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又看見了他。他站在街角的陰影里,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外套,
連手腕上那串檀木珠的位置都分毫不差。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1---第一次是在我妹妹走丟的那一天……那天爸媽帶妹妹上街,我在家突然心慌得厲害,
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心臟。奶奶看我臉色慘白,催我趕緊去找他們。我剛跑到街口,
就聽見電話鈴響,媽媽在電話那頭帶著哭腔喊。“小蕊不見了!”我渾身發冷,
正想沖進人群里找,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個男人,戴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
只露出半張蒼白的臉。他沒說話,只是抬手指向巷子深處。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間,
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檀木珠——和我的一模一樣,每顆珠子上都刻著我的名字“林遠”,
但其中一顆裂了一道細縫,像是被什么利器劈過。我愣神的功夫,
他已經不見了我鬼使神差地往巷子里跑,果然看見妹妹被一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牽著。
老太太回頭沖我笑,嘴里一顆牙都沒有。我把妹妹拽回來時,
她手里還攥著半塊發霉的桂花糕。這件事過去很久后,
我才意識到不對勁——那串珠子是去年爺爺臨終前才給我的,上面刻的名字也是他親手寫的。
可那個男人怎么會有?2---直到去年冬天,我在肉鋪幫忙切骨頭,
電鋸突然失控朝我手腕劈來,是那串珠子擋了一下。珠子崩飛了一顆,
裂開的紋路和那天巷子里男人手上的一模一樣。今晚,他又出現了。我死死盯著街角,
他的臉終于從陰影里露出來——是我的臉,只是眼角多了一道疤,像是被電鋸劃傷的。
他慢慢抬起手,腕上的珠子少了一顆。而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什么時候,
我的珠子也少了一顆。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他緩緩勾起嘴角,那道疤像蜈蚣般扭曲起來。路燈突然閃爍,他的影子在墻上分裂成三個,
每個都做著不同的動作——一個在擦血,一個在數珠子,最后一個正舉起電鋸。
"你終于發現了"三個影子同時開口,聲音卻來自我背后。3---我猛地轉身,
冰冷的呼吸噴在我后頸上。那個"我"不知何時已經貼在我身后,
缺失的檀木珠位置正在滲出暗紅的液體。"每少一顆珠子,
就會多一個你"他冰涼的手指劃過我的手腕,我驚恐地發現第三顆珠子正在慢慢變透明。
遠處傳來電鋸的轟鳴聲,街角又走出兩個身影——一個捂著流血的眼角,
一個手腕上只剩五顆珠子。我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媽媽發來的消息。"小遠,
你什么時候把妹妹接走的?"配圖是妹妹站在游樂園門口,牽著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
照片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今天,可妹妹明明已經...低頭再看手腕時,第四顆珠子裂開了。
這次我清楚地聽見了爺爺臨終時的聲音。"記住,這串珠子不能少..."話音未落,
整條街的路燈全部熄滅,黑暗中無數雙和我一樣的眼睛同時睜開。我踉蹌后退,
后背撞上冰冷的墻壁。4---黑暗中那些眼睛越靠越近,
我能聞到他們身上混合著血腥與檀香的氣味。最可怕的是,
每個"我"手腕上的珠子都在以不同速度消失——有個只剩三顆的,
整條手臂已經透明得能看見后面的磚墻。"現在你明白爺爺的意思了?
