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黎森羅逐漸變得驚恐起來的眼神，正在主導實驗的方坪研究員感到一陣扭曲的滿足。
曾經容納了神明力量的容器如今也只能躺在手術臺上任由自己擺布，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你很厲害，一般的祭品在降神儀式完成的瞬間，自身的思維和人格就會被神明的龐大存在感所擠壓，變得四分五裂，然后從字面意義上成為神明的傀儡。”他點點頭說，“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在過去的三個月內，你似乎一直靠自己的本能，在潛意識里壓制著意欲占據你身體的神明意志。如果你能堅持下去，也許終究你能徹底控制住體內降臨的神權之力，達到某種平衡的狀態。”
“可惜的是，你終究還是差了那么一步。”
“就在昨夜，你體內的平衡狀態已經崩潰了。神權的幻影已經溢出到現實中，形成了新的‘神域鏡’——你應該看到過的，就是那種四處彌漫的白霧所引發的神國幻境。”
殘忍、無情的實驗員正在切開自己的身體，攪動著自己的內臟。在這分分鐘能將人痛暈過去的痛楚中，黎森羅的神智已經恍惚，只在一陣一陣的抽痛中，斷斷續續地聽著對方的話。
“本來，在這個情況下，你的自我應該被磨滅，你的身體應該被降臨此處的神所占據。”他聽到那個研究員冷靜地繼續說著，“只不過，該說你的運氣是好還是不好呢？你居然在這個時候，因為自己的失控，引來了真理研究會的那位‘管理員’。那個孩子已經被‘格式化’了，眼下只剩下獵殺神明的本能；基于那種本能，他刺了你一劍，把你體內快要破殼而出的神明就這么……殺死了。”
聽到研究員的這句話，已經渾渾噩噩的黎森羅猛一下驟然清醒。
不對！他說的不對！
神明……不會這么輕易地被“殺死”！
不過，仍陶醉在自己講解中的方坪，并沒有注意到手術臺上本該任人宰割的少年，忽然變得銳利起來的眼神。
“說起來，我們還要感謝你呢。”他仍在自顧自地說下去，“雖然真理研究會的那個‘管理員’現在變成了白癡，但他的身手卻一點沒退步，我們已經試圖捕捉他好久了，苦于一直沒有找到能下手的機會。還得要感謝你體內溢出的神權之力把他吸引過來，他才終于落到了我們手里。——而只要能成功地操控他，整個世界，就都將是我們的了。”
聽到這種標準的反派臺詞，黎森羅嗤之以鼻。
“我也要——感謝你們呢。”他輕聲說。
聽到他第一次開口，方坪和他的研究團隊都有點驚訝地停下手中的活計看著他。
“感謝你們在每件事情上都表現得如此混蛋，這才讓我——心里火大到這種前所未有的地步。”黎森羅深吸一口氣，“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在心里積壓過——如此之多的負面情緒！”
隨著他的一聲大喊，某種黑暗、沉重、濃稠的龐大“力量”忽然從他的身體里面迸發出來。
與此同時，手術臺周圍所有的儀器都警報聲大作。
“監測到神威污染，確認生成神域鏡現象………神域鏡已上浮，鑒定為主神級別！”一個研究員看著警報器上飛快閃過的一串串字符，臉色大變地喊道。
而在他大聲嚷嚷的同時，濃郁的白色霧氣正從門縫、墻腳、從實驗室與外界接壤的所有空隙間涌進來。
“神域鏡………怎么會？！” 方坪臉色大變，“真理研究會的那個管理員現在可是在我們手里！古星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泄漏到我們這個位置上來的！除非——”
