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握著那半塊臟污的窩頭。泥土和干涸發黑的血跡沾滿表面。他猶豫了。活著最重要。他閉上眼睛,狠狠咬下一口。腥臭充滿口腔,沙土硌痛牙齒。他用力咀嚼,下頜肌肉酸痛。食道抗拒著,胃里翻涌。他強迫自己往下咽。
一股惡心感沖上喉嚨。胃里剛下去的東西混著酸水涌上來。他趴在地上,吐得胃里空空蕩蕩,只有酸水翻騰,燒灼難受。
擦了擦嘴,手伸進懷里。從空間里取出水壺。冰冷的清水入口,漱了漱。又喝了兩口。水流進胃里,饑餓感反而更加強烈。
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他靠著墻垛,閉目養神。
嘶啞的喊聲傳來。“三營的!三營的!都過來領吃的!”
王強費力掀開眼皮。是何排長。他正拿著布袋分發干糧。殘存的士兵圍了上去,眼中放光。那是排長,沒人敢搶。只能眼巴巴看著。王強看見了,是白面餅子。排長給每個人一張餅,卻給了王強三張。
這是對他之前賣力堵豁口的獎勵。
心中一喜,掙扎著湊過去。聲音微弱:“謝謝排長。”
接過三張溫熱的面餅,趕緊縮回角落,蹲下身子。將兩張揣懷里收入空間。面餅子入手柔軟。湊近聞,純粹的麥香,帶著烘烤后的蓬松感。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真軟和。又香又甜,甚至有點回甘。他很餓,餓得能吞下一頭牛。必須慢慢吃,剛剛那個被噎死的士兵就是前車之鑒。
從未想過,一個最普通的面餅子,竟然能如此美味。一口面餅,一小口涼水。細嚼慢咽。餅子下肚,胃里有了些暖意,不再那么空落落。一個餅子吃完,有了半飽的感覺。
王強壓抑沖動,不再拿空間里的面餅。這是他唯一能當著大家面吃的食物他要在關鍵時刻。
鬼子不會給他們太多喘息時間。王強心里納悶。自己堵豁口來來回回折騰了兩個小時。鬼子吃飯也花了不少時間。不該休息這么久。他突然想起后世關于徐州會戰的信息。鬼子的戰線拉得太長了。徐州會戰歷史上似乎因為補給問題拖延了很久。這次進攻如此猛烈,或許只是日軍想給守軍一個下馬威。彈藥很可能早就跟不上了。
他有點激動,或許今天未必會死在這里。求生的欲望再次占據上風。他開始在廢墟般的城墻上四處尋覓。得找件趁手的家伙。鬼子隨時可能再攻上來,必須有自保之力。
城墻上到處是損壞的武器。他翻找許久。終于在一堆瓦礫下找到一把看起來還能用的七九步槍。槍身有些磨損,整體還算完整。拉開槍栓。空的。槍膛里沒有子彈。他摸了摸破爛的上衣口袋。掏出僅存的那枚黃澄澄的子彈。小心翼翼壓進彈倉。咔噠一聲,推彈上膛。
他把槍背在身后,繼續尋找。沒過多久,他又發現了一顆木柄手榴彈。好寶貝。他撿起來,拉火索完好。這玩意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扔出去。他不想被鬼子抓住凌辱,也許這是他維護最后尊嚴的底牌。
他又在一處磚縫里發現一把略微彎曲的刺刀。他把刺刀卡在磚縫里,用盡全身力氣去掰。刺刀被他勉強弄直了一些。試著裝在七九步槍的槍口上。“咔”的一聲,剛好卡住。滿意點點頭,刺刀摘下來收入空間。剩下的東西要么看不上眼要么損毀嚴重。王強心里踏實多了。槍有了。子彈雖然只有一發,也聊勝于無。刺刀有了。手榴彈也有了。
心里發狠。今天要是真交代在這兒,怎么也得拉個墊背的。
王強找了個墻垛蹲下擋風,人要安靜下來就容易想事。
鬼子固然可恨,該殺。王強覺得要活下去就一定要擺脫炮灰的身份,任何時代任何場所,唯有權利和金錢讓人滋潤。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他不要被人看不起,更不要朝不保夕,眼前的鬼子就是戰功。他只能逼自己一把,要么榮華富貴,要么煙消云散。
就在這時,后方送補給的士兵上來了。幾個沉重的彈藥箱抬上城墻。王強湊過去幫忙打開一個。箱蓋撬開,他頓時傻眼了。里面整整齊齊碼放的,全是尖頭彈。配中正式步槍的子彈。他的七九步槍用的是圓頭彈。硬塞尖頭彈極易炸膛。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伸手進箱子,胡亂抓了一大把尖頭彈,塞進口袋。又順手薅了四個木柄手榴彈。剛把四個手榴彈小心翼翼別在褲腰繩上。
就聽到有人聲嘶力竭大喊。“躲炮——!”“躲炮啊——!”
