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氣的新郎，你是否愿意與面前的人結為夫妻，尊重她，愛護她，永遠不離不棄？
”話筒遞到劉哲嘴邊時，我聽到了一聲冷笑。“我愿意讓她嘗盡人間疾苦，折磨她，
欺辱她......”司儀一把搶過話筒，尷尬笑了兩聲。“哈哈，新郎真幽默！”“下面，
我們再問問美麗的新娘，你是否愿意嫁給劉先生，相伴到白首？”我愣愣站著，
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明明，面前的他，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日日盼著的人。無論他會帶我去哪里，夢幻的城堡亦或是布滿荊棘的叢林，都好。
可我在這雙陰冷的眸子里，看到了滿滿的恨意。“哈哈哈，咱們的新娘默認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司儀擦了下額角的汗珠，一邊往臺下逃，一邊說著最后一句話。“禮成！
”我的父親和繼母坐在最前排，佯裝出一副慈悲又欣慰的笑容。臺下寥寥幾桌賓客木著臉，
抬起手鼓了兩下掌，似是在看一場毫不相關，又很差勁的戲。這樣的氛圍，不如稱之為葬禮。
就像某些見不得天日的事一樣，這場戲，也在所有人的期盼中，草草結束。1、我想，
劉哲的那些話，也許是說給臺下人聽的。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用來表達憤恨，
并且能給我家帶來些難堪。可我的幻想，或者說自我安慰，就在當晚被狠狠碾碎了。
我痛到差點咬碎了牙......當我和他回到這座老舊的房子中時，
鼻子被腐朽的霉味填滿。斑駁的墻皮似是泛黃的日記，勾起了兒時的影像。這里，
我們很熟悉，青梅竹馬的我們，以及因兩家交好，早就定下的娃娃親。
我們在相隔不遠的兩個房子里來回串，一起寫作業，一起吃飯。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
或許是帶著回憶的熟悉感給了我安慰，又或許，終于有一個真正的家了。
“劉哲哥哥......”我小心翼翼開口叫他，就像從前那樣。
他坐在落滿了灰的皮沙發上，痛苦俯下身，雙手緊緊抱住頭。像一只被火灼透了的蝦。他說，
想念父母了。二十七歲的他，聲音滄桑又沙啞。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幾分鐘的沉默，
他站起來，狂笑著把我拖進臥室。身上的衣服在片刻間化為了碎片，四處散落。
恐懼快要把我吞噬掉了，腦子在慌亂中探尋著自救的方法，以至于我不合時宜地問出一句話。
“這六年，你過得好么？”他解下了腰間的皮帶，他說，跪下......2、天色亮了，
我盯著灰蒙蒙的屋頂，眼淚止不住地流。漫長的痛苦，以至于靈魂都飄起來，
不愿和肉體重合。現在，我終于恢復了思緒。這種深入骨髓的恨，總是有緣由的。幾天前，
我還在那棟寬敞的別墅里，做著一家人的飯菜。繼母討厭炒菜的油煙，
我只能將廚房的隔斷門關嚴實。當我炒好一份西紅柿雞蛋，盛入盤中，
毫無察覺客廳里多了一個人。轉身，我透過隔斷門上的玻璃看見劉哲時，
差點把手中的盤子扔了。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我想笑，笑不出來，眼角有什么東西滑落。
我只知道自己高興瘋了。高興他無病無災，好好的站在這里，人比以前高了，一如既往的帥。
高興他來找我了，說好一定會在一起的，他從不騙人。我把隔斷門拉開一條小縫，悄悄聽著。
“小哲，回來的這么突然，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給你接個風啊。
”父親的聲音透著心虛與尷尬。劉哲從兜里摸出張破爛的紙，攤開，在我父親面前晃了晃。
“林叔，我是來娶思思的，這東西算數吧？”我按住狂亂跳著心臟，沒錯，他是來接我了。
“呦，定娃娃親的字據還留著啊，婚姻自由，當時腦子一熱......小哲，
你可別當回事！”我正要沖出去，就像沖向預想中的幸福那般，
再毫不顧忌的和父親吵上一架。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一個人了，還有他。
可他嘴里響起的怒罵讓我停住了腳步。“怎么，你們家說話從來都是放屁？林叔，
還真是別來無恙！”“思思我娶定了，嫁妝要八十萬！”突然一陣恍惚，他應該還不知道吧，
我一文不值......父母幾年前就離婚了，現在的我，像是這個家的傭人。不，應該說，
我還不如一個傭人過得好。傭人起碼不會受到無緣無故的貶低和排擠。直至現在，
