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雞湯的濃香竄出來，勾得老黃狗都在雪地里打滾。

“就這一回?！蓖跗抛愚D(zhuǎn)身往柴房去，木門吱呀聲里混著碗筷碰撞的響動。

回來時手里提著條兩指寬的臘肉，暗紅的肌理間凝著霜花。

程月彎也并未拒絕。

她曉得王老婆子這人的秉性。

雖然為人是古板強(qiáng)硬了些，但卻是半分不愿意占別人便宜的。

程月彎剛拐過麥草垛，就聽見自家院里傳來碗盞碎裂的脆響。

程月彎心口猛跳，懷里的臘肉砸在雪地上。

愿愿的哭聲混著金寶的嚎叫刺破寒風(fēng)。

“我的！都是我的！”

灶房地上汪著金黃的湯漬，愿愿跌坐在碎瓷片堆里，吧嗒吧嗒掉著眼淚。

歲歲的衣領(lǐng)也歪了一大半，蹲在妹妹身邊，惡狠狠的盯著面前這個“強(qiáng)盜”。

金寶攥著豁口海碗往嘴里灌湯，滾燙的湯汁順著下巴淌進(jìn)紅綢襖，胸前繡的麒麟都被油污糊了眼。

“野種也配吃雞？”

金寶抬腳踹翻條凳，湯碗沖著歲歲砸過去。

程月彎沖進(jìn)來時，正看見金寶揪著愿愿的羊角辮往湯漬里按。

歲歲伸手去攔，卻被這三歲孩童撞得踉蹌——金寶裹在紅綢襖里的身子沉得像袋濕米，蠻勁竟比大人還足。

“奶說了，這院里的草根都是我的！”

話音未落，程月彎抄起籃子里凍硬的臘肉凌空擲去。

“咚”的一聲悶響，三斤重的咸肉正中金寶后腰。

他踉蹌著栽進(jìn)雪堆，紅綢襖沾滿污泥，活像只滾了糞的豬崽。

程月彎箭步上前，五指如鐵鉗扣住金寶后頸。

孩子脖頸的肥肉顫了顫，竟比成年人的手腕還粗。

金寶是她小叔子家的孩子，吳桂花的眼珠子金缽缽。

平日在家中受盡了寵愛，被慣的無法無天。

前世歲歲和愿愿沒少被他欺負(fù)。

想到這里，程月彎反手扯下晾衣繩，三兩下將他雙手反綁在磨盤鐵環(huán)上。

金寶掙扎著要咬人，卻被程月彎用抹布塞了嘴，只能發(fā)出“嗚嗚”悶響。

“搶食是吧？”她舀起一勺冷透的雞湯，潑在金寶錦緞棉鞋上。

“這鞋值多少糧票？夠買你喝的這幾口湯嗎？”

鞋面金線繡的麒麟被油污糊成癩蛤蟆，金寶瞪圓了眼，拼命扭動身子。

程月彎箭步上前，五指如鐵鉗扣住金寶后領(lǐng)。

她指尖劃過金寶胸前的金絲麒麟。

“偷喝的湯、打碎的碗、傷人的賬，拿你一身行頭抵債，算便宜你了！”

金寶綠豆眼瞪得滾圓，肥手死死捂住衣襟：“這是奶給我縫的！你敢——”

“我敢？”程月彎冷笑一聲。

寒風(fēng)卷著雪粒子撲進(jìn)灶房，程月彎拽過晾衣繩，繩梢甩出脆響：“是自己脫，還是我?guī)湍?？?/p>

金寶嚎叫著往后縮，卻被她反剪雙手按在磨盤上。

紅綢襖盤扣“啪啪”崩落，金絲繡線在雪光下寸寸斷裂。

程月彎手法利落如庖丁解?！柿司I襖扒棉褲，金鎖銀鐲盡數(shù)摘下，最后連虎頭鞋都甩到柴垛上。

“還我！奶會打死你！”金寶光著白胖身子在雪地里打滾，活像褪了毛的豬崽。

“還你？”程月彎將衣物塞進(jìn)竹簍，“我不過是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罷了。”

她故意晃了晃鎖片，鈴舌叮當(dāng)似催命符。

“你盡管去告狀，就算你不去，我也正好有一筆賬要同吳桂花算算。”

這些年宋懷生每月都會往家里寄錢。

給父母的一份，還有一份是給他們母子三人的。

前世程月彎不知，這些錢自然都進(jìn)了吳桂花的錢袋子里。

少說也得有個一千來塊了。

這些錢，她非得讓他們再吐出來不可。

或許是覺察到程月彎眼里的狠厲，金寶哆嗦著往院外爬，凍紫的屁股上沾滿草屑泥污。

到院子外站起來的時候踩到冰面，摔了個倒栽蔥，門牙磕在石頭上崩了半顆。

血水混著鼻涕糊了滿臉。

紅肚兜掛在身上搖搖欲墜，露出后背成片的濕疹紅疹。

程月彎一點(diǎn)都不覺得自己殘忍。

這孩子已經(jīng)被家里人慣壞了，骨子里都是黑的。

會故意撿雞屎丟進(jìn)別人家快燒好的肉湯里；在河邊玩耍時從背后將其他娃娃突然踹下去；將火把扔進(jìn)孤寡老人的柴火堆里......

如今只是讓他受個涼罷了。

程月彎心中有數(shù)，頂多發(fā)個小燒吃點(diǎn)苦頭，出不了大事。

灶房的碎瓷片混著冷掉的雞湯，在地上凝成一片狼藉。

程月彎蹲下身子，用笤帚將大塊的瓷片掃到墻角。

歲歲從柴垛旁拖來木桶，愿愿踮著腳往桶里丟碎瓷。

給兩個孩子都換了身干凈的衣裳。

至于從金寶身上扒下來的那身衣裳，她嫌臟，不會給歲歲愿愿穿的。

之所以這么做也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xùn)罷了。

處理好之后，程月彎將鍋里剩下的雞肉還有煮好的米飯盛了出來。

正正好三碗，每一碗都冒尖了。

美食當(dāng)前，兩個小家伙仿佛都忘卻了方才那段插曲，美滋滋的享用了起來。

“媽媽真厲害，這個雞肉是我吃過最最好吃的雞肉了?。　?/p>

“好吃啊，好吃就多吃一點(diǎn)?！?/p>

程月彎又往兄妹倆碗里夾了兩塊雞肉。

“抓緊時間吃，待會兒還得有場好戲要上演呢?！背淘聫澮馕渡铋L道。

兩個小不點(diǎn)自然不知道她的言下之意，還以為是真的戲班子要過來唱戲呢。

不自覺地就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三人將大半鍋雞湯還有米飯給吃的干干凈凈。

吃完歲歲和愿愿下意識地就想去洗碗，那懂事的模樣看得程月彎眼眶泛熱。

“不急。”程月彎將二人摟在懷中。

“馬上就有人來幫我們收拾了。”

雖然不知道媽媽在打什么馬虎眼，但是兄妹二人向來是最聽程月彎話的。

乖乖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沒動。

沒過多久，院子外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