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的棋局》我是被接回金家的私生女。前十五年，我媽教我只要有機會就往上爬。
她說親情、友情、愛情都會背叛你，只有錢不會。所以在我回到金家的那一刻起。
我就決定了。我要做金家的主人。1我沒有爸爸，從小和媽媽在村里生活。村里很窮，
上到八十老奶，下到五歲娃娃都要幫家里做活。
他們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我媽不一樣。她從不教我干活。
從我懂事起，我媽就告訴我這個世界殘酷，沒有公平可言。李嬸教二丫做人要善良時。
她要我摒棄多余的善良，一旦有機會就不擇手段向上爬。張叔教張俊要孝順，
親情大于一切時。她教我親情友情愛情都會背叛你，只有錢不會。她教我察言觀色，
教我嘴甜心狠。她用身體力行告訴我，只有錢不會背叛你。十五歲那年，我親爹找上門來。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梳著一絲不茍的頭發。擦得反光的皮鞋與我家的水泥地格格不入。
李嬸打趣我：「丫頭，你要過好日子去了。」我坐在大門口，盯著車頭的小金人出神。
我知道，好日子不會隨便砸在我頭上。當天我坐上那輛車去了醫院。
司機帶著我做了全身檢查，還抽了好幾管血。從醫院出來后，我又被送回村里。
我媽什么也沒說，只讓我等。十天后，那個男人又來了。他眉頭舒展，
看起來比上次來心情好很多。他本想讓我出去，但我媽執意讓我留下來聽他們對話。
「配型結果出來了，是半相合。」我媽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樣，神色平淡。
可我知道她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風平浪靜。她抓著我的手在發抖。
十五歲的我還不懂什么是半相合。那天，與我血緣最親密的兩個人，
當著我的面談判了三個小時。最后，我跟著親爸回家，我媽拿走了五千萬。我的骨髓，
被她賣了五千萬。2金遠山不喜歡我媽，更不喜歡我。從村里出來的路上，
我聽著他跟司機吐槽。原來我媽是他年輕時犯的錯誤。
他說要不是當年看我媽年輕漂亮好操縱，他肯定不會發生關系。誰想得到我媽這么有心計，
發現懷上了孩子之后就跑了。從他的話里，我得知他有一個賢惠的太太。
一個被寵成小公主的女兒。還有一個患白血病的兒子。如果不是他兒子需要移植骨髓，
他這輩子也不會把我接到金家。說著說著，他睡著了。車廂里的空間很大，
可我卻感覺擁擠又窒息。不知道開了多久，車子在一棟漂亮的房子前停下?！概尽?/p>
剛下車還沒看清眼前景象，我就被扇了一巴掌。久坐導致的腿軟讓我栽倒在地上。
臉上是火辣辣的疼。「蘇瑤，你這是干什么？」面對男人的質問，女孩癟了癟嘴，「爸爸，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金遠山嘆了口氣：「瞎說什么呢，我是怕你傷了自己的手?！?/p>
女孩很是受用，她挽上金遠山的手臂，神色傲居地看著我?！复蛩寂K了我的手，爸爸，
她第一天來就惹我不高興，讓她跪在佛堂幫哥哥祈福好不好?！菇疬h山瞥了我一眼，
寵溺地揉了揉蘇瑤的頭。「你這丫頭，都隨你行了吧?！顾麄冝D身離開時，
蘇瑤身上波光粼粼的小洋裙絢麗又奪目。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面料。那天我跪了整整五個小時。
一直到深夜，我見到了金夫人林婉。她保養得很好，但臉上是散不去的愁容。
她只瞥了我一眼，就讓保姆把我帶走。我被安置在了保姆房。和帶我離開的劉媽住在一個屋。
劉媽拿了一碗飯給我。米飯干干的，碗邊放了兩塊涼透了的紅燒肉。紅燒肉一口咬下，
油膩的口感充斥我的口腔。但我卻甜甜地笑道：「謝謝阿姨，很好吃?！?/p>
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我知道這里所有人都不喜歡我。但我要在這里活下去，
必須讓他們對我改觀。沒過幾天，我見到了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哥哥。
他蒼白的臉像是隨時要破碎一般。看見我時沒有喜也沒有怒。聽到我是他供者，
他的睫毛顫了顫。3醫生給出的方案是骨穿加干細胞抽取。手術室真冷啊。明明打了麻藥，
我卻還是感覺疼。那是我回金家后第一次哭。我想媽媽了。我想問問媽媽，為什么會這么痛。
金宸的病情還算恢復得順利。金遠山對我的態度好轉了一些。他把我轉到蘇瑤所讀的高中。
即便我救了她哥哥的命，她還是很討厭我。我私生女的身份傳得滿校皆知。蘇瑤帶頭孤立我。
我的高一，是書桌里的蟑螂蜘蛛，水杯里的刀片，還有卷發棒和訂書器的折磨。我被打，
