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間的鏡子里,我穿著陸景深親自挑選的香檳色長裙。發型、妝容,
甚至手腕上那塊他送的限量款腕表,都與三年前蘇晚晴出國告別演奏會上的造型一模一樣。
今晚是蘇晚晴回國后的首場演奏會。陸景深說。「寧希,你陪我出席,務必……完美。」
我對著鏡中精致卻陌生的自己扯了扯嘴角。完美?完美地扮演另一個女人嗎?手機屏幕亮起,
是他助理發來的提醒。「太太,先生說蘇小姐最愛梔子花,
休息室的鮮花已經按先生吩咐換好了。」在這一刻,伴隨著蘇晚晴即將奏響的第一個音符,
正式結束。這張陸景深“特意”為我準備的貴賓票,我悄悄退了。
(1)我沒有去那場萬眾矚目的演奏會。震耳的音樂和虛偽的掌聲,都與我無關。
我獨自回到我們空曠的“家”。這里更像一個陸景深按照蘇晚晴的喜好,
一手打造的“金色牢籠”。客廳的智能音響,此刻正循環播放著蘇晚晴的成名曲。
那也是陸景深要求我每日練習的鋼琴曲。冰冷的象牙琴鍵,曾無數次硌痛我的指尖。
「你的指法和她很像,多練練,會更有韻味。」陸景深的聲音,總是帶著毋庸置疑的命令。
韻味?蘇晚晴的韻味嗎?這三年的婚姻,于我而言,不過是一場漫長的角色扮演。我是寧希,
陸氏集團總裁夫人。一個在外人看來溫柔得體、品味高雅的女人。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我總是微笑得恰到好處。沒有人知道,那笑容背后,是怎樣的空洞和疲憊。
我扮演著陸景深需要的完美妻子。一個符合他所有想象的,蘇晚晴的復制品。每一次呼吸,
都帶著不屬于我的香氣。每一次微笑,都刻著另一個女人的弧度。我像一個提線木偶,
被他操控著,走向他設定的每一個場景。而我,竟然也曾天真地以為,這就是愛。或者說,
是婚姻本該有的樣子。直到冰冷的現實,將我徹底打醒。(2)只有我自己知道,
這份“得體”與“高雅”是如何被陸景深一點一滴打磨出來的。
他會不動聲色地糾正我的衣著品味。「寧希,那種過于鮮亮的顏色不適合你,
試試這個牌子的裸色系,更顯氣質。」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我衣柜里那些曾經喜歡的明亮色彩,漸漸被壓在了箱底,蒙上了灰塵。取而代之的,
是無盡的米白、淺咖、香檳金。那些蘇晚晴最常穿的顏色。他會“建議”我閱讀的書籍,
欣賞的畫作。每一本,都是蘇晚晴公開表示過喜愛的。甚至是我說話的語速和微笑的弧度,
都在向蘇晚晴無限靠攏。他會說。「寧希,女孩子說話要慢一些,柔一些,才動聽。」
「你的笑容,可以再收斂一點,那樣更顯矜持。」我曾以為,這是豪門婚姻的常態。
是陸景深對我這個“商業聯姻”妻子的精心塑造。畢竟,我們的婚姻,
本就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我需要陸家的庇護,他需要一個合適的妻子來裝點門面。
直到我無意間在他書房的暗格里,發現了一本厚厚的相冊。那是一個深夜,我為他送咖啡,
他恰好不在。鬼使神差地,我觸碰了書架上一個不起眼的開關。暗格緩緩打開,
露出了那本深棕色牛皮相冊。里面全是蘇晚晴的照片。從她穿著校服的少女時期,
到她出國前最后一場演奏會的后臺照。每一個笑容,每一個造型,
都與陸景深要求我的“標準”驚人地吻合。我這三年來的所有改變,都只是在臨摹這些照片。
他甚至在我常用的香水里,也偷偷換成了蘇晚晴慣用的那一款。那是一款極淡的梔子花香,
蘇晚晴的最愛。我曾經問過陸景深,為什么突然給我換香水。他只是淡淡地說。
「這款更適合你。」原來,不是適合我。是適合他心中的那個“她”。那一刻,
我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三年的婚姻,三年的扮演,原來只是一個笑話。
(3)我從小熱愛繪畫,色彩和線條是我表達自我的唯一方式。嫁給陸景深后,
這份愛好被他以“不合時宜”為由輕輕壓制。他說。「寧希,
陸太太不需要這些小打小鬧的興趣,安分守己就好。」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輕蔑。
我的熱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但我沒有放棄。我偷偷地畫,在無數個深夜,
