出一條七年前的照片——外婆家后院的那棵老梨樹，
滿樹白花如雪。照片角落有個模糊的男孩身影，那是程遠，她兒時每個暑假的玩伴。
林悅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三天后，林悅拖著行李箱站在了記憶中的鄉村小路上。七年過去，
柏油路取代了泥濘的土路，但遠處的青山輪廓依然如故。外婆去世后老宅一直空著，
鑰匙由村委會保管。"你是...林家的小悅？"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林悅轉身，看到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褲的高大男人站在拖拉機旁。他皮膚被陽光曬成小麥色，
濃眉下一雙眼睛明亮如星。那張褪去了稚氣的臉上，
依稀能辨認出當年那個帶她掏鳥窩、偷西瓜的淘氣男孩的影子。"程遠？
"林悅試探性地叫道。男人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還真是你！聽說你要回來住，
村里都傳遍了。"他指了指遠處的山坡，"我現在經營那邊的農場，種小麥和蔬菜。
"林悅跟著程遠來到外婆的老宅。木門吱呀作響，灰塵在陽光中跳舞。程遠熟練地檢查水電，
幫她搬行李，動作利落得像是在自己家。"你變了好多。
"林悅看著他把一桶水輕松提上灶臺，肌肉線條在T恤下若隱若現。
程遠擦了擦汗："你倒是沒怎么變，還是那么..."他忽然停住，耳尖微微發紅，"咳，
我是說，城里生活怎么樣？"林悅坐在落滿灰塵的藤椅上，突然崩潰大哭。
積壓數月的疲憊、委屈像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程遠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最終只是默默遞上一塊洗得發白的手帕。"對不起，"林悅擤了擤鼻子，"我辭職了，
就想找個地方安靜待著。"程遠點點頭："鄉下挺好的。明天我帶你去集市買些日用品。
"第二天清晨，林悅被一陣雞鳴聲吵醒。窗外，晨曦給田野鍍上金邊，
空氣中飄著青草和泥土的清香。程遠如約而至，開著一輛有些年頭的皮卡。集市上人頭攢動，
程遠像條靈活的魚在人群中穿梭，不時停下來和熟人打招呼。他教林悅辨認新鮮的蔬菜，
討價還價時卻出奇地大方。"你給多了。"林悅小聲提醒。
程遠把一袋番茄放進籃子："李嬸丈夫生病了，能幫一點是一點。"回程路上，
林悅望著窗外連綿的麥田，忽然問："我能去你農場看看嗎？"程遠的農場比她想象中要大。
整齊的田壟延伸向遠方，幾座塑料大棚在陽光下閃著銀光。工人們正在給蔬菜澆水，
見到程遠都熱情地打招呼。"這邊是小麥，再過兩周就能收割了。
"程遠指著一片金黃的麥浪，"那邊種的是有機蔬菜，直接供應給城里的超市。
"林悅蹲下身，指尖輕觸麥穗。沉甸甸的顆粒飽滿圓潤，帶著陽光的溫度。
她忽然想起辦公室里那盆永遠半死不活的綠植。"我能...學著種點什么嗎？"她問。
程遠眼睛一亮："當然！后院有塊空地，可以弄個小菜園。"接下來的日子，
林悅每天跟著程遠學習農活。如何松土，怎樣判斷墑情，什么節氣種什么菜。
她的手掌磨出了繭子，皮膚曬黑了一個色號，但夜里不再失眠，噩夢也消失了。
一個悶熱的午后，林悅正在菜園里給番茄搭架子，忽然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她鼻尖上。
抬頭看時，西北方的天空已經黑壓壓一片。"要下暴雨了！"程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得去搶收麥子！"林悅跟著跑向麥田。程遠已經發動了收割機，
幾個工人也匆忙趕來幫忙。第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時，豆大的雨點開始砸下來。"你回去！
"程遠在機器轟鳴中大喊。林悅搖搖頭，抓起一把鐮刀沖向未收割的麥田。
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麥稈劃傷了她的手臂，但她機械地重復著收割的動作。
此刻她不再是那個精致的都市白領，而是一個與土地、與天氣抗爭的農人。
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響，林悅腳下一滑，眼看要栽進泥里，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攬住了她的腰。
"夠了！"程遠的聲音在雨中格外清晰，"剩下的我來！
"他半拖半抱地把林悅帶到田邊的工具棚。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睫毛上掛著水珠，
眼睛里是林悅從未見過的焦急。"你瘋了嗎？這種天氣！
"程遠扯下自己的外套裹住瑟瑟發抖的林悅。
林悅牙齒打著顫："我...我不想看你...的心血被毀..."程遠愣住了，
