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宴會廳的水晶吊燈晃得人眼睛發酸。我縮在角落的陰影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臺上,
程硯一身剪裁凌厲的黑西裝,握著話筒的手指骨節分明。他側頭聽林瑤耳語,
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那枚藍寶石袖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三年前夜市暴雨夜,
我用半個月生活費給他買的鍍銀袖扣,早被扔進垃圾堆了吧。「接下來,
請程總與未婚妻共舞開場!」司儀的聲音刺破喧囂。林瑤的魚尾裙擺掃過我的腳背,
玫瑰香水混著她壓低的笑:「姜小姐怎么縮在這兒?程硯特意讓我給你留了前排座位呢。」
我盯著她脖頸間的鉆石項鏈。上周程硯的助理送來療養院繳費單時,
八卦雜志正鋪天蓋地報道這條拍賣價七位數的「真愛之淚」。音樂驟響。
程硯攬著林瑤的腰旋進舞池,她雪白的手臂像蛇一樣纏上他的肩。
我突然想起十八歲生日那晚,我們在漏雨的棚屋里跳華爾茲。他赤腳踩著我畫的粉筆線,
說等有錢了要買鑲滿星星的舞鞋送我。「姜小姐?」保鏢的陰影籠罩下來,
「林小姐請您去休息室。」更衣室的鏡子映出我蒼白的臉。林瑤斜倚在真皮沙發上,
指尖挑起我裙擺的蕾絲邊:「高定禮服?程硯還真是念舊。」兩個保鏢突然摁住我的肩膀。
冰涼的液體順著領口灌進來,紅酒漬在月白色綢緞上暈成血痕。「擺地攤的野雞,
也配穿我未婚夫送的衣服?」林瑤的鉆石指甲劃過我鎖骨,「聽說你爸跳樓那天,
你還在夜市賣烤腸?真可憐……」門軸輕響。程硯單手插兜立在門口,
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翳。林瑤瞬間換上嬌嗔語氣:「硯哥!姜小姐自己打翻酒杯,
非要搶我的披肩……」「帶姜小姐去換衣服。」他的目光掠過我濕透的裙角,
像看一塊臟了的抹布。保鏢拽著我往外拖時,我忽然抓住程硯的袖口。
藍寶石袖扣硌得掌心生疼:「你說過,
公司叫‘燼痕’是因為我們是從灰燼里爬出來的……你說永遠不會變成他們那種人……」
他抽回袖子的動作干脆得像撕創可貼。「姜晚,」這是他今晚第一次正眼看我,「你病了。」
宴會廳的笑浪吞沒了走廊盡頭的倉皇。我蜷在保潔間的隔板后,摸到裙袋里皺巴巴的診斷書。
油墨印著的「解離性失憶癥」正在紅酒漬里慢慢洇開,像朵腐敗的花。
02.療養院的窗簾永遠拉不緊,一道慘白的光劈在床頭柜上。我摸出絨布盒子里的銀戒,
戒圈內側的「同舟共濟」已經模糊得像道疤。昨夜下暴雨時,
這枚戒指在掌心硌出紅印——就像程硯第一次給我戴上它時,在無名指咬出的牙印。
「姜小姐,該換藥了。」護士推著叮當作響的小車進來。我順手將戒指丟進她的醫療廢品盤。
金屬撞上玻璃瓶的脆響里,她驚呼:「這可是純銀的!」「染了真菌。」
