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陳桂花這輩子最后悔的事,
就是臨死前沒把那碗摻了農藥的稀飯扣在兒子頭上。她躺在破草席上,
聽著屋外三個子女為她的棺材錢吵得臉紅脖子粗,心想下輩子投胎一定要當只野貓,
至少能撓人。再睜眼時,刺眼的陽光晃得她瞇起眼,
土墻上歪歪扭扭的日歷赫然寫著:1985年6月18日。灶臺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她抄起掃帚沖過去,正撞見二十歲的小兒子李建國在偷她藏在咸菜壇子里的養老錢。
這小子前世用這筆錢買了瓶高粱酒,醉死在村口水溝里。
陳桂花掄起掃帚劈頭蓋臉打下去:“小兔崽子,偷錢買酒不如買耗子藥,咱娘倆一起上路!
”李建國抱頭鼠竄時踢翻了煤油燈,火苗躥上晾在竹竿的褲衩,燒出個焦黑的愛心窟窿。
隔壁張嬸隔著籬笆探頭,手里還攥著把沒嗑完的瓜子:“桂花啊,
教育孩子得講究方法……”話音未落,陳桂花甩過去個沾著雞糞的土豆,
精準砸中她家下蛋的老母雞。雞撲棱著翅膀飛上屋頂,掉下一枚熱乎的蛋,
恰巧落進追出來的李建國衣領里。他蹦跶著慘叫的模樣,
讓陳桂花終于笑出了這輩子的第一聲。村口大槐樹下,
幾個穿的確良襯衫的姑娘正圍著知青周衛東說笑,里頭就有陳桂花的大女兒李玉蘭。
這丫頭前世被周衛東哄得私奔,最后在火車站被扒了嫁妝錢,
哭哭啼啼回村嫁了個打老婆的貨。陳桂花瞇眼瞅見周衛東偷偷捏了把村支書閨女的屁股,
轉頭就從褲兜摸出把炒黃豆,天女散花似的撒過去。黃豆在曬得滾燙的青石板上噼啪爆開,
驚得周衛東踩中自己鞋帶摔了個狗吃屎。回家路上撞見鎮上的油膩采購員王富貴,
這人前世坑了她三十斤糧票。此刻他正對著賣豆腐的小寡婦擠眉弄眼:“妹子,
跟哥去城里見世面……”陳桂花一把將小寡婦拽到身后,
從籃子里掏出塊發霉的豆腐懟到他面前:“王主任,聽說您媳婦在紡織廠搞破鞋?
這豆腐綠得跟您帽子挺配。”王富貴臉漲成豬肝色,蹬著二八杠自行車落荒而逃,
車鏈子掉了都沒敢撿。暮色里,陳桂花蹲在河邊淘米,
一只瘦骨嶙峋的黃花貓湊過來舔她腳邊的米糠。她罵罵咧咧掰了半塊紅薯扔過去:“吃吧,
吃完幫我抓老鼠,敢偷懶就把你扔給張嬸家那只見了母貓就唱戲的公貓。
”貓兒叼著紅薯竄上草垛,尾巴掃落幾根干草,
露出底下半張泛黃的招工簡章——縣食品廠臨時工,學歷要求:小學畢業。
灶膛的火光映著陳桂花溝壑縱橫的臉,她摸出藏在襪筒里的三張皺巴巴的毛票。
李建國偷剩下的錢剛好夠買十斤黃豆,而食品廠的招工截止日期是三天后。
屋外傳來李玉蘭壓抑的抽泣聲,隱約夾雜著“周衛東”“懷孕”的字眼。
陳桂花把柴火棍折得咔嚓響,驚得梁上的燕子撲棱棱飛出去,撞碎了月光。
**第二章**第二天天還沒亮,陳桂花就蹲在院子里磨豆子,
石磨吱呀吱呀響得跟鬧鬼似的。李建國頂著雞窩頭出來撒尿,被她一把揪住后領子:“去,
把張嬸家那只打鳴比鬧鐘還準的公雞給我偷來。”李建國嚇得尿意全無:“媽,
你這是要改行當土匪?”陳桂花往他手里塞了把炒黃豆:“屁!
