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的粗布門簾甩向兩邊。
營長胡二愣子黑著臉,衣衫不整沖出。那臉色黑硬,像從灶底掏出的鍋灰。他腳步跺地,咚咚響,活像發瘋的公牛,橫沖直撞。
門口何排長和王強被這氣勢嚇了一跳,差點沒站穩。何排長嘴巴張開,沒敢出聲。
王強反應快。身體立刻矮了半截,臉上堆笑,小跑跟上。
“營座!”王強壓低聲音,帶著小心討好。
“不就是一把刀?”
“犯不著生這么大氣。”
“下回,下回我給您弄把更好的!保證比那把還威風!”
營長走到院子中央,腳步剎住。他轉身,眼睛瞪圓,死死盯著王強。臉上怒氣更盛。
“刀?!”聲音嘶啞,喉嚨像卡了沙子。
“去你娘的刀!”
“老子說的是刀的事?!”
營長抬手指向王強鼻子尖。
“你小子!”
“你攤上大事了!”
王強笑容瞬間僵住。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大事?什么大事?地圖送了,炮也打了,鬼子老窩端了。功勞眼看就到手。還能有什么大事?
一個念頭閃過。那個被他一刀撂倒的軍官。那個少校!
王強心里咯噔一下,臉色唰地慘白。不會這么巧吧?
何排長走過來,看營長臉色難看,又看王強臉色煞白,小心開口。
“營座,團座還等著呢……”
營長重重哼一聲,甩開膀子,看也不看王強,大步走了。那背影透著說不出的煩躁。
王強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何排長拍拍他肩膀,低聲道。
“進去吧,團座叫你。”
王強機械點頭,跟著何排長,腳步有些發虛地走向指揮部。
門簾再次掀開。指揮部里光線昏暗,彌漫濃烈煙草味。
團長吳老蔫坐在唯一的桌子后面,手里把玩一把锃亮東洋佐官刀。刀鞘鯊魚皮,刀柄纏金線,正是營長之前念叨那把。
團長旁邊站著一個人。穿著筆挺上校軍服。這人背對門口,身姿挺拔,肩章三顆金星在昏暗中反光。
王強心跳漏一拍。那背影,那肩寬,眼熟。
這時,那上校緩緩轉身。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眼神銳利。
王強只看一眼,渾身血涼了半截。像!太像了!這張臉,和被他槍殺的少校,至少七分相似!只是年紀稍長,氣質沉穩,眼神寒意更重。軍銜,上校!和團長一個級別!
完了!徹底完犢子了!人家哥哥找上門了!他一個還沒批下來的準尉,拿什么跟死了弟弟、憋著火的上校斗?人家動手指就能碾死他!
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什么功勞,什么獎賞,什么空間,什么前途……小命面前,都是浮云!
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自家團座方向。
“團座!”王強扯著沙啞的喉嚨嚎起來,聲音帶著哭腔。
“饒命啊!團座!”
“事出有因啊團座!事出有因啊!”
一邊嚎,一邊砰砰磕頭,額頭撞在堅硬土地上,發出沉悶聲響。
指揮部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王強嚎叫和磕頭聲。
團長吳老蔫停下手里的刀,皺眉看著跪在地上的王強,又看一眼旁邊的上校。
那上校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看王強。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聽王強哭嚎著解釋。他從營長讓他接電話線開始,撞見少校脫了衣服帶一家人逃命。強調對方是逃兵,而且先對他開槍。自己是正當防衛,扭打中扎了那軍官。
等王強哭嚎得嗓子啞了,磕頭也磕不動了。團長清清嗓子,看向旁邊的上校。
“禹成兄,你看……”
姓禹的上校嘴唇微動,聲音像淬了冰。
“斃了吧!”
簡簡單單三個字,帶著不容置疑殺意。王強心臟驟然縮緊,差點暈過去。
團長吳老蔫臉上露出為難神色。他嘬牙花子。
“禹成兄,這……不太好吧?”
“王強這小子雖然莽撞,但這次確實立了大功。”吳老蔫放緩語氣,“再說,令弟當時身著便裝,帶著家眷,往后方跑……這事要是傳出去,影響恐怕不好聽。”
上校眼神一凝。他沉默片刻,盯著地上瑟瑟發抖的王強,臉上露一抹殘忍笑意。
“馬夫?”他嘿嘿笑了兩聲,聲音陰惻惻。
“不錯。”
“就讓他當個馬夫。”
“吳兄這個面子,我給了。”
他向前一步,居高臨下看著王強,眼神像看死物。
“小子!”
“你就好好在馬廄里待著吧!”
“看老子怎么炮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