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懷瑾攥著韁繩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那方赤檀妝匣映著日頭,綴滿的東珠晃得人眼暈。
鎏金鸞鳥銜著的紅寶流蘇隨著馬車顛簸,每晃一下都似在嘲弄他的荒唐。謝府朱漆大門前,
往來賓客的目光粘在妝匣上撕都撕不下來。白懷瑾疾步穿過垂花門,
論:“白家郎君捧著鳳求凰的妝奩呢”“莫不是要給哪家姑娘下聘了”——他額角突突直跳,
險些將匣子塞給身后憋笑的長隨。花廳,檐角的銅鈴被春風吹得叮咚作響時,
白懷瑾已拐進西側月洞門。鵝卵石小徑旁的木香花開得正盛,
雪白花瀑后忽傳來嬌聲:“那桑家女定是使了巫蠱!前日謝小將軍為她獵的赤狐,
皮毛竟比郡主大氅還鮮亮。”“何止!”另一道聲音壓得極低,“我表姐在寶華寺瞧見,
謝小將軍跪在觀音殿求姻緣簽,簽文上寫著‘前世碧海鮫人淚’...”桑家女?
白懷瑾頓住腳步,錦靴碾碎半朵落英。“聽說,她腕上戴著謝家祖?zhèn)鞯聂浯滂C?
”“可不是么!衛(wèi)國公夫人親手套上去的...”護甲刮過太湖石的聲響驚破私語,
白懷瑾猛然回神,卻見戚隆從芭蕉葉后探出頭來。他今日竟著了身絳紫團花袍,
活似只開屏的孔雀:“可算尋著你了!聽說謝鈞鈺和他的心上人正在花園散步,
咱們一塊去瞧瞧!”長舌婦們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桑知胤自影壁轉出時,
腰間蹀躞帶上的錯金螭紋佩叮當作響。他見白懷瑾盯著自己腰間玉玨,
笑著解下把玩:“小妹前日非說這佩要配天水碧穗子,
鬧著要重編——懷瑾兄可知繡云坊在何處?”暮色漸染,
白懷瑾望著桑知胤袖口銀線繡的纏枝蓮紋,忽想起去歲初雪時,
桑家小妹捧著暖爐立在梅樹下的模樣。那時她發(fā)間別著支素銀簪子,
倒比滿園紅梅更清艷三分。“令妹...”他喉間發(fā)緊,
像是被妝匣上晃眼的南紅瑪瑙灼著了,“今日可曾配那支點翠蝴蝶簪?
”桑知胤詫異挑眉:“懷瑾兄何時留意女子妝扮了?”話未說完,戚隆已拽著兩人往花廳去。
……花廳內鎏金狻猊香爐吐著鵝梨帳中香,
八仙桌上錯落擺著琉璃盞盛的金橘雪泡、青瓷甕裝的櫻桃酪漿,并一碟碟雕成牡丹狀的酥山。
謝鈞鈺執(zhí)起鏨花銀壺,琥珀色漿水注入天目盞時,盞底游魚紋竟似活過來般搖曳。
“長安城七十二坊的飲子都嘗遍了。”他指尖拂過冰裂紋梅瓶上凝結的水珠,
耳尖紅得像是浸了西市胡商賣的葡萄酒,“東市王記的酸梅湯太澀,
西市張婆子的杏酪又嫌甜膩...”桑知漪望著食案上冒著寒氣的酥山,
銀匙柄上纏著防滑的茜色絲絳。前世白懷瑾總嫌甜食膩人,
她卻不知有人會為著她一句“愛飲冰酪”,把長安城的井水都湃涼三分。“謝公子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