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深谷霧如紗,桐影搖光映舊疤。玉笛吹殘前歲夢,焦琴彈破舊時枷。血書淚墨藏真意,
密信迷蹤隱亂麻。待得云開冤屈雪,青山同赴話桑麻。第一章:杏花驚弦元和十五年春,
京都國子監的杏花又開了。粉白花瓣簌簌落在女學堂的青瓦上,
染得雕花木窗也添了幾分柔美。沈知意跪坐在青玉案前,
素手輕撫著案上突然出現的陌生琴譜,指尖微微發顫。今日的氣氛格外凝重。
新任監學裴先生一襲玄色官袍,手持戒尺,正緩步在堂中踱步。他的袍角掃過檀木地板,
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是某種無聲的警告。"半柱香為限。"裴先生的聲音清冷如冰,
"今日音律課臨時改為考試,諸生需奏出此譜。"此言一出,滿室嘩然。
前排的平陽郡主揪住衣角,額角沁出薄汗,慌亂道:"這譜子怎的七弦錯亂?商音落在徵位,
宮調轉羽聲......"旁座的尚書千金更是急得哭出聲來,手中的琴譜被攥得皺巴巴的。
沈知意卻死死盯著琴譜右下角那個飛燕狀的墨痕,心跳如擂鼓。
這個標記她再熟悉不過——三年前,在父親書房的暗格里,她曾尋得一本殘譜,
每一頁都有這樣的印記。那時的她年紀尚小,只覺得好奇,卻從未想過,
這個小小的標記竟會在今日,將她卷入一場巨大的漩渦之中。"還剩半盞茶。
"裴先生不知何時已停在沈知意案前。沈知意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著某種清苦藥味。
她余光瞥見他腰間玉佩,鏤空雕著半片梧桐葉。這個細節讓她心中猛地一震,
莫名想起那本殘譜里,似乎也有類似的圖案。就在這時,琴弦忽地嗡鳴。沈知意垂眸,
素手撫上焦尾琴。錯亂的琴譜在眼前化作星斗,那些刻意顛倒的音符,分明是某種暗語。
就像當年那本殘譜里,用宮商角徵羽拼出的"林"字。"叮——"第一聲弦動驚落檐上積雨。
裴先生猛地轉身,戒尺撞在青銅香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沈知意的指尖在琴弦上翻飛,
將錯就錯的琴音竟自成曲調。窗外掠過的春燕忽而駐足,連廊下灑掃的婢女都停了竹帚,
靜靜地聆聽著這宛如天籟的琴聲。"......是《鶴鳴九皋》?"平陽郡主瞪圓杏眼,
滿臉驚訝,"可這調子更清越,倒像是......""是《孤鸞照鏡》。
"裴先生突然開口。他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指節發白,
目光如炬盯著沈知意腕間銀鐲——那上面嵌著的,分明是半片梧桐葉。
最后一縷余音散在穿堂風里。沈知意按住震顫的琴弦,抬眸正撞上裴先生灼人的視線。
他眼尾那顆朱砂痣紅得滴血,與記憶里某幅畫像漸漸重合。沈知意的心中泛起一陣漣漪,
隱隱覺得,眼前這個神秘的裴先生,或許與自己的身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沈小姐從何處學得此曲?"裴先生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帶著某種質問。
"先生又怎知這是《孤鸞照鏡》?"沈知意起身施禮,羅裙掃過琴案上飄落的杏花,
"畢竟這本是二十年前,教坊司樂師林秋棠為悼亡妻所作的......禁曲。
"滿堂抽氣聲中,裴先生突然輕笑。他摘下官帽,
露出左側鬢角一道陳年舊疤:"那么姑娘可知,林樂師當年譜此曲時,
在第七小節暗藏了求救血書?"沈知意瞳孔驟縮。三更夜雨,父親書房,
泛黃信箋上斑駁的字跡浮現在眼前——"吾女秋棠含冤莫白,
求沈兄......"那些被她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片段,此刻如潮水般涌來,
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哐當!"青銅香爐轟然倒地。裴先生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烙印。
