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能活死人,卻暖不了自己的命。蕭放是敵國質子,我剖心頭血救他時,
他攥著我腕骨立誓:"待我歸國,定用百里紅綢鋪你花轎路。"可是后來,我的新郎,
用我心頭血染紅的婚書為契, 在大喜之日將我獻給了七十歲的苗王。
可他不知道的是—— 掀開我蓋頭的, 竟是個唇紅齒白的病弱美男。
01我和蕭放大婚那日,排場很大。紅綢緞子鋪了百里地,嗩吶震天響。
懷里的雪絨嚇得將爪子鉤住我嫁衣的金線。“憐心,你可真是好福氣!
”喜轎外忽地擠進一張堆滿褶子的臉,是冷宮掃地的李嬤嬤。
她追著轎子跑得氣喘:“當初蕭皇子被鐵鏈拴著拖進玄武門,活像條血葫蘆似的,
誰承想能有今日...”我攥緊流蘇簾子,耳尖發燙。馬蹄聲中,
我恍惚又見著四年前那間霉味沖天的偏殿。那時我剛領了女官腰牌,
已想好了要如何嚴厲地規勸蕭放好好聽話。
我提著官靴便踹開結蛛網的門:“質子蕭放聽令——”血腥味撲面而來,尾音卡在喉嚨里。
少年蜷在霉爛被褥間,正拿著碎瓷抵在喉嚨。聽見動靜,他睫毛顫了顫。"要殺便殺。
"他啞著嗓子,聲音虛弱。我正要解釋,碎瓷片卻當啷落地。仔細一看,這人竟暈了過去。
我忙跑過去為他把脈,發現這質子竟怕是要不成了。冷汗浸透了里衣。這哪是看守質子?
分明是閻王殿當差!人死了我陪葬,人跑了我填命。兩難之間,我還是選擇先救他。
02我是紫金血一脈傳人,身上的紫金血能救百病。只是這血一生只能救一人,
且取血后總會有用完的一天。爹娘都因為這身份被抓了去,從此杳無音訊。
那時只有四歲的我躲在醬罐子里。小手被罐中的石子刺破,溫熱的血珠滲出來,
在黑暗里泛著妖異的金。從那以后,我只在宵禁后鉆狗洞。臘月里扒開結冰的泔水桶,
將腐菜葉嚼出甜味。就這么熬過十一個寒冬,
某天卻忽然發現:我竟能把《腐傷論》倒背如流。這才能進宮當了個女官。
03那天我為了不掉腦袋,割開手腕,將血滴入蕭放口中。
可這混賬醒來就扯斷繃帶將藥碗砸向梁柱:"為何不讓我就此死了!"直到后來,
那碗紅豆粥潑了滿地。我蹲身收拾碎瓷,指腹剛見血便快速擦掉了,并未讓他看見。
那夜之后,他開始替我掖被角,開始聽我的話,我想,他大概是喜歡吃紅豆粥吧。不久后,
他甚至主動關心起我:"心兒的娘親定是江南美人?"他替我挑出魚刺。我口中塞滿了飯,
囫圇咽下去——我早忘了娘親模樣,只記得醬缸里長出的青毛。可沒承想,
他突然冒出一句心疼我。“心兒,若是我們從小便相識該多好,我就能一直照顧你了。
”我快速夾著菜塞進嘴里,其實心跳如鼓。爹,娘,有人說想照顧我。
04馬車碾著落日向西,我抱著雪絨在顛簸中打盹。外頭的聲響漸漸消失,
靜得能聽見雪絨打呼嚕。 忽然,懷里的白團子醒來,發瘋似的叫起來,
爪子鉤破了我的袖子。“怎么了?”雪絨是我曾經在餿水桶邊,用半根肉骨頭拐來的家人。
我對它視若珍寶。摸摸它的的頭掀開簾子,眼前只見黑壓壓的山影,
連月光都被遮得嚴嚴實實。車轱轆猛地一顛,我撞在廂板上。突然覺得心很慌,
便大聲喚著蕭放的名字。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但卻并不是在回應我:“張大人,
我將這藥人帶來了。”我心臟一震。他曾說過這輩子永不會將這秘密告訴他人,會將我護好!