被罵，被恐嚇，被孤立。不論是被潑了一身涼水，還是被關在器材室一整夜。
我始終笑著面對。我不告狀，更不哭訴。我常吃些油膩不健康的東西。身材胖了不少，
臉上也起了一些青春痘。穿著寬松拖沓的校服，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我媽說過，
當你黯淡無光時，就沒有那么多人將目光放在你身上。時間長了，
我的不反抗讓蘇瑤覺得無趣。她不再無時無刻盯著我。我也得以喘息時間學習。
但我的分數始終在倒數，永遠給蘇瑤的成績托底。高二下學期，金宸的排異嚴重。
我又為他抽了一次骨髓。比上次還要痛。我緊緊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能要到糖的孩子才有哭的權力，我哭沒用，也不能哭。這次手術完，
我搬到了一個獨立的小房間。雖然這是整個別墅采光最差的房間，
但我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空間。劉媽偷偷給我做了豬肝。她看著我吃下，
忍不住背過身抹眼淚。這一年多我和劉媽住在一個屋子，她比誰都清楚我身上的傷。
從對我這個私生女的厭惡到如今的心疼。她問過我，不怨嗎？我無聲地笑了笑。
一個人走過太多無助的路，早就不怨了。4轉眼到了高三。蘇瑤成績不好，
金遠山早已給她規劃好去美國留學。當然，同樣成績不好的我是沒有去留學的權利的。
我要留在京市，時時刻刻為抽取骨髓做準備。我參加高考時，蘇瑤已經飛去了瑞士。
一整個假期。她的朋友圈是瑞士雪山、埃及金字塔和跳傘沖浪。她說，人生是曠野。
沒多久高考成績出來。我超常發揮考上了京市的一所重本。
這是金遠山第一次正視我這個女兒。在那之前，他連我志愿填了什么學校都不知道。
他難得叫我去餐桌吃飯。在桌子上，他說可以實現我的一個愿望。林婉對我也算和顏悅色。
看著他們兩人的樣子，我的眼淚一滴滴掉落。我說，我只有一個愿望，
那就是希望哥哥快點好起來。我的話在他們眼里并不算假。
他們都知道每周我都會去看望金宸兩次。佛堂里厚厚一摞都是我為金宸抄寫的祈福經。
我做的事就連蘇瑤這個親妹妹都做不到。金遠山眼眶濕潤，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會實現的?！沽滞裢疑裆珡碗s，半晌過后，
她往我的碗里夾了一塊海參。我擁有了上桌吃飯的資格。假期大部分時間，
我都在醫院照顧金宸。金宸話很少，可能是我算是他救命恩人的緣故，他對我并不抵觸。
旁人看去，我們真像兄妹一般。林婉大多數時間都在醫院里。她對我的到來已經習慣了。
甚至偶爾還會關懷我一句。大一開學這天，金遠山派了司機和劉媽陪我一起去了學校。
這個家里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我地位的轉變。除了已經在美國留學的蘇瑤。
5大學生活比我想象中還要美好。我參加了大學數學競賽社團，認識了大我兩屆的學長林宇。
他正直又溫和，與我這種活在陰溝里的老鼠完全不同。他像太陽一樣吸引我，
讓我忍不住靠近他。我喜歡他。巧的是，他也喜歡我。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他捧著一束花向我表白。周圍是他請來幫忙的同學。他們為我歡呼祝福。
林宇在我手背落下輕柔一吻。少年揚起唇，笑得肆意又張揚。看著他眼角的淚痣，
我的心里軟得不像話。這樣美好的人生，我也短暫擁有了。大學第一個假期，蘇瑤沒有回來。
她去了冰島，看了極光。林婉雖然什么也沒說，但我看出來她有些不高興。
很早我就發現了林婉對金宸的偏心。她本就重男輕女，金宸又得了白血病。對于這個兒子，
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對蘇瑤這么久都不回來看望金宸，她是有情緒的。她也上了年紀，
頭發愁得白了許多。這幾年一次次的手術熬得她敏感易怒。過年前一天，
金宸的身體突然急轉直下，進了搶救室。金遠山在外地趕不回來，
傭人們都在老宅忙活過年的事。醫院里只有我和林婉。手術室外，林婉緊緊攥著我的手，
一眨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大門。在這種時刻，我這個私生女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好在，
虛驚一場。金宸被救了回來。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顧不得其他，抱著我失聲痛哭。她哭，
我也哭。我說：「再抽我的骨髓吧，只要能讓哥哥好起來，我做什么都愿意?！?/p>
她拍了拍我的頭，「傻孩子，這病哪是這么簡單的?！棺詮哪谴螕尵群螅?/p>
