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下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點砸在落地窗上,像是上天在宣泄某種憤怒。
我坐在客廳的羊絨地毯上,手指靈巧地將一支支白百合插入水晶花瓶。
媽媽周雯從廚房探出頭來,她系著那條洗得發白的格子圍裙,那是爸爸早年送她的禮物,
發梢還沾著些許面粉,身上飄來紅燒排骨的香氣。"晚晚,爸爸今晚終于要回來吃飯了,
我們做他最愛吃的紅燒排骨好不好?"媽媽眼角笑出了細紋,
那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最溫柔的痕跡。盡管已經四十五歲,
媽媽依然保持著大家閨秀的優雅氣質,
只是眼角的魚尾紋和偶爾出現的白發悄悄訴說著時光的流逝。我剛要回答,門鈴突然響了。
媽媽像個小姑娘一樣雀躍地跑去開門,甚至忘了摘掉那條舊圍裙。我永遠記得她打開門時,
背影突然僵住的樣子,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老林,這位是..."媽媽的聲音在發抖,
像是寒風中搖曳的燭火。我放下手中的百合,走到媽媽身后。門外站著我的父親林建國,
他筆挺的西裝上沾著雨水,臂彎里親密地挽著一個肚子已經明顯隆起的年輕女人。
那女人約莫二十五六歲,穿著緊繃的紅色連衣裙,腹部高高隆起,像是塞了個籃球。
她化著精致的妝容,假睫毛濃密得像兩把小扇子,紅唇鮮艷得刺眼,即使在雨中也不曾暈染。
"周雯,我們離婚吧。"父親的聲音冷得像手術刀,"美玲懷了我的兒子,已經五個月了。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分崩離析。雨水從蘇美玲的傘沿滴落,
在地板上匯成一灘不斷擴大的水漬,像極了我破碎的心在汩汩流血。
她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炫耀般地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嘴角掛著勝利的微笑,
眼睛里盛滿了得意。"姐姐,對不起。"她嘴上說著道歉的話,語氣里卻沒有半分歉意,
"但孩子是無辜的,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媽媽的身體晃了晃,我趕緊上前扶住她。
她的手指冰涼,像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掌心卻滲出了冷汗。"林建國,
"媽媽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們結婚二十年...""二十年你都沒能給我生個兒子!"父親不耐煩地打斷她,
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冷酷表情,"林家不能絕后。這套房子我已經過戶到美玲名下,
給你們三天時間搬出去。"我沖上前去,抓住父親的衣袖:"爸!你怎么能這樣對媽媽!
媽媽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一切!她放棄了自己的事業,每天..."父親猛地甩開我的手,
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晚晚,你已經十八歲了,應該理解爸爸的苦衷。
林家需要繼承人。"他的目光轉向蘇美玲隆起的腹部時,瞬間柔和下來,
那眼神曾經只屬于我和媽媽。蘇美玲假惺惺地湊過來想摸我的頭:"晚晚是吧?你放心,
阿姨會對你好的,等你弟弟出生...""滾開!"我猛地推開她,"你是誰阿姨?
我認識你嗎?你也配碰我?"蘇美玲踉蹌了一下,立刻捂住肚子夸張地尖叫起來。
父親一把扶住她,轉頭對我怒吼:"林晚!你怎么這么不懂事!美玲肚子里可是你弟弟!
""我沒有弟弟!"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淚水模糊了視線,"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父親皺了皺眉,拉著蘇美玲轉身離開。在關門前,他回頭丟下一句:"周雯,識相點,
別鬧得太難看。律師明天會聯系你。"門關上的瞬間,媽媽像一片落葉般滑倒在地。
我跪在她身邊,看著她無聲地流淚,那淚水比窗外的雨還要冰冷,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與蘇美玲傘上滴落的水漬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媽..."我哽咽著抱住她單薄的身體,感受著她在我懷中劇烈顫抖,"媽,
你別這樣...""晚晚..."媽媽的聲音破碎不堪,
"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用..."那晚,媽媽整夜未眠。我躺在床上,
聽著隔壁房間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像一把鈍刀在慢慢割著我的心。天亮時,
我發現媽媽坐在陽臺的搖椅上,眼睛紅腫,手里攥著那條舊圍裙,
上面還沾著昨晚沒來得及做完的紅燒排骨的醬汁。搬離別墅的過程像一場噩夢。
蘇美玲挺著肚子站在樓梯口監工,時不時發出做作的驚呼:"哎呀,這個花瓶是建國送我的,
不能帶走!""那套茶具是我看中的,放下!
