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葉問棠扭頭望去，正是那個女?dāng)傊鳌?/p>

“你是？”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蘇水水啊。”

“蘇水水！”葉問棠忍不住驚呼出聲，激動不已。

不怪她剛才沒認(rèn)出來，實在是眼前的女人和記憶中的蘇水水差別太大了。

蘇水水是葉問棠初中同學(xué)，兩人還同桌過一段時間。

那時候蘇水水又瘦又小，皮膚蠟黃，留著一頭半長不短狗啃似的頭發(fā)，乍一看去，還以為她是個男孩子。

后來葉問棠才知道，蘇水水小時父親病亡，母親改嫁，她跟著奶奶長大，就連學(xué)雜費都是年邁的奶奶挨個找親戚磕頭借來的。

她時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甚至連校服都買不起。

開學(xué)沒幾天，葉問棠有次無意間發(fā)現(xiàn)蘇水水總是在課間時間拿著空瓶子去附近的池塘灌水喝。

原來她只帶了一個紅薯當(dāng)早飯，中午沒飯吃，只能用水充饑。

葉問棠便把她的午飯分一半給蘇水水，蘇水水起初不同意，但葉問棠說是她自己做的，想讓蘇水水嘗嘗好不好吃，蘇水水拗不過她，每次都嘗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半年多，直到初二下學(xué)期，蘇水水交不起學(xué)雜費輟學(xué)了，再后來，蘇水水的奶奶去世，她南下打工去了，兩人再也沒見過。

沒想到多年后，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蘇水水送走了攤子前的幾個客人，過來拉著葉問棠，滿面笑容道：“你這雙大眼睛，不管多少年過去都沒變，我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葉問棠靦腆地笑，她看著蘇水水道：“你變化挺大的。”

蘇水水沒說其實葉問棠的變化更大，比以前胖了最起碼七八十斤，她擺擺手道：“什么大不大的，無非是人靠衣裝罷了，你要不要衣服？我看這件紫色的挺適合你的。”

葉問棠忙搖頭，“我不要，我有衣服穿。”

蘇水水看出葉問棠現(xiàn)在過得并不好，她也不戳破，就像當(dāng)年葉問棠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的自尊心一樣。

“知道你有衣服穿，這件衣服是我送你的，你可不能拒絕啊，以前我都不知道吃了你多少飯。”

葉問棠有些不好意思，她沒想到蘇水水還一直這么記著她的好，但她剛看了一會兒，知道蘇水水這攤子上的衣服叫羽絨服，可不便宜，隨便一件都得兩百多。

“那些飯又不值什么錢，你這衣服可是要本錢的，我不要你送我，你便宜點賣我吧，要不然我就不要了。”

蘇水水知道葉問棠這是不想白占她便宜，她壓低聲音道：“好吧，五十塊錢，這是進(jìn)貨成本價，多一分我都不要。”

葉問棠暗暗咋舌，進(jìn)價五十賣兩三百？

賣衣服居然這么掙錢的嗎？

同時也肉疼的不行，但都已經(jīng)說了要買了，她也不好反悔。

她從棉襖的內(nèi)側(cè)口袋里摸出一個手帕，里面是一堆零零碎碎的錢，她數(shù)出五十塊錢遞給蘇水水。

蘇水水收下了，又塞了三雙襪子給葉問棠。

葉問棠推辭不掉，只能收下。

她問：“水水，你住在哪啊？我之前怎么一直沒見過你？”

蘇水水道：“我才回來不久，這不離婚了么，就不想在廣市待著了，尋思著回石橋縣做點生意，現(xiàn)在我在輝煌路那邊租房子住。”

葉問棠吃了一驚：“離婚？為什么啊？”

“我前夫出軌了，把外頭那個女人肚子搞大了，查了是個兒子，逼著他跟我離婚，我正好也嫌他碰過別的女人的身體臟，就要了一筆錢跟他離了，兩個女兒都判給他了。”蘇水水邊整理衣服邊輕描淡寫的說著這番話，面上看不出絲毫傷心、落魄的模樣。

葉問棠瞪大眼睛，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蘇水水看她這副模樣，反倒笑了起來，“你這什么表情啊？不就離個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有手有腳，能自己掙錢，我不需要靠任何人就能活得很好。”

說話間，又來了兩個顧客，葉問棠見蘇水水有些忙不過來，便主動過去幫著拿衣服，收錢找零。

葉問棠從來沒做過這些，剛開始還有些放不開手腳，也不像蘇水水那樣能說會道，但好在她手腳麻利，倒是沒出什么亂子。

顧客一波又一波的來，但不是每個顧客來了就會買，畢竟一件羽絨服可不便宜，有時候一個顧客在攤子前問東問西停留了半個多小時最后什么也沒買，也有的顧客看上了某件羽絨服但是沒她穿的碼，只能遺憾離開。

兩人一直忙到天色漸暗，蘇水水?dāng)傋由系挠鸾q服賣出去了大半，她拍了拍身上鼓鼓囊囊裝錢的包，高興地一揮手道：“走，我請你吃飯去！”

一聽‘吃飯’兩個字，葉問棠這才想起來，她還要回去給張洋做飯。

但她忙忘了，到現(xiàn)在連菜都沒買。

“改天吧，改天我來找你。”葉問棠朝蘇水水揮揮手，轉(zhuǎn)身快步進(jìn)了菜市場。

葉問棠到家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沉下來。

張洋正坐在黑白電視機(jī)前臉色癡迷地玩游戲機(jī)，張春華站在一旁看著張洋玩，看到她回來，張春華沉著臉問：“你不在家做晚飯去哪兒了？洋洋中午就沒怎么吃，到現(xiàn)在還餓著肚子呢。”

葉問棠剛想開口，張洋先看到了她左手上拎著的塑料袋子，那塑料袋子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是一件女人的衣服，他連游戲機(jī)都不玩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問：“媽，你去買衣服了？”

葉問棠不是專門出去買衣服，但這件衣服確實是她買的，她點點頭，“是……”

張洋又問：“衣服多少錢？”

“五十。”

“什么？”

張春華張洋幾乎是異口同聲，拔高嗓音都變了腔調(diào)。

張春華臉色鐵青的斥責(zé)道：“你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買這么貴的衣服，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敗家了？”

上午出去轉(zhuǎn)一上午不夠，下午竟然又出去接著轉(zhuǎn)，轉(zhuǎn)就轉(zhuǎn)吧，還敢這么花錢！

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張洋擰了擰眉，那張和張春華相似的臉上難掩嫌棄和鄙夷，“媽，你這么胖，又不用出去上班，配得上這么貴的衣服嗎？”

葉問棠僵在原地，瞬間心頭像被澆了一捧雪水。

相比較掏五萬塊錢給余曉雯買三居室，卻斥責(zé)她花五十塊錢買件衣服太敗家的張春華，張洋說的話和態(tài)度更讓她心寒難過。

是她把他從小小怯懦的孩童撫養(yǎng)成生龍活虎一米八大高個的少年，掏心掏肺，事無巨細(xì)，其中的艱難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為什么，他會變成這樣？

一時間她仿佛不認(rèn)識他了。

她不求張洋多孝順?biāo)钇鸫a，基本的尊重應(yīng)該有吧。

葉問棠看著張洋問：“你說我配不上這么貴的衣服，誰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