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親失敗,謝煊跟別的女子拜了天地。他說我一個江湖女子,不配與他“相伴終生”。
我撐著最后一口氣,從亂葬崗中爬出來,決定了卻前塵往事。可再度相逢,
他卻拖著一身傷跪在我面前。“阿硯,你曾受過的傷,我全都受了一遍。
”“只求你能……原諒我。”第一章“本王與成綺郡主的婚事是陛下親賜,你什么身份,
也配來搶本王的親?”“難道憑你,也想嫁于本王嗎?”我撐著一桿長槍殺進王府,
殺到了他面前。渾身上下落滿了血,連手指都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卻等來了他這樣兩句話。
血色朦朧了眼睛,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卻仍執著地要問。“謝煊,你說過,
要和我看遍山川湖海,浪跡天涯。”“現在我來接你了。”只要他應,即使千軍萬馬在前,
我也會拼了命將他帶走。可謝煊卻站在那里不動。說出的話像一把把刀子,
毫不留情地戳向我的心口。“只不過是一句戲言。
”“本王怎么會想和一個出身江湖浪野的女子廝守終生。”我眨了眨眼,眼前似乎清晰了些。
看清了他冷漠厭煩的神色。胸口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比身上的任何一道傷口的疼痛都更為強烈。“原來在你看來,不過是戲言。”我喃喃低語,
充滿了不甘。這時,一直沉默的新娘子突然有了動靜。她掀開自己的蓋頭,
露出一張明艷漂亮的面容。她與謝煊自小相識,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周家的小郡主喜歡了謝煊十幾年,是日后一定會嫁給他的人。只可惜,
這些我直到前日才知道。“這女子雖然粗野,出身也卑賤了些,但對王爺似乎很是深情,
納進王府也無不可。”“不如賞她個妾室的位份。”她用施舍般的語氣將這些話說出來。
此話一出,原被我長槍帶血嚇得不敢吱聲的賓客紛紛開了口。“郡主好氣量!
”“這等沒有規矩的女子,哪怕是做王爺的妾室也是萬萬配不上的!”我抬眸,
正撞到她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是和周遭人如出一轍的鄙夷。這些京城貴胄高高在上,
沒有一個例外。謝煊輕嘆一聲,充滿了無奈和寵溺:“我與她僅僅是同伴而行過,
一些話只是意氣而言,沒有旁的意思,誰料她當我對她有了傾心之意。”“這女子蠢笨至極,
哪里配得上與你同居一府?”四周響起嘲弄的聲音。“原來是自己妄想王爺喜歡她,
其實人家王爺根本就沒把她當回事!”“以后出門不敢隨意跟人說話了,怕隨便多說兩句,
就被人賴上了!”“居然還大張旗鼓來搶親,簡直可笑!”這些話鉆進耳朵,
鋪天蓋地的屈辱感讓我抑制不住地顫抖。我確實蠢笨,將他的諾言和蜜語當了真。
小丑一般賭上了性命來尋他。卻原來都是我一廂情愿。第二章“妾室?”我冷笑。
“誰稀罕啊。”我握緊了手上的長槍,冰冷的視線掃過群主傲慢的臉。
她被我眼中的殺意嚇到。謝煊擋在了她面前,滿臉戒備。瞧著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我有些想笑。明明不久前,被他護著的人還是我,而今他卻站在了我的對立面。“今日,
不論你是自愿或是被迫,我都要帶你走!”我抹掉嘴角的血,端起再戰之勢。可沒想到,
他頃刻間毫不留情地當空劈來一掌。我防備所有人,獨獨沒有防備過他。這一掌十分狠辣,
我眼前一黑,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半跪在地。緩了許久才艱難問道:“為什么?
”我難以置信地抬頭。他沒有答復我,漠然的眼神從我身上掃過,
吩咐身邊的人:“丟出王府。”像丟垃圾一樣的語氣。謝煊溫柔地合上他新婚妻子的蓋頭,
而后冷漠地看向我。“今日是我與成綺的大喜之日,不愿意開殺戒。”“受我這一掌,
半月之內,你再無動手的可能,別再讓我看到你!”“滾!”我被人拖著扔到府外,
狼狽地滾了一身雪。王府內傳來喜慶的樂聲,仿佛我的出現只是一場無足輕重的鬧劇。
主婚人響亮的聲音穿透霧沉沉的雪色。“夫妻對拜——”“禮成!”這天的雪,可真大啊。
第三章我被謝煊一掌打成重傷,在雪地里緩了許久才掙扎著站起來。此時夜已深了。
我以長槍做拐,一步深一步淺地向城外走。此地已沒有我可留戀的東西。臨到城門下時,
小巷內,我看到了紅妝未褪的周成綺。她不去和謝煊洞房花燭,反而尋到了我面前。
揮了揮手,她身后的侍衛兩三招制服早已無力反抗的我,扣著我跪在她面前。她端詳我許久,
垂下的眸子里流動著陰惻惻的寒意。“原來這一年,就是你陪在阿煊身邊的。”“你憑什么?