林婉更害怕失去金宸。她把家里的東西都搬到了醫院，甚至連佛堂也一樣。
她為了給金宸祈福只吃素，我也跟著她吃素。慢慢的，她變得有些偏激，
和金遠山兩句半就會吵起來。金遠山的公司很忙，并且據我所知，
他在外面養了不止一個小老婆。久病不好的兒子和瘋癲的妻子讓他煩透了。
這次搶救的缺席成了導火索，讓他們之間的矛盾徹底爆發。6別墅里，一地碎片散落。
林婉氣得摔門而去。金遠山撐著頭靠在沙發上，煙灰缸里滿滿一層的煙頭訴說著他的煩躁。
我端著一杯養生茶，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赴职郑瑒e生氣，媽媽是太關心哥哥了?！?/p>
金遠山掀起眼皮，他接過茶杯深深嘆了口氣。他不動聲色地打量我后，岔開話題。
「在學校過得怎么樣？」我抿唇笑笑：「謝謝爸爸關心，同學都很友善，老師也很好?！?/p>
他點點頭，目光落在我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敢粫易屓私o你轉點錢，你也大了，
買些漂亮衣服穿?！拐f完他起身要離開。我送他上了車。關門前他說：「我忙，
你空了替我多去醫院看看你哥哥?！挂恢钡轿议_學，金遠山只來過醫院一次。
林婉給了我一張卡，讓我管理家里的開銷和傭人工資。她和金遠山都不再回金家。
家里的一切都交給我打理。我的臥室也從那間采光不好的屋子，搬到了二樓朝陽的套房。
如果蘇瑤在，一定會扇我一巴掌，然后大罵我鳩占鵲巢吧。大一的暑假，蘇瑤回來了一周。
我正巧和她錯開時間，與林宇去了云南。林宇為人正直，從不做任何僭越的事。
我們之間的關系還停在牽手和擁抱上。但經歷了一起去旅行，我們的心更緊密了些。
暑假過后，林宇準備去自家公司實習。他的身份雖然沒特意對我說，但也沒瞞著我。
他是京市大名鼎鼎的地產商林建國的獨子。我們見面的時間變短了。但無論多忙，
林宇每天都是要來看我的。轉眼到了期中，為了保研做準備，我申請參加了去紐約的競賽。
這是我第一次出國，林宇也申請了個工作人員的身份陪我一起。競賽很順利，我雖沒拔頭籌，
但也拿到名次了。結束后，林宇提出想為我慶祝。他說有個妹妹在這邊上大學，
正好讓她推薦一下有什么好吃的。在紐約的街頭，他拉著我的手。
「說起來我這個妹妹和你一個姓呢。」我側眼看他。那雙黑眸像帶著光一般望著我。
林宇長得很漂亮。即便深陷人海，他也耀眼奪目。沒過多久，我看見了蘇瑤的身影。
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了。這一年我瘦了十五斤，不再留厚重的劉海，也摘掉了黑框眼鏡。
臉上的青春痘全部消失。蘇瑤沒認出來我。但這并不妨礙她對我的敵意?！柑K瑤，
這是我女朋友——」「嘖，你是不是有了女朋友忘了妹妹啊，這么久沒見也不關心一下我?！?/p>
林宇為她介紹我，卻被她不耐煩地打斷。他無奈看了眼蘇瑤，卻在轉過身看我時愣住。
我的臉色蒼白如紙，冷汗布滿了手心。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金微，你怎么了？」
蘇瑤不耐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緊接著她蹙起眉。我的眼淚滴落，渾身發抖地看著她。
「瑤......瑤」蘇瑤滿眼不可置信。她一把拉過我。「金微，怎么是你！」
「你干什么，對她尊重點?！固K瑤被氣笑了。她一把薅住我的頭發。
「我對你這小三生的賤種要什么尊重？你不知道吧，她就是金遠山那個私生女！」
7驚恐的表情布滿我全臉。蘇瑤對著我咒罵：「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趁我不在竟然勾搭上宇哥！」「用不用我幫你回憶一下你以前的賤樣??！」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拼命搖頭，只是一個勁地道歉?！笇Σ黄瓞幀帲瑢Σ黄穑?/p>
我不知道你們認識，對不起……」林宇從來沒見過我這副模樣。
我在他的眼里向來是溫和又堅強，從不會輕易掉眼淚。他扯下蘇瑤薅著我的手。「放手！」
我縮在林宇懷中，抖得更厲害。蘇瑤的怒火徹底被點燃?！赣罡?，
你要為了這個賤人跟我生氣嗎！」林宇低頭看了我一眼，抱著我的手臂收緊。
對著蘇瑤一字一句道：「蘇瑤，她是我女朋友，你再這么說她別怪我不顧及咱倆的情分?！?/p>
「好，很好！」她離開前，指著我放狠話?！附鹞ⅲ憬o我等著。」這頓飯是吃不成了。
一直到回酒店，我還在控制不住地顫抖。房間的門被推開，我轉頭看向林宇。
「讓我自己待會兒好么？」我的眼神里帶著渴求。林宇停下要跟進來的腿，怔怔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