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德捧著房契的手指發顫。長安城的暮色漫過新宅飛檐。妻子蕓娘正踮腳往門楣系紅綾，
淺青襦裙勒出細腰——這是她當掉陪嫁玉簪新裁的衣裳。"九品監事也配住安仁坊？
"嗤笑聲刺破喜慶。戶部主事張諒甩來黃麻敕書，銀魚袋撞在蕓娘胸口："嶺南荔枝使的缺，
李大人可莫推辭。"去年蜀中荔枝使曝尸驛道的畫面在酒香里翻涌。李善德踉蹌撞翻賀禮。
西域葡萄酒浸透蕓娘裙擺，像道猙獰的傷口。"大人接旨吧。"張諒靴底碾過碎瓷。
"您那青梅竹馬的柳司醞，如今可在尚食局專供貴妃冰酪。"檐角銅鈴驟響，
李善德瞳孔劇震。十七年前被拆散的那個雨夜。柳如眉被強納入宮時的哭喊，
此刻與敕書上的"如朕親臨"金印重疊。1.算籌裂子時更漏聲里，
李善德扯開《九州驛程圖》。嶺南到長安五千四百里，鮮荔三日即腐，這分明是道催命符。
"阿爺，喝藥。"女兒阿圓捧著漆碗的手在抖。
藥湯泛著詭異的藍——這是柳如眉托人從尚食局捎來的解毒散。竹算籌突然爆裂，
在掌心劃出血痕。李善德盯著廿三日的死數，忽聽外間傳來碎瓷聲。蕓娘立在月光里，
腳下是潑灑的藥湯："柳司醞連你咳血都曉得？""她不過念舊......""好個念舊！
"蕓娘扯斷紅綾砸在他臉上。"當年她為攀高枝悔婚，如今見你要死又來裝菩薩！
"斷裂的紅綾飄落在血算籌上，像道未愈的舊疤。2.冰鑒謀將作監冰窖寒氣森森。
老丞撫著冰鑒圖紙陰笑："李大人可知，柳司醞昨日向圣人進言，
說鮮荔該用昆侖奴快馬傳送？"李善德手一抖，
黛石畫的隔溫層歪了——這分明是他當年與柳如眉研制的冰酪秘法。"那賤人要你死！
"蕓娘突然從陰影里沖出，發間金步搖亂顫。"用你的計策搶功，等你暴斃再接手！
"她甩出尚食局密報，柳如眉娟秀小楷寫著"速死"二字。暴雨突至。李善德在雨中狂奔，
懷中冰鑒圖被澆透。朱雀門突然大開，八匹汗血馬踏碎水洼。馬上女子金線冪籬翻飛，
露出柳如眉朱唇冷笑："善德哥哥，你的死期比荔枝還鮮嫩呢。
"3.嶺南棘廣州刺史府的晨露凝，在柳如眉金護甲上。
她摘下李善德官帽把玩："善德哥哥若求我，尚食局的冰窖任你用。""下官不敢高攀。
"李善德盯著她腕上熟悉的翡翠鐲——那是他娘臨終留給兒媳的。趙督郵的荔枝核"噗"地，
打在蕓娘新繡的荷包上："聽聞李夫人擅制毒？昨夜冰窖雷火，
莫不是......""是我放的。"蕓娘突然拔下金簪抵住咽喉。"五千斤咸冰已備好，
若少一錢，我立刻血濺刺史府！"柳如眉撫掌大笑時，
李善德看見蕓娘袖口滲出的血——她竟在手臂刻滿運冰路線。
4.初啼血十二輛冰鑒車沖破晨霧。李善德握緊韁繩，掌心是蕓娘用血寫的"活"。
昨夜她在榻間呢喃："運完荔枝，我要搬回隴西老宅。""報——三十里外有尚食局旌旗！
"探馬嘶鳴中，柳如眉的金絲馬車橫堵官道。她掀簾露出半裸香肩："善德哥哥，
冰鑒里摻的可不是咸砂。"冰車突然炸裂，飛濺的冰碴中竟混著猩紅！李善德撲向車廂，
只見冷凍的荔枝正在滲血——柳如眉竟用西域血蠱替代冰塊。"別碰！"蕓娘尖叫著撞開他，
自己卻被蠱蟲覆滿全身。李善德抱緊抽搐的妻子，看著柳如眉的馬車絕塵而去。
車簾飄落一張泛黃婚帖，正是他年少時寫給柳如眉的"永不負卿"。