我盯著她胸牌上反光的「安寧療養院」字樣,「會爛骨頭。」護士邊拆繃帶邊偷瞄電視。
財經頻道正在回放程氏的上市慶典,鏡頭掃過程硯為林瑤扶椅背的手,
彈幕炸開一片「豪門真愛」。「聽說程總婚禮訂在圣保羅大教堂,婚紗拖尾足足九米……」
護士的鑷子戳進結痂的傷口,「哎,您抖什么呀?」我抓起遙控器砸向屏幕。
蛛網裂縫在程硯臉上蜿蜒,像極了他跪在ICU門口那晚,被玻璃渣劃破的顴骨。
助理就是這時候進來的。他抱著印滿奢侈品牌LOGO的紙盒,
小心翼翼避開滿地玻璃碴:「程總說這些衣服……您或許需要。」
最上層的真絲襯衫泛著珍珠母光澤,第二顆紐扣的位置卻突兀地縫著枚藍寶石袖扣。
我扯開衣領,一道褐色的血痕從肩頭斜劈到肋下——這是程硯為我擋刀那晚穿的襯衫。
「他拿林家的錢洗衣服?」我嗤笑,「還是連殺人證據都要做成紀念品?」
助理的喉結滾動兩下:「程總讓我提醒您,明天是姜叔的忌日。」
窗外的懸鈴木突然沙沙作響。三年前的雨聲穿透玻璃,我清晰記得父親墜樓時,
程硯用這件襯衫捂住我迸裂的傷口。他的血和我的淚在布料上暈成紫黑色,
急診室的燈照得他臉色慘白:「小晚,等公司上市了,我帶你離開這里……」
護士突然尖叫著奪過襯衫:「這得多少病菌!快扔了!」我看著她將衣服塞進黃色醫療袋,
恍惚想起夜市收攤的深夜,程硯總要把我凍紅的手揣進他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
那些帶著油墨味的體溫,如今都鎖在消毒柜里,變成一張張臟器標本似的無菌床單。
黃昏時下了今冬第一場雪。我蜷在飄窗上撕那摞商業計劃書。從「地攤連鎖升級方案」
到「智能物流倉儲」,每一頁扉頁都寫著「給小晚的第一份禮物」。紙屑落在膝蓋上,
像極了程硯第一次帶我吃西餐時,緊張到打翻的鹽罐。「姜小姐,程總送您的晚餐。」
助理又端來鰻魚飯。瓷盤邊緣磕著道裂痕——是我們在地下室分吃泡面時,
從垃圾堆撿的豁口碗。我舀起一勺淋著照燒汁的米飯,突然被腥氣嗆出眼淚。
原來從鰻魚到泡面,隔著九百個鑲滿星星的謊。護士來收餐盤時驚呼:「您怎么把戒指扔了?
」我望向醫療廢品車。染血的襯衫和銀戒在黃色塑料袋里依偎成團,像兩具被剝皮的尸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漸漸蓋住電視里循環播放的教堂婚禮預告。
03.病歷本上的字跡被月光泡得發脹。我劃掉「左耳后2cm疤痕」時,
鋼筆尖突然戳破紙頁。護士說這是創傷后遺癥,
我卻覺得像在剜一塊腐肉——程硯耳后那道疤,是我用生銹的發卡縫的。
電視新聞正在直播程氏婚禮彩排。林瑤的婚紗裙擺掃過教堂臺階,
彈幕瘋狂刷著「程總耳釘好欲」。鏡頭推近特寫,他左耳垂上的黑鉆遮住了舊疤,
像塊精心雕琢的墓志銘。「轟!」夜市鐵棚倒塌的巨響毫無征兆地撞進耳膜。
二十歲的程硯滿手是血,把我護在烤腸車后面。三個混混的砍刀在路燈下泛著油光,
領頭那個的虎口紋著蝎子——和父親討債人手腕上的一模一樣。「小娘們兒白天不是挺橫嗎?
