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行房,夫君突然問我:“若我是個女子,你還會愛我嗎?”不是老哥,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些什么?我們正在造娃誒!為了讓他認清事實,我賣力地迎湊上前,
身體力行地向他重申了沒有假若,他就是個男子。鐵骨錚錚,不會錯!事后,
他埋頭在我胸前嗚嗚地哭。我困得迷迷瞪瞪的,安慰他道:“別哭,雖然你不是女子,
但你是個男子啊!”1我的夫君最近有點怪。用午膳的時候,夏笙夾起一塊雞肉,
眼淚“啪”地掉了下來:“元娘,你愛我嗎?”我嘴里叼著個雞腿,隨口敷衍道:“愛愛愛,
最愛你了。”他不高興了,嘟啦個臉,哀怨道:“可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天爺,
他說我不在乎他。那他身上裁體的衣,手邊甘醇的茶,還有這桌上合口的飯菜,
都是憑空而來的?我放下雞腿,擦了擦嘴角的油,還算好氣地問:“夏笙,你平心而論,
我對你不夠好嗎?”春贈折柳,夏送涼飲,秋陪賞花,冬做暖衣,再沒有比我更體貼的了。
祖上沒有燒高香,哪能遇上我這樣好的人?夏笙低下頭,雙手攪著衣角,聲如蚊訥:“你,
你對我很好,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喲,還知道呢。我拍桌:“那你在這里給我擺什么譜?
”用的力有些狠了,嚇得夏笙抖了一下。他抬起頭,期期艾艾地望著我:“元娘,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們每日吃的雞,都是公雞。“公雞長一年左右,就要被人吃掉。
“可是母雞不一樣,它只需要每日生個蛋,就能討得主人歡心,根本不用擔心被吃掉。”哈?
讀書讀傻了吧?整個村子能每天吃上雞肉的,只我們一家。他不感謝我的辛勤勞動也就罷了,
還在這里感慨起公雞的遭遇,傷春悲秋來了。莫名其妙。“不是公雞。
”我咬重了音道:“是,閹,雞。”聽到我說“閹”字的時候,夏笙下意識捂了捂襠。
我重又夾起雞腿,自顧自吃了起來,道:“愛吃吃,不吃滾。”夏笙坐在一邊,也不動筷,
只哀嘆道:“若人都能自己選擇為男為女就好了,做男子太累了。“文要為民執筆進言,
武要為國開疆拓土,才能在青史上留下一個輕飄飄的名字。“女子什么也不必做,
不必苦修武功數載,不必寒窗苦讀十年,只需在男子庇護下的安定國野內自在度日即可。
”哇塞,好新的語言,是剛學會說話嗎?手好癢,想打人了。這飯是吃不下了,
我把桌子一掀,腳架在條凳上,不卑不亢道:“你說的那些王侯將相,文以載道,武以護國,
確實有種,可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他們能夠青史留名,不是因為他們是男子,
而是因為他們有智慧有謀略。“可他們智勇雙全,并不能證明這世上的男子都是好樣的,
反倒他們的優秀,是把一些這種文不成武不就的男子,凸顯得更加失敗。”夏笙聽完我說的,
臉漲得通紅。他說不過我,只能低聲重復:“有辱斯文。”哼,什么叫斯文?
說不過就開始精神勝利法的,叫斯文?我拎起他的衣領,把他拖進茅屋,舉著一把砍刀,
對著他身下躍躍欲試。不是覺得做男子累嗎?
