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滬上十二月的寒雨拍打著黑色邁巴赫車窗,我攥著羊皮手套的指尖泛起青白。
后視鏡里映出我蒼白的臉,睫毛膏在眼下暈開淡淡的灰,像被人打碎的青花瓷。
“沈先生在三樓等您?!彼緳C撐著傘為我拉開車門,雨簾那頭矗立著外灘最貴的私人會所,
水晶燈從巴洛克雕花窗里淌出蜜色暖光。旋轉樓梯的鏡面大理石映出我顫抖的裙擺。
三個月前我還住在老洋房潮濕的地下室,拿速溶咖啡配便利店飯團。
直到父親的主治醫師第五次催繳手術費,手機屏幕亮起陌生號碼:“每月五百萬,當沈太太。
”此刻我站在包廂門前,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腥紅絲絨沙發上斜倚著男人剪影,
雪茄青煙繚繞著他鋒利的下頜線。沈昭臨抬手示意我坐,腕表在暗處泛起冷冽的銀光。
這人比財經雜志封面上還要凌厲三分,眉骨投下的陰影里藏著淬毒的刃。“協議。
”他將文件推過茶幾,冰裂紋建盞中的茶湯突然泛起漣漪。我強迫自己逐字閱讀合同,
直到視線被某個條款凍住:“婚后需以‘沈太太’身份開通直播間,
每日不低于六小時……”“沈先生,”喉嚨里像卡著碎玻璃,“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比窗外的冰雨更冷。修長手指夾著支票按在合同上,
七個零在鎏金暗紋紙上蜿蜒成蛇:“夏小姐,令尊還等著換心臟起搏器吧?
”我望著支票上未干的墨跡,恍惚看見手術室刺目的無影燈,
催款單上猩紅的印章在眼前重疊,消毒水的氣味突然漫上喉間。“簽字的時候,
記得把鉆戒戴上。”沈昭臨起身整理袖扣,藍寶石袖釘閃過幽光,
“明天婚禮會有三十家媒體到場,你該慶幸這張臉足夠上鏡。”支票突然開始發燙。
我盯著他領口暗繡的龍紋,想起昨夜護士站打來的電話:“夏小姐,
再不繳費我們真的要停針了……”空氣里傳來輕微的撕裂聲。沈昭臨整理領帶的動作頓住。
支票碎片像凋零的玉蘭花瓣,一片片落在他擦得锃亮的牛津鞋上?!跋闹惘偭??
”他終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字縫里滲出危險的寒意。我摸到無名指上的鉆戒,
五克拉的枕形切割鉆石硌得指骨生疼。金屬卡扣彈開的瞬間,價值七位數的婚戒劃出拋物線,
清脆地撞上波斯地毯?!吧蛘雅R,你真當我是提線木偶?”我聽見自己冷笑,
聲音卻抖得像風中的蛛絲,“全天候直播婚姻生活?讓我像個櫥窗娃娃任人觀賞?
”他瞳孔驟然收縮,像被激怒的獵豹逼近。松木香混著雪茄氣息籠罩下來時,
我后背已貼上冰冷的墻面。“你以為撕了支票就能逃?”他拇指重重碾過我的唇,
口紅色在唇角暈開,“全上海都知道明天沈夏聯姻,你現在說不要……”尾音化作耳畔低笑,
激得我渾身戰栗。我摸到包里硬質的病歷本刺著掌心:“要我當猴戲主角也可以。
”指甲深深掐進皮肉,“除非你跪著把支票拼起來。”沈昭臨突然松開手。
他盯著我漲紅的臉,眼神像在打量拍賣會上的贗品青花瓷。落地鐘擺錘搖晃第十七下時,
他轉身按響呼叫鈴:“送夏小姐回去。”“等一下!”我慌亂地抓住他衣擺,
真絲面料滑得像握不住的流水,“剛才那個條件……”“夏知,”他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
聲音輕得像在談論天氣,“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暗紅絲絨門在眼前閉合的剎那,