那是個殘缺的"林"字,與沈知意腕間銀鐲的紋路嚴絲合縫。"阿姊。"他聲音沙啞似含血,
"我找了你十五年。"窗外驚雷炸響,春雨裹著海棠撲進窗欞。沈知意踉蹌后退,
袖中掉出半塊焦黑的木牌。那是昨夜從父親密室暗格里找到的——刑部密令,元和七年,
鴆殺教坊司林氏滿門。看著手中的木牌,沈知意只覺得天旋地轉,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考試結束后,眾人紛紛離去,
唯有沈知意被裴先生以"琴弦有誤"為由單獨留下。學堂內一片寂靜,
只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裴先生緩步走到沈知意面前,指尖輕輕掠過她腕間的銀鐲,
突然低語:"梧桐半死清霜后。"沈知意渾身一震,抬眼望去,
只見裴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這句話,似乎是某種暗號,又像是對往事的追憶。
沈知意張了張嘴,想要問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裴先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只留下沈知意一人呆立在原地。她望著裴先生離去的背影,心中思緒萬千。
那個神秘的裴先生,究竟是誰?他口中的"阿姊",真的是自己嗎?而自己的身世,
又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帶著滿心的疑惑與不安,沈知意緩緩走出學堂。雨還在下,
杏花在雨中紛紛飄落,仿佛是在為她的命運而哭泣。第二章:梧桐暗影暮色如墨浸染京都時,
沈知意提著竹燈穿過九曲回廊。白日里裴先生那句"梧桐半死清霜后"仍在耳畔回響,
與琴譜上的飛燕印記、密室殘譜里的血字交織成網,將她困在濃稠的迷霧中。雨已經停了,
積水倒映著廊下燈籠,碎成一片片猩紅的光斑。推開父親書房雕花木門的瞬間,
銅鎖發出細微的咔嗒聲。沈知意屏住呼吸,將竹燈懸在梁間。月光透過窗欞斜斜切進來,
在檀木書案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她記得三年前那個雨夜,
就是在書案左側第三個抽屜的暗格里,摸到了那本殘破的琴譜。指尖觸到暗格機關時,
沈知意的手突然頓住——暗格里的觸感不對。顫抖著抽出夾層,泛黃的婚書殘頁飄落,
男方署名"林棲梧"三字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妝匣底層壓著的襁褓已經褪色,
繡著"知意"二字的邊角處,梧桐葉的刺繡針法與她腕間銀鐲如出一轍。更深處,
半塊燒焦的玉牌在錦盒里泛著冷光。這是昨夜在密室找到的刑部密令附件,
此刻與裴先生心口的烙印重疊,在她眼前化作沖天火光。沈知意踉蹌著扶住書案,
突然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她迅速將東西塞回暗格,卻在轉身時撞翻了博古架。
青瓷瓶墜地的脆響驚破夜色,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姐可是在書房?老爺吩咐掌燈了。
""我......我來尋《樂府雜錄》。"沈知意攥著袖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門軸轉動的瞬間,她瞥見案頭硯臺里未干的墨跡——分明是半片梧桐葉的輪廓。
跟蹤裴先生的念頭是在次日巳時萌生的。沈知意借口去云錦齋取繡樣,
卻悄悄跟在那襲玄色官袍后。城南藥廬的竹簾半卷,藥香混著焦糊味撲面而來。
她屏住呼吸貼在窗欞上,看見裴先生褪下官袍,露出背上縱橫交錯的烙傷。"這陳年火毒,
唯有九嶷山梧桐子可解。"老醫師的嘆息讓沈知意瞳孔驟縮。
記憶突然翻涌:昨夜在密室殘譜的夾縫里,她分明見過"九嶷梧桐,
可破天機"八個朱砂小字。裴先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老伯可知二十年前教坊司的事?