」紋身男踹翻我們的折疊桌,「你爸欠的錢,肉償也行啊。」程硯突然抓起啤酒瓶砸向燈柱。
玻璃碴混著冰啤澆在他頭上,血順著睫毛往下滴:「動她一下,我燒了你們老巢。」
記憶里的血霧漫到現實。我蜷在病床上,死死按住太陽穴。護士沖進來時,
我正用指甲摳電視屏幕里程硯的耳釘,液晶屏裂痕割開他微笑的唇角,
像極了那晚他叼著紗布給自己縫合傷口的模樣。「關掉!關掉!」我嘶吼著撞向床頭柜。
鎮痛藥瓶滾落在地,膠囊散成一片猩紅的星子。助理沖進來抱住我,
西裝面料摩挲著耳廓:「姜小姐,那是三年前的舊聞重播……」
我怔怔望著他袖口的黑曜石袖扣。這曾是我在夜市地攤買的鍍銅貨,
如今裹在意大利手工西裝上,像只被拔了刺的荊棘鳥。「程硯呢?」我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
助理沉默著遞來平板電腦。直播畫面里,程硯正為林瑤調整頭紗,
指尖碰到她耳垂時突然蜷縮——那個位置本該有疤的。記憶又開始翻攪。十八歲暴雨夜,
程硯背著我趟過淹水的街道。我趴在他滲血的繃帶上哼歌,他忽然說:「等我有錢了,
傷口都要鑲鉆石,證明這是為你打的江山。」「姜小姐,該換藥了。」護士舉著托盤靠近。
我猛地掀翻托盤,碘酒在地板上潑出教堂穹頂的形狀。染血的棉球滾到電視柜下,
那里藏著本燒焦邊的相冊——夜市最后一晚,我們抱著起火的煤氣罐沖出包圍時,
程硯的牛仔外套就是被火星燎出洞的。深夜,我被窸窣聲驚醒。月光像把銀梳子,
將程硯的影子梳成薄薄一片投在墻上。他站在門邊,耳釘折射的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護士說你沒吃晚飯。」他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我盯著他耳垂上嶄新的黑鉆:「程總未婚妻知道嗎?你這里……」手指虛虛點向他耳后,
「曾經有條蜈蚣似的疤。」他的喉結劇烈滾動,抬手要摸耳釘。「我刮了。」他說。
窗外的懸鈴木突然瘋狂搖晃。三年前的火焰從記憶深處竄出來,舔舐著他耳后翻卷的皮肉。
我攥著酒精棉球替他消毒時,他疼得咬破嘴唇卻還在笑:「留疤才好,讓你記我一輩子。」
現在他把我們的傷疤,雕琢成了婚禮的裝飾品。我抓起枕邊的病歷本,
當著程硯的面劃掉最后一行字。藍黑色墨跡淹沒「左耳后疤痕」時,
窗外傳來教堂彩排的鐘聲。當當當,像是要把舊時光敲成齏粉。
04.鋼筆折斷的脆響驚醒了走廊聲控燈。程硯的影子在墻上猛地抽搐,
像條被刺中七寸的蛇。他踩著一地墨漬逼近,
掌心躺著斷成兩截的筆身——這是他用第一筆分紅買的萬寶龍,筆帽上還刻著「晚」
字的篆體。「你就這么恨我?」他掐住我肩膀的手在發抖,昂貴的古龍水蓋不住血腥氣。
我盯著他領口若隱若現的疤痕笑:「程總未婚妻沒教你怎么對待精神病人嗎?」
他突然扯開襯衫。月光潑在他左胸猙獰的刀疤上,那道我曾吻過無數次的傷口,
如今爬著條蜈蚣似的縫合線。最刺眼的是心口處的紋身——「LW」兩個字母被荊棘纏繞,
像在絞刑架上掙扎的蝴蝶。「這道疤是你用水果刀劃的,記得嗎?」
他抓起我的手按在心臟位置,「那年討債的找上門,你撲上來替我擋刀,
結果自己割傷了手……」記憶的碎片突然扎進太陽穴。二十四歲的程硯把我壓在急診室墻上,
染血的指腹摩挲我掌心的紗布:「小晚,等公司上市了,我把命都給你。」
此刻他的心跳震得我指尖發麻,仿佛要撞碎那圈荊棘紋身。「真感人。」
我抽回手在床單上反復擦拭,「建議程總把這些情史刻在婚戒內側,林小姐一定喜歡。」
他眼眶瞬間充血,猛地將我拽到穿衣鏡前。鏡中我們的倒影像對破碎的瓷偶,