我要用雞血寫狀告周衛東的狀紙,聽說公社書記最信這個。”結果雞沒偷成,
李建國反被張嬸家的公貓追了二里地,褲衩上多了幾個對稱的爪印。村口豆腐攤剛支起來,
食品廠劉主任就騎著“鳳凰”牌自行車路過。陳桂花舀了碗熱豆腐腦,故意手一抖,
整勺辣椒油全潑在他雪白的的確良襯衫上。“哎喲領導,
我這老眼昏花的……”她邊道歉邊用抹布使勁擦,擦得劉主任胸前紅艷艷一片,
活像掛了面錦旗。劉主任剛要發火,舌尖卻嘗到豆腐腦的麻辣鮮香,眼睛一亮:“老太太,
你這配方……”陳桂花立刻把躲在樹后的李玉蘭拽過來:“我閨女念過初中,還會算賬!
”李玉蘭嚇得直哆嗦,手里的算盤珠子噼里啪啦掉進豆腐桶。劉主任皺眉的瞬間,
陳桂花突然拍腿大哭:“我苦命的閨女啊,
被知青搞大肚子……”嚇得劉主任一口豆腐腦噴出來,
連忙摸出張臨時工登記表:“明天就來上班!千萬別聲張!”等自行車蹬遠了,
李玉蘭才顫巍巍開口:“媽,我、我沒懷孕啊?
”陳桂花把登記表折好塞進她衣兜:“現在沒有,今晚我就讓李建國把周衛東套麻袋扔后山,
保準你明年當娘。”下午收攤時,王富貴帶著兩個市管辦的人來查投機倒把。
陳桂花不慌不忙掀開棉被,露出底下奄奄一息的黃花貓:“領導,我這是給難產的貓接生呢!
”市管辦的小年輕剛要伸手摸貓,突然慘叫一聲——那貓竟精準尿在他新發的皮鞋上。
王富貴冷笑:“貓尿能值幾個錢?”話音未落,陳桂花已經扯開嗓子嚎:“快來看啊,
國家干部欺負小腳老太太!”嚇得王富貴轉身就跑,
卻被她提前潑在路上的豆漿滑了個四腳朝天。夜里,陳桂花蹲在灶臺邊數錢,
李建國鬼鬼祟祟蹭過來:“媽,周衛東那小子……”她頭也不抬扔過去個麻袋:“裝點馬糞,
塞他炕洞里。”李建國剛要夸她手段高明,忽聽窗外傳來“喵”的一聲。
那只黃花貓叼著只肥碩的老鼠放在門檻上,尾巴翹得跟天線似的。
陳桂花瞇眼笑了:“建國啊,你說貓都知道報恩,有些人怎么連畜生都不如?
”李建國抱著麻袋落荒而逃,差點撞翻在窗外偷聽的李玉蘭。月光透過漏風的屋頂,
斑斑駁駁照在陳桂花腳邊。她摸出半塊紅糖喂貓,
忽然發現貓脖子上纏著截褪色的紅繩——那分明是十年前失蹤的丈夫李老栓的褲腰帶。
**第三章**陳桂花盯著貓脖子上的紅繩,手指頭抖得跟篩糠似的。
當年李老栓進山挖人參,就再也沒回來,村里人都說他讓熊瞎子叼走了。
她一把拎起黃花貓的后頸皮:“你這賊貓,偷吃我家紅薯就算了,連死人的褲腰帶都偷?