他咬著牙看了正狠狠瞪著他的黎森羅一眼，倒吸一口冷氣，神情忽然變得驚恐。
這不可能！那少年只是一個空白的“神之容器”!那把能夠消除世間一切神秘的“歸零劍”曾經直接刺穿過他的身體！再強大的“神”，被那把獵殺神明之劍傷到，也不可能茍活！他體內不管曾經隱藏過多么偉大的神，都早應該隨著那一劍而煙消云散了。
但如果是那樣………
眼下，手術臺上的少年體內鼓動的那種龐大、威嚴、讓人血液和靈魂都隱隱發冷的恐怖存在感，又是什么………
在那種瞬間彌漫了整個實驗室的無形無質的威壓下，有些體質稍弱的研究員身子一晃，已然跪倒在地！
方坪和幾個資深研究員的瞳孔驟然放大。
他們只是“萬神殿”這個龐大組織的基層人員，過去從來沒有直面過這種恐怖的存在，但對它的名字、對它的威力卻早就有所耳聞。
“神威污染”。
那就是，來自真神的“神威”！
若在沒有防護的情況下，人類如果冷不丁地直面這種“神威”，那效果恐怕和直視核爆也差不多。
空氣中充滿的無形壓力，會壓碎人的骨頭，而在龐大神威漩渦中央的那個身影，會腐蝕人類的心靈，只要看一眼就會雙目流血，只要聽一句“TA”的聲音，就會精神錯亂………
幾個研究員撲向手術臺旁的操控設備。“趕緊啟動緊急防護！”他們大喊，“隔離神之‘容器’，然后想辦法麻醉他！等他完全變成神的傀儡就來不及了，他會把整個基地都毀掉的！”
不得不說，這個實驗室的防護措施還是做得挺到位的，在一群研究員手忙腳亂的操縱中，一道道玻璃幕墻從手術臺的四周快速升起，將黎森羅的身影隔絕在其中；然后，從天花板上的自動噴氣閥中開始噴射出具備神經毒性的麻醉氣體………
而在情勢急轉直下的這一片混亂中，黎森羅只微微搖頭。
然后，他稍一抬手，之前死死綁住自己身體的束縛帶就像紙糊的一樣，“撕拉”一下被扯得粉碎。
而在頭頂上漂浮的麻醉氣體，則被四周那不斷鼓動的龐大“神威”所堵住，根本沒有辦法降落到地面上。
黎森羅掃視了一眼正在玻璃幕墻外哆嗦地看著他的研究員，哼地一聲跳下手術臺。
“降神準則之一：神權不滅，真神不死。僅可驅逐，不可根除。”他念道。
這是半小時前潛入實驗室的“真理研究會”成員薇巧巧告訴他的。她曾經說過，降神法則有十條，自己眼下不需要全部記下來，只需要理解目前最緊要的幾條就可以了。
也許是因為曾經以自己的身心長期容納過神明意志，黎森羅似乎確實不需要別人的解釋，就能理解這一條準則背后的含義。
“因為被那個男孩刺了一劍，我體內的神明就被殺死了？”他仰起頭，笑容冰冷，“你們——是不是對神，以及對神所選擇的降神容器有什么誤會？神權不滅，神是不可能被徹底殺死的！再厲害的武器，最多也只能將他們強制驅逐回神國而已！而且——”
他伸出手，按在面前困住自己的玻璃隔墻上。
從自己腳下的陰影中，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有著自己的意志般，緩緩地攀上玻璃。
隨后，在“嘩啦”一聲打破鏡子的輕響中，整面幕墻在他手下四分五裂。
黎森羅仰起頭。
“而且，我剛得知了一個有趣的事實——”
一抹血色漸漸染上了他原本孩子氣的清純雙瞳。與此同時，他體內的“神威”進一步爆發，如小型龍卷風一般朝四周爆開，把站在自己周圍的幾個研究員一下子拍飛，狠狠地砸進墻角。
“降神準則之三：頌神者與所召喚神明間的契約永久成立。”他輕聲道。“我是——被指定侍奉神明的‘神之騎士’！只要我有這個意愿，我可以——無限次地從神國反復召喚，曾經降臨己身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