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寂靜中的異動我是在高速公路的服務區接到電話的,
手機屏幕上跳動著“母親”兩個字時,我的心就咯噔了一下。上次她主動給我打電話,
還是三年前我奶奶過世的時候。父親極少使用手機,
母親更是除了必要的事幾乎不會聯系我這個常年在外、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的大兒子。
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像被浸泡在冰水里,聽不出情緒,
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麻木:“你爸……走了。”“走……走了?”我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車子差點偏離車道。那三個字像三根釘子,直直地扎進我的耳膜,扎進我的心臟。
父親才六十歲出頭,身體一向硬朗,除了有點高血壓,連小感冒都很少得。“怎么走的?
什么時候的事?”母親的聲音終于有了些波動,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突發……心臟病。醫生說是,很突然……你快回來吧。
葬禮定在后天。”突發心臟病?我腦子里嗡嗡作響。印象中的父親,
總是在清晨穿著運動服在小區里跑步,傍晚拎著菜籃子慢悠悠地散步回家。他抽煙喝酒,
但量都不大,也定期體檢。怎么會突然就……接下來的幾個小時,
我像個行尸走肉般把車開回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家城市。一路上,
煙斗坐在藤椅上看報紙的樣子;他教我騎自行車時扶著我后座奔跑的身影;他板著臉訓斥我,
轉頭又偷偷塞零花錢給我的矛盾模樣。我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時間去彌補我常年不在的缺憾,時間去化解我們父子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但現在,
一切都戛然而止。到家時已是深夜。
老房子里彌漫著一股混合著消毒水、香燭和悲傷的復雜氣味。親戚們低聲交談,
母親和妹妹穿著黑色的素服,坐在靈堂前,表情憔悴而麻木。看到我,母親只是點了點頭,
眼圈泛紅,但沒有哭。妹妹蘇小小站起來,撲進我懷里,低聲啜泣:“哥,
爸他……他怎么就……”我拍著她的背,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靈堂中央那張黑白照片——那是父親一張證件照,
照片上的他表情嚴肅,嘴角向下,一如他平日里不茍言笑的樣子。接下來的兩天,
整個家都沉浸在一種壓抑而忙碌的氣氛中。吊唁的人絡繹不絕,我機械地迎送,收禮,道謝。
所有人都說著“節哀順變”,但我感覺悲傷離我很遠,我似乎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父親的遺體停放在市殯儀館的冷藏室里,按照習俗,葬禮前一天晚上要移回靈堂守夜。
守靈夜。整個房子里只有昏暗的燈光和燒紙錢的微弱噼啪聲。我和母親、妹妹,
還有幾個近親圍坐在靈堂里。父親的遺體被安置在布置好的靈柩里,靈柩蓋著透明的玻璃。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安靜地躺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皮膚呈現出一種冷冷的青白色。
我站在靈柩前,靜靜地看著他。這是我的父親啊,
那個曾經像山一樣高大、可以輕易抱起我的男人,現在卻如此脆弱地躺在那里。
我的眼眶開始發熱,一種遲來的、鈍痛的悲傷緩緩升起。我伸出手,
想隔著玻璃觸碰一下他的臉,卻又縮了回來。就在我盯著他看的時候,
發生了讓我全身血液瞬間凝固的一幕。我發誓,那一刻我沒有看錯。他的眼皮,
那原本緊閉、如同兩扇沉重窗簾的眼皮,竟然非常輕微地,動了一下。
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在睡夢中,被一束突如其來的光線驚擾,下意識地想要躲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幻覺嗎?巨大的悲傷和疲憊讓我精神恍惚,也許我只是看錯了。
我眨了眨眼,再次聚焦。他的臉依然平靜,眼皮緊閉。不,剛才絕對不是幻覺。
就在我懷疑自己的理智時,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的左眼皮,再次動了。這一次,
幅度比之前要大一些。然后,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只眼睛——或者說,
他遺體的眼睛——竟然緩緩地,向下,眨了一下。是的,
一個完整的、緩慢的、帶著某種……某種信號的眨眼。那一瞬間,
我感覺腦袋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我不是在看一個死人。那雙眼睛,那一眨,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活著的、窺視的、甚至是——狡黠的意味。“哥,你怎么了?