”“臉么?”說話間,她拔下頭上簪子,“唰”地在我臉頰劃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我痛得狠狠一顫。沒有想到,人前看著柔弱端莊的郡主,背地里實則陰狠毒辣。京城中人,
難道都有兩副面孔么。我冷冷一笑:“謝煊見過你這副狠毒的樣子嗎?”“如果見過,
他還不會娶你啊?”她面目瞬間猙獰。“快死了還這么嘴賤!那我這就送你下地獄!
”揚起的簪子眼看著要刺入我的脖頸時,幾步外傳來一聲呼喊。“成綺!”她一怔,
趕緊叫侍衛將我藏起來,自己轉身走出小巷。“新婚之夜,你不好好在房里待著,
怎么一個人亂跑出來。”我被侍衛捂住嘴躲在墻角,看不到他的身影,
卻聽得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正在用極盡溫柔的語氣和周成綺說話。“你們在前廳喝酒,
我覺得無聊,便出來逛逛。”話鋒一轉,她突然問:“阿煊出來,
該不會是來找今日搶親的那個女子的吧?”一片雪花落在了我的睫毛上。
謝煊淺笑了聲:“找她作甚,她是死是活與我無干。”“都說了我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
怎的還要瞎吃醋。”周成綺嬌笑:“自然是因我心里有夫君。
”謝煊大約是被這聲“夫君”取悅到,笑意多了幾分:“我們回府吧。
”雪花融成冰涼的珠子,我一眨眼,它便順著眼瞼落下了頰面。二人的腳步聲遠去。
第四章我被侍衛打暈帶走。再醒來,身在一處幽暗的地下密室。我的手腳都被牢牢綁住。
不多時,暗室的門打開,周成綺走了進來。她已經換下了嫁衣,娉婷而至時,
臉上是掩不住的志得意滿。“我本來想殺了你,但覺得留你一條性命更有趣。”她說,
她不傻,看得出來就算謝煊一直對我冷語相向甚至出手相擊,論說毫無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她喜歡了謝煊十多年,不能容許謝煊的感情里有這么一段讓她覺得骯臟的記憶。
所以她恨透了我。她說是我勾引的謝煊,她要懲罰我。這里有各種刑具,
她像欣賞戲劇一樣欣賞著下人用各種各樣的刑具往我身上招呼,但她不要我死,要我活著。
我說她是個瘋子,和謝煊一樣,他們倆都是瘋子。她卻很高興。“京城這地方,
走得到高處的,都是瘋子。”“我和煊郎,是天生一對。”又過不久,她興沖沖地跑來,
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暈。“你今天可以聽到好戲了!”到了晚間,
我明白了她說的好戲是什么。我聽到了她和謝煊歡好的聲音。
一聲不落地傳進了狹窄的暗室里。這個地下暗室有一處可以與地上房間相連的地方,
只要打開機關,上面臥室的聲音就會傳來。我嘴被布條封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近乎荒謬地聽著他們在床榻之上的放浪翻滾。還有殘忍的對話。周成綺問謝煊,
他可曾再尋過我這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人。謝煊似乎在吻她,無心回答這個問題,
周成綺嬌哼著推他,他才漫不經心地道:“尋她作甚。”“你那一掌將她打了半死,
若是人真的死了可怎么辦?”“那是她的命不好。”我呆呆聽著。我和謝煊游走至宿州時,
曾見過一個瘦骨如柴的乞兒扒拉店家扔到下水池中的食物。
我詫異之下同謝煊道:“都不知多臟了,他若是因此患病可如何是好?