”貓掙開她,躥上房梁,尾巴一掃,
啪嗒掉下來個生銹的煙袋鍋——正是李老栓當年不離手的家伙什。第二天全村都傳遍了,
說陳桂花半夜招魂,把她家貓給上了身。張嬸挎著雞蛋籃子來串門,
眼睛卻直往房梁上瞟:“桂花啊,聽說老栓哥給你托夢了?”陳桂花抄起掃帚就往梁上捅,
貓沒捅著,反倒捅下來一窩馬蜂,蜇得張嬸頂著滿頭包往外跑,籃子里的雞蛋全喂了門檻。
李建國蹲在墻角直樂,被他媽一腳踹進豬圈:“笑個屁!去后山給你爹燒點紙,
順便看看那棵歪脖子松樹底下有沒有新土!”晌午頭,陳桂花推著獨輪車去鎮上賣豆腐,
遠遠瞧見周衛東在供銷社門口跟人顯擺新鋼筆。她車頭一拐,直沖著周衛東撞過去,
臨到跟前卻猛地剎車,豆腐全糊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哎喲周知青,你這鞋跟牛糞一個色兒,
老婆子我老眼昏花看岔了!”周衛東氣得臉發綠,剛要發作,
突然捂著肚子往茅廁跑——原來李建國按他媽吩咐,往他搪瓷缸里摻了巴豆汁。回村路上,
陳桂花碰見王富貴開著拖拉機收公糧。這廝故意把車開得忽快忽慢,濺她一身泥點子。
她也不惱,從懷里掏出個荷葉包:“王主任,
特意給您留的鹵豆腐……”王富貴剛咬一口就吐了,這豆腐咸得能齁死驢。
陳桂花拍腿大笑:“忘了說,這是用我家貓刨過的鹽腌的!”正笑著,拖拉機突然熄火,
油箱里咕咚咕咚漂著幾塊發霉豆腐——不知何時被李建國動了手腳。夜幕降臨,
陳桂花蹲在歪脖子松樹下挖坑,鐵鍬突然“鐺”地撞上個硬物。月光下,
半截銹跡斑斑的懷表閃著幽光,表蓋里赫然夾著張泛黃的糧票。黃花貓不知何時蹲在樹杈上,
綠眼睛亮得像兩盞小燈籠。遠處傳來李玉蘭的尖叫,陳桂花撒腿就往家跑,
只見女兒舉著封信在哭:“周衛東說他要去深圳……”陳桂花搶過信紙一瞅,
笑出了眼淚:“傻閨女,這是老娘我讓李建國仿寫的!那王八蛋現在正在茅坑里找鋼筆呢!
”灶火噼啪作響,陳桂花用懷表鏈子穿著糧票掛到貓脖子上。貓嫌棄地甩頭,糧票飄進灶膛,
火苗突然躥起三尺高,照亮了糧票背面模糊的印章——紅星食品廠物資調撥專用章。
**第四章**陳桂花盯著糧票上的印章,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紅星食品廠?
那不是當年李老栓失蹤前最后去送貨的地方嗎?
她一巴掌拍醒在草垛里打呼的李建國:"別睡了!你爹可能沒死!
"李建國迷迷糊糊應了句:"那挺好,
省了棺材錢......"話沒說完就被他老娘用洗腳盆扣在了頭上。第二天,
陳桂花挎著籃子直奔鎮上,籃子里裝著二十個煮雞蛋——十個是吃的,
十個是用來砸王富貴的。剛到食品廠門口,
就看見劉主任正點頭哈腰地送個領導模樣的人上車。那人轉身的瞬間,
陳桂花手里的雞蛋"啪嗒"掉在地上。雖然胖了三圈、頭發少了一半,
但那對招風耳她死都認得:這不是當年跟李老栓一起送貨的會計趙有才嗎?
黃花貓不知何時跟了過來,蹭地跳上圍墻。陳桂花靈機一動,
突然捂著胸口往地上一坐:"哎喲喂,這廠里飄出來的油煙把我老太婆熏暈嘍!
"劉主任嚇得臉都白了,趕緊叫人把她抬進辦公室。趙有才端著茶缸過來慰問,
陳桂花一把攥住他手腕:"趙會計,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個給你送山貨的李老栓不?
"趙有才手一抖,茶水全潑在了褲襠上。趁著趙有才換褲子的功夫,
陳桂花溜達到了倉庫后頭。一只臟兮兮的貍花貓正在扒拉個破麻袋,見人來也不怕,
反而沖她"喵"了一聲。這叫聲耳熟得很,跟她家那只會偷褲腰帶的黃花貓一模一樣。
陳桂花剛想湊近看,
突然聽見倉庫里傳來王富貴的聲音:"......那批霉變的原料必須今晚處理掉!
