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走路時下巴微微抬起，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活像剛從舞臺上走下來的報幕員。

一進(jìn)來就蹲下身扶住老太婆。

“大娘，您快起來！”

女子蹲下身時，程月彎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雪花膏香氣。

她扶人的動作很漂亮，正好避開了老太婆身上有灰的地方。

“地上多涼啊，您這么大年紀(jì)...”

女子站起身，轉(zhuǎn)向程月彎時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微笑。

“這位同志，我是遠(yuǎn)山區(qū)文工團(tuán)的林小雨。”

她說話字正腔圓，帶著舞臺腔，“您看大娘這么大年紀(jì)...”

“林同志，”程月彎打斷她，“您了解事情經(jīng)過嗎？”

林小雨一愣，隨即又掛上職業(yè)化的笑容。

“不管怎么說，尊老愛幼是我們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美德，而且你這兩個娃娃的年歲也不大，一張床擠擠也能睡得下的...”

“所以，”程月彎慢條斯理地掏出三張車票，“您是要我用三十多塊錢買的軟臥票，去成全這對持硬座票強(qiáng)占座位的陌生人？”

林小雨的笑容僵住了。

她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徽章：“這個...我的意思是...咱們年輕人出門在外，還是要幫助幫助老年人的，善良一點總沒錯。”

“林同志這么熱心，”程月彎突然提高音量。

“不如把自己的鋪位讓出來？我聽說文工團(tuán)出差都是報銷軟臥的。”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笑出聲來。

林小雨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舞臺式的優(yōu)雅姿態(tài)有些維持不住了：“我、我的鋪位在另一節(jié)車廂...”

“哦？”程月彎意味深長地拉長聲調(diào)，“那您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教育我該怎么做事？”

林小雨的嘴唇微微發(fā)抖，精心準(zhǔn)備的臺詞全派不上用場。

“我、我只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嘟囔。

“想著調(diào)解一下矛盾，至于這么咄咄逼人嘛...”

程月彎微微一笑：“林同志，舞臺上的那套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一定管用。”

林小雨紅著臉匆匆準(zhǔn)備離開。

“別走啊同志！”程月彎突然提高聲音，“您剛才不是還說要做個善良人嗎？”

她故意把“善良”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一旁的母子似乎也意識到程月彎這邊走不通，連忙調(diào)轉(zhuǎn)方向。

“閨女啊，你心腸這么好...”老太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要不帶我們?nèi)ツ丬噹镄獑h？”

壯漢也立即堵住了去路，咧嘴露出滿口黃牙：“就是就是，這位閨女這么熱心，不如幫人幫到底？”

林小雨臉色驟變，涂著指甲油的手拼命想掙脫。

“放、放開我！我還有事...”

她急得額頭冒汗，精致的妝容都有些花了。

老太婆趁機(jī)把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她身上：“哎喲...我這老腰啊...走不動了...”

壯漢更是直接拎起蛇皮袋，咧嘴笑道：“姑娘，帶路吧？聽說高級軟臥可寬敞了。”

林小雨終于慌了神，拼命甩開老太婆的手：“滾開！誰要帶你們?nèi)ィ　?/p>

她昂貴的布拉吉裙子“刺啦”一聲被扯開一道口子。

老太婆不依不饒地追上去：“閨女你別跑啊！你剛才不是還說...”

三人拉拉扯扯的身影消失在車廂連接處，隱約還能聽到林小雨氣急敗壞的咒罵聲。

做戲的人走了，圍觀的看客自然也就散了。

“媽媽好厲害！”愿愿眼睛亮晶晶的。

歲歲撿起地上壯漢掉落的煙頭，扔進(jìn)垃圾桶，一臉嫌棄：“壞人。”

程月彎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記住，對待那些不講理的人，就要用他們聽得懂的方式說話。”

兄妹倆齊齊地點了點頭。

程月彎從乘務(wù)員那邊拿來一套新的床單被罩套上，起身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車廂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

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和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

“女娃娃的口才了得啊。”

不等程月彎開口，那老頭子倒是先說話了。

顯然是看到了方才那一場鬧劇了。

“過獎過獎。”

“您是？”

老爺子指了指左上方一直空著的那個鋪位。

程月彎點點頭，也算是有過回應(yīng)。

帶著歲歲和愿愿買早飯去了。

雖然帶了饃饃這些，但是早飯他們還是更喜歡喝粥。

程月彎一走，那個后生便開口道。

“薛老，要不我再去同那姑娘說說，換個下鋪的位置給您。”

雖然方才那姑娘的戰(zhàn)斗力他們也是瞧見了，怕是不好說。

可誰讓他身邊的這位可是......一點差錯都不能出啊。

上頭安排他來接老爺子過去，可誰料回程正好碰上文工團(tuán)，將這臥鋪的位置占了一大半。

因著這次行動又是秘密進(jìn)行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能去找他們那邊調(diào)換一下位置。

最后只買到一張最后幾天的臥鋪票。

至于他自己，最后幾天連硬座都沒得了，站票。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那姑娘瞧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啊。

“不用。”

“我這身子骨還硬朗著呢，哪用得著和娃娃搶鋪蓋睡。”

......

清晨的陽光透過車窗灑進(jìn)來，程月彎端著三碗熱氣騰騰的白粥回到包廂。

火車剛停靠過一個小站，餐車新煮的粥還冒著熱氣。

陳平安也正好買完早飯回來。

火車上的早飯很簡單，粥，饅頭，包子，再配上一點時令小菜。

只不過那味道都是比較清淡的那種，看著就沒啥胃口。

而且這樣式兒的早飯薛老和陳平安已經(jīng)吃了十來天，早就吃膩了。

正索然無味的時候，就聞見空氣中不知從哪冒出一股子麻辣辛香的味道來，似乎還有點酸？

順著味道看去，就瞧見了正在給兩個娃娃夾菜的程月彎。

這腌蘿卜是那日讓歲歲愿愿去給王老婆子送牛肉干的時候拿回來的。

程月彎便就著家里剩下的那些調(diào)料，給它改版成了香辣蘿卜絲還有酸腌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