“想必苗王的傷已不是蠱術能治的。這藥人能治百病,在下的寒毒便是由她治好的。
現下我將其獻給苗王,想著能與百域國,交好。”一瞬間,血液沖上了頭頂,這不是真的!
可我掀開簾子,看到的確確實實是蕭放。那個我愛了三年的蕭放。
那個我用三年的心頭血才將他的寒毒治好的蕭放。我摸著自己還未痊愈的心口,
那里的疤早已深得無法再成為完好的皮膚。05三年前立冬那天,蕭放正給我剝著栗子,
突然整個人抽搐起來,嘴唇紫得嚇人。我慌得打翻炭盆,他反倒扯著嘴角笑:"老毛病,
凍不死人的。"后來才知道,這寒毒是他娘親手喂他服下的。那個被打入冷宮的才人,
曾抱著五歲的兒子哄他喝甜湯:"喝了就沒人害咱們了。"他說,
他娘不想讓他沾染到奪嫡的爭斗中。成為一個廢人就是最安全的。他說這些時還在給我畫眉,
炭筆都沒抖一下。他還說:“心兒,小病罷了,你不必擔心我。此生能遇見你已是萬幸。
”停頓幾秒后,他眼中充滿失落:“只是唯一遺憾,是沒有一副康健的身子護你周全。
”我聽得心疼,轉身拿起刀割破了手腕。“蕭放,我能治好你。”蕭放滿眼震驚,
拖著顫抖的身子按住我。“不可,我不愿讓你為我流一滴淚,更何況是血!
”我將割破的手腕放到他面前。“我是紫金血后人。”他跪著給我包扎傷口,
眼淚砸在我手背:"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我摸著少年毛茸茸的發頂,
突然覺得這秘密有人扛了。從前我怕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因為我的身份利用我。可如今,
既遇見了你,我便甘之如飴。蕭放的寒毒已留在體內太多年,治好需要費些力氣。
所以后來我改用心頭血。心頭血靠心臟最近,藥效最好。改用心頭血那天,
刀尖剛刺進皮肉他就哭了。我疼得咬碎帕子還要安慰他:"不疼的,真的。
"其實每次剜心都怕得要死,但看他喝完藥泛紅的臉,又覺得能再熬三個月。只是這一熬,
就是三年。治好他的那天,他送予我一枚玉佩。他說這是他母妃留給他的遺物,
送給將來要娶的女子。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今夜紅蓋頭還沒掀,就成了苗王藥鼎里的血罐子。
06“蕭放!”我吼得嗓子劈叉,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蕭放轉過頭,終于朝我走來。
我本以為他能給我一個解釋,可他吐出的話,字字珠璣。“省點力氣,林子里全是蠱蟲,
跑不出三里就得爛成白骨。”“為什么?!”“為什么?別問我。
要問就問問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我是敵國質子,怎會愛上你?你剖心時血濺在我唇上,
惡心得我兩日未食。合風國的人,連血都是臭的。”心臟的傷口突突地跳,好疼。“蕭放,
你曾經說的那些...”“自然是騙你的。”蕭放皺起眉,搶過我的話。
“沒見過你這么笨的女人,隨便說兩句好聽的便將自己的命門交予一個非親非故的人。
”我感覺螞蟻在啃食全身,啃食我的頭發、皮膚、血液、喉管...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我喘著粗氣,雪絨卻突然發了狂,跳出去死咬住蕭放的手腕不放。蕭放用力打了雪絨一拳,
又一腳踢中它的肚子,雪白的絨毛瞬間沾了血。“畜生東西!”蕭放吃痛地叫了一聲,
手放到劍鞘上就要拿刀出來砍。“我嫁!我留在這!”我奔下轎子,撲過去用身體護住雪絨。
他送我的玉佩從袖口甩出去,碎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蕭放擦掉手背血珠,
突然又變回溫潤公子模樣:"早這么乖多好。"驚雷劈開他半邊臉龐,
明滅間我竟看見幾年前那個顫抖著替我包扎的少年。07給雪絨包扎好后,
我才發現指甲縫里都是血。剛才抱著它哭太狠,連蕭放什么時候走的都沒注意。
使者硬拽我起來:"苗王最忌哭聲,您擦擦臉。"苗王?我抹了把鼻涕,
突然想起在藏書閣偷看的有關這里的只言片語。百域國獨立于深山中,
是苗疆蠱術的傳承一脈。此國神秘富庶,從不交戰。如今的苗王似乎已經70多歲了,
當我太爺爺都夠歲數。我摸著心口冷笑,我與爹娘的命運,是否只能如此了?