"另一個聲音冷笑道:"怕什么?十年前李老栓那事兒不也......"話沒說完,
外頭突然"咣當"一聲巨響。陳桂花回頭一看,李建國不知怎么混進了廠里,
正跟一摞鐵皮桶較勁。王富貴沖出來剛要罵人,天上突然掉下來個花盆,
不偏不倚砸在他腦袋上——抬頭一看,那只黃花貓正蹲在二樓窗臺優雅地舔爪子。晚上,
陳桂花蹲在灶前燒火,糧票在火光中若隱若現。李建國鼻青臉腫地回來報信:"媽,
我打聽到了,趙有才現在是副廠長,管采購的。"李玉蘭突然插嘴:"今天周衛東來還錢了,
說要去深圳......"陳桂花冷笑一聲,從灶膛扒拉出個烤紅薯扔給黃花貓:"吃吧,
明天帶你去見見世面。"貓嫌棄地聞了聞,叼著紅薯跳上房梁,尾巴一掃,
又掉下來個生銹的鑰匙。月光透過窗戶照在鑰匙上,隱約可見"紅星"兩個字。院墻外,
張嬸正跟人嚼舌根:"聽說了嗎?陳桂花家的貓成精了......"話音未落,
一個爛茄子精準地砸在她腦門上。**第五章**陳桂花捏著那把生銹的鑰匙,
對著煤油燈左看右看,鑰匙齒缺了個口,像是被人硬生生咬掉的。李建國湊過來想摸,
被她一巴掌拍開:"去,把周衛東那小子叫來,就說老娘要給他踐行。
"李建國瞪圓了眼:"媽,您不是最煩他嗎?"陳桂花往他兜里塞了把炒黃豆:"少廢話,
順便讓他把他那輛'鳳凰'自行車騎來。"第二天一早,周衛東果然蹬著锃亮的自行車來了,
后座上還綁著個嶄新的皮箱。陳桂花熱情地端出碗豆腐腦:"周知青啊,
聽說你要去深圳發財?"周衛東剛吃一口就噴了出來——這豆腐腦辣得他天靈蓋都要飛了。
陳桂花拍著他后背:"哎呀,這是我用王富貴送的'特供辣椒面'做的,好吃吧?
"周衛東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哪還顧得上說話。趁他擦臉的功夫,
陳桂花已經摸走了他別在后腰的倉庫鑰匙,順手把自己那把銹鑰匙塞了回去。
黃花貓蹲在窗臺上看得真切,尾巴尖得意地翹成了問號。李玉蘭紅著眼眶出來送別,
周衛東剛要伸手摸她臉,突然慘叫一聲——不知哪來的馬蜂精準地蜇在他手背上。
陳桂花扯著嗓子喊:"快看啊,周知青舍不得走,連馬蜂都感動了!"晌午時分,
陳桂花挎著籃子大搖大擺進了食品廠。看門的老頭剛要攔,
她掏出個油紙包:"特地給您留的鹵豆腐......"老頭剛咬一口就辣得直跳腳,
再抬頭時人已經沒影了。倉庫角落里,那只貍花貓正蹲在一堆發霉的面粉袋上,
見人來也不躲,反而跳下來帶路似的往前躥。陳桂花跟著貓七拐八繞,
最后停在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前——鑰匙插進去一轉,門"吱呀"開了。
昏暗的倉庫里堆滿了貼著"特供"標簽的麻袋,陳桂花剛解開一個,
霉味沖得她連打三個噴嚏。突然,角落里傳來"咚"的一聲響。她抄起掃帚慢慢靠近,
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頭正蹲在貨架后啃紅薯,抬頭瞬間兩人都愣住了——那滿臉褶子,
那對招風耳,不是李老栓是誰?"你......"陳桂花剛開口,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李老栓嚇得直往麻袋堆里鉆,陳桂花眼疾手快,抄起袋面粉就往自己身上倒。
王富貴帶著人沖進來時,只見個"雪人"在倉庫里晃悠:"領導,
我找廁所迷路了......"王富貴剛要發火,
突然腳下一滑——不知誰在地上潑了層豆油。混亂中,陳桂花拽著李老栓就往外跑,
身后傳來"轟隆"一聲,面粉袋砸了王富貴個正著。傍晚的炊煙里,
陳桂花蹲在河邊給李老栓洗頭。十年沒見,老頭子頭發都白透了,
搓著搓著突然從頭發里掉出顆金牙。李老栓趕緊捂住嘴:"這是證據!