那就干脆從這處最難管理的地方開始去除男子特征。雖然這樣他也并不能如愿變作女子,
但多多少少,也算是讓他少了身為男子的一部分。我辛元就愛做好事,
熱衷于助力每一個夢想。夏笙看著我握在手上泛著寒光的刀,顫抖著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的眼睛是耷拉向下的,眼淚掛在長睫上,委屈巴巴的,像條小狗。想當初,
我就是看了他這副可憐的模樣,才把他從路邊撿回家,給了他一處容身之所。
那時他落魄極了,正巧我身邊缺個男人,與他一合計,便一拍即合,稀里糊涂地成了親。
這些年來,我供他吃供他穿,讓他讀書明理,從未求過他報答什么。可沒想到三年夙興夜寐,
竟養出一個白眼狼來。但就算如此,望著夏笙此刻任君采擷的姿態,我還是止不住心軟。
好歹也是在身邊暖了三年床的人,在他被閹之前,再用他一次不過分吧?2翌日清晨。
我精神煥發地走出屋子,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便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八段錦。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粥味,我很快沉下心來,緩緩延抻手腳,舒展身體。
隨著我腳部位置的挪動,塵土飛揚起來,如一層薄薄的霧,逐漸迷了我的眼。
腦海里涌現一段記憶,阿娘躬身在田里、庖廚里、雞舍里勞作,而爹敲著他的煙袋,
事不關己地在一旁看著,一直到娘再也干不動了……我松快的心情忽然變得很糟糕,
胸口也悶悶的,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我轉身進屋,
把躺在床上抽泣的夏笙打了一頓。呼,這下爽了。我還是沒舍得把人給閹了,但我舍得打。
“疼嗎?”完事后,我問他。其實我就是想在他喊“疼”后,
告訴他女子生產時比他這疼百倍不止。千百年來,女子就是這樣孕育新生命的,
她們溫柔的同時,為母則剛,堅韌不拔。借此向他說明,若是性別能人為選擇的話,
不論男子女子,他都做不到出色。因為能力,從來不與性別掛鉤。可我沒等到夏笙喊疼,
等到了他捂著身上的傷,呲著個大牙朝我樂道:“打是親,罵是愛,元娘這是愛我的表現。
”咦惹,看著好詭異。于是我匡匡往他臉上扇了兩個大嘴巴子。看著他癱軟地趴在地上,
身體微微顫抖的樣子,堵在我心口的那口惡氣終于散去。3日子又過一月。這一個月來,
夏笙沒再去書院讀書,而是留在家里幫我采曬草藥,日子過得也算平淡。就是不知為何,
他隔幾日就要惹怒我一次,雖然每次必然招致我的打罵,他也依舊不改。漸漸地,
我竟也適應起這樣的日子。白天里打他罵他,夜里與他和諧共振。
原以為日子無非就這樣過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從山上撿回個男子。男子身形十分偉岸,
足足有兩個我那么寬。其胸前袒露的肌膚,呈現出古銅的顏色,
應是常年在外風吹日曬造成的。看著他手臂健碩的肌肉,
幾乎是從他被野獸撕碎的衣服間呼之欲出,我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想被這個人雙手攬著腰圈在懷里,然后軟下身段貼在他身上,任他雨打芭蕉。利欲熏心下,
我把他帶回了家。家里的夏笙固然好,但路邊的野花,更加香。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我覺得,我可以都要。4把男子拖上床后,我打了盆水替他擦洗身子。顯然,
我并不是趁人之危,而是出于一個赤腳郎中的善心,才會如此。
嘶溜嘶溜——這樣令人心馳神往的男子,哪怕渾身是傷,狼狽地倒在這里,
也是不同凡響的哈。就在我吭哧吭哧,沒有半點雜念地埋頭苦干時,夏笙突然闖進門來。
他瞪著狗狗眼,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床上的男子,一把將我扯下了床,奪過我手上的手巾。
“他,他是你的新好?”這人眼眶紅了一圈,毫無氣勢地質問我。他別說,他還真別說。
我還真是這么想的。“那個……”昏倒的壯漢睜開了眼睛,弱弱道:“其實我早有婚約在身。
”竟是這樣,那他就沒用了。我哀嘆一聲:“嗐,人算是白撿了。
”1夏笙又在雞舍前抹眼淚了。我真服了,我已經忍痛把壯漢送走了,
連人家為答謝我送的一籮筐紅雞蛋都沒收。他還哭!這次他蹲在閹雞群里,
手指戳著某只脫毛公雞的雞冠,眼眶紅得像剛啄了朱砂的毛筆頭。我扛著鋤頭從菜園回來,
鞋尖踢到他后腳跟:“又犯什么癔癥?”他回頭時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活像被雨打濕的小白菜:“元娘你看,這只阿黃昨兒還能追著蝴蝶跑,
今兒就被拔了毛……”我翻著白眼往雞槽里倒剩菜:“它要是能下蛋,我至于薅它毛?
“上回你說母雞命好,我特意留了三只生蛋的,結果你偷偷給它們喂糯米,撐得個個拉稀,
一個蛋都下不出來!”夏笙梗著脖子辯解:“母雞日日都要生蛋,
本就該補補……”“放你娘的羅圈屁!”我抄起笤帚抽他屁股,“再胡咧咧,
明兒把你也扔進雞舍下蛋!”他抱著頭躲到柴垛后,聲音悶悶的:“都說女子無能,
女子難養,可你比男人還能干,耕地采藥樣樣在行……“我要是個女子,說不定更討你喜歡。
”這話聽著刺耳。我把笤帚往地上一摔,大步走到他面前。夏笙縮著脖子往后仰,
發梢掃過我手腕——這書生皮膚比我曬得黝黑的手背還白,指腹上連個繭子都沒有,
哪像個能下蛋的?“喜歡?”我捏住他下巴往上抬,“你要真變成女子,
我就把你嫁到隔壁村王屠戶家,讓你試試每日凌晨殺豬的滋味!”夏笙猛地推開我,
耳尖紅得要滴血:“你、你又拿我尋開心!”我拍著大腿笑出眼淚。
這書生雖說讀了幾年圣賢書,卻連雌雄公母都分不清,偏生總愛琢磨些有的沒的。
當初要不是看他還有幾分姿色,我才懶得撿個祖宗回家供著。2麻煩事出在秋收后。
里正帶著衙役上門時,我正蹲在灶臺前燉南瓜。夏笙攥著衣角躲在我身后,
活像只見了貓的耗子。“辛娘子,”里正堆著笑,眼神卻在夏笙身上打轉,
“上頭新來了規矩,女戶家的男丁滿二十要服徭役,你家這位……”“他才十八!
