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過后,夜風裹挾著絲絲涼意,如同一雙冰冷的手,肆意穿梭在街巷之中。
鐘洪濤躺在硬板床上,聽著窗外秋蟲此起彼伏的唧唧聲,思緒萬千。上午,
匪徒們在布置襲擊老街鄉公所的任務時,杜鑫順特意走上前,拍著他的肩膀,
半開玩笑地說道:“兄弟新來,得立個投名狀。”很明顯,
這伙匪徒安排他參與明天對老街鄉公所的襲擊,就是在試探他。
鐘洪濤盯著房梁上那張錯綜復雜的蛛網,陷入了沉思,
思索著怎樣才能把明晚行動的情報送出去。馬相棟的眼線,此刻正在樓下晃悠,
他連院門都出不去。畢竟初來乍到,貿然出門,必然會引起敵人的懷疑。突然,
“篤篤”兩聲輕響打破了夜晚的寂靜。“誰?”鐘洪濤迅速翻身下床,
手掌本能地按在腰間的勃朗寧手槍上,快步走到門邊,警惕地問道。
“是我呀哥~”一道甜膩的聲音,如同浸了蜜的絲線般傳來,“翠姐給你送水來啦。
”鐘洪濤定了定神,擰開門把手。門剛打開,一縷香風便擠了進來,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扭動著腰肢,閃進屋內。她熟稔地按下電燈開關,
三十六瓦的燈泡驟然亮起,映得她那涂滿胭脂的臉頰愈發嬌艷。“哥哥,天黑了,
你咋也不開燈呀?”女人一邊故作嬌羞地說著,一邊順手將門關上,
動作自然得如同和鐘洪濤相識已久。在燈光下,鐘洪濤這才看清來人的模樣。
女人穿著月白色暗紋旗袍,立領上盤著翡翠扣,開衩處露出半截蓮藕似的長腿,
將她曼妙婀娜的身材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既優雅又性感。“杜老板說,
哥哥初來乍到……”女人指尖繞著發梢,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眼波含情脈脈,
掃過鐘洪濤的領口,“長夜漫漫,總得有人解解悶不是?哥哥大老遠來到咱們這里,
多孤單呀,今晚讓妹妹陪陪你吧,包你能睡個舒坦覺。”鐘洪濤不動聲色地在藤椅上坐下,
目光緊緊盯著這個突然闖入的女人,暗自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女人說著,
便坐到了鐘洪濤的床沿上。她對生人不僅沒有絲毫膽怯和害羞,反而熟練地施展著挑逗之術,
顯然是個情場老手。鐘洪濤見狀,立刻意識到這是匪特設下的圈套,是對他的一種考驗。
敵人果然狡猾,一刻都不讓他有喘息的機會。但他也明白,打入敵巢,
必然會面臨各種突發情況,只能隨機應變。鐘洪濤表面上不露聲色,翹著二郎腿,
晃悠著身子,裝作輕松地問道:“妹子,你叫什么名?在這兒做什么營生?
”他看此女人不過二十二、三歲,所以稱她“妹子”。“我嘛……,也不瞞你,叫田小翠,
人家都叫我‘翠姐’,現在就在這家商行當收銀員。別的也不會啥。
”鐘洪濤想起上午隨那伙人進入商行時,曾有意無意地掃視門店,查看地形,以備緊急避險。
當時,他確實注意到收銀臺后有個穿旗袍的身影,很像眼前的田小翠。此刻近看,
才發現她耳后有道淺淡的疤痕,像是被煙嘴燙過的。田小翠從旗袍斜襟里摸出一盒煙和火柴,
自顧自地抽出一根煙點燃,將煙盒和火柴放在床頭上,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說道:“哥哥抽嗎,要抽自己來拿吧,咱倆挨在一起說說悄悄話,親近親近。”“我不抽煙,
咱倆都是陌生人,你這大夜晚的突然來我這兒打擾我休息,就不怕我生氣嗎?
”鐘洪濤見田小翠說話口無遮攔,似乎沒什么心眼,便佯裝皺著眉頭說道。“哎,
哥哥就別假正經了,我見你們這號人多了。”田小翠嬌聲嬌氣地道,“杜老板說,
你就好這口兒,叫我今晚給你陪舒服點,你可別叫我為難呀。”鐘洪濤心中一動,
想起丁局長曾說過,東南島嶼地區特務機關內線傳來陳欽城的生活習慣:不抽煙,
一般不飲酒,就算喝,最多也只喝一兩,因為酒量不行,一喝就醉,
還曾因飲酒誤事受到降級處分。這次派來大陸,才又升了一級。而他最大的嗜好,就是貪色。
看來,今晚敵人又要試探他了。“你今晚在這兒陪我,我沒意見,但你知道我是誰嗎?
干我們這行的一個人在外,不得不警惕,所以我要問問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鐘洪濤決定來個反試探,希望從田小翠的話中打探些有用的信息。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干啥的,我也不想問你是誰,但知道你肯定跟杜老板是一樣的人。
我也知道今晚不陪好你,杜老板就會怪罪我,扣我的工錢。”田小翠不無怨憂地說,
“我因為這事兒扣過幾回錢了,我也不容易呀,我父母身體不好,干不了活,
還有幾個弟妹都小,還要靠我掙錢養活哩。”鐘洪濤端起搪瓷缸,喝了一口茶,
從容地問道:“翠姐在這兒做多久了?”“去年四月來的……”田小翠突然打了個寒顫,
“我之前在自由街‘春滿樓’當歌妓,賣藝不賣身,就為了掙點錢養家。后來政府取締妓院,
杜老板把我帶到這兒當收銀員。”“那現在解放了,不是說政府都給你們安排活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