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等到下班，孔主任如約與李明一起，去醫院看望胡先進。
“孔主任，你把自行車借我一下，我去供銷社看看還有沒有水果。”
“不用這么麻煩了，他不喜歡別人送他東西，軸的很。”
“那可不行，上次跟他初次接觸，好像讓他還產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誤會，這次再空著手去，像什么話？我這以后還想拜師呢。”
孔主任還是制止了李明的行為，表示他如果真有這個心思，那就要按照胡先進的脾氣來，不然反倒是適得其反。
“那，好吧，就聽你的。”
孔主任拍了拍自行車后座，示意李明坐上來，李明剛坐上去，車胎竟然爆了。
孔主任扶了扶眼鏡，哭笑不得，他看了看李明，也沒覺得他有多重啊。
李明尷尬的在原地撓頭，連聲道歉，并摸出了五毛錢，當做孔主任日后的補胎費用。
“你小子倒是有錢嘛，又是買水果又是掏錢給我補胎的，收起來吧，晚上我自己補胎就行。”
李明只好將錢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與孔主任一同走路前往醫院。
連續的高溫，以至于醫院的病人還真不少，忙碌的護士一臉疲憊。
二人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單人病房，胡先進并沒有在床上，而是在床邊打五禽拳。
“看來胡老的精神已經恢復了啊。”孔主任響亮的聲音讓胡先進轉過了身。
“喲，小孔啊，你怎么有閑心來看我這個老頭子。嗯？你們怎么一起來的？”
胡先進沒聽說過孔主任與李明相熟，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能站在一起。
“胡老，您要是拳沒打完就接著打，我們倒不是非常著急。”
胡先進走到床邊，拿起一塊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汗，示意兩人坐下：“差不多可以了，出出汗還真是舒服，就是天天憋在這醫院里，悶得慌。”
“胡老，不是我說您，這工廠又不是沒有維修工人，您這么大年紀了，要是真出點什么事情，我們對不起國家，也對不起您和您的家人啊。”
胡先進拿起自己的茶缸，大口的喝了些茶水，單手握著茶蓋，指著孔主任說道：
“小孔，沒什么對不起的，我是個老革命了，為國家奉獻一切那是毫無怨言的，再說我也不放心王衛國那個小子。對了，一車間的機器最近沒出什么問題吧？”
孔主任正發愁怎么說今天的事情呢，胡先進這個問題問的真好。
孔主任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全部透露給了胡先進，特別是李明修機器的那部分，被孔主任好一通夸贊。
而王衛國的那一部分，孔主任也是表現了不滿。
胡先進聽完之后，也只是粗略的看了李明一眼，并未對其發表任何看法，倒是對王衛國評頭論足了一番。
“這個王衛國，自從他拿到六級技工證之后就有些飄了，到了近些年，拿到了八級后就更不得了，已經到了連我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
“可不是么！他真是忘了本，他都把您是他師父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吧，我記得有幾次他直呼你的名字。”
說胡先進一點都不生氣，那是假的，只是說目前王衛國在維修機器上，還算比較負責任。
不過這一對師徒在帶新人上，倒是想法一致：王衛國為了培養自己的兒子，一直明里暗里的打壓普通技工。
胡先進就更加干脆，不僅不繼續收徒，也不管新人的培養。
這么做的后果就是廠里的普通技工一直連二級都沒有突破，胡先進經常因為自己單打獨斗而累倒。
“李明，上次我因為不太了解你的事情，言語間有些重了，你也別怪我這個老頭子哈。”
李明一開始就沒插上話，胡先進冷不丁的這句話讓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沉默了好一會，還是孔主任踢了踢自己的腳，自己才反應了過來。
“胡師傅，您說哪里的話，我怎么都不會怪您啊。要怪我也是怪我的家人，怪我自己沒本事。”
孔主任接過李明的話語說道：“李明，你也是太謙虛了，無論是以前你在學校，還是今天的表現，那都證明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胡先進微微一笑，再次扯開了話題。
“小孔，聽說劉廠長還是不同意周副廠長引進大學生的建議啊？”
孔主任聳聳肩，直嘆氣：“胡老，我也實在是搞不明白，改革開放都有好幾年了，這劉廠長為什么一直抵制改革呢？而且這跟招收大學生有什么必然的聯系么？”
胡先進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了一份時政日報，遞給了老孔。
“這是今天最新的日報，步鑫生的海鹽襯衫總廠，因為盲目引進西裝生產線，且前期市場調研不足，結果他們的生產線還沒完工，市場已經出現了過剩的情況。”
步鑫生在前幾年可謂是家戶喻曉的改革之星，就連高層領導都親自接見過，并作出了很多贊譽的指示。
在這種情況下，步鑫生有些飄飄然了，在沒有親自做任何市場調研的情況下，輕信了一些大學生的所謂前瞻性分析報告。
不僅斥巨資引進西裝生產線，甚至把首次年計劃產量定在了三十萬套。
結果市場變化太快，很多沿海企業聽說了這件事情，紛紛效仿，導致未來的西裝供需過剩。
李明心想這廠子過兩年就不行了，但還真不能把帽子扣在大學生的頭上。
前世的李明非常喜歡看時政日報，哪怕自己沒有錢買，借也要借來看，這個習慣一直陪伴著他。
所以，他對這個人和這個廠的結局非常清楚。
“胡老，你的意思是劉廠長怕這些大學生來了我們廠之后，也胡亂的搞改革？”
“估計有些這方面的考慮！”
“那也不對啊，我們廠已經有五年沒有引進大學生了，這步鑫生的事情不是才發生的么？”
胡先進慢慢的靠在了床上，思索了一會，才慢慢的說道：
“說到底也是快到退休年齡了，他好像比我小六七歲吧，估計也是為了在退休前穩住工廠的現狀吧。”
這時李明說話了：“胡師傅，我覺得改革終歸是歷史的趨勢，雖然都說是在摸著石頭過河，但無論是國家還是企業單位，只有改革才是最終的出路，要不然紅星廠最終也是難逃被市場拋棄的命運。”
孔主任被李明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的報紙，讓他把嘴巴閉上。
一旁的胡先進卻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而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一本正經的李明。
“老孔，這小子說話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