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色如傾倒的葡萄酒，漸漸浸透了整片天空。溫語站在廚房的暖光里，
指尖輕輕撫過那支剛拆封的蠟燭。這是她三個月前在巴黎小巷里一家老店特意定制的，
燃燒時會散發出初雪松木的香氣。——就像他們第一次約會時，
那家咖啡館壁爐里燃燒的味道。"太太，牛排要現在煎嗎？"管家李嬸站在廚房門口，
手里捧著剛從冷藏室取出的牛肉。溫語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六點四十分。
周敘白說七點會回來。她抿了抿嘴唇："再等等吧，牛排涼了口感就不好了。
"她轉身去整理餐桌，手指微微發抖。三周年紀念日。這個日子在她心底盤旋了整整三個月，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鳥。水晶杯被她擦了第三遍，確保上面沒有一絲指紋，
銀質餐具按照法式禮儀擺放，主餐刀距離盤沿恰好兩厘米，這是周敘白最喜歡的距離。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溫語幾乎是撲過去查看。
周敘白發來的消息只有十個字：「臨時有并購會議，你先吃。」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
就像他平日里簽發的工作郵件。溫語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想回復什么，
最終只是輕輕鎖上了屏幕。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周她的生日，
周敘白讓秘書送來一條鉆石項鏈，自己卻到深夜才回來，身上帶著陌生的香水味。
上個月她重感冒發燒到39度，他只在家庭醫生來時露了個面，就匆匆趕回公司。
還有去年冬天，她父親突發心梗住院，他在ICU外接了一個小時電話，
最后只留下一句"有專家會診"就離開了。窗外的噴泉開始工作，水聲潺潺。
溫語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水珠在夕陽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2三年前那場世紀婚禮上，
她穿著價值百萬的婚紗走過這片草坪，所有人都說她是人生贏家。A大建筑系才女，
嫁入頂級豪門，丈夫年輕有為。當時她站在這里接受祝福時，怎么會想到有一天，
這個豪宅會變成最精致的囚籠？指尖觸到冰涼的玻璃，她忽然想起畢業答辯那天，
導師拍著她的肩膀說："溫語，你的設計有種罕見的生命力，就像會呼吸一樣。"現在想來，
那種生命力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呢？大概是從她成為"周太太"那天開始的。掛鐘敲響七下，
溫語解開圍裙。真絲布料滑過她手腕上那道淺淺的疤痕，
那是去年為周敘白準備生日宴時被烤箱燙傷的。當時鮮血順著指尖滴在鵝肝醬上，
他卻只看了一眼就說"讓管家處理"，轉身去接工作電話。溫語回到房間，
拉開最底層的抽屜，里面整齊碼放著十幾本素描簿，邊緣已經泛黃。
最上面那本貼著A大的標志，翻開內頁，
鉛筆線條勾勒的圖書館建筑旁寫著一行小字："今天遇見一個在銀杏樹下看書的男生，
他的眼睛像琥珀。"溫語的手指微微發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天她抱著一摞設計資料匆匆趕往導師辦公室，在圖書館拐角撞上了正在看書的周敘白。
圖紙雪花般散落一地，他蹲下身幫她收拾，
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結構圖上停留："這個懸挑設計很大膽，
但如果在這里加個支撐點會更穩固。"后來他追求她時，
總說最喜歡她專注畫圖時微微蹙眉的樣子。"又在看這些舊東西？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溫語猛地合上素描本。3周敘白不知何時站在了衣帽間門口，
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領帶已經松開。他身上帶著威士忌和古龍水混合的氣息，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香。——這不是她用的任何一款香水。"今天是我們結婚三周年。
"溫語輕聲說，將素描本放回抽屜。周敘白把手表摘下來放進專用表盒，
這個動作他做了上千次，精準得像在完成某種儀式。"我知道。"他走向墻角的保險箱，
輸入密碼，取出一個深藍色絲絨盒子。"卡地亞新到的限量款，上周剛從巴黎調貨。