當年我看見趙有才往特供面粉里摻霉變的,
他們就把我關在倉庫地窖......"陳桂花把金牙往兜里一揣:"行啊老東西,
藏私房錢的本事見長。"正說著,河面突然漂來個竹籃,里頭蹲著那只黃花貓,
嘴里還叼著半本賬冊。月光下,賬冊上"趙有才"三個字格外扎眼。院墻外,
張嬸又在跟人嚼舌根:"聽說了嗎?陳桂花撿了個野男人......"這回沒等她說完,
李老栓從墻頭潑出去一盆洗腳水,精準地澆了她個透心涼。
**第六章**陳桂花把那顆金牙往灶臺上一拍,震得茶缸里的水直晃悠:"老東西,
你這些年就攢下這么個玩意兒?"李老栓縮在炕角搓腳丫子:"還有三顆,
被趙有才那王八蛋撬走了......"話音未落,李建國風風火火闖進來:"媽!
王富貴帶著市管辦的人往咱家來了!"陳桂花不慌不忙,抄起搟面杖塞給李老栓:"去,
躺棺材里裝死。"院門被踹開時,
王富貴氣勢洶洶地舉著封舉報信:"有人舉報你們家藏了逃犯!
"陳桂花一拍大腿就哭開了:"我苦命的老頭子啊,
死了十年還要被人掘墳啊......"哭聲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王富貴剛要掀棺材蓋,突然"詐尸"的李老栓直挺挺坐起來,滿臉白面粉,舌頭還吐得老長。
市管辦的人嚇得屁滾尿流,王富貴倒是鎮定,
伸手就要拽李老栓的衣領——結果拽下來個曬干的絲瓜瓤,陳桂花早給老頭子換了裝扮。
混亂中,黃花貓叼著那半本賬冊躥上房梁。王富貴眼尖,指著貓大喊:"抓住它!
"李建國抄起掃帚假裝撲貓,實則一棍子悶在王富貴后腦勺上。王富貴晃了兩下,
"噗通"栽進了院里腌咸菜的大缸。陳桂花探頭往缸里瞧:"王主任,咸菜夠味兒不?
"缸里傳來悶聲悶氣的咒罵,還冒著泡。當夜,陳桂花召集全家開大會。
李老栓蹲在炕上啃烤紅薯,
含混不清地交代:"......趙有才這些年用霉變面粉冒充特供,
賬本都在地窖里......"李玉蘭突然插嘴:"周衛東今天托人捎信,
說在深圳看見趙有才的兒子開小轎車......"陳桂花冷笑一聲,
從炕席底下摸出個布包,里頭整整齊齊包著三顆金牙:"明兒個都給我精神點兒,
咱們給趙會計送份大禮!"第二天恰逢鎮里開物資交流大會,趙有才正在主席臺上講話,
胸前的大紅花活像只燉熟的螃蟹。陳桂花挎著籃子擠到最前排,
突然掀開蓋布——二十塊霉變豆腐整整齊齊碼成"貪污"倆字。趙有才臉都綠了,剛要喊人,
臺下突然飛來顆臭雞蛋,正中他锃亮的腦門。"鄉親們看看啊!"陳桂花跳上桌子,
抖開那本賬冊,"這就是咱紅星食品廠的特供面粉!"人群頓時炸了鍋。
趙有才氣急敗壞地搶過賬冊就要撕,突然慘叫一聲——不知哪來的馬蜂精準地蟄在他手背上。
混亂中,李建國帶著幾個小伙把倉庫地窖里的霉變面粉全搬了出來,白花花堆得像座小山。
黃昏時分,陳桂花蹲在河邊洗那三顆金牙。黃花貓湊過來聞了聞,嫌棄地打了個噴嚏。
李老栓訕訕地蹭過來:"那啥......能給我鑲回去不?