終于忍到父親供我讀完了大學。“小哲，別鬧，別看叔現在的公司挺氣派，
實際沒賺到什么錢。”父親呵呵笑著，眼神飄忽不定。
一直沒吭聲的繼母插了句嘴：“趕緊娶走，一個笨得要命的死丫頭，錢就別打算了。
”“八十萬，一分不能少，這是你們欠的。”劉哲頓了頓，語氣陡然帶了些狠意，“林叔，
你做的那些事，想讓我公之于眾嗎？”父親愣住，應是沒想到一個毛頭小子，
也敢來威脅他了。“小哲，過去的事別揪著不放，商界勾心斗角，爭奪利益，很正常！
”“我說的不只是過去的事，還有現在的。”劉哲嘴角勾起一抹暢快的笑。“林叔，
你們公司剛拿到的項目，合規嗎……公司的賬，敢讓人查嗎？”我看見父親渾身一震，
面色轉至鐵青，硬是擠出一個別扭的笑。“小哲，咱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啊！八十萬，
我轉給你，賬號快發給叔叔。”“原來那套房子你和思思拿去住，閑著也是閑著，
這里就是你的家！”劉哲微微點頭，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已是孤家寡人，
在國外實在混不下去，才回來的。”“我要的不多吧，林叔？討個老婆過日子，
再加上一點錢而已。”“不多不多，小哲啊，有什么事就說，叔盡量幫你。
”父親臉上多了些諂媚。“林叔，婚禮就拜托你們操辦了，我現在，確實窮困潦倒。”“行，
沒問題！”劉哲起身便走，他應該看見躲在廚房的我了，但腳步絲毫未停留。
我在父親唱戲似的變臉中，隱隱覺察到事情并不簡單。那年，劉哲高一，我還在讀初中。
劉家的公司突然就破產了，還欠了一屁股債。為了躲債，劉哲被送去國外，
而劉叔叔和張阿姨，終于不堪重負，從一棟爛尾樓的樓頂跳了下來。在鋪滿碎石的水泥地上，
綻放成了煙花。我從沒想過，這件事，會和我家有關。3、劉哲走了，大門合上的那一瞬間，
繼母開始扯著嗓子叫罵。“八十萬啊，老林，你有病吧！”“兒子要讀貴族學校，
花很多錢的，八十萬說給就給，你個沒良心的！”“我要換個好車，
也不給換......”繼母吼著吼著，吼出了一串眼淚，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那般，
涂著怪異色彩的長指甲在下巴上擦拭著。父親湊到她面前，壓低了聲音，我聽得模模糊糊。
“這八十萬，不花不行，事情捅出去就麻煩了。”“給這小子點兒補償，也算是兩清，
咱們住的這別墅可是因為人家......”“剛接的這個項目能給兒子掙好幾套豪宅，
決不能出差錯，你喜歡的包包，漂亮的車，以后多了去了......”兩人嘀咕了一陣，
樂上了。我把菜端上餐桌，又擺好了碗筷，輕聲招呼。“吃飯吧。
”繼母去樓上抱了四歲的小男孩，坐上餐桌。父親自顧自吃著，頭也不抬。
我忍不住問：“劉哲哥哥回來了，到底怎么回事？”父親的語氣很不耐煩：“別管大人的事，
你們趕緊結婚，住到老房子去。”這句話，倒成了我莫大的安慰，能嫁給心上人，
還能搬離這個并不歡迎我的地方，簡直太幸福了！可我還沒來得及笑出來，
一雙筷子砸在我頭上，又落在地上彈了幾下。“菜都涼了，康康最吃不得涼東西，
一吃就鬧肚子，你不知道嗎，你要害死誰？”繼母尖利的話語像是火車的汽笛聲，
我渾身繃緊，大氣都不敢喘一個。“你趕緊滾吧，腦子跟豬一樣，沒一件事能做好，
家里就多你這么個白吃糧食的豬，還得搭上八十萬！”父親埋著頭，只顧吃飯，這種時候，
他總是眼瞎耳聾。四歲的小孩子坐在兒童椅上，樂的直拍手，
他也早習慣這種家庭情景劇了吧。“還跟個死人一樣坐著，去把菜熱熱啊，沒腦子的東西！
”得到許可后，我才能端著菜走去廚房，要不，繼母該說我不尊重她的教育了，
我得等她罵夠。不是沒反抗過，只是一反抗，我父親就不瞎不聾了，他罵得更難聽。
他會說我沒良心，說我矯情，說我這種累贅該趕出去凍死，或者送去挖煤。父母離婚時，
父親拼命要爭取我的撫養權，說我是他心坎里的寶貝。我常常在想，
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繼母的到來，還是人心變得太快？無所謂了。
小鳥要長齊了翅膀才能飛離巢穴，總有一天，我也會。我想老天已經對我很好了，
還沒等我有能力飛出去，劉哲先到了我身邊。幾天后，我如愿嫁給了劉哲。
4、事情并不總是如想象般美好。我抹掉眼角的淚，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劉哲天不亮就走了。走的時候，他咬牙切齒地說：“這八十萬，是你們喪了良心得來的錢，
是害死我爸媽的罪證，我要的真不多。”“我會用這八十萬，把所有痛苦變本加厲的還回去，