在那個他不常去的畫室里。終于,我鼓足勇氣,用化名舉辦了一場小型個人畫展。畫展很小,
在一個不起眼的藝術園區。我忐忑地邀請了陸景深。邀請函放在他的書桌上,
附上了一張我手寫的便簽。「景深,希望你能來。」他沒有回復。畫展開幕那天,
我等了很久。最終,只等來了他助理送來的一個碩大花籃。
卡片上寫著“祝寧希畫展圓滿成功,陸景深賀”。客套而疏離。助理告訴我,
陸總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實在抽不開身。我對著空蕩蕩的展廳,獨自待了很久。
后來我才知道,那一天,他根本沒有什么重要會議。他飛去了蘇晚晴所在的城市。
只為聽一場她非公開的練習演奏。一張偷拍的照片在財經小報上流傳。照片里,
陸景深坐在空曠的演奏廳第一排,眼神專注而溫柔。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神情。而今晚,
蘇晚晴回國首演。他不僅親自到場,更是提前數月就開始各種安排。
從媒體宣傳的每一個字眼,到后臺休息室鮮花的品種和數量。事無巨細,力求完美。
他甚至為了讓我“合格”地出現在蘇晚晴面前,提前一個月就開始“集訓”我的禮儀和造型。
請來了最頂級的禮儀老師和造型團隊。每一個站姿,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眼神,
都被嚴格規定。仿佛我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件即將送上展臺的物品。需要精心打磨,
才能配得上他身邊的位置。才能不至于,在蘇晚晴的光芒下,顯得太過寒酸。
(4)蘇晚晴回國后,陸景深安排了一次“私人”晚宴。美其名曰,為她接風洗塵。
地點選在了城中最頂級的私人會所。我作為陸太太,自然必須出席。席間,
蘇晚晴穿著一襲白色長裙,優雅知性。她看著我,笑得溫婉。「景深,
寧希妹妹和你提起過我嗎?」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陸景深聞言,
嘴角噙著笑。「當然,晚晴,你一直是寧希很敬佩的藝術家。」我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緊。
我什么時候說過敬佩她?蘇晚晴又轉向我,目光在我身上流轉,帶著一絲探究。
「我聽景深說,寧希妹妹也很喜歡彈那首《月光下的低語》呢。」《月光下的低語》,
那是蘇晚晴的代表作之一。也是陸景深逼著我練了無數遍的曲子。他說,
我的指法和蘇晚晴很像。我扯了扯嘴角,努力維持著得體的微笑。「蘇小姐的曲子,
確實很動聽。」蘇晚晴輕輕一笑,眼神卻更加意味深長。「寧希妹妹,你的演奏風格,
讓我想起我一位故人。」「景深說,我們有些地方很像,真是有緣。」她的每一句話,
都像是在溫柔地宣示主權。又像是在不經意地提醒我,我不過是個“相似品”。
一個因為與她有幾分相似,才得以站在陸景深身邊的替代者。陸景深則在一旁微笑頷首,
默認了這一切。他的眼神里,甚至帶著一絲懷念與驕傲。仿佛蘇晚晴說的,正是他心中所想。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在他們默契的對視中,無處遁形。晚宴的菜品精致考究,
我卻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帶著苦澀。(5)演奏會前幾天,
我因為籌備一個被陸景深擱置許久的慈善項目而熬夜。那個項目,是我嫁入陸家后,
唯一堅持下來的事情。陸景深對此不聞不問,甚至覺得我多此一舉。我卻固執地認為,
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連續幾個通宵,我疲憊不堪。不小心在他的書房睡著了。
書房里有他常用的雪松香氣,曾經讓我感到安心。此刻,卻只覺得壓抑。迷糊中,
感覺有人輕輕抱住了我。那是一個溫暖而有力的懷抱。帶著熟悉的,屬于陸景深的氣息。
還有一絲淡淡的酒氣。我心中一動,殘存的睡意消散了些許。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抱過我了?
