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發面咒面團在搪瓷盆里泛著青白,
像極了上個月在市立醫院太平間見過的、被福爾馬林泡發的尸體皮膚。
我揉面的手指突然頓住,指腹碾過黏膩的面壁時,
觸到了凸起的棱狀紋路——那是人類指甲蓋的弧度,邊緣還帶著不規則的撕裂痕跡,
像極了張嬸墜樓時被防盜網刮掉的半截指甲。案板上的面粉簌簌落在瓷磚縫里,
混著三日前朵朵打翻的番茄醬,在暮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血手印形狀。
我盯著面盆里緩慢膨脹的面團,突然想起婆婆臨終前那雙手,
布滿面垢的指甲深深掐進我手腕,松木蒸屜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面團要醒三次才夠筋道,
男人就像這面,得揉得服服帖帖才肯安分。”她說話時,床頭柜上的搪瓷鐘正敲響凌晨三點,
和法醫判定張嬸的死亡時間分秒不差。那個總在清晨給我送韭菜的熱心阿姨,
尸體被發現時脖子纏著半截蒸屜繩,腳尖還沾著新鮮面粉,就像剛從廚房趕到樓頂天臺。
“媽媽,面團在哭。”三歲的朵朵趴在廚房門檻上,睫毛上還沾著沒擦干凈的草莓醬,
像極了她爸爸襯衫領口的口紅印。孩子的童言讓我脊背發涼,
我看見面盆邊緣不知何時沾著幾點暗紅,
湊近時聞到若有若無的鐵銹味——那是上周在丈夫公文包發現避孕藥說明書時,
指甲掐進掌心的味道。剁刀在案板上剁出規律的“咚咚”聲,
刀鋒每次切入五花肉都會帶出幾根蜷曲的白發。這些不屬于我的灰黑色發絲,
讓我想起前天幫劉姐收拾她母親遺物的場景:老人壽衣口袋里掉出的碎發,
發梢還纏著沒扯干凈的蒸屜繩,和張嬸脖子上的勒痕材質一模一樣。
“咔嗒”——面盆突然發出輕響,面團表面浮出五個淺坑,像是有人用指尖按出來的指痕。
當第六個指痕即將成型時,廚房吊頂的燈泡“滋啦”閃爍兩下,玻璃碴混著面粉落在手背上,
劇痛中我仿佛聽見面團里傳出模糊的嗚咽,和張嬸墜樓那晚我在陽臺聽見的悶響如出一轍。
第二章 揉面人菜市場的肉攤在街角最深處,油膩的塑料布上擺著幾扇排骨,
肉販子老陳正用刀尖刮著案板上的血漬。我遞出塑料袋時,他多找的兩塊錢沾著肉末,
掌心的老繭在紙幣上按出五個指印,和今早面盆邊緣的血手印完全吻合。“妹子,
你最近氣色不好啊。”老陳突然壓低聲音,渾濁的眼球盯著我手腕上的淤青,
“上回你買的梅花肉,可是從第三人民醫院停尸房拉來的——病死的人身上的肉,
發面的時候得加把勁揉,把晦氣都揉出去。”我猛地縮回手,
塑料袋里的五花肉突然變得冰冷,透過油漬我看見肉紋里嵌著半片指甲,
甲床處還連著沒撕干凈的面皮,正是三天前揉面時被面盆刮掉的那片。
轉身時撞翻了旁邊的菜筐,滾落的土豆上布滿坑洼,像極了張嬸墜樓后血肉模糊的臉。
回到家時朵朵正在玩橡皮泥,她捏的小人沒有五官,脖子上卻纏著紅色橡皮泥搓成的細繩。
“這是張奶奶。”孩子舉起作品時,橡皮泥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裹著的黑色發絲,
和剁餡時發現的白發一模一樣。丈夫的鑰匙在門鎖里轉動時,掛鐘剛好敲響七點。
他身上帶著陌生的香水味,淺藍色襯衫領口印著淡粉色唇印,像朵開敗的月季花。
“公司加班。”他隨手把公文包扔在沙發上,
袖口沾著的面粉讓我眼皮一跳——那是只有揉面時才會沾上的、細膩的太白粉。
我盯著他走向浴室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個月前的深夜,他襯衫上同樣的面粉痕跡,
出現在凌晨三點的監控錄像里。那天張嬸死前,
小區攝像頭拍到過一個戴棒球帽的男人走向天臺,帽檐陰影里露出的手腕,
有和丈夫一樣的舊燙傷疤痕。蒸箱開始發出蜂鳴時,我正在剁第二塊五花肉。
刀刃切入肉筋的瞬間,案板突然發出“咔嚓”脆響,裂縫里掉出半張泛黃的紙片,
邊角處印著褪色的“醒面”二字——那是從婆婆陪嫁的檀木匣里掉出來的,
半個月前我曾在匣底見過完整的食譜,第一頁用經血寫著:“醒面需配斷發,
蒸餡當加指筋”。第三章 面中尸第一籠包子出鍋時,窗外飄起了細雨。
朵朵舉著勺子站在蒸箱前,水蒸氣模糊了她的小臉,
卻遮不住嘴角沾著的、不屬于番茄醬的暗紅。我掀開蒸屜的瞬間,
松木紋理里滲出的血水染紅了包子皮,褶皺處嵌著幾根彎曲的指甲,
像極了張嬸墜樓時抓傷墻面的痕跡。“老婆,你怎么了?”丈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帶著剛洗完澡的薄荷味。我轉身時撞翻了面盆,青白的面團摔在地上,
表面裂開的縫隙里露出半截蒸屜繩,繩頭還滴著和張嬸頸紋里一樣的暗褐色液體。