"最初出現的那個"我"輕聲說。他舉起只剩兩顆珠子的手腕,小指已經開始消散。
"這不是護身符,是計數器"手機又震動起來,妹妹發來語音消息。點開的瞬間,
我聽見自己從未發出過的詭異笑聲。"哥哥,
這個叔叔說要帶我去找奶奶..."背景音里隱約能聽見電鋸的嗡鳴。
照片里那個鴨舌帽男人此刻就站在我面前,他摘掉帽子——右眼位置是個血窟窿,
正不斷往外滲著木屑。路燈突然恢復,刺目的白光中,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
新的影子沒有五官,只有手腕處浮現出模糊的珠串輪廓。而最初那個"我"已經消散到胸口,
他最后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當最后一顆珠子消失..."我瘋狂地數著自己的珠子,卻發現根本數不清——每次眨眼,
數量都在變化。最靠近我的那個透明人影突然撲來,在相觸的瞬間,
我們手腕上的珠子同時發出脆響。
瞬間、妹妹失蹤的下午、奶奶臨終時詭異的微笑...每個場景里都站著不同數量的"我"。
5---遠處傳來報時的鐘聲,我低頭看見第五顆珠子正在融化,暗紅色液體順著掌紋蔓延。
液體流過的地方,皮膚開始浮現出細小的刻痕——是爺爺的字跡,但寫的是別人的名字。
此刻我才驚覺,那些透明人影手腕上殘缺的珠串,刻著的都是"林遠"。
當第六顆珠子出現裂痕時,整條街道突然陷入死寂。所有"我"同時轉頭看向某個方向,
那里站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手里牽著個戴鴨舌帽的小女孩。老太太咧開沒有牙齒的嘴,
遞過來半塊發霉的桂花糕。我顫抖著后退,卻發現雙腳已經無法移動——不知何時,
地面滲出的暗紅液體已經凝固成膠狀,將我的鞋底牢牢黏住。
老太太枯枝般的手指捏著桂花糕,糕點上霉斑的紋路竟組成我妹妹的臉。小女孩摘下鴨舌帽,
露出和我一模一樣的五官,只是右眼位置嵌著半顆檀木珠。"吃吧!
"所有透明人影突然齊聲開口,聲音像無數玻璃碎片在摩擦。
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觸到桂花糕的瞬間,整條街道突然扭曲旋轉。
霉斑里妹妹的臉突然睜眼,瞳孔里映出無數個正在消散的"我"。手腕傳來劇痛,
第六顆珠子徹底碎裂。裂紋中滲出黑色霧氣,在空中凝結成爺爺佝僂的身影。
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皮膚。"你以為當年擋住電鋸的是珠子?
"每說一個字,就有更多黑霧從七竅涌出。"是我們啊!
"老太太的笑聲突然變成妹妹的啜泣聲。6---我低頭看見自己的左手正在透明化,
皮膚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林遠",但筆跡各不相同。最靠近心臟的位置,
歪歪扭扭刻著妹妹的名字"林蕊",墨跡新鮮得像是剛用血寫上去的。
穿藍布衫的老太太突然撕開自己的臉皮,露出媽媽血肉模糊的面容。她機械地重復著。
"小遠,你什么時候把妹妹接走的?"每問一次,我手腕上就有一顆珠子變成蛆蟲,
扭動著鉆入血管。當第七顆珠子開始變色時,整條街道的墻壁突然滲出鮮血。
血珠在空中組成一行字。"還剩三十秒"所有透明人影同時開始倒計時,
他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震得我耳膜出血。最恐怖的是,
倒計時的速度越來越不一致——有人數到15時,其他人剛數到23。
妹妹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她冰涼的小手按在我正在消失的胸口。"哥哥,
我們該去陪奶奶了"她掀開裙擺,大腿內側刻著和我一模一樣的檀木珠紋身,
只是所有珠子都已經裂開,里面蜷縮著微型的人偶,全是不同年齡段的"我"。
當倒計時數到1時,世界突然靜止。6---我最后看見的,是無數雙從血泊中伸出的手,
每只手腕都戴著殘缺的珠串。它們同時抓住我的瞬間,我聽見爺爺的聲音在顱骨內回蕩。
"現在輪到你來當珠子了!"最后的意識里,我發現自己正被串在一根紅線上,
身旁是其他正在刻字的"林遠"。握著刻刀的手我很熟悉——那是去年冬天,
被電鋸劈開的、我自己的手。刻刀落下時,我竟感覺不到疼痛。木屑簌簌掉落的聲音里,
我逐漸看清紅線另一端拴著的景象——奶奶的梳妝臺前,媽媽正用染血的木梳給妹妹編辮子。
鏡子里映出的卻是我的臉,右眼嵌著半顆珠子,左臉爬滿霉斑狀的刻痕。"第三十七個!