他滾燙的呼吸燒著我后頸:「你看看!這道疤是你拿發卡縫的,這是你咬的牙印……」
他瘋狂指點身上每處傷痕,仿佛在展覽一座名為姜晚的恥辱柱。「程硯,」
我打斷他的自虐式舉證,「你未婚妻在哭呢。」鏡面映出病房門口的林瑤。
她精心打理的發髻散了一半,手里攥著個牛皮紙袋,美甲上的碎鉆像凝固的淚滴。「真精彩。
」她揚手將照片甩在我臉上,「收購林家股權的秘密協議?假裝聯姻實則復仇?」
鋒利的紙邊劃破我眼角,「程硯,你以為把這些臟事藏在地下室,我就找不到?」
程硯松開我的瞬間,我瞥見最上面那張照片——是我們同居的地下室,
墻上貼滿父親破產案的剪報。泛黃的「討債人名單」用紅筆圈出林父的名字,
旁邊是程硯的字跡:「血債血償」。「三個月前你就開始做空林氏。」
林瑤的珍珠耳墜隨冷笑輕顫,「說什么商業聯姻,不過是拿我當跳板……」
程硯突然抄起水果刀抵住她咽喉:「誰準你查這些的?」刀尖反射的冷光在林瑤頸間游走,
她反而仰頭笑起來:「你猜姜小姐知不知道,當年火燒夜市的混混……」
她染血的指尖指向我,「是你花錢雇的?」吊瓶架轟然倒地。葡萄糖溶液在地面蜿蜒成河,
倒影中二十歲的程硯正在給紋身男塞信封。夜市煤氣罐爆炸的前一秒,
他回頭對我笑:「小晚,這把火點了,咱們就能重新開始。」「瘋子……」
我踉蹌著扶住窗臺,「你們都是瘋子!」程硯的刀尖突然轉向自己心口。鮮血迅速滲透襯衫,
他握著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現在信了嗎?這些年我每一刀,都是替你挨的。」
林瑤趁機奪門而逃,高跟鞋聲在走廊敲出喪鐘般的節奏。我望著地上混作一攤的血與藥水,
忽然想起父親跳樓那晚,程硯也是這樣滿身猩紅地抱住我。「小晚,」
他染血的手來捂我眼睛,「別看。」此刻他的血順著床單滴到我腳背,滾燙如那年夜市初雪。
我彎腰拾起斷成兩截的鋼筆,將刻著「晚」字的筆帽扔進垃圾桶。「程硯,
你演深情的模樣……」金屬撞擊塑料桶的悶響中,我笑出眼淚,「比擺地攤時還拙劣。」
05.月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地板上割出十幾道慘白的疤。
我蜷在床頭翻那本燒焦的相冊,指尖突然被一張照片劃破——父親站在夜市攤位前擦汗,
手里舉著烤腸朝鏡頭笑。背后歪歪扭扭的霓虹燈牌寫著「姜記小吃」,
右下角日期是2018年4月17日。那是他跳樓的前一天。記憶像被按下倒帶的放映機。
三十七歲的父親攥著股市行情單,手指在「林氏集團」的紅線上摳出血痕。
討債人的皮靴聲從巷口逼近時,他把我塞進裝土豆的泡沫箱:「小晚,等程硯回來,
你們從后門……」「爸!」我抓住他沾滿油污的袖口,「我們一起走!」
他掰開我手指的力度溫柔得像在剝烤腸的包裝紙:「乖,爸爸去引開他們。」
泡沫箱的縫隙里,我看見紋著蝎子的手揪住父親衣領。玻璃酒瓶炸裂聲混著謾罵,
血珠濺在生銹的卷簾門上,像一串被踩碎的糖葫蘆。「姜小姐?」護士的呼喚刺破幻象。
她遞來的藥盒上貼著「氟西汀」,錫箔紙反光里晃著程硯的身影。他站在病房門口,
西裝革履的模樣與記憶里那個攥著鋼管沖進巷子的少年重疊,又迅速裂成兩半。
「今晚道瓊斯指數會暴跌。」他走進來,腕表折射的光斑跳在父親的照片上,
「林氏集團將蒸發六十億市值。」我撕下藥盒鋁箔,
折疊成小小的飛機:「就像我爸當年蒸發掉的那條命?」紙飛機撞上他胸口,
金屬表盤裂開蛛網紋。程硯的瞳孔猛地收縮。他從公文包抽出文件,
股權收購協議像雪片鋪滿病床。林氏集團的LOGO在每頁紙角發燙,
最底下的簽名日期刺得我眼眶生疼——正是他宣布與林瑤訂婚那天。
06.安眠藥瓶的藍色在月光下像顆廉價糖丸。我晃了晃瓶子,