然后,我在耳邊聽到了他用我從未聽過的溫柔語氣說。「晚晴,我就知道,
你一定會回來……」「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為你準備好了一切,
我們再也不分開了……」那聲音,是陸景深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
狠狠刺進我的心臟。我瞬間清醒,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把我當成了蘇晚晴!他以為擁抱的是他日思夜想的愛人!我猛地推開他。
力氣大得我自己都有些驚訝。陸景深帶著醉意和被打擾的不悅睜開眼。當他看清是我時,
眼中那溫柔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厭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你怎么在這里?」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怒,以及持續了三年的自我欺騙,
徹底爆發。原來,他對我偶爾的“溫柔”,不過是在對著蘇晚晴的幻影演練。原來,
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在他眼中,都只是因為我“像她”。我,寧希,從頭到尾,
只是他為迎接白月光歸來,精心培養的一個“祭品”。一個可有可無,
隨時可以被替換的影子。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6)蘇晚晴回國后,
跟我預想的一樣,開始頻繁地以各種理由出現在陸景深身邊。有時是嬌弱地蹙著眉,
說自己對國內的商業環境不太適應,需要陸景深這位“老朋友”指點迷津。
有時又是帶著恰到好處的懷念,提及一些他們共同認識的,早已在歲月中斷了聯系的舊友。
陸景深對她的“請教”和“回憶”,總是顯得耐心十足,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
他會放下手中重要的文件,聽她講那些無關緊要的往事。他會推掉早已安排好的行程,
陪她去見那些所謂的“故人”。我像一個局外人,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的那片死灰,
再也燃不起一絲波瀾。蘇晚晴甚至會“不經意”地來到我和陸景深的家。
她會帶著得體的微笑,環顧四周,然后對我房間里的一些擺設提出“建議”。「寧希妹妹,
景深以前說過,他喜歡更簡約一些的風格呢。」她指著我床頭那盞我特意挑選的,
帶著些許復古繁麗的臺燈。「就像我以前在國外的工作室那樣,簡單,明快,
沒有太多冗余的裝飾。」她的語氣輕柔,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
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而我,只是一個品味堪憂的暫住者。我沒有反駁,
只是淡淡地看著她。看著她如何巧妙地,將自己的喜好,包裝成陸景深的偏愛。一次,
我正在書房整理我偷偷創作的設計稿。那些線條和色彩,是我在無數個壓抑的夜晚里,
唯一的慰藉和出口。我準備用它們去參加一個國際設計大賽。不為獲獎,只為證明,我寧希,
不是誰的影子,我有我自己的靈魂和才華。蘇晚晴恰好在那時來訪,陸景深陪著她。
她“無意間”走進了書房,一眼便看到了攤在桌面上的設計稿。
她先是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呀,寧希妹妹,你還會設計呀?真看不出來。」然后,
她拿起其中一張稿件,細細端詳。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絲探究和玩味。「寧希妹妹,
你的設計風格,和我很像呢。」她抬起頭,看向陸景深,又看向我,笑容溫婉卻意味深長。
「我最近也在構思一個珠寶品牌的跨界合作,正需要一些靈感。不如……我們一起探討一下?
」她的話說得巧妙,既暗示了我的設計有“借鑒”她風格的嫌疑,
又將自己擺在了提攜后輩的“前輩”位置。我看著她,心中冷笑。我的風格和她像?