"爺爺的聲音從刻刀里傳來。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視野正在分裂,
左眼看到的是此刻的工作臺,右眼卻看見妹妹踮腳把珠串戴在鴨舌帽男人手上。
那個瞬間我終于明白,
每個"我"消散時看到的最后一幕都不相同——有人看見電鋸劈開童年的房門,
有人看見奶奶在煮一鍋會蠕動的桂花糕。刻完最后一筆時,我的手腕突然能動了。
可還沒等慶幸,就看見皮膚下浮現出妹妹的掌紋。現在這具身體里裝著兩個意識,
每當妹妹在記憶里尖叫,我的指尖就會滲出檀香味的血珠。
工作臺對面坐著第七個正在雕刻的"我",他手里的木胚已經長出我的睫毛。
窗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自行車鈴聲。我不受控制地跑到門口,看見十二歲的自己摔在血泊里,
手腕珠串正在瘋狂旋轉。當他抬頭時,
脖頸發出檀木開裂的聲響——那下面藏著二十年后我的臉,正透過少年撕裂的皮膚朝我微笑。
"該去接妹妹了"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可當我轉身,
只看見砧板上擺著顆布滿牙印的檀木珠,珠芯里困著個透明人影,
正用我的筆跡在血管上刻"林蕊"。冰箱突然自動打開,
每層隔板都站著個戴不同數量珠串的"我",他們同時舉起流血的手腕,
拼出妹妹失蹤那天的日期。最頂層的冷凍柜里,蜷縮著穿藍布衫的奶奶。
7---她青紫的手指捏著半塊凍僵的桂花糕,糕體裂開的紋路組成我此刻驚恐的表情。
當我想后退時,發現地板變成了串巨大的珠串,每個木珠都在滲出暗紅液體,
倒映著不同時間線的"我"消散的瞬間。閣樓傳來電鋸啟動的聲音。我沖上樓時,
正撞見十八歲的自己在鋸工作臺——每個木屑濺落的位置,都憑空出現個戴珠串的透明人影。
而被鋸開的木頭斷面里,密密麻麻嵌著妹妹不同年齡段的牙齒。"哥哥幫我數珠子!
"背后傳來妹妹的童聲。我轉身時,她脖子上的珠串突然崩斷,木珠滾落滿地變成活蛆。
這些蛆蟲瘋狂啃食我的影子,每吃掉一塊,就有新的"我"從陰影里爬出來。
他們手腕上的珠串刻著倒計時,而所有數字加起來正是我的年齡。地下室的木門突然洞開。
在無數懸吊的珠串中央,我看見最初的"我"正被紅線纏繞成繭。
他胸口嵌著的木珠突然轉動,露出妹妹的右眼——那瞳孔里映出的,
是正在雕刻第三十八個木偶的、我此刻沾滿木屑的手。閣樓的電鋸聲突然停了。
我聽見水滴聲,低頭發現是手腕滲出的血珠在地板上組成妹妹的生日。血珠突然全部立起來,
變成微型墓碑,每塊碑文都刻著"林遠之墓",死亡日期卻是未來的某天。
冰箱里的"我"們開始同步眨眼,頻率逐漸與我的心跳重合。當心跳達到某個臨界點時,
所有冷凍的"我"突然轉頭,露出后腦勺——那里都嵌著半顆木珠,
珠面浮現出奶奶臨終前的畫面:她枯瘦的手指正把一顆帶血的木珠塞進嬰兒妹妹的嘴里。
8---工作臺的木屑突然懸浮起來,拼成妹妹失蹤當天的校車時刻表。最恐怖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