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村的最東邊,孤零零樹立著一座略顯破舊的紅磚房。那就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我出生的那天,爸爸的漁船在海上迷失了方向,再也沒有回家。自此,
爺爺不得不重新拿起了漁網。爺爺的年紀大了,在一次和村里人集體出海后,
永遠的留在了大海里,回來的村民說,爺爺是海上最勇敢的人。奶奶總說,
我們都是大海的孩子。可大海有時候,可能也想抱抱她的孩子吧。只是,她不知道,
她的擁抱,會讓我們失去家人,會讓一個家庭失去生活的頂梁柱。
家里能出海的壯勞力接連回歸大海后,媽媽終于受不了生活的重擊,離開了我們。自此,
我只得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為了養活年幼的我,總是在漁船回碼頭后,
撿一些別人不要的小魚,一邊賣,一邊為我做魚湯補充營養。小時候,奶奶總說,
這是大海的饋贈,是大海收走爸爸和爺爺,對我們的補償。可我總趁奶奶不注意,
將奶奶辛苦撿回來的小魚偷偷扔回大海。我不要大海的饋贈,我要爺爺和爸爸!我恨大海,
卻不得不向她汲取活下去的氧份。奶奶有時候,會看著我將小魚丟進大海,她從不阻止我,
只是偷偷在我身后抹眼淚。在她看來,這是我宣泄的方式。奶奶不理解我,
卻用她的無聲愛我。她總說:“我的沫沫啊,要健康的長大,等你長大了,
奶奶一定為你找一位海上最勇敢的男人,讓他為你掌舵,這樣,
我們沫沫就不用再和奶奶吃苦啦。”這樣辛苦而平淡的日子我們過了一年又一年。那天!
我又一次將小魚扔進大海,轉身離開的時候,聽見一句若隱若現的男聲。他說:“謝謝!
”我猛地僵在原地,用力再去聽,卻什么也聽不見了。直到;那晚的夢里,
我竟然飄到了大海的中央,那個聲音對我說。“沫沫,我回來啦!”“你是誰?你在哪?
”我大喊道,恐懼蔓延到了我的全身。“我是你靈魂的羈絆,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之后,
我猛然驚醒,卻見奶奶已經坐了起來,擔憂的看著我。我忙抓住奶奶粗糙皸裂,
皮包骨的雙手,問道。“奶奶有個人,有個男人一直在和我說話,
但我看不見他”我看見奶奶瞳孔驟縮,卻又頃刻間無事一般安慰我。“大概是做夢了吧,
總會有長大的女孩夢見海神,我們沫沫長大啦,這是好事兒啊。”奶奶用帶著裂紋的手,
撫摸著我的頭發。因為有些營養不良,奶奶的手刮過我干枯發黃的頭發,扯的我頭皮有些癢。
我并不相信什么海神,但奶奶的話,卻讓我覺得,這大概真的是夢吧。撓了撓頭皮,
我又翻身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我便早早起來,打算把奶奶曬好的魚干取下來,
天漸漸涼了,這些魚,可以用作我們過冬的食材。可一出門,就看見一個穿著怪異的男人,
正在將奶奶的魚從繩子上解下來。“小偷!”我大喝一聲,拿起了手邊的魚叉,
想要將怪男人嚇走。家里只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女人,自家又離村里太遠,若是沒法趕走小偷,
那奶奶和自己就危險了。“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旅游的,只是迷路了而已。
”男人說著,朝我舉了舉掛在脖子上的一個黑色的方盒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警惕的用魚叉頂著他。突然,一道強光朝我的方向閃了一下。“沫沫小心!”就在一瞬間,
奶奶用自己干瘦的身軀將我撲倒在地。“哈哈哈哈!你們別害怕,這是相機,不傷人的!
