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混不下去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阿強拖著行李箱,
站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愣了好一會兒。
眼前的山村還是記憶里的模樣:低矮的土坯房,坑坑洼洼的黃泥路,遠處山頭籠著薄霧,
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只是村子更破敗了,少了當年的雞鳴狗吠,連炊煙都稀稀拉拉。
阿強聽見聲音一回頭,是老根叔,叼著煙袋,瞇著眼打量他。
老根叔是見證村里發展的活歷史,六十多歲,臉上的皺紋像老樹皮,眼神卻賊亮。“哪有,
回來歇口氣。”阿強擠出個笑,搪塞過去。他不想提城里的事——阿強是個膽大的人,
但正因為這份膽大,工作丟了,女友跑了,兜里沒幾個錢,灰溜溜跑回老家。“歇口氣好,
歇口氣好。”老根叔吐了口煙圈,慢悠悠地說,“不過這村里也不是久待的地方,
年輕人還是得出去闖闖。”阿強沒往心里去,扛起行李往自家老宅走。
路上沒碰見幾個同齡人,村里年輕人早就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走到村中央,
他腳步一頓,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口古井上。井口用幾塊破木板蓋著,周圍長滿雜草,
井邊的石臺裂開了縫,透著一股子陰森。阿強回想起小時候聽過不少關于這井的怪談,
說是幾十年前,有個叫秀英的姑娘投井自盡,之后井邊常鬧鬼。村里人路過這兒都繞著走,
晚上更沒人敢靠近。“看啥呢?”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阿強回過身一看,
是小娟,穿著花布衫,扎著馬尾,笑得跟小時候一樣甜。小娟是他發小,后來她嫁到鄰村,
好幾年沒見了。“喲,小娟!回娘家呀,啥時候回來的?”阿強挺高興,放下行李跟她寒暄。
“前陣子回來的,幫我爹收拾老宅。”小娟瞥了眼古井,笑容淡了點,
“你可別老盯著那井瞧,晦氣。”“啥晦氣?不就一破井嗎?小時候的鬼故事你還當真呀!
”阿強故意說得輕松,可心里還是有點發毛。井口那幾塊木板,隱約透出股霉味。
小娟沒接茬,拉著他往老宅走,邊走邊說村里的新鮮事。到了他老宅門口,
小娟故意壓低聲音叮囑:“晚上別亂跑,尤其是那井附近。村里人說,最近又聽見怪聲了。
”“啥怪聲?”阿強追問。“哭聲,女人的哭聲。”小娟說完,匆匆走了,
留下阿強站在門口,背上冒了層冷汗。夜深了,老宅里安靜得嚇人。
阿強躺在吱吱作響的木床上,翻來覆去得睡不著。屋外風刮得呼呼響,窗欞被吹得咔咔作響,
聲音就像是有人在撓玻璃。他裹緊被子,腦子里全是小娟說的“女人的哭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聲里好像真夾雜了點別的動靜——低低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阿強猛地坐起來,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去聽。哭聲時有時無,
像是從村中央傳來的。“真見鬼了……”他嘀咕一句,壯著膽子披上衣服,
抓起手電筒就推門出去。夜里村子黑得像潑了墨,遠處山影重重,空氣里彌漫著濕土的味道。
阿強握緊手電,朝古井的方向走去。井邊靜悄悄的,木板蓋得嚴實,雜草被風吹得晃動。
手電光掃過去,井口沒啥異樣,可那哭聲卻更清晰了,從井底傳上來,幽幽的,
似帶著股怨氣。“誰?誰在下面?”阿強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在夜里回蕩,
顯得特別空曠。沒人回應,哭聲卻停了。他慢慢靠近井口,蹲下身想掀開一塊木板瞧瞧。
就在這時,手電光里閃過一抹白影,像個人形,站在井邊不遠處。阿強心跳差點停了,
猛地把手電照過去——什么也沒有,只有草叢晃動。他揉了揉眼睛,很懷疑自己看花了。
可就在他轉身要走時,
井底突然傳來一聲低語:“別走……幫幫我……”阿強手里的手電筒差點掉地上,
汗毛根根豎起。那低語就是從井底傳來,是個女人的聲音,
虛弱卻又帶著股說不出的怨氣:“別走……幫幫我……”他咽了口唾沫,腿有點軟,
想跑又覺得腳像被釘在地上。“誰?誰在說話?”他壯著膽子又喊了一聲,手電光亂晃,
照得井邊草叢影影綽綽。哭聲沒了,低語也沒了,四周只有風刮過樹梢的沙沙聲。
阿強盯著井口那幾塊破木板,心跳得像擂鼓。他想掀開木板看看,
可腦子里有個聲音在喊:別作死,快回去!猶豫了半天,他還是沒敢動手,
攥著手電筒轉身就往老宅跑。夜里村子黑得像一張大嘴,在路上絆了好幾跤,摔得膝蓋生疼。
回到老宅,他砰地關上門,背靠門板喘粗氣。“見鬼了,這真是見鬼了……”阿強嘀咕著,
趕緊鉆進被窩,把頭蒙得嚴嚴實實。可那哭聲又出現像長了腿,鉆進他耳朵里,
怎么都甩不掉。他一夜沒睡好,迷迷糊糊間好像聽見的哭聲斷斷續續,像是就在耳邊,
又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天剛蒙蒙亮,阿強就被院子里的雞叫吵醒了。
他頂著黑眼圈爬起來,腦子里還亂著,昨晚的事像場夢,可膝蓋上的淤青提醒他,那不是夢。
阿強燒了壺水,泡了碗面,邊吃邊琢磨:那井到底藏著啥秘密?真的有臟東西?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決定白天再去井邊瞧瞧。吃完飯,他拿上手電筒和一把鐵鍬,
大著膽子往村中央走。白天村子比夜里多了點人氣,幾個老太太在路邊曬谷子,
瞅見阿強往古井那邊去,眼神立馬都不對了。“強子,你去哪兒?”一個老太太放下簸箕,
語氣里帶著點慌。“隨便逛逛。”阿強敷衍一句,加快腳步。“千萬別往那井邊湊!晦氣!