"沈知意聽見藥罐沸騰的咕嘟聲,老醫師良久才開口:"林樂師那案子蹊蹺得很,
說是通敵叛國,可......"話音未落,藥廬外傳來馬蹄聲,
老醫師的聲音忽然低不可聞。沈知意躲進巷口的陰影,片刻裴先生從藥廬出來,
看著他策馬遠去的背影,他腰間玉佩在陽光下折射出半片梧桐葉的光影,
與她暗格里的襁褓刺繡、銀鐲紋路,甚至父親硯臺里的墨跡,都在無聲訴說著同一個秘密。
入夜后,沈知意將殘譜鋪在燭光下。泛黃的紙頁在熱氣中微微卷曲,
那些被蟲蛀的孔洞突然連成奇異的圖案。她顫抖著用茶水浸濕殘頁,
血漬在燭火下漸漸顯現:"元和七年上巳夜,速逃"。窗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沈知意猛地抬頭,只看見一道黑影掠過月桂樹梢。"誰?"她舉著燭臺追出房門,
卻在回廊轉角撞見父親。沈老爺負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眉間的陰翳:"這么晚了,
不在房里歇著?"他的目光掃過沈知意藏在袖中的殘譜,語氣意味深長,"有些東西,
不見天日才好。"沈知意徹夜未眠。更鼓聲里,她反復摩挲著銀鐲上的梧桐葉。
裴先生背上的烙傷、父親異常的態度、殘譜里的血字,所有線索像纏繞的琴弦,
在她腦中奏出混亂的旋律。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她忽然想起幼年時的一場高燒——夢里有個女人將銀鐲套在她腕間,窗外金鈴聲聲,
接著是沖天火光。第二日晨起,平陽郡主派人送來帖子,邀眾貴女去府上賞鑒古琴。
沈知意對著銅鏡梳妝時,竟發現鬢邊新添了幾絲白發。鏡中人眉眼含愁,
腕間銀鐲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仿佛在提醒她,有些真相一旦開始追尋,便再無回頭之路。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沈知意掀開簾子。街邊說書人正講著"二十年前教坊司血案",
人群中爆發出驚呼:"聽說林樂師的琴譜里藏著邊關布防圖!"她的心猛地一縮,
想起昨夜殘譜上未完全顯現的字跡——那些被蟲蛀的孔洞,會不會就是某種地圖的輪廓?
平陽郡主的府中,古琴擺在臨水的亭子里。沈知意撫過焦尾琴的龍池,
指尖突然觸到凸起的蠟封。她借著賞花的由頭躲進回廊,用發簪挑開蠟封,
密信上的字跡讓她渾身發冷:"吾女棲梧,若見此信,速毀玉牌。"暮色四合時,
沈知意謝絕了郡主的留宿。她提著琴匣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黑影攔住去路。
黑衣人蒙著面,刀光在月光下泛著寒芒:"交出玉牌。"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玄色身影破空而來。裴先生揮劍擋在她身前,衣袂翻飛間,發簪突然斷裂。
掉落的小海棠花滾落在地,竟是中空的銀器,
里面露出半張泛黃的圖紙——赫然是邊關地形圖的一角。"走!"裴先生將她推向馬車,
自己卻陷入重圍。沈知意攥著斷裂的發簪,看著他浴血奮戰的身影,
終于明白父親為何說"有些東西,不見天日才好"。第三章:孤鸞照鏡寒夜的風裹挾著細雨,
將沈知意的裙裾吹得獵獵作響。她蜷縮在馬車里,手中緊攥著那截斷裂的海棠發簪,
發簪里藏著的半張邊關圖紙此刻正灼燒著她的掌心。車窗外,
裴先生浴血奮戰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他揮劍時帶起的凌厲風聲,
混著黑衣人此起彼伏的呼喝,如同夢魘般縈繞在耳畔。回到沈府時,更鼓已敲過三更。
沈知意輕手輕腳地穿過寂靜的回廊,借著廊下昏暗的燈籠光,她瞥見自己映在青磚上的影子,
竟顯得如此單薄而渺小。推開閨房門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撲面而來,她猛地抬頭,
卻見裴先生斜倚在窗邊,玄色衣袍上的血跡尚未干透,
蒼白的臉上卻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沈小姐受驚了。”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幾分疲憊,
卻依舊溫潤如初。沈知意握緊了手中的發簪,警惕地后退一步:“你為何會在這里?
