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景枝見沈硯坻面色好了很多,旅途漫長,她一時無聊,再次開口:“沈營長,你上過大學,肯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兒,能不能給我講講?”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雙眼彎成月牙。
沈硯坻皺了下眉,似乎不想說。
可當他轉頭,看見她那雙認真又帶點期待的眼睛盯著自己時,頓了頓,終究還是開口了:
“我讀的是軍校,訓練比你想得還要嚴……早上五點起床、十公里武裝越野、格斗、射擊課、戰術推演……”
“那一定很辛苦吧?有社團嗎?還有沒有別的有趣的事?”
杭景枝來了興趣,眼睛亮晶晶的,不時提問。其實剛才跟那個男同志聊天,她幾乎對這個年代的大學有了一定的了解。其實本質上,跟現代的大學沒差。但是沈硯坻讀的軍校,對她而言是挺陌生的,她挺想多聽聽。
沈硯坻本不想多說,可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卻難得耐下性子,一一解釋。
火車一路向北。
她靠在窗邊聽得認真,他坐在身旁,低聲講著課目訓練的內容、軍校的生活、戰友間的情誼。
大約坐了七八個小時,火車終于到達終點站,車廂里傳來播報:……列車即將到達本次終點站,請旅客們拿好你們的行李,祝你們旅途愉快……
車廂內的乘客們陸續站起來拿自己的行李,等待下車。
杭景枝也站在過道處,等待下車。
突然,一個乘客在取行李架上的物品時,沒拿穩,巨大而笨重的行李掉下來。
“哎呀——快讓開!”
目標直奔杭景枝的腦袋砸去!
她下意識抬手擋,身形還未來得及閃避,身旁的沈硯坻反應比她更快,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沈硯坻一把拉進懷里,結結實實護在他身下。
“當——!”
那行李結結實實砸在他的背上,發出悶響。
“沈營長!”杭景枝瞪大了眼睛,聲音都帶了幾分顫,“你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闖禍的乘客滿臉愧疚,慌忙沖上來:“實在對不住啊,同志!我真不是故意的,這行李太沉,我一個沒抓穩。您咋樣,傷著沒?”
沈硯坻眉頭微皺,神色卻極淡,只回頭看了一眼那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中年男人,冷聲道:“拿行李注意些。”
杭景枝顧不上別人,急忙抓住沈硯坻的手臂,踮腳去看他背后的傷處,臉色泛白:“你這一下肯定青了,出站后我扶你去站口那邊的衛生站看看吧?”
“家里有跌打藥。”沈硯坻搖頭,聲音平穩。
“可你——”
“不嚴重。”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眸光平靜又沉穩,“別告訴家里人,免得麻煩。”
杭景枝怔住,點了點頭,但是雙手卻仍然下意識地抓緊沈硯坻的手臂,指關節都微微泛白。
出了站口,一個身穿軍裝的中年司機正等在出口處。
“沈營長!”司機老劉快步迎上來,行了個軍禮,“老爺子讓我來接您。”
沈硯坻微微頷首:“這是杭景枝同志。”
司機老劉眼底閃過一抹訝色,卻沒多問,恭恭敬敬地將兩人請上車。
杭景枝坐進車里,還是忍不住偷偷去看沈硯坻的背。
他靠著座椅,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臉色冷白。
———
軍區大院內,一幢幢白墻紅瓦的機關樓在綠蔭之間若隱若現,莊嚴肅穆。
車剛在沈家門口停穩,門就從里頭打開了。
沈老爺子早已在門前等候,一身洗得有些發白卻整潔的中山裝,腰桿筆挺,雖然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
“臭小子,這次回來倒知道先進家門了!”
沈硯坻下車,走上前去:“爺爺,我回來了。”
沈老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再說,余光瞥到一旁站著的杭景枝,眼神微微一頓。
眼前的姑娘一身湖藍色衣裙干干凈凈,身形纖巧纖細,神色溫溫柔柔的,像一池湖水。
“喲,這小姑娘是?”老爺子瞇了瞇眼,語氣一轉,帶著試探。
杭景枝上前半步,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沈爺爺您好,我叫杭景枝。這次多虧沈營長照顧,帶我回京市。”
“杭景枝……”沈老爺子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什么,臉上的笑意迅速收斂,神色一沉再沉。
“你就是跟我家硯坻有婚約的那個杭景枝?”
他頓時想起那封信里傳來的種種風聲——
在村里搶別人對象、打架、刁蠻任性,還……這樣的姑娘硯坻怎么往家里領?!硯坻這次去杭家不是去退親的嗎?怎么把人往家里帶了?!這是要履行婚約?
空氣陡然一冷。
沈硯坻正要開口,這時,沈硯坻的母親陸寒櫻也從屋里走出來,開口:“爸,硯坻剛回來,讓他歇歇吧。”
沈硯坻的母親面容姣好,歲月雖然在她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卻難掩其優雅氣質。
她的目光從沈硯坻移向杭景枝,僅僅停留一瞬,便略過不提。
她直接走到沈硯坻跟前,“硯坻,這次在外頭累了吧,快進來坐。”
杭景枝站在一邊,聽得出來,自己……并不受歡迎。
她垂下眼睫,沒有多言,只默默跟著進屋。
廳堂整潔寬敞,木質的家具擦得錚亮,墻上掛著勛章與老照片,一步踏入就感到沉重的肅穆之氣。
杭景枝剛坐下,就想起沈硯坻的傷,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說:“你快去擦藥啊。”
沈硯坻聞聲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開口對沈母道:“媽,我去一趟房里。”
他一走,客廳的空氣似乎頓時稀薄了。
杭景枝正襟危坐,雙手交握在腿上,接受著兩道審視的目光,她深知自己身上那些不好的傳言,沈硯坻家中的長輩們,定是也有所耳聞。
沈老爺子清了清嗓子,聲音低沉而有力:“這就是杭家那丫頭?”
沈母接話,輕聲應道:“爸,我在照片上看過,確實是她。”
兩人的語氣中都帶著對杭景枝的不友善。他們二人心里都清楚,沈硯坻此次去坡頭村,就是為了退掉與杭景枝的婚約。
在他們看來,恩情可以用其他方式償還,比如給杭家一些錢財,實在沒必要讓兒子娶這么一個品行敗壞的女子。
那些關于杭景枝的風言風語,他們也略有耳聞,兒子如此優秀,本應配名門閨秀,怎能與這樣的女子攜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