”老太太在后面喊,聲音尖得像在趕鬼。阿強沒回頭,
心里卻犯嘀咕:村里人咋都這么忌諱那井?這真不就是個破井?到了井邊,陽光灑下來,
昨晚的陰森感淡了不少。井口還是老樣子,木板蓋得歪歪斜斜,周圍的草被露水打濕,
泛著亮。阿強蹲下身,仔細打量井邊地面,想找找昨晚看到的白影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可地面干巴巴的,連個鬼腳印都沒有。“怪了……”他皺著眉,伸手去掀一塊木板。
木板又濕又沉,掀開時帶出一股霉味,井里黑咕隆咚,手電光照下去,只能看見斑駁的井壁,
底下隱約有水光晃動。他正想再湊近點看,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強子,你干啥呢?
”是老根叔,拄著拐棍,臉拉得老長。阿強嚇了一跳,手電差點掉井里。“沒、沒干啥,
就隨便看看。”“看啥看!”老根叔語氣硬邦邦的,拐棍往地上一杵,“這井不是你能碰的!
趕緊走,回城里去,別惹麻煩!”“根叔,不就是口井嗎?我還便不信那些東西!
能還惹麻煩?”阿強一聽這話立馬不服氣,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老根叔狠瞪了他一眼,
壓低聲音說:“你小時候沒聽過?那井里死過人,怨氣重!當年秀英投井后,村里怪事不斷,
牲畜死了一堆,有人還撞了邪。你別不信,年輕人,好奇心害死貓!”“秀英?誰是秀英?
”阿強抓住話頭,想套點信息。老根叔臉色一僵,像是說漏了嘴,擺擺手:“別問了,
回去吧!”說完轉身就走,步子快得像躲什么。阿強看著老根叔的背影,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決定晚上再來一趟,偏不信這個邪,非得弄清楚這井的底細不可。白天沒事,
阿強回了老宅,翻箱倒柜想找點線索。老宅是爺爺留下的,屋里堆滿了舊家具,
墻角還有個破木箱,鎖都生銹了。他費了好半天勁撬開箱子,
里面全是雜物:發黃的書、舊衣服,還有一沓泛黃的信。信封上沒寫名字,紙脆得一碰就碎。
阿強小心翼翼展開一封,字跡歪歪扭扭,像用炭筆寫的:“村里的井下有冤魂,勿近。
我相信害她的人,夜夜不得安生。”阿強心里一咯噔,雞皮疙瘩冒了一身。這信是誰寫的?
是爺爺?冤魂又是誰?跟秀英有關?信紙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像是后加的:“別去打擾翠蘭。
”“翠蘭?”阿強念叨著這個名字,腦子里閃過村里那個寡婦的影子。翠蘭五十多歲,
獨居在村尾,平時沉默寡言,村里人都不太搭理她。難道她知道古井的秘密?他收好信,
決定找翠蘭問問。可一出門,正好撞上小娟,手里提著籃子,像是剛從田里回來。“強子,
你咋魂不守舍的?”小娟笑瞇瞇地問。“小娟,你知道翠蘭嬸嗎?”阿強開門見山。
小娟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神閃躲:“翠蘭?她咋了?”“別裝,你肯定知道點啥,
和我說說。”阿強壓低聲音,把信的事說了。小娟臉色變了,拽著他往路邊走,
避開幾個路過的村民。她咬咬唇,低聲說:“翠蘭的事,村里沒人敢提。
她年輕時跟秀英關系好,秀英投井后,她就變了個人,整天神神叨叨的。有人說,
她跟那井的事脫不了干系。”“真有秀英?秀英到底咋死的?”阿強追問。
小娟搖搖頭:“我也不清楚,我只聽老人說,秀英死得不簡單,可能跟村里幾戶人家有恩怨。
你別摻和這事了,真的,危險。”“危險啥?我就不信邪!”阿強嘴上硬氣,
心里還是有點發虛。天黑得很快,村里又安靜下來。阿強吃過晚飯,拿上手電和鐵鍬,
再次溜到古井邊。這回他下了狠心,非得弄點線索不可。他深吸一口氣,掀開兩塊木板,
井口的黑氣往外冒,像張嘴要吞人。他把手電咬在嘴里,抓著井沿的繩子,小心翼翼往下爬。
井壁濕滑,青苔黏手,空氣里全是霉味和水腥氣。手電光晃來晃去,照出井底的水面,
泛著幽幽的綠光。阿強爬到一半,繩子突然晃了一下,像被什么拽了拽。他嚇得差點松手,
抬頭一看,井口黑乎乎的,沒人。“誰?誰在上頭?”他喊了一聲,回音在井里嗡嗡響。
沒人回應,可那股被窺視的感覺越來越強,像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他。他咬咬牙,
繼續往下爬,終于踩到井底。水不深,只沒過腳踝,但冷得刺骨。手電光掃了一圈,
井底也全是青苔和碎石,角落里卻有個奇怪的東西——一塊破布,裹著什么硬邦邦的玩意兒。
阿強蹲下身,抖開布,里面是一塊巴掌大的石牌,上面刻著字,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