”裴先生輕笑一聲,從袖中取出半枚梧桐玉佩,輕輕放在桌上:“沈小姐可知,
真正的《孤鸞照鏡》,需要兩人合奏?”他的目光灼灼,落在沈知意腕間的銀鐲上,
“當年姑姑作此曲時,便說過,這曲子藏著林家的秘密,唯有血脈相連之人,
才能解開其中玄機。”沈知意的心跳陡然加快,她想起平陽郡主府中焦尾琴龍池內的密信,
想起父親書房暗格里的殘譜與婚書。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突然串聯起來,她終于明白,
為何自己對那錯亂的琴譜如此熟悉,為何聽到《孤鸞照鏡》時,心中會泛起莫名的悸動。
“你到底是誰?”沈知意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是林燼,林秋棠的侄子。”裴先生——不,
林燼伸手撫上心口的烙印,“十五年前的那場大火,我僥幸逃生,卻親眼看著林家滿門被滅。
從那以后,我便發誓,一定要為姑姑姑父報仇,找到失散的表妹。
”他的目光溫柔地落在沈知意身上,“阿意,我找了你整整十五年。”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沈知意恍惚間又回到了五歲那年的那個雨夜,漫天的火光中,娘親將她塞進馬車,
淚水滴在她的臉上,滾燙而灼人。有個滿身是血的少年將半片燒焦的梧桐葉塞進她掌心,
說:“快走!”那少年的面容在記憶中早已模糊,但此刻,卻與眼前的林燼漸漸重合。
“所以,那些黑衣人是沖著我來的?”沈知意低聲問。林燼點點頭,
神色凝重:“他們要的是玉牌,是能證明你身份的證據。當年林家被誣陷通敵叛國,
實則是有人覬覦姑姑手中的邊關布防圖,想借她的手繪制新圖。姑姑察覺陰謀后,
將圖紙分成三份,分別藏在琴譜、玉牌和......”他頓了頓,
目光落在沈知意腕間的銀鐲上,“和信物之中。”沈知意渾身發冷,
她終于明白父親為何總是對她若即若離,為何書房里會藏著與林家有關的物件。
原來自己并非沈家親生,而是林氏遺孤,是這場驚天陰謀的唯一見證者。
“那父親他......”沈知意的聲音哽咽。“沈伯父當年救了你,將你藏在沈府,
就是為了保護你。”林燼輕嘆一聲,“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調查真相,卻沒想到,
危險還是找上了你。”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欞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沈知意走到琴案前,輕撫著焦尾琴的琴弦。她忽然想起林燼說的“兩人合奏”,
于是轉身看向他:“你說《孤鸞照鏡》需要兩人合奏,是何意?”林燼走到她身邊,
修長的手指搭上琴弦:“姑姑的琴譜中藏著暗語,只有兩人同時彈奏,才能還原真正的曲調,
解開其中的秘密。”他轉頭看向沈知意,眼中滿是期待,“阿意,你愿意試試嗎?
”沈知意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她的指尖搭上琴弦,與林燼的手輕輕相觸。
隨著第一聲琴音響起,整個房間仿佛都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籠罩。琴聲時而低沉婉轉,
時而激昂高亢,在兩人的配合下,原本錯亂的曲調漸漸變得清晰。突然,
琴弦發出一陣劇烈的震顫,琴腹內滾出一張泛黃的紙卷。沈知意和林燼對視一眼,
同時伸手拿起紙卷。展開的瞬間,他們看到了一幅完整的邊關地形圖,
以及一行用血寫就的字跡:“元和七年三月十五,真相在九嶷山梧桐谷。
”“九嶷山......”林燼喃喃自語,“那里正是姑姑生前最愛的地方,
也是梧桐子的產地。”他握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光芒,“看來,
我們終于要接近真相了。”沈知意望著手中的圖紙,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從這一刻起,
自己再也無法回到過去平靜的生活。但為了林家滿門的冤魂,為了找到真相,
她必須勇敢地走下去。“我們何時出發?”沈知意抬頭,目光堅定地看著林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