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的意識像被撕開的傷口一樣突然裂開一道縫隙。消毒水的氣味最先鉆入她的鼻腔。
然后是空調運轉的嗡嗡聲。最后是皮膚感受到的棉質床單觸感。她試著睜開眼。
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血壓正常,血氧98。」一個陌生的女聲說道。
桑寧感到一陣恐懼。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記憶像被打碎的鏡子,
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她集中全部精力,終于讓右眼皮抬起了一條縫。
刺眼的白光讓她立刻閉上了眼。但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熒光燈,
和懸掛著的輸液袋。「松哥,今晚還來嗎?」那個女聲又響起來,帶著明顯的親昵。
「當然來,老時間。」一個男人的聲音讓桑寧渾身一震。滕松。她的丈夫。
記憶的碎片開始重組。六年前那場車禍。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剎車聲。然后是漫長的黑暗。
「你老婆真能熬,都六年了還不死。」女人嬌嗔道。「快了,醫生說她撐不過這個月。」
滕松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到時候財產就全是我們的了。」桑寧感到一陣惡寒從脊背竄上來。
她死死閉著眼睛,不敢有任何動作。腳步聲靠近床邊。一只手撫上她的臉頰。「寧寧,
我今天也要去公司加班,晚上可能回不來。」滕松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體貼,
與剛才判若兩人,「護工會照顧好你的。」桑寧幾乎要嘔吐。
那只手剛才可能還摸過那個女人。關門聲響起后,桑寧再次嘗試睜眼。這次她成功了。
白色的病房。窗外的梧桐樹。床頭柜上的監護儀。還有自己枯瘦如柴的手臂。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像生銹的機器,勉強能抬起幾毫米。「你醒了?」
一個中年護工推門進來,驚訝地瞪大眼睛。桑寧想說話,但喉嚨只發出嘶啞的氣音。「別急,
我去叫醫生!」護工匆忙跑出去。桑寧用盡全力轉頭看向墻上的日歷。
2023年4月15日。她失去了六年時光。醫生很快趕來,進行了簡單檢查。「桑女士,
你能聽懂我說話就眨一下眼。」桑寧眨了眨眼。「太好了!這真是醫學奇跡!」
醫生興奮地說,「我們需要做全面檢查,然后開始康復訓練。」桑寧又眨了眨眼。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知道她意識完全恢復了。尤其是滕松。
檢查結束后,病房里只剩下桑寧一個人。她盯著天花板,回想著昏迷前的一切。
她和滕松結婚八年,沒有孩子。她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滕松是建筑設計師。
他們有兩套房子,存款七位數。那場車禍發生在加班回家的路上。一輛闖紅燈的卡車。
她最后的記憶是安全氣囊撲面而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聽說你今天有反應了?」滕松走進來,臉上帶著虛假的關切。桑寧立刻讓自己眼神渙散,
保持植物人狀態。滕松走近床邊,俯身查看監護儀。「醫生說你可能會醒,」他低聲道,
語氣陰冷,「但我不需要你醒。」桑寧感到一陣窒息。她強迫自己保持呼吸平穩。
滕松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嘴角勾起。「寶貝,我在醫院...嗯,
她今天有點反應...別擔心,就算醒了也是個廢人...晚上老地方見...」
桑寧聽著丈夫與情人的對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讓她確認這不是噩夢。滕松離開后,
桑寧開始嘗試活動身體。她必須盡快恢復行動能力。接下來的三天里,
桑寧在醫生和護工面前表現出緩慢的恢復跡象,但每當滕松出現,
她就恢復成毫無反應的狀態。第四天早晨,她終于能發出模糊的音節。「水...」
護工驚喜地遞上吸管杯。桑寧小口啜飲,感受液體流過干涸的喉嚨。「謝謝...」
她艱難地說。「桑女士,您丈夫知道了一定很高興!」護工說。桑寧垂下眼睛。
她不能讓滕松知道。「不...要...告...訴...他...」她一字一頓地說。
護工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想...給他...驚喜...」桑寧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護工會意地點點頭。「我明白了,等您恢復得更好再說。」下午的康復訓練中,
桑寧努力活動著萎縮的肌肉。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劇痛,但仇恨是最好的止痛藥。
「您的恢復速度驚人。」物理治療師贊嘆道,「照這個進度,一個月后就能短時間站立了。」
桑寧點點頭。她必須比這更快。晚上九點,護工交接班后,桑寧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不是滕松的,而是一個女人的高跟鞋聲。「就是這間。」一個女聲低語。門被輕輕推開。
