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顧思年很懂事,我帶他去了附近的甜品店,他就安靜地坐著吃蛋糕。我忍不住打量著他,
并非是因為放不下,而是覺得命運弄人。這就是我生下的孩子,那個曾經我那么期待,懷念,
為之痛苦的孩子。我恨年年嗎?也許曾經是的。或許最初見到他的時候,
意識到他是顧晨的孩子的那一刻,我是厭惡這個小男孩的。可是第二次見面,
我就已經無法繼續恨他了。“小朋友真可愛,和媽媽一起來過生日嗎?
”服務員端著蛋糕走來,熱情地問道。“噓,她不是我媽媽。”年年搖頭否認。
在服務員懷疑我是人販子之前,我趕緊掏出名片,指了指對面的寫字樓。“抱歉,
我是他母親。這孩子在跟我賭氣,我說了他幾句,現在就不認我了。這是我的名片,
我就在對面上班。”“女士不用解釋,你們長得這么像,一看就是母子。”服務員笑著說。
我有些尷尬,默默坐了回去。“阿姨,你叫什么名字?”過了一會兒,年年吃完蛋糕,
怯生生地問我。“我叫宋清玉。”“那你真的不是我媽媽嗎?”“我...這個很復雜。
不過你要記住,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會被拐賣的。雖然阿姨不會傷害你,
但是為了避免誤會,剛才我確實撒謊了。這是不對的,你不要學。”我絞盡腦汁地解釋著,
年年只是用他那雙像極了顧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確實,
雖然我一直以來盡可能地想要忽略掉這個事實,但年年除了那雙和顧晨一模一樣的眼睛,
其他地方都像極了我年輕時的樣子。白芷若是個混血,年年沒有任何地方長得像她。
從生物學角度來說,我大概是他的母親。我的孩子竟然沒有死。這個認知本該讓我覺得高興,
可不知為何,我只看到了更多的陰謀。生下的孩子卻被告知是死胎,
卻在幾年后什么都結束了的時候突然出現。早就適應了新生活的我心情復雜,
實在高興不起來。“阿姨,有時候說謊是必要的生存技能。”年年忽然很認真地對我說。
“為什么這么說?”我皺眉。“因為爸爸說的,尤其是對付女人,不撒謊根本活不下去。
”年年道。“真是瘋了,顧晨到底教了你什么東西。”我揉了揉太陽穴。“我吃好了,
謝謝阿姨陪我過生日,我該回去了。”年年聳聳肩,從椅子上跳下來就要走。“等等,
你要去哪?”我攔住他。“回家啊,不然我今晚睡哪里?”年年又給了我一個看傻子的眼神。
“我送你。”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年年是顧晨的兒子,如果我送他回家,
必然會遇到那個男人。該死,我不該在孩子面前爆粗口,但這真的太操蛋了。
內心掙扎了半分鐘,我還是讓年年上了我的車,駛向顧晨的住處。“阿姨,你看起來很緊張。
”年年說。“沒有,阿姨只是有點累了。送你回家后,我們可能就不會再見了,
祝你未來生活愉快,年年。”我承認我確實緊張,一想到要面對那個曾經深愛過的,
又深深傷害了我的男人,我就渾身不自在。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沒有見到顧晨。
“再見阿姨,我很想請你進來喝茶,但是我夠不到熱水壺。”年年打開門,
屋內雜亂而荒涼的景象一覽無余。我心情復雜,這里是我和顧晨的婚房,離婚時我沒有要。
沒想到他還住在這里,更沒想到如今是這副比垃圾場好不到哪去的樣子。
“你經常一個人在家嗎?”我應該轉身就走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對啊,
雖然爸爸說沒有,但我覺得白阿姨不喜歡我,所以他去陪白阿姨的時候,我就自己在家。
”年年點點頭。姜沐晴,你真是個白癡。我在心里痛罵自己,
然后有些冒失地走進前夫的住所,開始收拾滿地狼藉。至少不能讓一個孩子待在這種環境里,
我只是為了孩子,絕對不是對顧晨余情未了。當初結婚時,我瞞著父母買了這套房子,
寫在了顧晨名下。“就這么個破兩居室,你也好意思拿來討好我?”顧晨搬進來時,
冷冷地嘲諷。“對不起,但至少不用還貸款。”我局促地解釋,因為是意外婚姻,
我沒有太多準備時間。除了這房子,我們連一場像樣的婚禮都沒有。“哼。
”顧晨不屑地冷哼一聲,把他那些名牌西裝和皮鞋一股腦塞進衣柜。
因為他不愿意和我同床共枕,而客臥堆滿了他的東西,
我結婚后大部分時間都睡在客廳沙發上。后來他的那些衣服少了一大半,
客廳換了一套意大利進口的真皮沙發,配著羊毛地毯和幾個高檔抱枕。
“這種檔次才配得上我。”顧晨揚著下巴,對那些不見的衣物只字不提。
于是我睡覺的地方從普通布藝沙發,變成了價值這房子四分之一的奢侈沙發。
剛創業時總是很忙,有時候累得連晚飯都不想吃,回家就想睡覺。顧晨雖然在我公司做助理,
但他從不加班,也不會等我。可他一頓飯都不肯少,即使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也會被他踹醒去做飯。“你餓死活該,但我還要吃飯。”顧晨冷著臉說。“我真的很累,
你能不能別煩我,叫個外賣?”我難得發了脾氣。“你敢對我大吼大叫?”顧晨瞇起眼睛,
他生氣的樣子依然好看得要命,我向來拿他沒辦法。而且確實,
在我心里他始終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爺,于是我只能認命地爬起來,
麻利地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你那小破設計工作室要是黃了,