5.蠱中人蕓娘在冰碴堆里抽搐，皮膚下蠱蟲游走如蚯蚓。李善德撕開她衣袖，
發現血字"活"已變成"死"。"用荔枝酒！"阿圓突然沖出，將西域葡萄酒澆在母親身上。
蠱蟲遇酒暴斃，化作黑煙消散——女兒竟識得此蠱！
柳如眉的密信隨黑煙飄落："善德哥哥可知，阿圓眼睛為何泛金？
"李善德猛然想起十七年前雨夜，
柳如眉被拖進宮時嘶喊："我懷了......"嶺南急報突然至：趙督郵扣押全部咸冰，
揚言要柳司醞親啟冰窖。李善德攥碎密信，
信紙里掉出半塊龍鳳佩——正是他當年與柳如眉的定情物。6.瘴里刃嶺南冰窖前，
柳如眉的金縷鞋踩住趙督郵咽喉："本宮讓你燒冰窖，沒讓你藏咸冰。
"她護甲劃過男人脖頸時，瞥見李善德在樹后顫抖的身影。"善德哥哥來得正好。
"她踢開尸體，染血的指尖點向冰堆。"用這些冰，你的蕓娘活不過三日。"暗處寒光忽閃。
蕓娘持淬毒簪子撲來，卻被柳如眉用冰錐刺穿手掌。李善德扶住妻子時，
摸到她懷里硬物——竟是半塊染血的龍鳳佩！
"當年你選這賤人時......"柳如眉突然咳出黑血。
"可知我在地牢里......"話未說完。她金絲冪籬被瘴風吹落，
露出左臉猙獰的黥刑烙印。7.波斯計"血蠱需處子心頭血解。"波斯商人胡祿揭開頭巾，
金瞳與阿圓一模一樣。他摩挲冰鑒車裂痕："我有快馬日行八百里，但要李夫人試藥。
"蕓娘奪過藥瓶一飲而盡，七竅瞬間溢血。李善德掐住胡祿喉嚨，
卻聽他笑喘："這瘋婦早中過蠱，以毒攻毒方有生機。"柳如眉的馬車趁夜突襲冰隊。
李善德點燃三輛冰車阻路，火光中見胡祿與阿圓密語。少女眼中金光大盛，
竟用波斯語寫下：冰鑒夾層有尸油。暴雨傾盆時，最后一車咸冰開始滲血。李善德砸開車廂。
冰里凍著的，赫然是失蹤的蜀中荔枝使尸身！8.雨夜奔"這才是真正的血蠱冰鑒。
"柳如眉在雨幕中大笑。她撕開官袍，腰間纏滿冰蠶絲——正是李善德當年送的生辰禮。
李善德揮刀斬斷冰車韁繩，青海驄拖著尸冰沖下山崖。柳如眉突然凄厲尖叫，
金縷鞋陷入泥沼，發間掉出半枚龍鳳佩。
"那年我懷胎七月被灌墮胎藥......"她扒著崖邊嘶吼。"你以為蕓娘為何懂制毒？
"冰車墜崖巨響中，阿圓突然用波斯語念咒。尸冰炸裂，萬千蠱蟲化作血蝶撲向柳如眉。
李善德回頭時，見胡祿正將匕首抵在蕓娘頸間："該取心頭血了。
"9.貴妃淚大明宮晨鐘震落荔枝露水。李善德捧著的琉璃盞中，鮮荔滲出血珠。
貴妃蔥指剛觸到果肉，整盤荔枝突然爬滿蠱蟲！"護駕！"柳如眉金護甲掃落毒荔，
轉身卻將匕首刺入自己心口："臣妾誤信波斯妖術......"李善德被按在龍紋磚上時，
看見柳如眉袖中滑出的物件：褪色的紅肚兜，繡著"善德"二字。永徽三年的七夕信物，
竟被她藏在金縷衣下十七年。地牢鐵門轟響，胡祿提著阿圓頭顱現身。少女金瞳仍在轉動，
"冰鑒車隊里......還有......"窗外突然傳來八百里加急嘶吼："嶺南反了！
趙督郵首級懸在廣州城門！"10.地牢光地牢污水倒映著阿圓頭顱的金瞳。
胡祿匕首挑開少女天靈蓋，腦漿中竟有冰晶閃爍："永生族的轉生術，李大人聽說過么？
"李善德攥著染血肚兜，忽見柳如眉的黥印在記憶里扭曲——永徽四年冷宮走水，
燒死的替身侍女左臉也有月牙疤。"阿圓是容器。"胡祿將頭顱浸入血水。
"真正的永生者藏在......"轟隆！嶺南急報撞開地牢門。趙督郵無頭尸旁站著蕓娘。
