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裴奕守在床邊不吃不喝。
今日天氣很差，大片烏云聚攏在一起，遮住了所有的光芒。
屋子里也昏暗無比。
裴奕點了盞小小的煤油燈，低下頭耐心的給靈音修著指甲。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慘白的照亮了整個天地，霎時間雷聲滾滾。
狂風吹的枝葉搖晃，雨滴落在泥地里，帶起一股淡淡的腥氣。
這些天他做不進去任何事，只是反反復復的給三個陶偶上色，導致最后色塊糊成了一團。
裴奕想起昨晚藥王說的話，心慌的感覺蔓延全身，遲遲無法消散。
只有在這種寂靜無人的時刻，他才能卸下所有堅強的偽裝，把臉埋在靈音的手心，忍不住痛哭出聲。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如果她還醒不過來，以后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只能變成一個沒有意識的活死人。
他們經歷了那么多風風雨雨，再難的坎坷也熬過來了，好不容易擁有了安穩幸福的生活，為什么不能一直好下去？
一向不信鬼神的裴奕，在靈音生病后變得神神叨叨，為了讓她好起來，還被所謂的江湖術士騙了一百兩銀子。
此刻他無比虔誠的跪在地上，只要靈音能醒來，哪怕把自己的生命分給她，他也心甘情愿。
突然，身后傳來細微的響動。
裴玄感受到自己腰間的玉佩，正被人輕輕地勾弄著。
很輕的力道，輕到幾乎消失不見。
心跳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他雙唇發顫，緊張的出了滿手的汗，一時間竟然不敢回頭看。
他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那根冷冰冰的手指，這次勾上了他的手臂。
虛弱的聲音從耳后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哭腔：“裴奕…我醒啦…以后的路，一起走吧。”
雨聲漸止，不知何時，漆黑的烏云早已散去，光芒努力刺破厚重的云層，落到了兩人的身上。
裴玄抱著玥玥回到藥王谷時，看到的就是靈音笑著靠在床邊，氣色是從未見過的好，她垂眸認真的把玩著手里的陶偶，裴奕捏著顆螺子黛，正半蹲在她身側，神情專注的為她細細描眉。
“娘親！我好想你嗚嗚嗚！”玥玥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她掙脫了裴玄的懷抱，邁著小短腿沖進靈音的懷里。
“寶寶，最近有沒有乖乖聽話呀？”靈音也回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溫柔的摸著玥玥的頭，眼中隱隱含了些淚。
“娘親的病已經好了嗎？”玥玥想起自己偷偷跑去外面害得腿受了傷，心虛的沒有回答，只是不停的晃著她胳膊轉移話題，軟糯的撒嬌。
“都好啦，以后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靈音親了孩子的臉蛋一口。
裴玄癡癡地看著如此美好的畫面，不知看了多久，到最后腿都已經站麻了。
恍惚間他感覺到有冰涼的液體落在臉上，伸手去摸。
原來是自己哭了。
他又想起很多年前，兩人尚且年輕，在靈府形影不離的日子。
那時家里的木匠在后花園里修了一個巨大的秋千，周圍有艷麗的鮮花簇擁，陽光灑下來仿佛置身仙境。
靈音最喜歡在這里玩，每次都非要裴玄推她蕩秋千。
裴玄鉚足了勁的推她，他心里堅定地想著，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他都要像這個秋千一樣，把靈音托舉的又高又遠。
可他失言了。
他拆了那個承載著兩人美好記憶的秋千，還把她困在了暗無天日的后院。
幸好，她最終有了更好的生活。
如果自己早點醒悟的話，他或許也能和靈音擁有如此美好的生活吧。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
靈音也不會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