”我截斷話頭,往灶膛里添把柴火,“再說了,我家是女戶,男人本就是招贅來的,
哪有讓上門女婿服徭役的道理?”里正搓著手賠笑:“話是這么說,
可上頭要查齒籍……夏公子沒有,咱也不好辦吶……”我猛地站起身,
圍裙上的面灰撲簌簌往下掉:“現在你說沒有了?前幾年我讓你幫他上齒籍的時候,
你不是反復推脫嗎?”這里正,不給錢就不給辦事,現在上頭查下來了,他倒是比誰都著急。
夏笙在身后猛地拽我袖子,許是想讓我說著軟乎話,我反手拍掉他的手。
里正被我瞪得往后退半步,瞥見灶臺上燉得稀爛的南瓜,笑道:“話已至此,某就不打擾了,
辛娘子最好盡快去補錄齒籍,免得生事端。”等衙役們走遠,夏笙忽然蹲在地上,
雙手抱住腦袋:“元娘,我是不是累贅?”我把燉好的南瓜盛進碗里,
故意加大力道:“知道就好,明兒起跟我去山上采藥,別整天窩在屋里酸文假醋,啥也不干!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指尖觸到我虎口處的繭子:“你的手……比男人還粗。”我想抽回手,
卻被他攥得更緊。夏笙抬頭看我,眼睛在火光中泛著水光:“要是我能變成女人就好了,
這樣你就不用這么累……你可以像別的婦人那樣,坐在家里繡花喝茶,
等我去耕地采藥……”“放屁!”我抄起湯勺敲他腦袋,“繡花?
我繡的荷包能賣五文錢一個,你繡的能糊墻!再廢話,明早你就去挑糞!
”3挑糞的活兒終究沒讓他干。第二日我去山上挖黃芪,夏笙非要跟著,
結果走到半山腰就摔了個屁股墩,膝蓋磕在石頭上滲出血來。我罵罵咧咧地替他包扎,
瞥見他小腿上細得可憐的肌肉。那哪是能挑糞的腿?分明是能被糞挑的腿。“坐著別動。
”我把藥包塞進他手里,“再亂晃蕩,小心老虎把你叼走。
”他卻抓住我腰間的藥囊:“元娘,你說要是我穿上女裝……會不會很像女人?
”我手里的鋤頭“咚”地砸在地上,生氣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對?
”夏笙從懷里掏出塊花布,
哆哆嗦嗦地往頭上纏:“昨兒我翻出你的那件紅衣服……領口繡的牡丹真好看……”“滾!
”我一腳踢飛腳邊的石頭,“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你敢動一針一線,
我就把你埋在這山上當肥料!”他被我吼得縮成一團,花布滑落在地,
露出里面半塊沒吃完的綠豆糕。大膽,居然把我藏在枕頭底下的點心偷來了!“給你!
”我撿起綠豆糕,擦了擦放進衣服里,再從干糧袋里掏出個硬餅子扔給他,
“吃完就給我下山,別在這兒礙眼!”夏笙捏著硬餅子,忽然輕聲說:“元娘,你知道嗎?
我爹臨死前說,男子要頂天立地,可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我背過身去挖藥材,
故意把鋤頭磕得山響。“想做女人就去做,”我把挖好的黃芪扔進背簍,
“但別指望我會伺候你。要是哪天你真能下個蛋,我倒可以考慮供你當祖宗。
”身后傳來窸窣響動,我回頭時看見夏笙把花布系在腰間,像模像樣地扭了兩步。山間風大,
吹得他寬大的衣袖鼓鼓囊囊,倒真有幾分裊娜的意思。“元娘你看,”他眼里亮閃閃的,
“這樣是不是……很好看?”我猛地轉身,鋤頭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心跳得厲害,
像是有只兔子在胸口亂撞。這混蛋,怎么能把那塊破布系得比我當年出嫁時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