”妹妹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擔憂。我猛地回過頭,看著妹妹憔悴的臉,
又看看不遠處的母親,她正低頭撥弄著香爐里的灰燼。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異常,
沒有人看到剛才那一幕。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狂跳和極度不安。也許,
也許是尸體的一種自然反應?痙攣?但那感覺太真實了,太像一個帶著意識的動作了。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視線重新回到父親的遺體上。那個眨眼仿佛從未發生過,
他依然安靜地躺在那里,冰冷而僵硬。我的目光向下移動,移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
在微弱的燈光下,我看到他左臂的內側,肘彎附近,有幾個非常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紅點。
它們排列得有些奇怪,不像蚊蟲叮咬,倒像是……像是針孔。不止一兩個,而是三四個。
它們很新,周圍的皮膚甚至還有些微紅。心臟病突發?針孔?遺體對我眨眼?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我的脊椎骨直沖腦門。所有關于父親突然死亡的“合理”解釋,在那一刻,
轟然崩塌。我的父親,他不是正常死亡的。他被謀殺了。這個念頭一旦產生,
就像野草一樣在我心中瘋長。那個眨眼,那些針孔,
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指向同一個方向——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死亡,而他可能,在臨死前,
試圖給我留下某種信息。我站在靈柩前,看著父親那張安詳(或者說,偽裝安詳)的臉,
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懼。這種恐懼不是來源于死亡本身,而是來源于死亡背后,
那只隱藏在黑暗中的手,以及它所指向的,可能是我的整個家族。守靈夜漫長而煎熬,
我在極度的震驚和懷疑中度過,腦子像一團漿糊。我時不時偷瞄父親的遺體,
再沒有看到任何異動。那些針孔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變得更加模糊,
仿佛只是我臆想出來的痕跡。但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看錯。那個眨眼,
帶著一種只有我能懂的,無聲的語言。父親在告訴我什么?他在告訴我,他的死有問題。
他在告訴我,要小心。小心誰?我的目光掃過靈堂里的每一個人——我的母親,我的妹妹,
我的叔叔姑姑,那些看似悲傷的親戚們。一股涼意滲透我的皮膚,直達骨髓。
如果父親是被謀殺的,那么兇手,或者至少是知情者,很可能就在我們身邊。葬禮,
對我來說,不再是告別,而是一場危險的序幕。我必須找出真相。為了父親,也為了我自己。
那個眨眼,像一個無聲的誓言,刻在了我的心上。第二章:迷霧重重的家族葬禮草草結束,
父親被送往殯儀館準備火化。按照原計劃,明天上午九點準時進行。我心亂如麻,
腦子里全是父親遺體上的針孔和那個詭異的眨眼。我甚至來不及悲傷,
就被一種近乎偏執的懷疑和恐懼所吞噬。我開始留意家人的舉動。母親依然寡言,
只是偶爾嘆氣。我旁敲側擊地問起父親去世前幾天的情況,她總是含糊其辭。
“就前一天晚上還挺好的,跟我說了會兒話……誰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就……唉,就是命吧。
”她的眼神躲閃,不愿意與我對視。我問她知不知道父親身上有針孔,
她像被燙到一樣彈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平靜:“針孔?怎么可能?你爸這幾天都沒去醫院,
怎么會有針孔?你是不是看錯了?”她的反應過度了,這讓我更加肯定她知道些什么,
或者至少,她在害怕什么。叔叔在這場變故中顯得異常“高效”。他是父親的親弟弟,
也是父親公司的副總。父親去世后,他似乎就自動承擔起了主事人的角色。
他不住催促著葬禮的進程,對火化時間尤其強調:“要盡快,入土為安,
別讓老人家在外面受凍。”他眼神里的焦急不像是出于孝道,更像是在趕什么時限。
當我提出想再看看父親的遺體,確認一些事情時,他立刻皺起眉頭:“看什么看?人都走了,
就讓他安安靜靜地去吧。再說了,都放冷藏室兩天了,也不好看了。別折騰了。
”他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催促和抗拒。妹妹蘇小小,自從父親去世后,就一直魂不守舍。
她抱著手機,時不時偷偷摸摸地發短信、接電話。我注意到她有好幾次接電話時,
都走到沒人的角落,壓低聲音說話,表情非常緊張。有一次,她接完電話回來,臉色蒼白,
手都在顫抖。我問她是誰的電話,她說是一個朋友安慰她。
但我分明從她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恐懼。她是不是也在隱瞞什么?或者,她知道些什么?
這個家,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沉默和心照不宣。每個人都在演戲,演著悲傷,演著正常,
但每個人都藏著秘密。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由謊言編織而成的繭里,
喘不過氣來。我決定從父親生前的東西入手。他有個習慣,
喜歡用一只老式的錄音筆記錄一些重要的對話或者自己的思考。
我猜想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身處險境,也許會在錄音筆里留下線索。趁著家人不注意,
我偷偷溜進父親的書房。書房里一切照舊,書桌上堆著文件,
空氣中還殘留著他常抽的煙草味。我在抽屜里翻找,
終于在最下面的一個暗格里找到了那支銀色的錄音筆。我帶著錄音筆回到自己的房間,
鎖上門,插上耳機。我的手有些顫抖,不知道接下來會聽到什么。錄音文件不少,
大多是會議記錄、與客戶的通話摘要,還有一些他自言自語的工作思考。我快進著聽,
直到一個文件的開頭,傳來了父親熟悉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很清晰。
“……有些事情,我必須留下來,以防萬一。我最近感到很不安全,公司里,家里,
都像是有一張網在收緊。他們太貪婪了……我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果然感覺到了危險!錄音繼續:“我一直在做一些準備,
但如果……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聯系不上你,記住我說的: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他停頓了一下,呼吸聲很重,仿佛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包括你媽媽。
”耳機里傳來這句話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媽媽?這是什么意思?
父親和母親的感情雖然算不上如膠似漆,但也相敬如賓,共同生活了幾十年。
他為什么會讓我不要相信她?難道母親也牽涉其中?
錄音在這里 abruptly 結束了。后面的文件是另一段對話。我點開播放,
聽到了父親和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們似乎在秘密地商量什么。“……計劃必須周密,
一點紕漏都不能有。”是那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低沉而謹慎。“我知道,但時間不多了。
他們步步緊逼。”這是父親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慮。“資金已經到位了嗎?”“差不多了,
通過幾個離岸賬戶在操作,應該很難追查。”“假死的手術安排好了嗎?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一旦被發現是詐死,后果比現在更嚴重。”“已經聯系好了,就在境外。需要一個人配合,
絕對信任的人。”“你想好找誰了嗎?
”“我還在考慮……也許是……”父親的聲音在這里變得很小,幾乎聽不見,然后戛然而止。
我摘下耳機,腦子里嗡嗡作響。假死?轉移資金?境外手術?這段錄音的內容,
完全打敗了我之前關于“謀殺”的猜測。如果不是被謀殺,
那父親……難道是自己策劃了這場死亡?假死?目的是什么?
錄音里提到了“他們步步緊逼”、“公司里”、“家里”、“太貪婪了”。
難道父親是為了逃避什么?逃避債務?逃避家族內部的權力斗爭?
逃避那個讓他說出“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媽媽”的家庭?這個可能性讓我感到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