我聽見瓷器碎裂的脆響。雨幕中手機瘋狂震動,私立醫院的號碼在屏幕上跳動。
我蜷縮在后座咬住手背,血腥味在齒間蔓延。
車載電視正在播放財經新聞:“沈氏集團繼承人疑似聯姻在即,
股價今日大漲……”突然急剎車讓我撞上前座。濃霧中橫著輛黑色賓利,
穿唐裝的銀發老者拄著沉香木杖立在雨里。
司機聲音發抖:“是沈家的老太爺……”車窗被敲響的瞬間,我摸到包里冰冷的瑞士軍刀。
刀鋒彈出時恰有閃電劈開天幕,照亮老者眼尾猙獰的疤痕?!跋男〗悖?/p>
”他笑容慈祥得令人膽寒,“聽說你撕了昭臨的支票?”2瑞士軍刀抵住咽喉的瞬間,
我聽見雨滴落在沉香木杖上的細響。老太爺褶皺的眼皮微微顫動,
刀鋒映出他虹膜里詭譎的灰翳?!澳苍撀犨^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故意讓刀刃擦過頸動脈,冰涼的金屬激得汗毛倒豎,“沈家想要體面婚事,
總不能讓新娘子帶著刀傷走紅毯。”老者低笑震得木杖頂端翡翠貔貅微微發顫,
他突然用杖頭挑起我濕透的裙擺。冷風灌進小腿的剎那,
我瞥見杖身九條蟠龍交纏處閃著針孔大小的紅光?!跋男〗愕呢堊υ摷袅恕?/p>
”他轉身時唐裝下擺掃過滿地支票碎片,“明早八點,
瑞慈醫院VIP病房會準備好移植手術同意書?!辟e利尾燈消失在雨幕時,手機再次震動。
護士驚慌的哭腔穿透電波:“夏小姐您快過來!夏教授突然室顫……”我沖進急診室時,
心電監護儀的尖嘯正穿透走廊。父親枯瘦的手腕被約束帶綁在床欄,
胸膛在除顫器撞擊下像破敗的風箱。
主治醫生舉著平板電腦攔我:“患者出現植入器械排斥反應,必須立即更換瑞士最新型號。
”賬單上的數字讓眼前泛起黑霧,我扶住泛黃的墻紙才勉強站穩。
這間公立醫院走廊還飄著消毒水混著韭菜盒子的氣味,
而護士臺正在討論今晚電視劇的大結局?!拔覀兛梢蕴峁┵J款。”醫生滑動屏幕調出協議,
光標停在某行小字上瘋狂跳動,
“或者……沈氏集團剛成立醫療慈善基金……”我猛地攥住他白大褂袖口,
袖扣硌得掌心發疼。平板電腦突然亮起視頻通話界面,
沈昭臨戴著金絲眼鏡的臉出現在屏幕里,背景是整面墻的監控畫面。
“夏小姐的選擇時間還剩,”他瞥了眼鑲鉆腕表,“十二分鐘。
”視頻角落閃過我此刻的影像,這個角度分明來自護士胸前的工牌。
我突然意識到整層樓的攝像頭都在微微調整焦距,像無數只貪婪的復眼。
父親喉嚨里突然發出溺水般的嗬嗬聲,床單上濺開粉紅泡沫。我撲過去按住他抽搐的身體,
摸到后頸植入的起搏器正在發燙。三年前他就是在實驗室里這樣倒下,
手里還攥著被否決的新藥研發方案。“成交?!蔽覍χ諝馑缓?,“把手術同意書拿來!
”沈昭臨輕笑時,電梯間傳來密集的腳步聲。黑衣保鏢呈上燙金文件的同時,
護士長手里的托盤放著兩枚芯片:“這是直播設備植入體,需要埋在左耳后和右手腕。
”我盯著那泛著冷光的金屬片,
突然看清沈昭臨身后監控墻的真相——三十六個分屏竟都是不同角度的病房實況。
最中央的畫面里,我泛紅的眼角正在4K鏡頭下纖毫畢現?!胺判?,微創手術而已。
”視頻里的男人轉動婚戒,藍寶石切面折射出妖異的紫,
“畢竟觀眾們等著看新娘子準備婚禮呢?!睙o影燈亮起時,我數著手術器械碰撞的清響。
麻藥注入靜脈的瞬間,耳邊傳來機械女聲:“直播系統激活中,
父親年輕時的聲音:“我們知知的手是要拿手術刀的……”那年他把我舉在肩上參觀實驗室,
培養皿里的神經細胞在熒光下美得像星河?!巴讓夥瓷湔!!贬t生的聲音忽遠忽近,
“現在植入情感監測芯片……”劇痛炸開后頸時,我聽見此起彼伏的提示音。
視網膜上憑空浮現金色彈幕:“新婚直播提前開播啦?”“這就是那個撕支票的豪門媳婦?