真是天大的笑話。我的設計,充滿了濃烈的個人色彩,奔放而熱烈,
與她那種刻意營造的清冷簡約,截然不同。陸景深當時也在場。他走過來,拿起我的設計稿,
皺了皺眉。那一瞬間,我竟然還對他抱有一絲微弱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以為他會維護我。
畢竟,這些設計融入了我多少心血,他不可能完全看不出來。但他接下來的話,
卻將我最后一點可笑的期待,徹底碾碎。「寧希,晚晴在藝術領域比你經驗豐富,
她的意見值得參考。」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偏袒。「而且,
你們的風格確實有些接近,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這個比賽……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他甚至連一絲敷衍的探尋都沒有。直接就判定了我的“借鑒”,我的“不合時宜”。
為了避免蘇晚晴的“誤會”,我就要放棄我的夢想,我的心血。更讓我感到齒冷的是,
他接下來暗示的話語。「晚晴的跨界合作項目很重要,如果你有什么好的理念,
不妨‘分享’一下,也算是為晚晴出份力。」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理所當然。
我的設計,我的靈感,都應該為蘇晚晴的成功鋪路。我看著他,
再看看蘇晚晴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得意笑容。心,徹底沉入了不見底的深淵。他不僅不信我,
還要我犧牲自己的心血,去成全他的白月光。原來,在他的世界里,
我連擁有自己獨立思想和創作的資格都沒有。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為蘇晚晴服務,
做她的墊腳石。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苦澀。然后,我慢慢地,一張一張地,
收起了那些設計稿。動作平靜,眼神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陸總說的是。」我開口,
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不過,我想我不需要再考慮了。」我將整理好的設計稿,
輕輕放在一旁。然后,從隨身的包里,拿出兩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一份是離婚協議書。
另一份,是辭職信。「這份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好字了。」我將離婚協議推到陸景深面前。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還有,這是我的辭職信。
陸太太這個職位,以及我在陸氏集團掛名的那個清閑部門,我一并辭去。」
我將辭職信也放在了離婚協議的旁邊。陸景深愣住了。他大概從未想過,
一向“溫順聽話”的我,會如此決絕。蘇晚晴臉上的得意笑容也僵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錯愕和慌亂。我的反擊,不是聲嘶力竭的爭吵,也不是卑微的祈求。
而是徹底的切割。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陸景深身邊的“寧希太太”。我只是寧希。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轉身離開了那個充滿蘇晚晴影子的家。
沒有帶走任何屬于“陸太太”的東西。只帶走了我的畫筆,我的設計軟件,
和我那顆早已千瘡百孔,卻依然渴望自由的心。我在城市的一個舊街區,
租下了一個小小的公寓。陽光可以透過老舊的窗欞照進來,帶著塵埃的味道,
卻也帶著真實的暖意。我重新拾起了我的畫筆,在畫布上揮灑著那些被壓抑了太久的情感。
我打開了我的設計軟件,將那些被陸景深否定的理念,重新賦予生命。我不再是誰的影子,
我只是我自己。自由的,鮮活的,寧希。(7)我離開后,
陸景深的生活并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因為蘇晚晴的回歸而變得完美無缺。蘇晚晴確實優雅,
有才華,在社交場上游刃有余,能為他的事業增添不少光彩。
但她不是那個能默默為他打理好家中一切瑣事,
讓他在結束一天疲憊工作后能立刻感受到溫暖的寧希。
她也不是那個能在他因為工作而焦頭爛額,脾氣暴躁時,安靜地遞上一杯溫水,
然后默默走開,給他空間的寧希。蘇晚晴需要的是眾星捧月,是時刻的關注和贊美。