她手中陌刀滴血，發間別著柳如眉的金步搖："夫君，該去接我們的阿圓了。"腳邊竹筐里，
新鮮荔枝正在滲出蠱蟲。11.鮫人珠波斯商船底艙，三千鮫人珠照得冰鑒透亮。
胡祿剖開阿圓胸腔，掏出的心臟在珠光中跳動："這是最后一顆永生心，能凍鮮荔百日不腐。
"蕓娘突然奪過心臟塞進冰鑒，
轉身將毒針刺入胡祿眼窩："十七年前你騙如眉服下落胎藥時，可想過今天？
"李善德掀開冰鑒蓋，見荔枝表皮浮現人臉——竟是柳如眉的容貌！船艙突然傾斜，
趙督郵的無頭尸提刀殺來，頸腔里爬滿蠱蟲。"帶冰鑒走！"蕓娘點燃火藥線。
"去驪山找楊貴妃......"爆炸氣浪中，
李善德看清她后背的黥印——與柳如眉左臉的烙印拼成完整鳳紋。
12.長生殿驪山宮燈映紅冰鑒車轍。李善德數著宮門銅釘，
每顆釘上都刻著"開元十七年造"——正是柳如眉入宮那年。"善德哥哥來遲了。
"柳如眉的聲音從冰鑒里傳出。荔枝表皮裂開，露出她半張完好的臉。"用我的臉獻荔，
貴妃會更歡喜吧？"更漏顯示子時三刻，離貴妃生辰還剩六個時辰。李善德突然掀翻冰鑒，
荔枝滾落溫泉池，瞬間化作血水。池底浮現青銅機關，紋路竟與蕓娘后背黥印吻合。
禁軍腳步聲逼近時，柳如眉的殘臉附在他耳畔："按下機關，
能看到先帝怎么玩弄你的心上人......"13.無間計青銅門后冰窟里，
懸掛著十二具與柳如眉容貌相同的女尸。每具尸體腹中都塞著荔枝，
心口刻有"李善德"三字。"她們是試藥的蠱皿。"真柳如眉從冰棺坐起，
完好的臉在月光下宛如少女。"當年先帝為求長生，
逼我服下永生族胎血......"李善德撫過冰棺上的抓痕，
認出是自己送柳如眉的及笄禮樣式。身后突然傳來機括響動，
蕓娘持弩箭現身："妹妹演夠苦情戲了？"箭尖對準柳如眉眉心。
"當年是你自愿喝下落胎藥，換先帝寵幸。"冰棺轟然炸裂，三百顆荔枝齊射毒針。
李善德撲倒蕓娘時，見柳如眉化作冰晶消散。空中飄落永徽三年的婚書，
背面竟有蕓娘筆跡："殺柳氏，賞千金。"14.荔枝劫貴妃指尖觸及荔枝的剎那，
整座長生殿爬滿冰紋。李善德被蠱蟲托到半空，看見蕓娘撕開人皮面具——赫然是胡祿的臉！
"永生族要的不是長生，是因果。"胡祿的金瞳穿透宮墻。"安祿山的鐵騎已過潼關，
這荔枝便是盛世棺材釘。"柳如眉的冰晶聚成巨掌捏碎荔枝，汁液落地成血。
貴妃突然七竅流血，發間金釵化作小劍刺向玄宗："陛下可認得這嶺南蠱毒？
"李善德在墜落中握緊兩塊龍鳳佩，它們拼成完整虎符紋樣。宮外傳來波斯商隊的駝鈴聲，
阿圓的聲音從每顆荔枝中傳出："阿爺，
我在安祿山軍中等你......"15.輪回盤李善德在血泊中抓住兩塊龍鳳佩，
虎符紋路突然灼燒掌心。長生殿開始倒轉，貴妃嘴角血跡飛回體內——時光在逆流！
"這是第七次輪回。"阿圓的聲音從玉佩傳出。"每次荔枝送達，安祿山就早三日造反。
"李善德看見自己倒影變成波斯商人模樣，腕間浮現胡祿的金蛇刺青。
柳如眉的冰晶重塑人形，這次她穿著胡服："善德哥哥還不明白？你才是永生族的播種者。
"她指尖劃過李善德胸膛，皮膚下涌出荔枝幼苗。殿外傳來波斯戰象嘶鳴，
李善德懷中的鮫人珠突然炸裂。映出三十八年前場景：年輕的自己，正把永生血喂給柳如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