”。更衣鏡里,黑色婚紗宛如一團化不開的濃霧。我摸著耳后凸起的硬塊,
發現項鏈竟是微型麥克風。造型師正在調整我頭上的4K攝像機發飾,
水晶流蘇里藏著十七個鏡頭?!靶吕烧f您需要練習微笑。”傭人捧著鑲滿鏡子的托盤,
“觀眾打賞金額關系到醫療費額度。”我望著鏡中蒼白的臉,突然扯斷一截水晶流蘇。
尖銳棱角刺入掌心的瞬間,彈幕突然暴漲:“血!快拍特寫!”“打賞十個深海魚雷!”。
鮮血滴在婚紗上時,房門被猛然推開。沈昭臨握著威士忌酒杯倚在門框,
冰球碰撞聲與電子提示音完美重合:“恭喜夏小姐,首播打賞已達五十萬。
”他忽然掐住我滲血的手腕,舌尖卷走一滴血珠:“多好的收視密碼。
”暗紅領帶擦過鎖骨時,我聽見他襯衫紐扣里傳來電流雜音。教堂鐘聲響起時,
我捧著鈴蘭花束踏上紅毯。無人機鏡頭掃過腫脹的左手,彈幕正在熱議繃帶下是否藏著婚戒。
沈昭臨在祭壇前轉身,十字架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陰影?!澳悴掠^眾能不能看見這個?
”我借著遞婚戒的姿勢貼近他耳畔,指甲掐進他掌心,“沈先生后腰的舊槍傷,
是四年前馬六甲海盜留下的吧?”他瞳孔劇烈收縮的剎那,我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鑲嵌在戒指內側的微型攝像頭忠實記錄下這個表情,
直播間瞬間飄滿“awsl”的粉色彈幕。暴雨傾盆而下時,我們正在交換誓詞。
沈昭臨突然攥緊我的手,力道大得幾乎捏碎腕骨:“沈太太的演技,當得起戛納影后。
”鑲鉆頭紗被狂風卷上彩繪玻璃的瞬間,我望見教堂閣樓閃過黑影。
那人手里的長焦鏡頭反射著吊燈金光,肩章上的龍紋與沈昭臨袖扣如出一轍?;檠缇淳茣r,
我腕間芯片突然發燙。視網膜投射出醫院監控畫面:父親病房里,
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調整輸液速率。那人轉身時,露出老太爺貼身管家的臉。
香檳杯摔碎在大理石地面的瞬間,
我聽見自己失控的尖叫混在電子音里格外刺耳:“打賞破百萬!”“新娘發瘋場面值回票價!
”。沈昭臨鉗住我的腰拖進休息室,西裝口袋里的鎮定劑針頭泛著冷光。
他咬開保險栓的低笑聲震動胸腔:“現在逃還來得及,我的灰姑娘。
”我扯開襯衫露出鎖骨下的疤痕,那里跳動著他剛植入的追蹤芯片。
窗外閃電照亮墻上婚紗照,三十個隱藏鏡頭正在記錄他驟然滾動的喉結?!坝螒虿艅傞_始,
”我用染血的指尖描摹他領帶夾上的龍紋,“親愛的馴獸師先生。
”彈幕如血色星河淹沒視界時,暴雨中傳來救護車呼嘯。我數著沈昭臨睫毛顫動的頻率,
想起手術室心電監護儀上父親的心跳。這場豪門真人秀的每個參與者,
都戴著量身定制的鐐銬起舞。3鎮靜劑針尖抵住頸動脈時,
我數清了沈昭臨領口第三顆紐扣上的劃痕。那是個微型變聲器的接縫,
藏著他與海外實驗室通話的密鑰?!澳阒烙^眾最愛看什么?”我偏頭讓針管擦過耳后芯片,
鎮痛泵突然發出嗡鳴,“丈夫家暴妻子的高清特寫,足夠讓直播間癱瘓三小時。
”沈昭臨突然松手,針管在空中劃出銀色弧線。他扯開真絲襯衫露出精瘦腰線,
那道暗紅傷疤在直播鏡頭下宛如猙獰蜈蚣:“不如猜猜,
馬六甲的鯊魚愛不愛吃說謊的美人魚?”彈幕突然炸開加密字符,