聽著藥片碰撞的碎響——像極了二十歲的程硯在夜市數硬幣的聲音。
那時我們蹲在烤腸車后分吃一碗泡面,他總把最后一口湯留給我,
說等有錢了要帶我去吃米其林三星。「姜小姐,該吃藥了。」護士推門時帶進一縷冷風。
程硯站在她身后,手里端著碗鰻魚飯。照燒汁的甜膩混著他身上的雪松香,
讓我想起地下室霉斑的味道。「滾。」我把藥瓶砸向他腳邊。膠囊在瓷磚上蹦跳著散開,
像一群逃命的螢火蟲。程硯彎腰去撿,西裝后領露出新包扎的紗布,血跡暈成蝴蝶形狀。
他突然輕笑:「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吃鰻魚飯嗎?」我盯著他發頂的白絲。
二十八歲就長白發的人,怎么好意思提「永遠」?回憶像毒蛇吐信。
二十五歲的程硯攥著第一筆訂單預付款,帶我去日料店慶祝。他笨拙地拆開一次性筷子,
木刺扎進指腹也渾然不覺:「小晚,以后我天天請你吃這個。」
此刻他舀起鰻魚的動作優雅如剖開仇敵的胸腔,
金箔點綴的米飯泛著冷光:「我讓廚師加了雙倍醬汁。」「程總不如加雙倍砒霜。」
我掀翻瓷碗,米飯粘在他訂制西裝上,「畢竟死人比瘋子好控制。」
湯汁順著他的袖扣往下滴。那顆藍寶石是我在地攤買的贗品,如今鑲在意大利面料的褶皺里,
像顆發炎流膿的痦子。程硯忽然抓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那年你說想吃鰻魚飯,我偷了超市臨期便當,
被保安打斷兩根肋骨……」「所以呢?」我掰開他手指,
露出腕內側的煙疤——是他替我擋煙頭時烙下的,「要我跪謝程總施舍的剩飯?」
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凝固。護士戰戰兢兢遞來新藥盒,鋁箔紙上印著「地西泮」。
程硯奪過藥片含進嘴里,掐著我后頸強行渡過來。苦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
記憶閃回到暴雨夜的地下室——我們分食一包感冒沖劑,他含著藥吻我:「小晚,
這樣就不苦了。」我咬破他的舌尖。血腥味混著藥味在口腔蔓延,
他反而扣緊我的腰加深這個吻,直到我抓起水果刀抵住他咽喉。「吞下去。」
他抹掉嘴角的血,「或者我喂你一輩子。」刀尖刺破皮膚的剎那,護士的尖叫刺穿耳膜。
程硯徒手攥住刀刃,血珠順著銀戒往下淌,在「同舟共濟」的刻痕里匯成溪流。
我突然笑起來,就著他的血吞下三粒藥片。「夠了嗎?」我舔掉他掌心的血,
「程總要不要再雇個攝影師,拍下您深情喂藥的畫面?」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猛地將我按在床頭柜前。抽屜里掉出半包受潮的泡面——是我們同居時囤的臨期食品。
程硯顫抖著撕開包裝,干裂的面餅碎成齏粉:「你看,我留著的……我一直留著的……」
「留到發霉?」我抓起面渣撒向窗外,「就像你留著我的愛,等它腐爛了當肥料?」
夜風卷著碎屑撲在他臉上。月光切開他眼角的細紋,
那道為我擋酒瓶留下的疤正在皮下蠢蠢欲動。我突然抓起剩余的藥片塞進嘴里,
和著玻璃杯里的冷水吞下。「姜晚!」程硯掐著我下巴想摳出藥片,「吐出來!」
我咬住他手指含糊地笑:「死了……不是更干凈?」急救車的鳴笛刺破夜空時,
我正漂浮在記憶的溫泉里。二十歲的程硯背著高燒的我沖進診所,
廉價T恤被汗浸透:「醫生!她吞了半瓶止痛藥!」此刻他赤腳抱著我沖向電梯,
血腳印在瓷磚上開成梅花:「小晚,你敢死……你敢死我就燒了夜市!」監護儀的滴滴聲里,
我聽見護士啜泣:「程總手上的傷需要縫合……」他嘶啞的吼聲震落天花板灰塵:「先救她!