"盒子打開時，鉆石手鐲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溫語沒有伸手去接，
只是抬頭看著丈夫熟悉又陌生的臉。三年時光將他雕刻得更加成熟完美，
眼角的細紋反而增添了魅力，但那雙曾經讓她沉溺的眼睛，現在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冷漠。
"上周的慈善晚宴，"溫語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為什么臨時換女伴？
"周敘白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林董女兒剛從倫敦政經畢業，對公司拓展歐洲市場有幫助。
"他放下手鐲，語氣緩和了些，"這種場合本來就是工作，你別多想。
"溫語低頭看著手里的戒指。這是周敘白求婚時送的，內圈刻著他們名字的縮寫。三年過去，
戒指定期拋光保養，看起來依然嶄新，就像他們表面光鮮的婚姻。"我們離婚吧，周敘白。
"她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慢慢將戒指摘下。金屬碰撞大理石發出清脆的聲響。
4周敘白猛地轉身，表盒從手中滑落，十幾塊名貴手表散落一地。"你瘋了？
因為一個紀念日？"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公司正在談三十億的并購案，
你知道我這些天壓力有多大嗎？""我知道。"溫語平靜地注視著他。
"我知道你每天五點四十起床，
要加一塊糖不加奶；知道你所有襯衫都是41碼；知道你壓力大時右眼會不自覺地輕微抽搐。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你知道關于我的什么呢？”房間陷入死寂。周敘白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下意識要去接，卻在看到溫語的眼神時停住了動作。"接吧，"溫語笑了笑，
眼角有淚光閃爍。"反正遲早要接的。"她走向衣柜，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周敘白這才注意到，梳妝臺上她的護膚品全都不見了，香水架空了一半，
衣柜里那些她常穿的棉麻衣物都已消失，留下的全是昂貴的定制服裝。"你要去哪？
"他一把抓住行李箱拉桿，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慌亂。"別鬧了，
我明天推掉所有工作陪你去巴黎，把上次你看中的那幅畫買下來，行嗎？
"溫語輕輕掙脫他的手："周敘白，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想要鉆石，也不想去巴黎。
"她指向窗外。"我想要的是能讓我畫設計圖的陽光，
而不是永遠拉著的遮光簾；我想要的是有人能認真聽我說話，
接電話；我想要的是......"她的聲音哽咽了："是能讓我感覺到自己還活著的婚姻。
""就因為你那些幼稚的設計夢？"周敘白突然提高音量，脖頸上青筋凸起。
"你知道多少人羨慕你現在的生活嗎？住豪宅，開跑車，隨便一個包都抵普通人半年工資！
"溫語最后環視這個房間——意大利進口的實木家具，墻上價值連城的油畫，
床頭擺著她精心挑選而他從未注意過的香薰蠟燭。每一處細節都完美得像雜志樣板間。
"你看，問題就在這里，"她輕聲說："你給我的，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溫語透過縫隙看到周敘白站在原地。
他的表情像是看到一件精心收藏的花瓶突然自己摔碎了，震驚多于傷心。
5出租車駛離周家莊園時，溫語降下車窗。夜風裹挾著初夏的溫熱撲面而來，
帶著路邊野薔薇的香氣，與豪宅里永遠恒溫的空氣截然不同。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她一眼："小姐，去哪？""梧桐路27號。"溫語報出地址，
這是她偷偷租下的公寓。三個月前，當她在周敘白西裝口袋里發現那支陌生的口紅時，
就開始籌劃這一天。自從小時候親眼見證父母從相愛到互相詆毀，她就明白，
感情一旦有了裂縫，就再也不會完好如初了。
城東的老城區與周家莊園所在的富人區宛如兩個世界。溫語拖著行李箱走進一棟老式公寓樓，
樓梯間的墻皮有些剝落，但打掃得很干凈。她用鑰匙打開三樓盡頭的那扇門。
五十平米的空間局促卻明亮，墻紙有些發黃，但陽光能毫無阻礙地灑滿每個角落。
溫語將行李箱靠墻放好，取出素描本和鉛筆。凌晨三點，當她完成新設計的最后一筆時，
忽然發現臉頰上有冰涼的液體滑落。這不是為周敘白流的淚，
而是為那個在他身邊逐漸消失的自己。圖紙上的建筑線條鋒利張揚，
與她在周家畫的那些溫婉風格截然不同。——那是一棟棱角分明的玻璃建筑，