我認出那是軍火交易的暗語。他嵌在婚戒里的信號發射器正在發燙,
賓客中至少有七個特勤局便衣在調整耳麥。管家就是在這時撞進門來的。
他手里捧著的不是應急藥箱,而是支冒著寒氣的液氮鋼瓶。白霧漫過水晶吊燈時,
我瞥見鋼瓶標簽上褪色的“GeneMod 12”字樣。“少爺,
老爺子說該注射穩定劑了。”管家瞳孔擴散得不正常,太陽穴青筋暴起如蚯蚓。
沈昭臨抄起冰桶砸過去,碎冰里混著淡藍色藥片。我趁機吞下藏在智齒后的解碼器,
視網膜上彈幕突然變成數據流。觀眾打賞記錄正在同步到加密云端,
某個匿名賬戶剛轉入八位數金額,備注欄寫著:“樣本A7代謝數據已接收”。
暴雨砸在防彈玻璃上,宴會廳突然斷電。應急燈亮起的剎那,
我望見沈昭臨后頸浮現的電子紋身——那是生物公司的實驗編號,
末尾日期正是他“遭遇海盜”的時間?!澳阋彩撬麄兊暮牟模俊蔽页稊囗楁溊p住他手腕,
月光石吊墜里藏著納米刀片,“GeneMod 12的副作用包括瞳孔擴散和夜間亢奮,
管家剛才……”槍聲打斷了我的話。老太爺的沉香木杖頂端正冒著青煙,
彈孔在墻上游曳成北斗七星。彈幕突然切換成醫學影像,
我看到自己大腦皮層亮起十七個紅點——那是芯片在記錄神經反應。
“婚禮直播收視率破五億?!崩险哂檬终惹脫舻孛?,每一聲都像喪鐘,
“昭臨該帶新娘去驗血了,孕酮指標可是重要數據。”沈昭臨鉗住我往電梯拖行時,
我摸到他尾椎位置的金屬接口。這根本不是槍傷,分明是腦機接口的傳送埠。
走廊監控鏡頭隨著我們移動不斷變焦,我的孕檢報告竟已投影在消防玻璃上。
實驗室冷光刺得人流淚,我躺在核磁共振艙里聽著機械臂運轉聲。
沈昭臨的白大褂下擺沾著血漬,
指尖在量子計算機上翻飛:“GeneMod 14在你父親體內變異了,
我們需要原始配方?!憋@示屏突然亮起父親實驗室的監控錄像。
畫面里二十二歲的我正在調配試劑,而這份被沈氏剽竊的資料,
此刻正以數據流形式注入我的海馬體。“你們給他注射的是未完成品!
”共振艙玻璃映出我暴突的血管,“當年課題被斃是因為……”警報聲淹沒了最后的話。
我腕間芯片突然失控,劇痛如千萬只火蟻啃噬神經。沈昭臨撲向控制臺的瞬間,
我看到了他虹膜里轉瞬即逝的恐懼——這個生化人偶竟還殘留著人類情感。頂燈炸裂時,
我咬破腮肉里的應急膠囊。吐真劑混著血水滑入喉管,沈昭臨接住我癱軟的身體,
他頸動脈跳動頻率突然與芯片痛感同步?!盀槭裁垂室庥|發排異反應?
”他聲音第一次出現裂紋,“你明明三天前就換了起搏器……”我攥住他胸前的十字架吊墜,
那是微型炸彈的觸發器。全息投影在煙霧中鋪開,
父親躺在病床上的畫面被替換成實驗室日志,
2019年3月7日的記錄正在燃燒:“GeneMod 12可使實驗體產生情感依賴”。
消防噴淋系統啟動時,我終于看清那七個投資者簽名。沈昭臨的名字赫然在列,
墨跡暈染處還沾著我的血指印——正是三年前我跪在雨夜里遞出的融資申請書。
“這才是你要找的原始數據吧?”我按下藏在臼齒里的發射鍵,
所有直播畫面突然跳轉成實驗錄像,“全球三十億觀眾正在見證,
沈氏集團繼承人如何親手摧毀證據?!鄙蛘雅R的手終于開始顫抖,這次不是演技,
他腕表投射出的股權變動圖顯示,我持有的生物科技股正在瘋狂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