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四年。
春雨蒙蒙,遠山蒼翠。
陳粵生急匆匆的從營區出來,踩著溪水里面幾塊光滑的石頭,幾步就到了對岸,走了沒幾步,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攔住他:“陳營長,你家屬從衛生室回家了,可我還是要說你兩句啊,工作再忙,也得回家看看呀。”
陳粵生一個勁的認錯:“是是是,翠紅嫂子,你說的對,我虛心接受你的批評,后面我一定經常回家看看。”
被陳粵生稱為翠紅嫂子的是陳粵生所在團的團長的妻子,叫鄭翠紅。
這個營區成立的時間不是很長,多是從對抗多國部隊的戰場上退下來的,簡單修整之后,來這個地方駐防,最近有隨軍資格的家屬陸續的來這里,鄭翠紅就幫著后勤管理家屬的安置工作。
“你家屬發燒燒的不省人事,要不是她那小兄弟哭著來找我們,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情呢。”鄭翠紅想到昨天晚上陳粵生的妻子宋小滿發燒燒的臉通紅的模樣,一陣心悸,衛生室的大夫都說了,要再耽誤一些時候,說不定人真的就得燒死了。
鄭翠紅拍了拍胸口:“幸虧你家屬的弟弟看事不對就去找我們呀,這衛生室的大夫要來的不及時,你家屬出點什么事,咱們后悔都來不及喲。”
陳粵生連連點頭:“嫂子說的對,我都記下了,我這不是一聽到消息就趕緊回來了嗎?嫂子你忙,我這就回家去。”
看著陳粵生高大挺拔的背影,鄭翠紅輕輕搖頭,這個陳粵生啊,長得著實是好,整個駐地,也找不出來幾個比他還要好看的,那些從四面八方過來的家屬們,誰不想把家里親戚家的姑娘介紹給陳粵生,誰知道,人家陳營長去探了一回親,就帶回來一個小媳婦,看著年紀也不是很大,最關鍵的是,這小媳婦還帶著一個拖油瓶,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子,說那是她娘家的弟弟。
這家屬院,就在溪邊的山腳下,坐南朝北,依著山勢,錯落有致的建了一片青磚黑瓦的院子,有的院子是五間正房,有的則是三間,有些甚至剛起了地基,還沒有開始建。
陳粵生站在一處三間房的院門前,說是院門,其實就是用山上的毛竹編起來的,連在一起的一些院子,中間也是用半人多高的竹編柵欄做了分隔。
伸出手,還沒推門呢,門就被從里面打開。
陳粵生低頭一看,一個瘦小的男娃兒站在門里面,看清楚是陳粵生之后,仰著小臉,一雙帶著怒意的大眼睛瞪著他。
陳粵生啞然,小家伙人不大,脾氣不小,一把撈起來,單手抱著進了院子。
宋驚蟄,也就是剛剛開門的小家伙,踢騰著小短腿要下地,陳粵生用手輕輕地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老實點,掉下來摔成大馬趴。”
驚蟄哼了一聲,“我才不怕呢,你也就是嚇唬嚇唬三歲小孩子,我都六歲了,才不怕你。”
陳粵生又輕輕地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我怕你行了吧?你姐姐呢?這會怎么樣了?”
宋驚蟄聽到問他的姐姐,小臉刷的一下又沉了下來:“你還知道問我的姐姐,你把我們接過來,往這里一放啥都不管,還有人背地里說我姐姐逼著你娶她的,哼,我都聽到了,你答應爺爺要娶我姐姐做老婆,你現在是個大胖子。”
陳粵生也不在意孩子的話,笑著說:“姐夫這幾天有任務,很忙,忙完了就 趕緊回來看你們呀,來,跟姐夫說說,你姐姐現在怎么樣了?”
