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如同一滴水落進熱油里，房間內眾人頓時炸開了鍋。
周云霞最沉不住氣：“媽，你不會打算自己去頂爸的崗吧？你都四十八了，再干幾年就能退休了，非得跟我們做兒女的爭嗎？”
不怪周云霞會這么想,老四老五還沒成年，兩人又都在讀書，正是燒錢的年紀，許素馨去頂崗無可厚非。
可周云霞早就習慣了許素馨對他們這些兒女無條件的付出，她只擔心老媽偷偷把崗位賣了貼補大哥家，根本就沒想過老媽會來這么一出。
一直不吭聲的老大周云剛這會兒也坐不住了，他和王美婷早就商量過，爸的崗位最少值一千塊，剛好夠送小寶去市里讀初中。
要是媽真的準備自己去頂崗，那他的計劃豈不是打水漂了？
周云剛眉頭一皺，立刻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媽，小寶畢竟是咱家的長孫,我和美婷是真的想好好培養他。我知道爸剛走，我不該向你開口，但……”
看著周云剛那張苦瓜臉，許素馨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上輩子她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湯,一見到大兒子在自己面前賣慘，就舍不得。
被他三哭兩鬧，險些把自己賣了給他湊錢。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上當。不等周云剛把話說完，許素馨的巴掌就呼到了他的臉上：“知道不該開口，就把剛剛那個屁咽回去。”
打完周云剛，許素馨還不過癮，她順手抄起桌上正在納的鞋底子，狠狠給了周云霞肩膀兩下。
“一個兩個蹦跶得這么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你們爸一塊埋了呢。”
許素馨這一番操作下來,整個房間都安靜了許多。
周云剛捂著右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許素馨。他想不通，向來對他有求必應的老媽怎么突然就變了。
難道是老爸的死刺激到她了？
周云霞雖然沒被打到臉，但她的臉色還是如同進了染缸一樣精彩。
噗——
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周云偉沒忍住笑出了聲。
許素馨立刻抄起鞋底子狠抽了他后背幾下：“笑個屁，和你四姐去隔壁學習，別在這兒礙老娘的眼。”
反正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幾下他挨了不屈。
要不是老四今天沒和這幾個一樣上躥下跳，她還想連著她一塊兒雨露均沾呢。
周云偉長這么大哪里挨過許素馨的打，鞋底子剛碰到他，他就殺豬一樣叫喚了起來。
“學習就學習，你打我干嘛？四姐快走，省得媽拿你出氣。”
見周云偉還有勁貧嘴，許素馨站起來就是一腳。這一腳踹得敦實，不用她再多說，周云秀和周云偉就趕緊去了隔壁。
這一下房間里算是徹底安靜了，許素馨長出一口氣，大馬金刀坐在床邊看向剩下的三個兒女。
她估計，在他們幾個眼里，她現在和瘋子沒什么不同。
這樣也好，下次他們誰再敢在她面前嗚嗚渣渣，她就直接動手。
“媽，要不我也走？有什么事，你和大哥二姐好好商量。”周云強小心翼翼地開口，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給自己也討上一頓打。
許素馨一把拽住老三，將他按在旁邊的板凳上：“走什么走，你也是媽的兒子，是家里的一份子，好好呆著。”
周云強有些發愣，眼前這個人還是處處看他不順眼的老媽嗎？
感受到老三的目光，許素馨心中一酸。因為嫌棄老三那條跛腿，她對這個三兒子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即便是這樣，在她臨死之際，老三還是愿意拖著那條腿，冒著大雪去找她。