眼中的怒火漸漸化為某種柔軟的情緒。他輕輕嘆了口氣，
用粗糙的拇指擦去林悅臉上的雨水和泥點："傻姑娘。"雨停了，損失比預想的要小。
程遠堅持帶林悅回自己家換干衣服。他的房子不大但整潔，原木家具散發著淡淡的松香。
林悅換上程遠給她的棉質襯衫和運動褲，衣服上帶著陽光和洗衣粉的味道。"喝點姜茶。
"程遠遞來一個冒著熱氣的杯子，"預防感冒。"林悅捧著杯子，
看著窗外被雨水洗過的天空。一道彩虹橫跨麥田，美得令人窒息。她忽然意識到，
這是她這半年來第一次感到——平靜。"謝謝你。"她輕聲說。程遠正在灶臺前煮面，
聞言轉過頭："嗯？""謝謝你教會我這么多。"林悅微笑，"關于土地，關于生活。
"程遠的耳朵又紅了，他低頭攪動鍋里的面條："明天...想學怎么擠牛奶嗎？
"林悅笑出聲來，窗外的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像兩棵并肩生長的樹。
第二章 擠牛奶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林悅就被一陣敲門聲驚醒。"起床了，
擠牛奶可不能等太陽曬屁股。"程遠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晨露般的清新。
林悅掙扎著從被窩里爬出來，眼睛還酸澀得睜不開。推開窗，
微涼的空氣夾雜著青草香撲面而來，遠處山脊剛鍍上一層金邊。她匆匆洗漱，
套上昨天程遠給她的那套舊工裝——對她來說還是大了些，褲腳卷了三圈才不至于拖地。
程遠已經在院子里等著，身邊站著兩頭黑白相間的奶牛，正悠閑地反芻。"這是小花和小白，
"程遠拍了拍其中一頭牛的脖子，"脾氣都很好，適合新手。"林悅遲疑地靠近，
小花突然打了個響鼻，嚇得她后退兩步。程遠笑出聲，拉起她的手放在牛背上："別怕，
它們能感覺到你的緊張。"牛毛比想象中粗糙，但很溫暖。小花轉過頭，
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林悅，似乎在評估這個陌生人。林悅慢慢放松下來，
學著程遠的樣子摸它的脖子。在他的引導下，林悅終于掌握了方法。
當第一股牛奶順利擠入桶中時，她忍不住歡呼起來，轉頭對程遠綻開笑容。
兩人的臉近在咫尺，程遠迅速退后一步，耳根泛紅。"多練習就會了，"他清了清嗓子，
"我去準備早餐。"早餐是程遠自己烤的全麥面包、新鮮牛奶和果園里摘的藍莓。
林悅狼吞虎咽，她從未想過簡單的食物能如此美味。"你今天有什么計劃？"程遠問，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林悅一口喝完牛奶說道："我想整理一下外婆的閣樓，
那里堆了很多舊物。""需要幫忙嗎？"程遠的目光落在她沾了牛奶沫的唇邊，
"有些箱子可能很重。"午后，陽光透過閣樓的小窗斜射進來，灰塵在光柱中起舞。
林悅和程遠一前一后爬上吱呀作響的木梯，閣樓里彌漫著時光封存的陳舊氣息。"小心頭。
"程遠伸手為她擋開一根低垂的房梁，手臂肌肉在陽光下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角落里堆著幾個銹跡斑斑的鐵盒和一本相冊。林悅盤腿坐下，輕輕拂去相冊上的灰塵。
翻開第一頁，一張泛黃的照片滑落出來——兩個泥猴似的孩子站在梨樹下，小女孩噘著嘴，
小男孩正偷偷往她頭上放毛毛蟲。"天啊，這是..."林悅忍俊不禁。程遠湊過來看，
也跟著笑了："我記得那天你哭得驚天動地，我被我爸罰站了兩小時。"他指著照片背景，
"那棵梨樹還在，今年結了不少果子。"在一個標著"寶貝"的餅干盒里，
他們發現了更多回憶：玻璃彈珠、干枯的野花標本、幾封歪歪扭扭的信件。
最底下是一個用報紙包著的小包裹，上面用蠟筆寫著"給10年后的我們"。
"我們的時間膠囊！"林悅驚喜地叫出聲，"記得嗎？那年暑假最后一天，
我們說好十年后一起打開。"程遠小心翼翼地拆開報紙，
里面是兩個粗糙的木雕——一只歪脖子小鳥和一朵七扭八歪的花。
一張紙條上寫著幼稚的字跡："林悅和程遠永遠是好朋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你雕的這只鳥..."林悅拿起那個木雕，"我當時還笑話它像只被車軋過的青蛙。
"程遠假裝生氣地搶過來："那可是我削了三根手指的成果！"他翻轉木雕，
底部刻著小小的"CY?LY"。閣樓忽然安靜下來，只有老房子偶爾發出的吱嘎聲。
林悅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跳加速，趕緊拿起另一封信轉移注意力。"致未來的林悅，"她念道，
"如果你變得又老又丑沒人要，我就勉為其難娶你好了。PS：記得分我一半你的糖。
——程遠，12歲"兩人同時爆發出大笑，但那笑聲里藏著只有他們自己能察覺的微妙情緒。
程遠撓撓頭，眼睛盯著地板："小時候不懂事，亂寫的。""我倒是收到過比這更糟的求婚。