像一把利劍直指蒼穹，每個切面都反射著不同的光芒。6晨光初現時，溫語泡了杯速溶咖啡。
劣質的苦澀在舌尖蔓延，卻比周家進口咖啡豆煮出來的更真實。她翻開手機相冊，
刪除了所有與周敘白的合照，卻在看到最后一張時停住了。——那是畢業典禮上，
她舉著獲獎設計圖紙，眼里閃著光。溫語將這張照片設置成手機壁紙，然后打開電腦，
向三家建筑設計公司投遞了簡歷。窗外，第一縷陽光正穿透云層，照在她重新開始的人生上。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周敘白的名字。溫語看著那個跳動的心臟圖標。
這是三年前她親手設置的。周敘白的手機號。一直到鈴聲停止。幾秒后，
一條消息彈出："別鬧了，回家吧。并購案結束我帶你去馬爾代夫。"溫語覺得諷刺，
輕輕按下關機鍵。這一次，她選擇為自己而活。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時，
溫語已經坐在二手市場淘來的木桌前工作了三個小時。鉛筆在圖紙上沙沙作響，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全神貫注的樣子與大學時代如出一轍。公寓樓下傳來早點攤的叫賣聲，
油條豆漿的香氣順著窗戶飄進來。溫語伸了個懶腰，這才發現脖子已經僵得發疼。在周家時，
她總是等到早餐涼透才獨自用餐，而現在，她可以隨時下樓買一份熱乎乎的煎餅果子。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律師的消息：「周先生拒絕簽署離婚協議，要求當面談。」
溫語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只回了一個字：「等。」她放下手機，
目光落在墻上的日歷上。離開周家已經一周了，這一周里她投了十七份簡歷，
參加了三次面試。今天下午是第四家——城郊的"素履設計工作室"。
7素履工作室藏在一片老廠房改造的藝術區里。溫語踩著高跟鞋走過斑駁的水泥路，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電鉆聲和工人吆喝。這里與周氏集團所在的CBD截然不同，
粗糙卻充滿生命力。"溫小姐？"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從一堆模型后面探出頭。"我是蘇雯，
昨天跟你通電話的。季老師正在見客戶，讓我先帶你看下環境。"工作室不大，但挑高驚人。
陽光從頂棚的玻璃天窗傾瀉而下，照亮滿墻的設計圖和散落各處的模型。
溫語的目光被一個半完成的建筑模型吸引。——那是一個螺旋上升的玻璃結構，
像極了她昨晚畫的設計。"那是季老師的新項目，
"蘇雯順著她的視線解釋："市立圖書館的改造方案。""懸挑結構很特別，
"溫語不自覺地走近觀察，"用鋼化玻璃做承重？""聰明。"一個清朗的男聲從背后傳來。
溫語轉身，看見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
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像陽光下的大海，
清澈而深邃。"季昀，"男人伸出手，"工作室的負責人。""溫語。"她簡短地自我介紹，
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A大建筑系畢業。"季昀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是張教授的學生？
我看過你的畢業設計，《流動的邊界》，很有想法。"溫語心頭一震。那是五年前的作品了，
沒想到還有人記得。面試出奇地順利。當季昀看到她帶來的新設計圖時，
眉毛驚訝地揚起："這風格和你畢業作品完全不同。""人總會變的。"溫語輕聲說。
季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下周能來上班嗎？助理設計師，
主要參與圖書館項目。"溫語握筆的手微微發抖。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
不是因為周敘白而心跳加速。周氏集團總裁辦公室，周敘白將離婚協議摔在桌上。
"她去了哪里？"他聲音冷得像冰。
私家偵探遞上一沓照片："溫女士在素履設計工作室找到了工作，住在城東老城區。
"照片上，溫語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在一家咖啡店里畫圖，陽光灑在她的側臉上，
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周敘白盯著那張照片，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溫語了。不是優雅得體的周太太，而是一個眼里有光的年輕女孩。