帶我回到廂房后,門外進來兩個蒙面姑娘,手上還拖著用金盤子裝的衣物首飾。我抖開婚服,
金鏈子嘩啦啦纏上腳腕。紅裙短得勉強遮住腿根,我死命往下拽,雪絨卻歪頭沖我搖尾巴。
我摸著雪絨腦袋苦笑:"今晚我就要嫁給一個老頭子了,或許哪天我就死了,
那時候你就又得回垃圾堆找飯吃啦。"它濕漉漉的鼻子蹭我手心,蹭掉了剛涂的胭脂。
08我戴著紅蓋頭被送入一間飄著藥香的房間。不知已是幾時,門“吱呀”被推開又關上。
我想,興許是苗王來了。我緊張地在背后攥緊了小刀。雖然我是女子,
不過之前聽說這苗王命不久矣,怕是也沒多大力氣。如若他要強迫我,我便和他拼命,
大不了一死。想到此處,一道好聽的聲音在我面前響起,只是那尾聲微微上揚,
帶著幾分風流:“你便是爺爺為我選的妻?”他用手輕輕撩起了我眼前的紅布。
蹲在我面前的男人,看上去頂多二十五。一雙狐貍眼上挑,
幾分笑意漾開在右眼眼尾下的紅色的淚痣,顯得十分魅惑。鼻子高挺但不尖銳,嘴唇不厚,
是好看的淡紅色。美則美矣,只是這面向看著就不像什么好人。我默默又將小刀捏緊了幾分。
“你爺爺?”狐貍眼起身坐在我身邊,盯著我的側臉將唇湊得越來越近。
直到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才輕笑出聲。“你握刀的手在發抖呢。
”我轉頭將刀橫在他胸口。他絲毫沒有害怕,反而用指尖輕輕彈了下我的額頭。
“要殺我也得等睡飽,你眼皮腫得像被泡發的饅頭。”說完他徑直走向里間床榻,
錦被掀起帶著藥香:“我睡這你睡外間,半夜捅人記得對準心口。
”月光漏進來照見他松散衣帶,原來他是苗王的孫子。09第二日,苗王召我進殿。
殿內的香爐咕嘟著黑藥湯,
月光漏進來照見他發尾綁著的彩色藥囊:"丫頭可知那蕭放為何獻寶似的將你送來?