城墻上的士兵如同受驚的鴨群,瞬間炸開,四處尋找掩護。王強反應極快,一個餓虎撲食,撲倒在之前那個豁口后面。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磚石。炮彈尖銳的呼嘯聲由遠及近,刺破耳膜。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轟隆!轟隆隆!大地在顫抖,碎石和煙塵四處飛濺。他腦子里一片空白。雙手死死護住腦袋,蜷縮成一團。爆炸聲仿佛永無止境。每一聲巨響,都像重錘砸在他心臟上。
不知過了多久,爆炸聲漸漸稀疏下來。“都他媽給老子起來!頂上去!”何排長的吼聲傳來。
王強耳朵嗡鳴,什么也聽不見。后腦勺挨了一巴掌。這才反應過來,鬼子要進攻了。他晃晃悠悠爬起來,踉蹌著回到陣地邊緣,探頭往城下望去。視野里,七八輛日軍坦克打頭陣,發出沉悶的轟鳴。坦克后面,黑壓壓一片鬼子步兵,端著槍貓著腰,朝城墻涌來。
坦克一邊前進,一邊開炮。嘭!嘭!炮彈不斷落在城墻附近,炸起團團煙霧。豁口這個位置絕對是雙方爭奪的焦點。他不想當炮灰。他不自覺往旁邊挪了挪。再挪了挪。一直挪到靠近豁口邊緣但又不是正對著豁口的位置。
轟隆!一聲巨響。一發坦克炮彈準確命中豁口。碎石橫飛,煙塵彌漫。守在豁口那幾個補充團新兵,連開一槍的機會都沒有,就消失在爆炸中。
恐懼被腎上腺素壓下。王強顧不上害怕,本能抬起七九步槍,就想朝城下射擊。胳膊被旁邊一個老兵猛地拉了一下。
“干嘛拉我?”王強疑惑看向他。
“白費力氣!太遠了,夠不著!”老兵吼道,臉上滿是煙塵。
王強這才想起,七九步槍那感人的精度,有效射程根本沒那么遠。現在開槍純屬浪費子彈。他只能耐著性子等待。
又過了一會兒,城下的鬼子更近了。營長的聲音響起,嘶啞卻充滿力量。“打!”
王強迅速探出半個身子,端起步槍,努力尋找目標。他瞄準一個距離最近正端著槍往前沖的鬼子。手指扣向扳機。紋絲不動。心里一緊。臥槽,又是桿壞槍!他趕緊縮回墻后。
旁邊的老兵打了一槍,迅速縮了回來。他瞥了王強一眼,罵了一句:“廢物!保險沒開!”