"林悅半開玩笑地說，想起前男友在微信分手后還索要禮物費用的嘴臉。
整理完閣樓已是黃昏，他們坐在門廊下喝著自制的檸檬水。夕陽將遠處的麥田染成金紅色，
微風送來陣陣麥香。"農場最近怎么樣？"林悅問，注意到程遠眉間一閃而過的陰霾。
程遠沉默片刻："老實說，不太好。去年干旱，今年化肥價格漲了三成。
"他捏扁了手中的鋁罐，"大超市壓價太狠，
有機認證又花了不少錢..."林悅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疲憊神情。在她印象中，
程遠永遠是那個能解決任何問題的可靠存在。"我能看看你的賬本嗎？"她脫口而出，
"我在市場部做過五年，也許能幫上忙。"程遠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明天吧，
今天...今天就這樣挺好的。"他的目光落在林悅被曬紅的臉頰上，
不自覺地伸手撥開她額前的一縷碎發。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呃，
我是說..."程遠結結巴巴地收回手，"你臉上有蜘蛛網。"林悅知道那不是真的，
但她只是微笑著點頭："謝謝。"回外婆家的路上，螢火蟲在草叢間明明滅滅。
程遠堅持送她，兩人肩并肩走著，偶爾手臂相碰，又迅速分開。"明天我想去趟鎮上，
"林悅說，"買些種子把后院種上。""我載你去，"程遠立刻說，又補充道，
"正好我也要買些零件。"他們在老梨樹下道別。月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林悅忽然想起什么，
轉身叫住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程遠："那個求婚——"程遠猛地停住腳步。
"——我當年的回復是什么？"林悅笑著問，"盒子里沒有我的信。
"程遠的表情在月光下看不真切："你說...你要當都市女強人，
才不要嫁給我這個'土包子'。"林悅胸口一陣刺痛。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但聽起來確實像年少無知的她會說的話。"我那時真混蛋。"她輕聲說。程遠搖搖頭，
聲音溫柔下來："不，你只是有自己的夢想。現在...歡迎回家，林悅。"那天夜里，
林悅輾轉難眠。閣樓里發現的那些童年記憶像老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放。她起身來到窗前，
發現程遠家的燈還亮著。不知道他是否也在回憶同樣的往事？第二天一早，
林悅就帶著自己連夜做的方案來到程遠家。她敲了半天門沒人應，
繞到后院才發現他正在雞舍里忙碌。"我有個想法，"她直接切入主題，展開筆記本電腦，
"你可以跳過中間商，直接面向消費者。"程遠擦了擦手，湊過來看。
屏幕上是一個精美的網頁設計，上面是農場的照片和產品介紹。"社區支持農業模式，
"林悅興奮地解釋，"會員預付年費，每周就可以收到當季農產品。城里人現在追求這個，
愿意為有機食品支付溢價。"程遠皺起眉頭："聽起來像騙人錢似的。
我們祖祖輩輩都是種什么賣什么...""這不是騙錢，"林悅耐心解釋，
"這是建立信任關系。會員可以來農場參觀，參與種植，了解食物來源。
你甚至可以開辦農家樂體驗。"程遠的表情從懷疑逐漸變成思考。他盯著屏幕，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前期需要很多投入吧？
網站、包裝、配送...""開始可以小規模，"林悅眼睛發亮，
"先從你現有的客戶中篩選。我有朋友在媒體工作，可以幫忙宣傳。"程遠深深看了她一眼，
目光中有驚訝，有感激，還有些更復雜的東西："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林悅愣住了。
是啊，為什么？是為彌補兒時那句傷人的話？是為感謝他這些天的照顧？
還是因為...她不敢深想的那個原因？"因為..."她低頭整理并不凌亂的紙張，
"你的牛奶真的很好喝。"程遠笑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眼角泛起細紋的笑容。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像小時候那樣："那就試試看吧，都市女強人。"當天下午，
他們開車去了鎮上。除了種子和零件，還買了一堆網頁設計書籍和二手相機。
林悅堅持要拍一組"農場寫真"放在網站上，程遠則像個被趕上架子的鴨子，
穿著最好的格子襯衫在鏡頭前僵硬地微笑。"自然一點！"林悅舉著相機指揮，
"想象你在跟最愛的麥子說話。""我從沒跟麥子說過話！"程遠抗議，
但還是按照她的要求擺姿勢。回程時皮卡后箱裝滿了物資，
林悅懷里還抱著一盆小小的向日葵苗。"給我的窗臺添點顏色，"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