"我咬著唇,盯著地毯上爬的蠱蟲,心中泛起痛楚。“成為您的藥罐。
”聲音啞得我自己都嚇一跳。老人摸了摸胡須,緩緩搖頭:“并非是我,是阿旬,
他心脈受損活不過廿五。”我看著他枯手摸著案幾上的小木劍:"這是阿旬七歲刻的,
他說要當大將軍保護爺爺..."說完,他又重重嘆了口氣:"若你肯救他,
百域寶庫隨你搬。"“恐怕要讓您失望了。紫金血一脈只能救一人,我已救過蕭放了。
”我本以為這樣說后,他們會將我的血放了試上一試。可沒承想,
老頭竟把木劍往我懷里塞:"拿去吧,阿旬做的機關能當匕首使。"我拿在手上看了看,
劍柄上還刻著歪扭的"旬"字。“阿旬這孩子,是個頂好的孩子啊...”回到寢殿時,
白旬斜倚在竹榻剝蓮子。見我進來,一雙狐貍眼泛著亮光,
將剝好的仁推給我:"老頭是不是說我活不過開春?"瓷碗推到我手邊時,
他尾指套著的蛇形戒突然收緊——后來才知道那是壓制心絞痛的蠱器。我攥著木劍沒接話,
他忽然傾身叼走我鬢角沾的蠱蟲:"放心,我比那蕭放好打發,給碗甜湯就能哄睡著。
"10雪絨現在胖得像個毛團,整天癱在白旬膝頭打呼。這廝非要擠在我廂房打地鋪,
害得苗王三天兩頭送補藥:"年輕人要節制啊!
"這天照例來給白旬檢查身體的蠱醫突然為我把上了脈:“苗王說讓我看看您是否有喜了。
”白旬拋著桂圓玩:"老爺子真當咱倆夜夜洞房呢。"我瞪他卻被藥杵搗鼓聲打斷。
袖子被擼上去那刻,滿屋只剩蠱蟲振翅聲。"姑娘這手..."老醫婆指尖戳著鼓起的疤痕,
我猛地抽回手。那些刀口在燭火下像蜈蚣爬行。
你這么笨的女人...""她跟小爺我清清白白~"白旬突然“不小心”碰翻茶幾上的桂圓,
"回去告訴老爺子,下回送點翡翠甲套來,這丫頭指甲都啃禿了。"白旬的聲調依然上揚,
露著輕松。如果不是知道,沒人會想到他再過幾個月便會離世。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門閂剛落下,他就掀開窗柩偷酒喝:"想不想讓你身上的那些蟲子搬家?
"我摸著凹凸不平的皮膚沒接話,指甲掐進木榻裂縫。他突然扔來顆桂圓:"喂,
你睡覺磨牙比雪絨打呼還響。"11白旬給的冰蠶蝶確實管用。
泡澡時那小白蝶趴在舊疤上嘬,酥酥麻麻像被小貓舔。最深的刀口在鎖骨下方,
它在那兒足足停了一炷香,翅膀扇出的鱗粉落進水里,泛起紫金光暈。我急著去謝他,
轉過回廊卻見這人咳得直不起腰,卻還要給雪絨系粉紗裙。狗崽子被勒得直翻白眼,
他倒笑得歡:"咱們雪絨是百域最俊的姑娘..."月光漏過他單薄的中衣,
我才發現腰帶又收進去兩指寬。他抬頭見我,變戲法似的摸出塊羊脂玉:"喏,
跟雪絨的裙子一套的。"玉墜貼著心口舊疤發涼,我自嘲道:"遮丑的?
"他忽然繞到我背后系扣,藥香混著體溫籠過來:"疤是勛章啊,
證明我們憐心姑娘掏心掏肺愛過人。"我攥緊玉佩穗子:"那叫犯傻。
" "能把真心捧出去的人..."他扳過我肩膀,眼尾紅痣在月光下跳了跳,
"在我這兒永遠排頭等。"夜風掀起他寬大袖管,腕骨凸得能當匕首使。
我突然想起蠱醫說他活不過霜降,還有九十七天。12那晚以后,我和白旬的關系好了許多。
他開始賴在我房里喝藥,雪絨總偷舔他碗底蜂蜜。有回我撞見他給狗崽子梳毛,
日光照著浮腫的腳踝——蠱醫說那是心衰征兆。我覺得他八成不是壞人了。那天暴雨剛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