她習慣了索取,習慣了陸景深為她安排好一切。一開始,
陸景深或許還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但時間久了,他開始發現,家里變得空蕩蕩的。
那種空,不是指物品的減少,而是一種人氣的缺失,一種靈魂的抽離。衣帽間里,
那些按照蘇晚晴喜好添置的華服,整齊地掛著,卻少了一絲生氣。廚房里,
再也沒有人會提前為他準備好醒酒湯,或者在他深夜加班回來時,端上一碗熱騰騰的宵夜。
書房里,那些他隨手亂放的文件,再也沒有人會細心地替他整理歸類,
并在他需要時第一時間遞到他手上。公司里,他也少了一個雖然“掛名”在清閑部門,
卻總能在他需要某些冷僻資料或行業信息時,如同變魔術一般,精準提供給他的身影。
他曾經以為,那些都是助理分內的事情。直到我離開,他才發現,很多時候,
是“寧希太太”這個身份之外的我,在默默地為他付出。他開始頻繁地失眠。
躺在曾經我和他共眠的大床上,身旁換成了蘇晚晴。蘇晚晴身上有著他熟悉的梔子花香,
那是他曾經最迷戀的味道。可現在,那香味卻讓他感到莫名的煩躁和窒息。
他會下意識地在深夜里,伸手去觸摸床的另一側。卻只摸到一片冰涼的空虛,
或者蘇晚晴光滑卻陌生的肌膚。他開始后悔。這種后悔,一開始只是淡淡的,像一層薄霧。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蘇晚晴和我之間的不同,這種后悔,
緊緊地纏繞住他的心臟,讓他喘不過氣來。他開始回憶起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說,
是他從未真正放在心上的,關于我的細節。比如,我其實并不喜歡香檳色,我曾經說過,
我喜歡熱烈的紅色,像盛開的玫瑰。比如,我并不喜歡練習鋼琴,每次練習完,
我的手指都會微微發紅,但我從未抱怨過。比如,
我并不喜歡那些他為我挑選的所謂“有品位”的裸色系服裝,我的衣柜深處,
藏著幾件顏色鮮艷卻從未穿過的裙子。這些細節,像一根根細小的針,
密密麻麻地刺痛著他的神經。他試圖聯系我。打電話,關機。發信息,石沉大海。
他動用關系,查到了我租住的那個小公寓的地址。那是一個他從未踏足過的,破舊的老城區。
與他平日里出入的那些光鮮亮麗的場所,格格不入。他第一次站在那棟斑駁的居民樓下時,
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震驚,有不解,也有一絲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心疼。
他無法想象,曾經的陸太太,會在這樣簡陋的環境里生活。(8)他找到我的小公寓,
送來大束大束的鮮花。每一次,都是蘇晚晴最愛的白玫瑰。純潔,高雅,
卻也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那些白玫瑰被我原封不動地放在了樓道的垃圾桶旁邊。
他訂了我從來不去的米其林三星餐廳。發信息給我,語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寧希,
我知道以前忽略了你,今晚有空嗎?我們一起吃頓飯。」那些餐廳,是蘇晚晴的心頭好。
她喜歡那種精致到極致的儀式感,喜歡每一道菜品背后的冗長故事。而我,
只喜歡街角那家小面館里,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我直接拉黑了他的號碼。
他甚至托人買來了我根本不感興趣的古董唱片。厚重的黑膠,刻錄著古典樂章。
那是蘇晚晴的收藏癖。她喜歡在午后,泡上一杯紅茶,聽著那些悠揚的樂曲,
營造一種歲月靜好的氛圍。而我,只喜歡在創作時,聽一些節奏明快的流行音樂,
或者干脆沉浸在絕對的安靜里。每一次他自以為是的“示好”,都像是在我的傷口上,
又狠狠地撒了一把鹽。讓我更加確信,我的離開是多么的正確。他根本不了解我。
他記憶中的“我”,不過是他臆想中,蘇晚晴的一個更加溫順、更加聽話的復制品。
他所謂的“愛”,所謂的“悔悟”,
都只是在彌補他對他自己想象中那個“完美替身”的虧欠。與我寧希,沒有半分關系。終于,
在一次他堵在我公寓樓下,試圖強行塞給我一串據說是蘇晚晴同款的限量版鉆石項鏈時,
我忍無可忍地開口了。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他沒有打傘,渾身濕透,
平日里一絲不茍的發型也凌亂地貼在額前,顯得有些狼狽。「陸景深。」
我站在單元樓的屋檐下,冷冷地看著他。「你送錯人了。」我的聲音平靜,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這些東西,蘇晚晴會喜歡,我寧希,敬謝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