王強一愣,慌忙低頭查看。果然,機匣后面那個小撥片還處在保險狀態。手忙腳亂撥開保險。再次探頭出去。剛露頭,就覺得頭皮一麻。
咻——一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軍帽直接帶飛出去。冷汗瞬間浸透后背。他亡魂皆冒,心臟狂跳,大口喘著粗氣。這個位置不能待了。
他換了個地方。端起槍,朝著鬼子最密集的方向。這不是信仰,是絕望中的反抗。他瞄準一個暴露在坦克外的鬼子,手指用力扣向扳機。
啪!一聲清脆的槍響。子彈脫膛而出。遠處一輛坦克的頂蓋打開著,一個鬼子坦克指揮官正探出半個身子觀察。子彈準確命中了那個指揮官的腦袋。紅白之物爆開,那鬼子像斷了線的木偶,栽倒進坦克里。
寂靜了一瞬。城墻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叫喊。“他娘的,好槍法!誰打的?”
王強自己也愣住了。緊張混合著一絲興奮涌上心頭。胡亂一槍,居然打死個坦克指揮官?下意識大喊:“我打的!”
喊完,立刻縮回頭,貓著腰跑去撿被打飛的軍帽。
“真特么好樣的!給老子接著打!”營長的聲音帶著贊賞。
王強撿回帽子,戴在頭上。慌忙從口袋里掏出那些尖頭彈,選了一發,費力往槍膛里塞。尖頭彈比圓頭彈粗不到一毫米,塞進去很困難。他使勁往前推槍栓。管他呢,能用就行!咔嚓一聲,總算勉強上膛。
再次起身,準備再來一次。手指搭上扳機,用力一扣。
嘭!一聲沉悶的炸響,不是子彈射出,而是來自槍膛本身!一股灼熱的氣浪夾雜著火藥味撲面而來。王強嚇得魂飛魄散,感覺眼前一黑。槍膛炸了。碎片差點崩瞎他的眼睛。
丟掉手里只剩半截的步槍,蹲在地上,郁悶得想捶墻。好不容易弄到一條槍,就這么報廢了。
他忽然想起了褲腰上別著的手榴彈。他貓著腰,小心翼翼觀察城下。鬼子步兵已經沖到距離城墻很近的地方了。
他將那四個木柄手榴彈取下。擰開后蓋,露出里面的拉火索。他靠著城墻垛子,屏住呼吸,等待更好的時機。突然,感覺身后的城墻傳來輕微的震動。有動靜!
立刻反應過來,鬼子在搭梯子!扯下旁邊一具尸體腿上的綁腿布條。手忙腳亂將四顆手榴彈緊緊捆在一起。他不再猶豫,用手指摳住四個拉火索的圓環,猛地一拉。
嗤——嗤——手榴彈引信拉響了。他正準備探身將這捆集束手榴彈丟下去。
噠噠噠噠噠——一串機槍子彈掃射過來。子彈打在城墻上,磚石碎屑四處亂飛。他被壓得抬不起頭。手里的手榴彈已經拉響,再不丟出去就得把自己炸上天。
心一橫,顧不上瞄準了。用盡全力,將那沉甸甸一捆手榴彈朝著梯子的大概方向,胡亂丟了出去。手榴彈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消失在城墻外側。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緊接著,城墻根下一片鬼子凄厲的慘叫聲。
王強的心跳得飛快。他又成功了?打死一個坦克指揮官,現在又炸翻了一片爬墻的鬼子。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他。小心翼翼探出頭,想看看自己的戰果。
城墻下,剛才搭梯子的地方,倒著十幾個鬼子,有的斷手斷腳,有的胸口血肉模糊,都在地上痛苦翻滾哀嚎。那架剛剛搭上來的梯子也被炸斷。
忍不住咧開嘴,一拍大腿。
“哈哈哈!”劫后余生的興奮感讓他笑出了聲。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哨聲從城下傳來。鬼子的慘叫聲瞬間減弱。王強看見城下,一個鬼子軍官正揮舞著指揮刀,歇斯底里地指向城墻,嘴里發出他聽不懂的吼叫,但那股兇狠勁兒,他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