宋驚蟄癟了癟嘴:“姐姐不說話,不理我。”
陳粵生已經抱著宋驚蟄到了正房門口,正對著房門是一張八仙桌,配了四條板凳,兩邊各有一個房間,都做了臥室。
臥室連個門都沒有,陳粵生不好意思直接就進臥室,把宋驚蟄放到地上,小聲的說:“你去看看你姐姐醒了沒有,醒了我就進去看看她。”
宋驚蟄邁著小短腿進了東邊的臥室,喊了一聲姐姐之后,就對陳粵生喊道:“姐夫,我姐姐已經醒了,你進來。”
陳粵生站在門口,就看到一張一米半的床擺在墻邊,床頭靠著南邊的窗戶一側,一個瘦削的身影安靜的躺在床上,陳粵生進房間都沒有起來。
宋驚蟄站在床頭,眼里含著淚,癟著嘴看著陳粵生,陳粵生走到床前,把宋驚蟄拉到自己的身邊,柔聲對躺在床上的女子說道:“小滿,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帶到這里之后,就忙著自己的工作,對你不聞不問,咱們的結婚報告已經下來了,等你身體養好了,咱們就去領結婚證。”
床上的女人慢慢的坐起來,陳粵生把枕頭放在床頭,讓這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坐著能舒服一些。
宋小滿,或者說,已經接受原主記憶完畢的末世來的宋小滿,坐好之后,靜靜的看著站在窗前的男人,這就是原主的未婚夫,把宋小滿從老家帶到這里來的男人。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要不要我帶你去衛生院再看看?”
宋小滿搖頭:“不用,你能去做點飯嗎?我餓了。”
陳粵生一愣,趕緊點頭:“我去食堂給你打飯回來。”
宋驚蟄跟在陳粵生的身后,兩個人走到廚房門口,往里面看了看,去山上撿回來的柴火擺放的很整齊,有限的一些東西擦拭的很干凈。
陳粵生一把撈起宋驚蟄,一邊往外面走,一邊問他:“你們這幾天在這里吃什么?”
宋驚蟄感覺被陳粵生抱在懷里挺舒服,就摟著陳粵生的脖子,給自己找了個更舒適的位置:“姐姐帶著我去山上找了一些野菜回來,放上一些面粉,蒸了 吃,味道很好,姐姐還給我蒸大米飯,不過就吃了兩次,姐姐說糧食不多,要省著一些吃。”
陳粵生嘆息:“我讓人跟你姐姐說了,吃東西不要省著,吃完了我再給往回買。”
宋驚蟄噘著嘴:“你又沒有回來跟姐姐講,姐姐怎么知道?昨天姐姐帶著我去河里撈魚,下了大雨,姐姐把她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她淋了雨,晚上就開始發燒。”
陳粵生哄他:“姐夫以后工作不忙了,就天天回家,幫你姐姐做飯,幫你姐姐洗衣服,還幫你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宋驚蟄又是一聲冷哼:“你就喜歡給我畫大餅,來之前你還跟我說,這里有學校,我來了就能讀書,都是騙人的,哪里有學校?”
陳粵生訕笑:“學校很快就會建起來的,你不要著急,你發現沒有, 家屬院里面天天都有從外地過來的家屬,誰家不帶著孩子?孩子多了,這學校就得 加緊建,建好了,你就能去讀書。”
陳粵生抱著宋驚蟄, 又踩著那幾塊有些濕滑的石頭,去了溪水的對面,走沒多遠,去了駐地的食堂。
已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食堂里面也有很多來打飯的家屬,有些看到陳粵生抱著宋驚蟄過來,湊到一起竊竊私語,陳粵生就看到宋驚蟄的小嘴噘得越來越高。
食堂里面就幾樣菜,陳粵生借了幾個飯盒,每樣打了一些,又打了幾個饅頭,用一個網兜提著,把宋驚蟄給單手抱在懷里,這才回了家屬院。
宋小滿已經起了床,搬了一條板凳放在屋門口,靜靜的坐著,抬頭看著瓦藍的天空,深深地嗅了一口山林間吹過來的風,只感覺渾身的毛孔都打開了。
那雙冷漠的眼睛里面,慢慢的灑滿了細碎的光,嘴角翹的越來越厲害,她,宋小滿,竟然從末世來到這樣一個看起來落后,但是卻如此安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