桑寧立刻閉上眼睛。「嘖,還是這副死樣子。」女人走到床邊,「松哥說你可能要醒了,
看來是白擔心。」桑寧通過眼縫看到一個身材姣好的年輕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濃妝艷抹。
「你知道我們在這張床上做過多少次嗎?」女人得意地說,「就在你旁邊,
有時候你還睜著眼呢,惡心死了。」桑寧感到血液沖上頭頂。「不過快了,
松哥已經聯系好人了。」女人俯身,香水味撲面而來,「下周就會給你換一種藥,
讓你永遠睡下去。」女人直起身,從包里拿出手機。「來,拍張照給松哥看看他老婆有多慘。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桑寧差點控制不住表情。她必須記住這個女人的臉。女人離開后,
桑寧渾身發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憤怒。她艱難地伸手,夠到了床頭柜上的呼叫鈴。
幾分鐘后,值班護士趕來。「能...借我...手機...嗎?」桑寧請求道,
「想...看看...新聞...」善良的護士同意了,把自己的舊手機借給她,
還幫她連上WiFi。「明天早晨還我就行。」護士小聲說。等病房再次安靜下來,
桑寧顫抖著手指開始搜索。「滕松 建筑師」搜索結果讓她心沉到谷底。
滕松現在是知名設計師,獲獎無數。而所有報道中,
他都被描述為「不離不棄照顧植物人妻子的好丈夫」。她繼續搜索自己的名字。
「桑寧 車禍」六年前的新聞報道了她的車禍,以及滕松如何在媒體前痛哭流涕,
發誓不惜一切代價救治妻子。「騙子...」桑寧咬牙切齒。她點開社交媒體,
登錄自己多年不用的賬號。密碼居然沒變。收件箱里堆滿了未讀消息。
最上面的一條來自老同學周雯:「寧寧,如果你能看見這條消息,小心滕松和林妍。
他們...」消息到此為止。桑寧皺眉。林妍?是剛才那個女人嗎?她搜索「滕松 林妍」,
果然找到了線索。林妍,28歲,滕松建筑事務所的公關經理。
社交媒體上全是她和滕松的合影,雖然都偽裝成工作照。桑寧繼續翻看,
在一張照片里發現了關鍵——林妍手腕上的卡地亞手鐲。那是她的傳家寶,外婆留給她的。
「畜生...」桑寧的眼淚砸在手機屏幕上。她打開相冊,開始拍攝病房的視頻。
「我是桑寧,2023年4月19日,如果我死了,不是意外...」她艱難地錄下證詞,
然后發到了云端。第二天,滕松比平時來得早。桑寧立刻恢復呆滯狀態。「寧寧,
醫生說你有進步了。」他握著她的手,語氣溫柔得令人作嘔,「我真高興。」
桑寧控制住顫抖的沖動。「對了,公司接了個大項目,我得去上海出差一周。」滕松說,
「護工會24小時照顧你。」桑寧知道他要去哪里。昨晚那個女人說了,
他們要去三亞慶祝她的「即將解脫」。滕松離開后,桑寧立即要求見醫生。
「我想...加快...康復...進度...」她堅定地說。醫生猶豫了一下。
「太急可能會造成損傷...」「請...求您...」桑寧的眼淚終于真實地流下來。
醫生嘆了口氣,同意了。接下來的五天,桑寧像瘋了一樣投入訓練。
疼痛、眩暈、嘔吐都無法阻止她。到第五天傍晚,她終于能在攙扶下站立一分鐘。「奇跡!」
醫生驚嘆道。桑寧累得說不出話,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時間不多了。第六天凌晨,
桑寧被一陣響動驚醒。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黑影溜了進來。「林小姐?」
值夜護工驚訝地問。「我來拿滕總落在這的文件。」林妍的聲音。護工猶豫了一下。
「這么晚...」「就一分鐘。」林妍塞給護工什么東西,護工離開了。桑寧屏住呼吸。
林妍走到床邊,從包里拿出一個注射器。「提前送你上路吧,松哥明天就回來了。」
她冷笑道,抓住桑寧的手臂。桑寧突然睜開眼,用盡全力抓住林妍的手腕。「啊!」
林妍尖叫一聲,注射器掉在地上。桑寧死死盯著她,
嘴唇顫抖著吐出兩個字:「兇...手...」林妍臉色慘白,掙脫后踉蹌后退。
「你...你怎么...」她語無倫次,撿起注射器奪門而出。桑寧按下呼叫鈴。幾分鐘后,
值班醫生和護士趕來。「有人...要...殺我...」桑寧指著地上的注射器帽。
醫生立刻報警并封鎖了病房。警察到來后,桑寧艱難地講述了事情經過,
但隱瞞了自己已經恢復意識多日的事實。「我們會調取監控并調查。」警官承諾道。
警察離開后,桑寧躺在床上,心跳如雷。游戲開始了。第七天中午,滕松匆忙趕到醫院,
臉色難看。「寧寧!聽說昨晚有人闖入你病房?」他握住桑寧的手,眼神閃爍。
桑寧保持呆滯狀態。「幸好你沒事...」滕松松了口氣,隨即壓低聲音,
「林妍那個蠢貨...」桑寧差點冷笑出聲。這么快就露餡了。滕松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看了一眼,表情變得緊張。「我得去趟警局,公司有點事...」他匆忙起身,
「晚上再來看你。」門關上后,桑寧立刻嘗試坐起來。她的肌肉已經比一周前強多了。傍晚,
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出現了。「桑寧?」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女人輕聲喚道。
桑寧警惕地看著她。女人摘下口罩,露出熟悉的面孔——周雯,她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