把全市的地西泮都銷毀!所有安眠藥換成維生素!」我睜眼時,
晨光正舔舐他趴在床沿的側臉。那道少年時留下的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像條盤踞在時光里的毒蛇。「程硯,」我拔掉針頭戳醒他,「你猜我現在最想吃什么?」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倏然亮起。「砒霜拌泡面。」我扯開氧氣面罩,
「記得用我們撿的豁口碗裝。」「三年前火災的縱火者,是林老頭派來的。」
他指尖點著「受益人」那欄我的名字,「現在他吞進去的,該連本帶利吐出來了。」
我忽然笑起來。笑聲驚飛窗外的夜鷺,它們撲棱棱撞碎月光,
像極了父親墜樓時震起的灰鴿群。
那天程硯抱著我跪在血泊里發誓:「我會讓那些人百倍償還。」
此刻他的誓言在收購協議上化作密密麻麻的條款,每個字都在滴著林家的血。
「你知道我爸最后一通電話打給誰嗎?」我掀開枕頭,底下壓著老式諾基亞手機,
「110的錄音里,他說『我女兒在姜記小吃,求你們救救她』。」程硯的喉結劇烈滾動,
伸手要碰手機。我搶先用水果刀抵住屏幕,刀尖在「林氏集團」
的LOGO上劃出裂痕:「而你在做什么?在給縱火犯塞錢,
在計劃怎么把活人變成財務報表上的數字!」他的拳頭砸在墻上,
指節滲出的血順著股權書往下淌:「那些混混只是演戲!我沒想到煤氣罐會爆炸,
更沒想到你會沖進去……」「所以我的燒傷是你偉大的犧牲?」我扯開病號服,
胸口的疤痕在月光下像條扭曲的蜈蚣,「程硯,你往傷口撒鉆石粉的樣子,
比紋身男往烤腸上撒辣椒面還熟練。」他突然撕開襯衫。心口的「LW」紋身被新傷覆蓋,
紗布下翻卷的皮肉還在滲血:「今早林老頭派人暗殺我,子彈離心臟只有兩厘米。」
他抓起我的手按在傷口上,「這樣夠不夠真?夠不夠臟?」黏膩的血鉆進指甲縫,
我想起父親被抬走時僵直的手指。他掌心的烤腸簽子還扎著半根淀粉腸,簽頭刻著「姜」
字——和程硯紋身上的荊棘一樣,都是自欺欺人的墓志銘。「不夠。」
我抽回手在床單上反復擦拭,「你還得把自己腌進福爾馬林,
和收購協議一起裱進林氏集團的破產公告。」心電監護儀突然尖嘯。程硯踉蹌著扶住輸液架,
嘴角溢出的血滴在股權書上。他染紅的指尖試圖拼湊照片碎片,
卻把父親的微笑撕得更碎:「小晚,我只有變成惡龍,才能殺掉……」「噓——」
我豎起食指按在他唇上,「你聽。」窗外隱約傳來教堂鐘聲。林瑤的哭聲混在風里,
像極了父親墜樓那晚,泡沫箱外漸遠的呻吟。「程硯,」我蘸著他的血在墻上畫了只吞尾蛇,
「你算計林家的樣子……」蛇頭咬住蛇尾的瞬間,月光突然大亮,
「和當年他們逼死我爸的樣子,一模一樣。」07.警報聲像把電鉆刺穿耳膜時,
我正在撕病歷本上的「創傷后應激障礙」診斷書。紙屑還未落地,整棟樓突然劇烈震顫。
吊燈砸在腳邊,玻璃碴濺進拖鞋縫隙的瞬間,
記憶里的爆炸聲呼嘯而至——夜市煤氣罐爆裂的火光中,程硯也是這樣將我撲倒在地。
「實驗室泄漏!所有人撤離!」走廊尖叫聲四起。濃煙從門縫灌進來,
帶著刺鼻的化學藥劑味。我赤腳沖向安全通道,卻發現防火門早已被鎖鏈纏死。
鐵鏈上掛著的「檢修中」牌子隨震動搖晃,
落款日期是三天前——程硯宣布收購林氏集團的日子。「姜晚——!」嘶吼聲穿透濃煙。
程硯的身影在樓梯口一閃而過,火焰舔舐他的西裝下擺,燒出焦黑的羽翼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