"陳桂花把金牙往兜里一揣:"想得美!留著給玉蘭當嫁妝。"正說著,
河里突然漂來個搪瓷缸,里頭蹲著只濕漉漉的貍花貓,脖子上赫然系著王富貴的領帶。
月光下,陳桂花摸出顆金牙對著月亮瞧。院墻外,張嬸又在跟人嚼舌根:"聽說了嗎?
陳桂花要當食品廠廠長了......"這回沒等她說完,三顆金牙從墻頭飛出來,
精準地落進她裝瓜子的口袋里,叮當作響。
**第七章**趙有才被縣里來的調查組帶走那天,全鎮人都擠在公社門口看熱鬧。
陳桂花特意換了身壓箱底的藍布褂子,還往頭發上抹了半兩桂花油。
李老栓蹲在墻根啃烤紅薯,嘟囔著:"臭美啥,
又不是去相親......"話沒說完就被陳桂花用掃帚把兒捅了個趔趄。
調查組的鄭組長正宣讀處分決定,突然刮來一陣邪風,把文件吹得滿天飛。陳桂花眼疾手快,
一把抓住張飄到眼前的紙——竟是張食品廠承包合同。鄭組長急得直跺腳:"老太太,
這不能給您!"陳桂花把合同往懷里一塞:"領導,這紙上有油漬,
我拿回家擦擦......"話沒說完,黃花貓突然躥上主席臺,
一爪子拍在鄭組長锃亮的皮鞋上,留下個梅花狀的泥印子。三天后,
陳桂花一家子搬進了食品廠的值班室。李老栓蹲在倉庫門口抽旱煙,
煙鍋里塞的是從趙有才辦公室順來的龍井茶,嗆得他直咳嗽。
李建國舉著鐵鍬滿院子追那只貍花貓:"媽!這貓把咱家咸魚都叼走啦!
"陳桂花頭也不抬地打算盤:"讓它吃,
吃飽了才好抓老鼠——昨兒夜里它可逮著只一斤半的大家伙。"正說著,
大門外傳來"突突"的拖拉機聲。王富貴拎著兩瓶"紅星"白酒,臉上堆著笑:"陳廠長,
之前都是誤會......"陳桂花抄起掃帚就往外轟:"王主任,您這酒還是留著澆地吧,
聽說您家自留地的茄子最近長勢不好?"王富貴被掃帚疙瘩攆得直蹦跶,
臨出門還被門檻絆了個狗吃屎。兩瓶酒摔得粉碎,酒香飄得滿街都是,
饞得隔壁張嬸家的老母雞都跳上了墻頭。夜深人靜時,陳桂花對著煤油燈數錢。
李老栓鼾聲如雷,腳丫子還壓著半本賬冊。突然,
窗戶紙"刺啦"一聲響——周衛東那張油頭粉面的臉貼在破洞上:"嬸子,
我深圳回來了......"陳桂花抄起鞋底就砸過去:"滾!再敢勾搭我家玉蘭,
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周衛東躲得快,鞋底砸在了聞聲而來的李建國臉上。第二天清早,
陳桂花正在院里磨豆子,鄭組長帶著文件袋登門:"陳桂花同志,經研究決定,
由您臨時負責食品廠工作......"話音未落,黃花貓叼著只肥碩的老鼠放在文件袋上。
鄭組長臉都綠了,陳桂花卻笑了:"領導,這是好兆頭啊——貓都給咱廠送'禮'了!
"傍晚下工時分,李玉蘭紅著臉跑回來:"媽,
周衛東說要在咱廠對面開個西餐廳......"陳桂花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開!
讓他開!明兒我就教你做奶油蛋糕——用王富貴送的特供面粉!"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