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邊渡說話抑揚頓挫手舞足蹈,讓池輕深感覺他不該在這兒,應當給他半桌和驚堂木,馬上他就能轉行去當說書先生,說不定比當劍修有前途。
奈何說書先生激情四射,聽書人卻不大捧場。叢邊渡話說完半天池輕深也沒反應。“秦沈,”叢邊渡面露疑惑:“你怎的了,莫不是累了,要不我們原地休息一下?”轉而他“靈光一現”,心道自己真是糊涂。秦沈剛剛丟了修為,自己就說什么極道劫。兩相對比下,秦沈能不傷心嗎,真是糊涂了。他剛想勸慰兩句,池輕深就回過神來,搖搖頭道:“沒事,我不累,咱們接著走吧。”
得,池輕深心想,本來以為還要花些功夫才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這會兒省事了,無痛知曉。看來自己的確身份不俗——天下三大宗的宗門長老,一峰之主,聽著就很顯赫。可這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在他少得可憐的記憶里,最后一道雷劫劈下來時,自己體內的靈力突然不受控制橫沖直撞,導致渡劫失敗。他一個大乘巔峰,沒道理控制不住自己的靈力。其中少不得有人作祟。至于這人是誰,一時之間難有決斷。但上清宗宗內的人,尤其是跟他比較親近的人,怕是嫌疑不小。自己如今這樣,還是權且蟄伏在外的好。畢竟臥榻之側虎狼相伴,比什么都可怕。
他朝叢邊渡笑笑,示意自己當真沒事。
叢邊渡只好點頭,想著秦沈如此努力粉飾太平,自己不好揭人傷疤的。
道路崎嶇,路上泥水和枯枝落葉混合,一眼望不到頭。
池輕深跟著叢邊渡后頭,面色不詳。
二人沿著泥濘的小路一直往下走,終于在天黑之前看見了低處一個湖泊。叢邊渡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張羊皮材質的地圖,對照著周邊仔細看了看,好半晌才道:“秦沈,你看。這里應當就是桂卦潭了。不過按地圖上畫的桂卦潭應當沒這么大才對。你看潭周圍這一圈,我懷疑是前幾天的劫雷劈出來后,湖水沖出來的新增的潭面。過了桂卦潭,再過這一處小山坡,差不多就能出去了。”
他手上的地圖可不是什么隨手一畫的東西,而是修仙界一種名為“尋路羊”的妖獸生成的。此種妖獸攻擊、防御、速度之類皆無甚出彩之處,唯有一點,極擅長尋路,也因此得名。
相傳但凡尋路羊走過的地方,皆能一步不差地復刻出來。當尋路羊死后,若把它們的羊皮剝下來,靠內的一側就是它們終身走過的路線。修仙者只需要根據顯著的地形稍加注釋,就是一份極完美的地圖。
叢邊渡手上的這一份羊皮地圖并不大,基本只有十萬大山西南方外圍的一小部分,想來這只尋路羊自出生后就待在此地,沒活多久就死了。
言歸正傳,叢邊渡說的沒錯,此湖大抵也是七日前的“受害者”,遭雷劈了,平白長胖了些,也是很冤枉,不過算不得壞事。
此地陽光充足,潭周圍有很大范圍的草地,加上周圍的獸類會來潭邊飲水休憩,妖物一多就容易引發爭執,掠奪資源,不少妖獸葬身這里,成為肥料,因此土壤很是肥沃。
怕有妖獸前來,他們沒敢多待,取了些湖中的水就打算離開。
此時,天色忽的暗了下來。叢邊渡“嗯”一聲,疑惑地看向四周,卻并未發現什么不對。
池輕深眼神一凜,拽著叢邊渡就往樹林中跑去。別看他現如今只有少年模樣的身形,猛一拽,還是很有些力氣的。叢邊渡沒得防備,被他拉的一個踉蹌。
出于對池輕深的信任,叢邊渡沒掙扎,反而在穩住身形后跟著池輕深跑。地上的陰影改變了形狀,變成朝向他們的箭頭,一股子妖邪氣息遮都遮不住,充斥在空氣中,幾乎要讓人窒息。
叢邊渡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遇上妖獸了。
天上傳來一陣刺耳的鳴叫,而后一陣強烈的妖風直沖他們而來。
池輕深猛地伸手一推,叢邊渡倒向路邊,池輕深連連朝旁邊退去,正好將中間的位置空了出來。
那妖怪飛行太快不好控制自己,從當中飛過去,叢邊渡這才看清它的模樣。長相似鷹又似雕,眼睛血紅,渾身都被黑色的羽毛覆蓋,細看之下羽毛還泛著一層金光。
“是骨雕,秦沈快跑。”叢邊渡雖說看起來長了張不大擅長于讀書聽課的臉,但實際上宗門內的課他向來是一節不落的。骨雕曾在門派長老的課堂上出現過。標準的妖獸,最喜食用人族的心臟。攻擊力強,速度快。其喙彎曲但尖銳,骨雕往往靠喙來攻擊他人,常常一擊斃命。
這只骨雕張開翅膀,身形已超過了三丈,周身妖氣濃郁,必然是個不好對付的。叢邊渡想,秦沈如今沒有攻擊的能力,他先留在這里拖一會兒。等秦沈跑到骨雕找不到的地方了,自己再伺機逃跑。
長劍出鞘,叢邊渡毫不猶豫直沖骨雕。那骨雕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知道林中樹木過于繁盛,自己龐大的身軀行動不便,于是嘶鳴一聲,在原地化成了人形。
叢邊渡頓時心涼了半截。能化成人形的妖獸,少說也有人類修士金丹期的水準,他這種剛筑基的,怕是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果不其然,還未等他近身,那骨雕化成的人周身的煞氣便直接將他擊退,他重重砸在了身后的樹上。五臟六腑一時間都移了位,他沒忍住噴出一口血。
“弱。”骨雕化成的人穿一件和他羽毛同色的大氅,臉頰消瘦眼窩深陷,眼圈還泛著黑,很“鳥”類的長相。一開口聲音那叫一個嘔啞嘲哳難為聽。
叢邊渡頗有正道大俠的風范,打不過也萬不肯輸了氣度,當即站起來大吼一聲“妖孽受死”,直奔骨雕而去。
骨雕冷笑一聲,單手輕而易舉將叢邊渡舉到半空。叢邊渡被迫松手,佩劍在地上砸出當啷的響聲。他死死抓住骨雕的手,企圖把自己的脖子解救出來。然而無濟于事。就在他呼吸不暢,即將暈死過去時,骨雕突然發出一聲疑惑的“嗯”,而后松開掐住叢邊渡脖子的手,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