就去給人畫插畫混口飯吃吧。”他說說。“不會黃的,現在這個設計項目前景很好,放心吧,
將來我一定能讓你住上更大更好的房子。”我笑了笑。“但愿如此。”他表情有些奇怪。
我當時沒有在意他的異常,畢竟,雖然他脾氣不太好,但我能感受到他換沙發,
逼我做飯吃飯這些事情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對我的關心。他并不喜歡我,他能做到這樣,
已經很不錯了,我甚至有些感激他。對于原生家庭并不和諧的我來說,
能成家就已經是做夢一樣的事情。婚姻不就是這樣的?一男一女,不算美滿,
但總歸過得下去。工作室越來越忙,顧晨也開始經常找不到人,有時候他徹夜不回家,
我焦急如焚時,他也會用那種冷淡的語氣安撫我。“你管得太多了,我和朋友出去喝酒而已,
別像個怨婦一樣。”顧晨不耐煩地說。說起來有些沒出息,
但我那個時候就是會被顧晨這樣的態度打擊得體無完膚。
在完成了一個大客戶的設計方案之后,我興沖沖地給他買了一塊名表。然而那天晚上,
他依然徹夜未歸。“你怎么總是不回家?”我守著禮物和紅酒枯坐了一晚上,
終于忍不住質問。“怎么?你懷疑我?你也配管我去哪里?別忘了你什么身份,
真以為你也配管我的事?”顧晨看上去情緒也不好。我們爆發了好大的爭吵,
大部分是在罵我。我的反抗手段就是搬到了我的工作室去住。顧晨當然不會在意,
我只是不想再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誰知道,他第一次低頭哄我,
也帶來了那一杯徹底毀掉我的酒。收拾好屋子,我已經曠工整整半天了,
外面的天色也黑下來。萬幸顧晨的習慣沒有太大改變,
我很順利地就在一堆雜物里找到了年年的衣服,確認她可以自己洗澡之后,讓她洗干凈,
給她換了一身干凈的。然后,我在冰箱里扔掉了一大堆過期的東西。“阿姨,你好厲害啊。
”年年坐在飯桌前,看著我煮的長壽面夸贊道。“是嗎?”我苦笑,
這還是為了她爸爸學的手藝。“對啊,爸爸做的飯總是很難吃,不是特別咸,
就是把白糖當成了鹽用。”年年小大人似的撇嘴,臉上露出嫌棄。“他以前是少爺,
不會做飯的。”我道。“少爺也可以會做飯,這完全取決于他愿不愿意,但我的爸爸,
他真的不會做飯。”年年一番話說得老神在在。“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快吃,一會兒涼了。
”我哭笑不得。正準備把另一碗填進我自己的肚子里,門口忽然傳來嘎達一聲。門開了。
“爸爸!”年年跳下椅子,興高采烈地沖到玄關處。“滾開。
”然而先傳來的不是顧晨的聲音,而是一道尖銳的女人聲音。一道我這輩都不會忘記的,
恨得牙癢癢的聲音。“...白阿姨。”年年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哭腔,
訕訕地離開了玄關。“你嚇到年年了。”我的怒火從腳底騰地一聲竄到了頭頂,
幾個大跨步堵到了玄關,怒視著白芷若。“呵,你?你叫什么來著,
姜.....”白芷若明顯喝了酒,還拽著昏睡不醒被拖在地上的顧晨。“姜沐晴。
”我冷聲道。“嗤。”白芷若并不在意,冷笑一聲就要擠進來。“恕我直言,
你在這棟房子里好像并不受歡迎。”我寸步不讓,和她那雙淺綠色的瞳孔對視。
“你又是個什么東西?當年收拾了你一頓還不夠,還敢跑過來?
”白芷若掐起顧晨的臉抬起來,“顧晨,你魅力不減當年啊,這女人又巴巴湊上來了?
”顧晨被迫抬頭,意識還沒有完全蘇醒。那張臉我以為我此生都不會忘記的,可此時此刻,
我認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他過分消瘦,臉上帶著醉酒的紅,
卻依然遮蓋不住腫脹青紫的臉頰和夸張的黑眼圈。“顧晨?”我愣住了。這和我想象中,
記憶里,那個驕傲的,干凈的,清俊的顧晨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呵。”白芷若冷笑,
“怎么,見到舊情人很高興吧?你想要他?正好我已經玩膩了,一百萬,我把他賣給你。
”“夠了,把他放下,然后滾出去!”我捂住年年的耳朵,“否則我就要報警,說有個醉鬼,
不僅酒駕,還試圖傷害我的前夫和兒子。”白芷若笑了笑,并沒有多糾纏,
把顧晨扔在地上就離開了。“嗚嗚...阿姨,爸爸怎么了?”年年小臉上哭得全是淚,
惶恐不安地抓著我的衣角。“別哭別哭,爸爸喝醉了,現在我們一起照顧他好嗎?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著冷靜。“好。”年年很懂事,她看得出我在撒謊,
但她是一個愿意包容大人謊言的孩子,于是她只是乖巧地去拿濕毛巾,給顧晨擦臉。
他看起來過得不好。一個背叛我的人,過得不好本身應該令人開心,然而我并不這么覺得。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這幅樣子,年年過得到底是什么生活?小孩子睡得早,
我哄著年年睡著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那張曾經睡了一年的沙發上等著顧晨醒來。
“你不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然后悄悄離開對嗎?”顧晨嘆了口氣,不再裝睡。“我們需要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