"我看著媽媽默默放下那些陪伴她二十年的物件,
她的手指在碰到那套茶具時微微發抖——那是她和父親結婚十周年時,
父親特意從英國帶回來的。當時父親摟著媽媽的肩膀說:"這套茶具就像我們的愛情,
歷久彌新。"現在,這套茶具被蘇美玲據為己有,而父親站在書房門口冷眼旁觀,
手里把玩著蘇美玲送他的鍍金打火機——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現在卻被另一個女人的禮物取代了。"老林,"媽媽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我能帶走晚晚的成長相冊嗎?"父親皺了皺眉:"拿去吧,反正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我們最終只帶走了兩個行李箱的東西。媽媽抱著他們的婚紗照和我的成長相冊,
藏起了父親書桌抽屜里的公司印章——當時我只是出于孩子氣的報復心理想給爸爸添點麻煩,
沒想到后來能派上了大用場。搬到城郊公寓的第一個月,媽媽整日以淚洗面。
她常常坐在陽臺上發呆,手里攥著那條格子圍裙,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我每天放學回來,
都能看到她單薄的背影,在夕陽下顯得那么孤獨,那么脆弱。"媽,吃藥了。
"我端著水和抗抑郁藥走到她身邊。她機械地吞下藥片,突然抓住我的手,
力道大得驚人:"晚晚,答應媽媽,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我點點頭,
心里卻燃起一團黑色的火焰,那火焰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那個飄雪的早晨,
媽媽反常地起了個大早。她穿上了那件米色的羊絨大衣,那是父親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一直舍不得穿。"晚晚,媽媽出去一趟。"她輕聲說,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頰,
那觸感冰涼,"你要記得吃早餐。"我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又睡了過去。等我醒來時,
發現媽媽的梳妝臺上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給我最愛的晚晚",字跡工整得不像話,
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才寫出來的。我顫抖著拆開信封,
里面只有簡短的幾句話:"晚晚:媽媽太累了,要去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記住,
媽媽永遠愛你。——媽媽"我瘋了一樣沖出門去,在風雪中奔跑著尋找媽媽的身影。
我打了無數個電話,
跑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她常去的花店、咖啡館、公園...直到傍晚,
警察打來電話,說在跨江大橋下發現了媽媽的車。我永遠忘不了看到媽媽遺體的那一刻。
她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江岸邊,雪花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像是給她蓋上了一層薄紗。
她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解脫的微笑,仿佛只是睡著了。
法醫說她是故意加速沖下橋的,方向盤上只有她一個人的指紋,沒有剎車痕跡。葬禮上,
父親帶著蘇美玲來了。她穿著一身黑,卻配了一雙鑲鉆的鞋,
脖子上赫然掛著媽媽祖傳的翡翠玉佩。我站在媽媽的遺像前,看著照片里她溫柔的笑臉,
再看看父親虛偽的悲傷和蘇美玲強忍的笑意,心中的黑色火焰燒得更旺了。"晚晚,
跟爸爸回家吧。"葬禮結束后,父親對我說,語氣中帶著幾分施舍,"你阿姨快生了,
家里需要人照顧。"我看著他,突然笑了,那笑容乖巧得不像話:"好啊,爸爸。
"我要親眼看著你們下地獄。搬回別墅的第一天,
我就見到了那個即將出生的"弟弟"的嬰兒房。父親把我原來的臥室改造成了豪華的育嬰室,
粉藍色的墻壁上畫著卡通云朵,進口的嬰兒床上掛著純手工的水晶風鈴,
柜子里堆滿了名牌嬰兒用品,光是嬰兒車就準備了三個不同款式的。"晚晚,你就住客房吧。
"蘇美玲挺著肚子指揮保姆給我收拾房間,那房間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個書桌,
窗外正對著垃圾房,夏天肯定會臭氣熏天。"謝謝阿姨。"我乖巧地說,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直到滲出血珠。蘇美玲顯然對我的順從很滿意:"晚晚真懂事。等弟弟出生了,
你多幫阿姨照顧他。""一定。"我微笑著回答,心里卻在盤算著如何讓這個小雜種消失。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窩里,用手機搜索著"如何讓一個人生不如死"。
屏幕的冷光照在我臉上,我想象著父親和蘇美玲痛苦的樣子,終于帶著微笑睡去。
我開始有意識地挑撥父親和蘇美玲的關系。每天晚上,我都會"不經意"地提起媽媽。"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