”男人看我們祖孫倆狼狽的樣子,捂著肚子笑的蹲在地上起不來。“阿哲哥,
你怎么走那么快呀,也不等等我。”就在我要將這個怪異的男人趕出去的時候,
一個矯揉造作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里。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眼圈烏黑一片的雪白女人,
拉著一個有輪子的箱子,徑直走進了我家院子。“哎呀,阿哲哥,你怎么蹲地上啦,
快起來吧,我們還得找酒店呢,這什么鬼地方呀,連信號都沒有。”女人說著,
將蹲在地上的怪男人拽了起來。然后還拿出一個小方塊,升向天空的方向,轉了一圈。
“你們快點離開這里,不然我要叫人了。”我把奶奶扶起來后,
目光警惕的對這兩個莫名冒出來的人說道。“呦,這還有個小鬼呢?長的可真丑。
”女人說著,走到我跟前,拽了拽我干枯發黃的頭發。“小鬼,你知道這里哪有酒店嗎?
”女人也不覺得自己冒昧 又自來熟的對我說道。“丫頭,你要酒啊?
村長家有酒 你問問他家吧。”奶奶起來后,扶著腰對那個找酒店的女人說道。“噗!
哈哈哈哈,你們不會連酒店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哈哈哈哈,哎呀,林靈,這倆人也太搞笑了,
你都不知道,剛剛她倆居然被相機的閃光燈嚇得都要英勇就義了,哈哈哈哈。
”一旁的男人聽了奶奶的話,不但不感激,還又笑了起來。看著兩人的樣子,我有些生氣,
拿起放在一旁的鐵盆,用棍子瘋狂敲擊起來。“啊~你這小鬼,你有病啊,快停下,
我讓你快停下,都要被吵聾了。”“艸!你踏馬有病啊,快住手!
”男人說著就要來搶我手里的東西。我躲閃不及被他扒拉到了地上。“喂!
打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漢!”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上身穿白色體恤,
下身穿藍色牛仔褲的男人握住了這個叫阿哲的男人搶我鐵盆的手。“你踏馬誰啊,
你管的著嗎?還有,你管這黑黑的丫頭叫女人啊?沒見過女的吧!”阿哲掙扎了兩下,
沒掙扎開,惱羞成怒道。“我是誰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男人的手,不是用來打人的。
”“我······”阿哲似乎還想說什么,卻感覺手腕被抓著的地方一陣刺痛,
當即變了臉色,再也說不出話來。也就咋這事,聽到敲盆聲的村民聚攏到了我家籬笆院外,
手里拿著各種工具,虎視眈眈跟在村長身后跑了過來。“沫娃,咋了?我們聽到敲盆聲了。
”因為我家在村子的最外面,家里又只有我和奶奶兩個人,村里人怕我們遇到危險,
就和我們約定,只要有危險,就敲鐵盆,聽到聲音,村里人就會來幫我們。
村長擱著籬笆焦急的問我。“村長,我家來了幾個外鄉人。
”我忙將村長和村里的幾個壯丁迎進了院子。村長年輕的時候曾經在外面闖蕩過,
看到院里幾人的穿著,就知道不是村里的。“你們幾位是什么人?來我們村干什么的?