"繼續盯著，"他冷冷地說，"還有，查查那個工作室的背景。"午休時間，
素履工作室的同事們圍在一起吃盒飯。蘇雯好奇地問："溫語姐，你以前在哪工作啊？
看你畫圖好專業。"溫語筷子一頓："...在家休息了幾年。""是因為生病嗎？
"另一個同事問。季昀突然插話："下午客戶要來看方案，時間有點趕，都吃完了嗎？
"他朝溫語投來一個歉意的眼神，她感激地笑了笑。8那天晚上加班到很晚，其他人都走了，
只剩下溫語和季昀。她正專注地調整模型比例，一杯熱咖啡突然出現在眼前。"加了兩塊糖，
"季昀說，"看你平時這么喝。"溫語驚訝地抬頭，正對上他含笑的眼睛。"謝謝。
"她接過咖啡，指尖不小心相觸，像有電流穿過。季昀在她對面坐下："其實我知道你是誰。
"溫語的手猛地一抖，咖啡差點灑出來。"上周的財經雜志，"他指了指角落的書架，
"封面是周氏集團總裁。"溫語的臉刷地白了。她放下咖啡杯，不安的坐著。"溫語，
"季昀輕聲喚她。"在這里，你只是建筑師溫語，好嗎？"他的眼神真誠的像一條小狗。
而她在那一刻仿佛卸下了背負多年的重擔。周末，溫語去二手書店淘專業書籍。
當她抱著一摞書走出店門時，一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停在路邊。車窗降下，
露出周敘白冷峻的側臉。"上車，"他說，"我們談談。
"溫語站在原地沒動："有話就在這里說。"周敘白下車走到她面前，
目光掃過她簡單的穿著和懷里的舊書："你就是為了這種生活離開我？""這是我要的生活。
"溫語平靜地說。"那個季昀知道你是誰嗎？"周敘白突然問。
"知道他工作室最近丟的兩個項目是誰截胡的嗎？"溫語瞳孔驟縮："你做了什么？
""回家，"周敘白伸手想拉她，"別再鬧了。"溫語后退一步，懷里的書嘩啦掉在地上。
一本素描本攤開來，露出她最近的設計。周敘白彎腰撿起，
表情變得復雜："你還在畫圖...""我一直都在畫，"溫語奪回素描本，
"只是你從來不看。"周敘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溫語，我...""溫語？
"一個清朗的聲音插進來。季昀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手里拎著一袋書，"需要幫忙嗎？
"周敘白的眼神瞬間變冷："季先生，我和我妻子有事要談。"季昀看向溫語，
用眼神詢問她的意愿。"我們談完了，"她對周敘白說，然后轉向季昀。"能送我回家嗎？
"季昀點點頭，彎腰幫她撿起散落的書。周敘白站在原地，看著兩人并肩離去的背影，
手中的車鑰匙深深陷入掌心。那個喜歡圍著他轉的溫語好像真的不見了。9視線外，
季昀幫溫語抱著書，兩人沿著老城區的街道慢慢走著。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重疊在一起又分開。"剛才那位，"季昀斟酌著詞句。"就是傳說中的周氏集團總裁？
"溫語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嗯，我法律意義上的丈夫。
""他看起來..."季昀停頓了一下。"不太像會逛二手書店的人。
"溫語噗嗤笑出聲："他確實更習慣拍賣會。"說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這是她離開周家后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季昀見她笑了，
眼睛一亮："那不習慣拍賣場的溫大建筑師，小的有幸問你個問題？""好啊。
"溫語挑著眉，語氣配合著他變得驕傲。"為什么建筑師過馬路都特別慢？"季昀眨著眼，
一本正經地問。溫語思索后疑惑的搖頭。"因為他們總是在等所有的燈都變成綠色！
"季昀說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溫語愣了兩秒，隨即笑得彎下腰："這也太冷了吧！
""冷嗎？"季昀又恢復正經假裝思考。"那我再問你一個！
你知道建筑師和工程師的區別是什么嗎？回答我！"溫語拭去笑出的眼淚，
實話實說："不知道。""區別在于工程師把夢想變成現實，而建筑師把預算變成夢想！
"季昀說完，還俏皮的做了個加油勵志的動作。這次溫語直接笑到扶著路燈桿："停！
別講了！我肚子疼！"季昀得意地挑眉，眼里閃過狡黠的光："看吧，我的笑話多成功，
你都笑出腹肌了。"兩人就這樣一路笑鬧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溫語公寓樓下。
街邊的小吃攤飄來陣陣香氣，季昀的肚子適時地"咕嚕"一聲。
溫語抿嘴笑："要不要...上樓吃個便飯？我廚藝還行。"季昀眼睛一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