“面發過了。”我彎腰收拾時,看見面團截面有五個指節狀的凸起,
每個凸起頂端都有半月形的甲床凹陷。丈夫的拖鞋碾過面團的瞬間,
我聽見類似指骨斷裂的脆響,混著他褲腳揚起的香水味,讓我想起張嬸葬禮那天,
在殯儀館看見的、那個躲在柱子后的模糊身影。朵朵突然開始咳嗽,小拳頭捶打著胸口,
咳出的不是痰液,而是幾縷纏著面粉的白發。我慌忙抱起她時,發現孩子后頸有片新淤青,
形狀竟和婆婆臨終前掐住我手腕的指痕完全吻合。“媽媽,朵朵夢見奶奶在揉面團,
面團里有好多手在動。”她貼著我耳邊說話時,呼出的熱氣里帶著烤焦的味道,
像極了蒸箱里被烤糊的避孕藥說明書。深夜搟皮時,窗外傳來野貓撕心裂肺的嚎叫。
案板上的面團不知何時變得黏膩,搟面杖碾過的地方留下清晰的指紋,
每個指紋中心都有個細小的血點,像極了張嬸指甲縫里的凝血。當我準備第二塊面團時,
發現面盆底部刻著模糊的字跡,湊近臺燈才看清是行小字:“每醒一次面,便少一個人”。
蒸箱在午夜十二點突然自動啟動,藍光映在瓷磚上,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看見影子的腹部在蠕動,裂開的縫隙里露出半截蒸屜繩,繩頭系著的不是面團,
而是顆泛著青白的指節——和今早從面團里洗出的、帶著倒刺的指節一模一樣。
第四章 斷發記劉姐母親的追悼會在周六上午,我抱著朵朵站在殯儀館后排,
看著遺像里老人慈祥的面容,突然想起上周幫她整理遺物時,
在枕頭底下發現的那本血字食譜。第二頁畫著扭曲的揉面圖,五個手指按在面團上,
每個指尖都滴著血,旁邊注著:“三醒三揉,人魂入餡”。“我媽臨終前說,
包子要蒸夠七七四十九分鐘。”劉姐遞來孝帶時,我注意到她手腕內側有道新傷,
和張嬸脖子上的勒痕同樣寬度,“她說面里要加斷發,
才能纏住男人的心——可我爸還是跟著狐貍精跑了,就像你公公當年對婆婆那樣。
”這句話像把鋒利的剁刀劈開記憶,
我突然想起婆婆床頭柜里的老照片:年輕的公公摟著個穿旗袍的女人,
背景是三十年前的菜市場,肉攤前站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是現在賣肉的老陳。
照片背面用面粉寫著:“1995年冬,第三籠包子出鍋”。回到家時丈夫正在翻找抽屜,
聽見動靜猛地轉身,手里攥著半張泛黃的紙——是從婆婆檀木匣里掉出的食譜殘頁。
“你在找這個?”我從圍裙口袋掏出完整的血字食譜,看著他驟然變白的臉,
突然想起張嬸墜樓前那晚,他公文包里多出的、不屬于我的長卷發。
“當年你媽就是用這個配方,害死了我爸的情人。”我撫摸著食譜上干涸的血印,
想起老陳說的停尸房豬肉,“醒面三次,每次加不同人的斷發:第一次是情敵的,
第二次是礙事的鄰居,第三次——”我盯著他顫抖的指尖,“第三次該加誰的?是我,
還是朵朵?”丈夫突然跪下,抓住我手腕的力道大得驚人:“當年我媽得了產后抑郁,
總說有人要搶走我爸——”他的指甲掐進我舊傷,
“張嬸只是碰巧穿了和那個女人一樣的紅鞋,還有老陳,他幫著處理了尸體,
所以才會一直賣那種肉——”“所以你們就把張嬸的頭發揉進面里,把她的指甲混進肉餡?
”我甩開他的手,看見朵朵不知何時站在門口,
手里攥著從蒸箱里撿出的、烤焦的避孕藥說明書,“就像你媽當年對公公的情人那樣,
用面做牢籠,把每個礙事的人都變成包子餡?”窗外突然響起警笛聲,朵朵松開手,
燒焦的紙片飄落在地,露出背面用經血畫的揉面圖——五個指印圍成圓圈,
中心是個正在膨脹的面團,面團里嵌著三張人臉:張嬸、劉姐的母親,
還有三十年前那個穿旗袍的女人。第五章 面牢破凌晨三點,我第三次醒面。
這次的面團格外聽話,手指按下去時,竟在表面形成了丈夫的臉型。案板上的剁刀閃著冷光,
旁邊的玻璃罐里泡著新收集的斷發:劉姐的、老陳的,
還有從丈夫梳子上摘下的、帶著毛囊的黑發。“媽媽,朵朵要幫忙。
”朵朵抱著比她還高的面盆,袖口露出和我一樣的淤青,那是今早她抓面團時,
被面里凸起的指骨劃傷的。孩子的眼睛在黑暗中發亮,像極了婆婆臨終前的眼神,“奶奶說,
揉面要用心,就像揉碎那些壞心眼的人。”我摸著她后頸的淤青,
突然想起血字食譜的最后一頁:“當面團醒夠三次,蒸夠三籠,面牢即成,食者永困其中。
”三十年前婆婆用情人的斷發、鄰居的指筋,做出了困住公公的面牢;十年前她教會兒子,
用張嬸的頭發延續這個詛咒;而現在,輪到我接過這籠蒸屜,把企圖逃離的丈夫,
永遠困在面團里。蒸箱的燈亮起時,丈夫正躺在客廳沙發上沉睡,
領口的口紅印被我用面粉蓋住,就像當年婆婆蓋住公公襯衫上的香水味。
我切開新和好的面團,里面露出整齊排列的指節,每個指節都刻著張嬸、劉姐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