”“我倆是來旅游的,誰知道怎么開車開到這里就沒信號了,想在這附近找個酒店,
可內丫頭,連酒店是什么都不知道。”拉著帶輪子的箱子的女人雙手環胸,撇了撇嘴說道。
“哼!真不好意思啊,我們這里沒有酒店,你們要休息,就自己找地方吧。
”村長也被女人的態度惹生氣了,他將鐵鍬往地上一插,開口道。“自己找就自己找,
打不了我們就睡車上唄,走了林玲。”阿哲拉過林玲的箱子就率先往外走去。
只留白色上衣的男人,獨自站在一群常年出海的漢子中間。這男人可真白呀,
皮膚在海邊這樣強烈的光照里,就像蒸熟的魚肚肉一樣細嫩雪白,
純白的短袖襯衫和淺藍色的牛仔褲隨意的套在身上,顯得隨性慵懶。“你們好,那個,
我和剛剛那兩個不是一伙兒的,我是畫畫的,這次來海邊,是為了寫生來的。
”村長起先還滿臉戒備的看著男人,當聽見男人是畫家后,立馬扔了手里的鐵鍬,
抓住了男人手。“呦!畫家呀,哎呀,你能來我們村,我真是太榮幸了,
我最是佩服文化人了,哈哈!”隨即,拉著男人就要往外走。“來來來,走,這段時間啊,
你就住我家就行,我家有幾瓶二鍋頭,你們文化人不都喜歡喝酒嗎?來,我陪你喝幾瓶。
”看的出來,村長是真的很喜歡文化人。“啊!村長,不好意思,不用啦,我住船上就行。
”男人竟然掙脫了長期帶領大伙出海捕魚的村長的手,依舊優雅的站在眾人中間,
微笑著謝絕村長的邀請。“我這次來呢,也是老師覺得我遇到瓶頸了,應該多接觸自然風光,
所以,如果哪家有閑置的小船,方便的話,我睡船上就好,我可以給錢。
”“唉~給什么錢呢?文化人到我們村,那是給我們面子······”“我家有船,
一天五十,包三餐!”聽到給錢,我忙打斷村長的話,站出來說道。我和奶奶都需要錢,
村里人家有男丁的,可以下海捕魚拿去賣,可我和奶奶,不被允許下海,只能趕海撈些海貨,
如今,奶奶歲數大了,一到陰雨天就腿疼,因為家里沒錢,奶奶連止疼藥都不舍得吃。
而我家,有爸爸和爺爺曾經用過的船,雖然家里現在沒人下海了,可船一直停在碼頭,
如果這個男人愿意花錢住我家的船,那我當然愿意。“沫娃!這是文化人!
你咋能要他的錢呢?”男人還沒說話,村長先不樂意了,低聲警告我,
仿佛是我這個村民丟了他的面子。可我卻執著道:“五十一晚,我提供三餐。
”男人看著我笑了:“成交!”“你······”村長還想說些什么,被男人制止了。
“村長,每天五十還包三餐,是我賺了啊,要是白給我住,我還不敢住呢,聽您這語氣,
您應該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吧,一會兒,上船上,咱倆聽著海浪聲一起喝點兒啊!
”村長被男人的馬屁和邀請砸的有些暈,還從來沒有文化人主動邀請過自己呢,
他迷迷糊糊就答應了下來。自從說定后。男人當場便將五百塊錢遞給了我。
“以后還請多多關照,我在這里住的比較久,以后,你就叫我泡泡吧!我的筆名。
”我仰起頭看著泡泡,這個男人長的可真高,他好白呀,在陽光下,從我的角度看過去,
竟然被陽光模糊了長相,若隱若現,仿佛馬上就會消失一般。
我下意識捏緊了手里的五百塊錢,有了這個錢,就可以給奶奶買止疼藥了,這個錢,
一定不能消失。當晚,泡泡在眾人的幫忙下,住進了我父親的船里。我家的船不小,
有獨立的房間,廚房,還有衛生間。晚上,我將做好的飯菜端上了船。就見村長還沒吃飯呢,
就已經醉的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說著自己年輕時,跟著水手東奔西跑的光榮歷史。
見我端著飯菜過來,泡泡忙將桌子一旁的酒瓶收起來。“放這里就行。
”我將飯菜放下就想離開,說實話,這么干凈的人,讓我麻木的心,
又涌現出一股名叫自卑的情緒。“唉?別走啊,一起吃點吧!
也給我講講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眼前的男人見我要走,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順著他的手臂,看著他握著的地方。黑白如此分明。“漁村沒什么可以玩的,
你老師在騙你。”雖然我長在這里,可我不喜歡漁村,大海帶走了我的家人,
我在這里找不到快樂。泡泡卻不相信,他仍然笑得輕快。“怎么會,
我覺得這個小船就很有意思,還有沙灘,你們會去趕海嗎?是不是能撿到很多貝殼和海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