”謝煊卻無動于衷道:“那是他的命不好。”相同的話,相同的語氣。我和乞兒,在他心里,
可能是一樣的吧。就算死了,也只是命不好罷了。周成綺不依不饒,謝煊不耐極了,
便無奈地對她說。“沐硯是天煞孤星的命,爹娘不要她,師傅死得早,這種命格晦氣得不行,
我當時被人追殺,不得不與她所有牽扯。”“她死了也好,干凈。”謝煊話音落下,
我胸口激起一陣劇痛,吐出一口渾濁的血。第五章我被扔到亂葬崗。他們見我氣息奄奄,
斷定活不過今夜,周成綺笑著揮了揮手,說她今日心情甚好,留我一具全尸。
我不知昏過去了多久,亦不知醒來時是幾時。其實我那一口濁血一直壓于心口,
靜脈運行不暢。此次機緣巧合竟將血塊激了出來。雖然九死一生,卻反而救了我一條命。
我掙扎著腐肉和枯骨中爬起來,于深夜踽踽獨行。直至尋到一處舊廟,仿佛卸了全身的力,
蜷縮在角落無知無覺地昏睡了過去。“阿嚏!”昏睡時,
有人用帶著絨毛的草根在我鼻子下游走,我打了個噴嚏,剎那睜開了眼。要動武的手剛抬起,
對面的人先開了口:“姑娘,我無惡意!”這男子仿佛是一副天生的笑模樣,稱得上清俊。
衣著整潔,但略有灰塵,寺廟外多了一匹馬,大概也是他的。這個人是外地遠行至此。
卻不知為何擾我清夢。還未及問,他將臉向前遞了兩寸:“姑娘不記得我了?”我仔細端詳,
發現此人竟是宿州那個從臭水溝撿飯吃的小乞丐!可他如今的扮相,雖稱不上貴氣,
也絕非貧寒。他像是讀出了我眼底的詫異,眼中笑意更明朗了。原來他那時其實是當地縣尉,
為了查一宗命案才扮成乞丐,本意也并非想吃臭水溝里的食物,
只是為了查看這些食物中是否有毒。沒想到我當時路過,不僅給了他一些銀錢,
還諄諄叫他不要吃這些東西。他此次上京,是上任大理寺少卿一職,為了查人口失蹤案。
這案子自有動靜至今,其實已經一年了,但現任少卿一直未有進展。
直到他收到了任命的旨意。正逢他前不久破獲的案子中有個重要罪犯與這個失蹤案有關,
便一路尋訪著來京了。沒想到這么巧碰到我。他說,
曾有人在這附近見到過有人拉著兩個昏迷的少女,他懷疑跟失蹤案有關,于是到這附近查看。
又聞了聞我身上的腐朽味,問我這附近是不是有墳地。我想起在暗室時隱約聽到的哭聲。
一般人大約是聽不到這聲音,但我從小習武,聽力較普通人敏銳許多。思及此,
我啞聲道:“你這個案子,或許我真的能幫上忙。”第六章暮春三月,凜冬已逝。我打開窗,
不再寒意刺骨的風迎面吹來。我舒服地閉上眼。可惜剛剛享受到,就被人從外面將窗戶合上。
伴隨著一句無奈的斥責:“身體剛有些起色就吹風,你是嫌自己好太快?
”其實我現在再去王府殺上一個來回都可以,也就是陸行微這個書生總是擔心這擔心那。
畢竟我已經在他這里養了三個月多的傷。不過既然在他的府上,他說了算。待他進屋,
我同他道:“我們的計劃,可以開始了。”早在相遇時,我們便就查案一事一拍即合。
我懷疑周成綺的暗室其實就是藏了那些失蹤少女的地方。
而他們又有一套成熟的運送尸體的手段。在亂葬崗,確實有一些女子衣裙的遺跡,
但多是被毀壞的尸體。如果不是謝煊同她說,就算是我死了,也沒有人會發現,
估計她也會對我“毀尸滅跡”。陸行微說,
失蹤女子一般都是在京城附近略偏僻的地方消失的,而且都是身形單薄,家境貧苦的女子。
這類女子往往就算消失了,家里人也不會鬧出多大的動靜。我同陸行微決定,
由我假扮成這樣的女子,看是否能釣魚上鉤。易容后,我孤身前往京城外的一家客棧。
對外隱隱透出是外地到京城來投奔親戚,但是親戚早便沒了行蹤。誰料,在客棧住的第三天,
沒等來人口販子,等來了謝煊。他應是外地歸來,風塵仆仆,難掩倦色。他進門便看見了我,
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了門口。我以為他是發現了我。
但我臉上的易容是陸行微從南疆高人那取得的秘術所做。除非用特制的藥物清洗,
易容不會消失。雖然易容后的面貌是以我本來的面貌為基礎,但還是有極大不一樣,
就算是我自己照鏡子都看不出幾分相似。結果他走到我面前,三魂七魄仿佛丟了一半,
聲音極輕,好像怕聲音大一點便會將我嚇跑:“姑娘,是哪里人?”后來回過神來,
大約也覺得自己冒犯。又說他見我與一故人神似,一時失了狀。
我將陸行微早就為我做好的假身份告知于他,裝作是外地來的軟弱姑娘。萬萬沒想到,
謝煊頓了片刻,竟問我,是否愿意先借住在他家,他可以幫我找親戚。我遲疑。
他便道:“我是謝煊,當朝王爺,沒人敢冒充這個姓名,我不會騙你。”循循善誘。
好像一心施善。如果不是我早知他為人,怕真的要被他此刻偽裝出來的善意欺騙。
只是不知他究竟為何要引我去他的府上。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猶豫之后,我點了頭。
第七章再次見到周成綺。我壓下腦中閃過的痛苦回憶,挽起一抹極淡的笑。周成綺見到我,
明顯怔住,臉上的笑差點沒撐住,直問謝煊他是什么意思。
我再度親眼見識了謝煊說謊話的本事。他編造了一個我在路上救了他性命的故事,為了報恩,
他同意幫我尋找家人,但這段時間,先讓我住在府上。謝煊說得真誠無比,
連我都信了這個故事。周成綺也信了。但她的神情中恨極了我。在暗室中被欺辱時,
她曾說過,不容許謝煊的感情里有一絲雜質。雖然笑著,她看向我的眼底,寒意淬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