這樣的好孩子，她一定不能繼續虧待下去。
見許素馨對周云強的態度有所轉變，王美婷趕緊對周云剛使了個眼色。
周云剛也不知道自家老媽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猶豫片刻，他直接將周小寶推了出來。
媽平時最疼小寶了，他不相信小寶開口，媽還能拒絕。
周小寶今年十二歲，跟著爸媽一起回老家找爺奶要錢的事沒少干過，所以周云剛一推他，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到上個月去市里參觀時見到的寬敞教室，周小寶心一橫開口道：“奶，小寶真的想去市里讀書，你就幫幫小寶吧。”
周小寶是許素馨一手帶大的，對這個大孫子她確實疼愛。
即便重來一世，見周小寶對她撒嬌，她心中還是有些舍不得。但一想到上輩子周小寶和周云剛對自己的不聞不問，許素馨立刻拋掉了那點兒不忍。
她現在舍不得這個小白眼狼，等她老了誰心疼她？
許素馨板著臉去看周云剛：“我今天把話放這兒，小寶是你和你媳婦的，能生就能養，別一有事就想著吸你媽我的血。”
許素馨油鹽不進，王美婷氣得牙根子癢癢：“媽，話可別說得這么滿，等你老了說不準還要指著云剛和小寶呢。”
許素馨自然聽得出王美婷話中的陰陽怪氣，如果不是她已經經歷過一世，她說不準還真的會害怕。
可現在，她聽了這些話只覺得可笑。
“媽，你不會是要把爸的工作讓給老三吧？”周云霞后知后覺地叫了起來，“老三是個殘疾，醬油廠的活他怎么能干呢？”
“要是他干不好被人趕回來，咱家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媽你千萬別犯糊涂啊。”
聽到周云霞這么說自己，本就垂著頭的周云強將頭垂得更低了。
二姐的話說得難聽，但也沒錯，他一個跛子咋可能有正式工作呢。
許素馨見狀頓時急了，她踢了踢周云強的板凳：“給媽坐直溜了，你是腿腳不好，又不是犯了罪，把頭勾著干嘛？”
“別說是跛腳了，這世上缺胳膊少腿還干成大事的也不少，你慫什么？”
聽著老媽對自己的維護，周云強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他就知道，媽心里還是有他這個兒子的，只是平時很少表現出來而已。
周云霞瞪大雙眼盯著許素馨，她媽真的不是被人調包了嗎？
如果說剛才她把老三留下來已經足夠令人意外的話，那現在這一幕簡直能夠驚掉她的下巴。
許素馨才不管周云霞驚不驚訝，她拿起鞋底子又是兩下：“老三干不了你就干得了？你瞅瞅你有當姐的樣嗎？”
“你婆家蓋新房，你一毛錢不掏哄你三弟去幫忙的時候，你怎么沒想過他腿腳不好呢？”
“我讓你嘴上光心里黑，口口聲聲說你以后給我養老，你爸下葬這么大的事，你男人連影子都看不見，你真當你媽是傻子？”
周云霞被許素馨的鞋底子打得暈頭轉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衛國他忙，請一天假要扣不少工資呢，我倆手頭本來就緊，哪里敢這么折騰。”
許素馨嗤笑一聲：“到底是忙著上班，還是忙著幫你大伯哥家收稻子你自己清楚。”
上輩子許素馨就被周云霞這個借口糊弄了過去，直到十幾年后一次偶然的機會，才知道孫衛國沒來給死老頭子送葬，是去幫他大哥家收水稻了。
農忙確實是大事，可也沒忙到老丈人去世都不送一程吧？
她許素馨不說虛話，周宏山那個死鬼對她不好沒錯，但對周云霞和孫衛國，他真是沒得說。
逢年過節，他哪次不給二女兒二女婿送吃的塞錢？
周云霞沒想到老媽竟然清楚孫衛國在干嘛，她不敢繼續扯謊，只能趕緊道歉。
“媽，我知道錯了，明天我就讓衛國來給你和爸磕頭。”
許素馨不為所動：“少來，我擔不起。”
王美婷看著混亂的場面，心中對價值一千塊的工作的渴望還是占據了上風，她小心翼翼上前拍了拍許素馨的后背：“媽，你別氣了，這不是還有我和云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