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斗膽,聽聞殿下近來秉燈夜勤,想來夜深時殿下難免腹空傷胃,奴婢家有古方,又討教了府上郎中,特意為殿下獻上這道小食,清香不膩,又不易積食,夜宵最宜。還望殿下夜憊時稍歇一嘗!”
她可從來不會去想“希望殿下能喜歡”,只會去研究“他現在需要的是什么”。
榮康笑了笑,他至今都記得那日他帶著賞賜去找這小丫頭時,她院里驚心動魄的那一幕,好像差一點,她就要被管事帶人捆了手腳強行拖走。
那一年,她好像也才六七歲。
這奉國公府的世子,可真不是個東西!
榮康在心里冷冷啐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跟上馬車進了婁府別院。
所謂別院,其實是在婁府劃了幾座院落出來,由霍孟極帶來的親衛鎮守外圍,其中包括了兩個側門和兩個角門。
別院與婁家親眷住的地方中間有花園亭榭隔開,還有親衛巡崗,婁府人不得靠近。
所以霍孟極一行雖說是住在嶺州布政使府上,其實相當于獨居一府。
觀潮院中,魏清宜瞧著勢頭不妙,一下馬車麻溜地直奔小廚房,美名曰要趕緊“戴罪立功”,不然殿下對她太好了,讓她心里難安。
霍孟極幽幽睨著某只點完火就跑的混蛋小狐貍,磨了磨牙,到底給她放走了。
罷了,來日方長,再等等。
等她離開了魏家,或是等他處理完了蕭山那邊的事,即刻命內侍去魏家傳旨,到時候看他怎么收拾這小東西!
霍孟極黑著臉在院中練起劍,以此來運氣瀉火。
魏清宜現在可是謹記她的“戴罪之身”了,指揮著小廚房,沒一會兒就做了一桌子新樣舊樣的菜肴和點心。
她剛剛滿嘴哄他的話里,有一點是真的,某人這一年確實一直沒吃好。
霍孟極練完劍后沐浴出來,瞧見桌上已經擺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肴點心,原本冷著的臉不知不覺已染上些許悅色,矜貴地勾了勾薄唇。
“皇上瞧瞧,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魏清宜也從膳房忙活完走了進來,她鬢邊的蝴蝶簪上墜了一對小鈴鐺,隨著她笑靨靈動搖搖晃晃,煞是嬌軟可愛。
霍孟極噙著溫笑,抬手勾了一下她頭上的小鈴鐺,“今兒這些夠了,正好到午膳時分,嬌嬌陪朕一起用吧?!?/p>
“好,多謝皇上~”魏清宜軟笑燦爛,她早就餓了,今早一心惦記著抓到了姜氏的人,都沒吃兩口,所以剛剛做的時候就偷偷吃了好幾口,現在一點也不餓。
正好,她少吃兩口,顯得多淑女!
霍孟極多了解這小狐貍,他瞥了一眼這小東西那燦爛的甜笑,就知道她肯定已經偷吃飽了,這會兒正安心跟他裝溫婉可人小兔子呢。
他寵溺地笑了笑,也不拆穿她,拉了她到桌前坐下,正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小狐貍忙來忙去給他布菜,他則大快朵頤。
嗯,他家小狐貍的手藝就是好!
“皇上,嘗嘗這個,這個是養胃的,皇上在軍中恐怕常常不能按時用膳吧,可得好好養養。”
“嗯。”
“皇上用點羹湯吧,這個是膳房今日清早就用野雞煨著的,我只調了個味,應當合您胃口的?!?/p>
“嗯~”
……
榮康在旁邊遠遠站著,笑瞇瞇地瞧著桌上這一幕,絲毫沒有上前幫忙布菜的意思,還把周圍那些不長眼杵著的小太監都扒拉遠了。
一群不省心的小崽子!
“小萬子,魏主子的人還在外面吧?你去膳房那點好吃的送過去?!睒s康斜了一眼他干兒子。
“哎!”小萬子應了一聲,剛要躬身退出去,就被榮康又拽了回來。
“算了,你擱這兒伺候吧,雜家親自去探探。你記著,別往前湊,主子吩咐什么你做什么就行。”
“哎哎!”
一轉眼,榮康就拎著一個食盒從膳房里走了出來,往后院拐去。
魏府的馬車就停在后院這邊,穗兒坐在馬車上跟哥哥說著話,阿福在給馬兒喂飼料,錢虎則是倚在旁邊擰著眉發愣。
榮康走過來瞧見這仨人老老實實的,臉上的笑愈發深了,“真是委屈三位了,咱們這兒規矩大,也沒有旁的地方給三位去,回頭雜家讓底下的把旁邊那屋收拾出來,好給你們歇個腳喝個茶的。”
幾人見榮康來了也都起了身,作為唯一的大人,錢虎忙迎上去客氣道,“不勞煩管事的忙活,我們都是粗人,在哪兒候主子都是應該的!”
榮康笑瞇瞇地說了句“不麻煩”,打開食盒拿出了剛從小廚房端來的點心小食,目光悠悠一轉,最后落在年紀最小臉最嫩的小穗兒身上。
“來小丫頭,嘗嘗這個,這可是咱們這的師傅最拿手的點心。下人的膳食還得些時候,你們先吃些點心墊墊!”
小穗兒瞧著這面色和藹的老伯,雖然他說話聲音有點奇怪,但還是笑盈盈地乖乖接過,“謝謝管事!”
錢虎和阿福對視了一眼,眼皮跳了跳。
榮康笑得愈發如菊花般燦爛,又問了她多大了,怎么進的魏府……
魏清宜還不知道她家小丫頭正被一只千年笑面老狐貍親切地套話,她剛剛哄睡了某龜毛祖宗,正長舒一口氣。
方才用完膳后,霍孟極去了書房見了什么人,魏清宜則是在他屋里轉了一圈,給他重新調了熏香,吩咐人給他換了薄棉面加緞的被褥,改了玄青透光的帳幔,還給他寢衣后頸加縫了棉墊。
魏清宜作為某人院里唯一的丫鬟,且是管事姑姑,這些原來在府里都是她負責的,雖都是些細枝末節,但某人龜毛得很。
霍孟極總以為是自己睡覺挑地方,所以一出門就睡不好。以前偶爾出門,忍忍便過了,但這次一年多,加上內憂外患,霍孟極一直睡得不好。
直到今日,他從書房回來,看著那嬌軟的身影抱著她的小兔兒,蔥蘢玉手纖纖一指,這一換那一換,他再躺在床上頓時就舒服得宜,困意頓襲,他才意識到原來他不是挑地方,是挑她。
魏清宜瞧著這人眼下的烏青,不用他說也知道他近來一定很累。
不止是漠北的戰場上,更是在嶺州和邙州交接的蕭山。
魏清宜給他放下了帳幔,讓他安靜地睡一個好覺,悄然退出了內室。
出來后她見某人脫下來的束袖已經有了磨損,便喚人拿了針線皮子來,坐在回廊上隨手縫了起來。
不多時,魏清宜就瞅見榮康從后院回來,雖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她瞧這老狐貍笑瞇瞇的樣子,總覺得不對勁。
“榮公公~”魏清宜軟唇一勾,笑盈盈地叫住他。
榮康眼皮一跳。
這小姑奶奶聲兒一甜起來,鐵定沒好事。
“哎!魏主子有何吩咐!”榮康立馬掬了滿臉菊花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殷勤地來到了這小姑奶奶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