我是來復仇的！”對于那句“你們”，我心里很是難受，甚至，我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思來想去，想到了自己的親叔叔。叔叔和我爸一起創立的公司，只是后面常有矛盾，
叔叔便賣掉股份離開了。那時的事，一定有人知道。我拿起手機，立刻撥通了叔叔的號碼。
電話里傳出的聲音帶著困頓。“思思，起這么早啊。”“叔叔，劉家的公司是怎么倒閉的？
”一陣長久的沉默過后，電話里的聲音故作輕快。“你問這些干什么啊，
女孩子化化妝出去玩玩，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叔叔，劉哲回來了，我很喜歡他。
”我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哭出來。“回來了？他欺負你沒有，別聽他瞎說啊，不關你事，
思思，別喜歡他了，離這個瘋小子遠一點兒！”他果然知道。“叔叔，告訴我吧，
求您了......”一個上午，我終于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劉家的鋼鐵公司是最先開起來的，隨后帶領我父親進入了供應鏈中的一環。
父親的公司作為上家，經常找他們定制些鋼鐵模塊。兩家關系要好，都賺了些錢。有一天，
劉家的死對頭找到我父親，說幫忙整垮劉家，便給八十萬作為酬謝。競爭不過同行，
只想歪主意害人，可我那貪婪的父親竟然同意了。那時的八十萬，好些年也掙不到。于是，
他們設計了一場龐大的事故，害人的東西就隱藏在合同的細枝末節里。當劉家傾盡所有，
完成了這筆超大的訂單后，幾百噸的扇形鋼鐵小塊，幾乎堆滿了所有的倉庫。
可父親以合同里彎彎繞繞的條款為由，拒收了貨，要求劉家退回定金，
并賠償百分之三十的違約金。而我父親打的如意算盤就在這里。他手一揮，裝作慈悲的樣子，
說這么些年的關系，不收違約金了。又準備再拿出十萬，假意幫劉家渡過難關。
劉家幾百萬的貨堆在手里，只能賣作廢品回籠資金，再有能耐，也不是輕易就能翻身的。
這么一折騰，劉家該對他感恩戴德，包里又多了七十萬出來，簡直不要太爽快。
只是沒人知道，劉家為了做這單，借了高利貸。劉家變賣了所有的家產，
也填不上那個日益增長的窟窿，只用最后的錢把兒子送出國。劉哲飛去國外的時候，
手上只有一個學期的學費匯款單，還有五百塊錢。多難才挺過來......等到的心上人，
亦是殘破不堪，而我家，就是他苦難的來源。我渾身止不住的抖，不敢再想我和他的未來。
5、下午，我回了趟別墅拿衣服，進門后，右側的書房傳來父親低沉的聲音。“劉哲回國了，
該要的賬趕緊去要，別讓這小子好過！”“利息漲到多少了？不死也得整殘廢了吧，
就在我的老房子里......”“這小子一回來就威脅我，弄走了我八十萬，
以后指不定怎么害我呢，必須解決！”我再也聽不下去，跑回了自己房間。
所有的東西被塞進一個編織袋里，都不用收拾。我提起來便走，大力甩上了門。
回到老房子里時，劉哲正彎腰擦著沙發上的灰塵。“你別在這里了，去別的地方吧！
”我的話一出，他停住動作，冷冷看著我。“那些要債的人會找到這兒，是我爸報的信。
”我急促喘著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低下頭，繼續擦著沙發，
嘴里發出的聲音疲憊又沙啞。“有些餓了，買了點菜，但我不太會做。
”我丟下手上的編織袋，轉身走去廚房。新的鍋碗，一袋米，一桶油，整齊擺放在灶臺上。
地上堆放著一把青菜，一板雞蛋，幾顆西紅柿和土豆，還有一條剝了肚子的魚。
各種調味料擺了一排，還挺齊全。我突然犯起了迷糊，好像真要一起過日子似的。
這柴米油鹽帶來的煙火氣息，催的我淚流滿面。是得先吃飽......我抹著淚，
立刻動手做起來。一個小時后，淺灰的大理石餐桌上，擺著紅燒魚、西紅柿炒蛋、土豆絲。
還有滿滿兩碗米飯，白瓷青花碗很漂亮。他走過來，悶頭開吃，吃著吃著，大顆的淚垂落，
又和飯一起進了他的口中。我們都是碎掉的人，短暫的幸福不過是泡沫，片刻便消散。
他的仇恨，和我的痛苦，才會是最長久的羈絆。他吸了吸鼻子，用筷子敲了下碗邊。
“還挺好吃的，好吃到想哭。”6、這頓飯還沒吃完，大門響起不間斷的巨響。我渾身繃緊，
像是受到驚嚇的鴕鳥，恨不得把頭埋進土里。本能的反應后，理智才恢復過來。
我把他往后推：“你快躲去屋里，不要出來！”他反而把我關進了臥室。“別怕，好好待著。
”我跟出去。在門被砸穿之前，他去開了門。拿著榔頭、鋼管的五個人沖進來。
劉哲被推到客廳中間，幾人死死圍住他。“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兩百四十萬……一千一棍子，或者二十萬一根手指，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