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爹娘賣進侯府當小妾那天,正在后院墻上趴著,一條腿已經跨了出去。"死丫頭!
給我下來!"我爹的怒吼嚇得我一哆嗦,差點從墻上栽下去。"我不!"我抓緊墻頭,
指甲縫里全是青苔,"我才不要嫁給那個老不死的!他都能當我爺爺了!""由不得你!
"我爹一把拽住我的腳踝,硬生生把我拖了下來。我的后背在粗糙的墻面上蹭得生疼,
但我顧不上喊痛,因為我知道,一旦落地,我的人生就完了。"小碗啊,聽娘說,
"我娘捏著帕子站在一旁,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侯府富貴,
你去了是享福的...""放屁!"我掙開我爹的手,踉蹌著站穩,
"你們就是為了那五十兩銀子!為了給弟弟娶媳婦!"我爹一巴掌扇過來,我眼前一黑,
嘴里立刻嘗到了血腥味。"不知好歹的東西!"他揪住我的衣領往屋里拖,
"侯爺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再鬧騰,信不信我打死你!"我被鎖在房里直到天黑,
中間我娘來送過一次飯,還有一套嶄新的粉色衣裙。"穿上吧,"她眼神閃爍,
"侯府的花轎快到了。"我盯著那衣服,突然笑了:"娘,
你知道侯爺上一個妾是怎么死的嗎?"我娘手一抖,熱湯灑在了裙子上。
"聽說是被活活打死的,"我湊近她,壓低聲音,"因為不肯陪那個老變態玩花樣。
""胡說什么!"我娘猛地站起來,"侯爺是體面人!你...你別聽外人瞎說!
"她落荒而逃,連食盒都忘了拿。我換上那身粉色衣裙,對著銅鏡把頭發梳好。
鏡中的我十七歲,眼睛大而亮,嘴角天生微微上翹,像是總在笑。這樣的我,
今晚就要去伺候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ㄞI從側門抬進侯府時,沒有喜樂,沒有鞭炮,
只有幾個老媽子站在廊下冷眼旁觀。我被帶進一間廂房,屋里點著兩支紅燭,
照得那床大紅被褥像血一樣刺眼。"姑娘等著吧,侯爺一會兒就來。
"領路的老嬤嬤說完就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帶上了門。我攥緊了藏在袖中的發簪。
那是我唯一從家里帶出來的東西,尖頭磨得锃亮。我打定主意,要是那老東西敢碰我,
我就扎瞎他的眼。門外傳來腳步聲,我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門開了。我猛地站起來,
發簪對準來人——然后愣住了。站在門口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一身墨藍錦袍,
眉目如畫,正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我。"你誰?。?我脫口而出,發簪還舉在半空。
他挑了挑眉:"這話該我問你吧?"聲音清朗,帶著幾分不耐煩,
"你就是寧家賣來的那個丫頭?"我警惕地后退一步:"你不是侯爺。"他嗤笑一聲,
大步走進來,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我當然不是。侯爺是我祖父。
"我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那...那你來干什么?"他喝了口茶,上下打量我,
目光像在評估一件貨物:"湊合吧,至少長得不算嚇人。""什么湊合?"我火氣上來了,
"你到底想干嘛?"他放下茶杯,直視我的眼睛:"聽著,我沒時間跟你廢話。我買下你,
是為了應付我祖父。他老人家病重,整天念叨我沒成親。你只需要假裝是我的寵妾,
配合我演三個月戲。之后,我會給你一筆錢,放你自由。"我張大了嘴,
發簪"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02發簪落地那聲響,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盯著眼前這個自稱是侯爺孫子的男人,
腦子亂得像被驢踢過的馬蜂窩:"等等...你說你'買下我'?
可我爹娘明明說...""說你被賣給老侯爺當小妾?"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那是我讓管家故意這么傳話的。"我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發簪,重新對準他:"你耍我?
""耍你?"他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似的,隨手把玩著桌上的茶杯,"我花了五十兩真金白銀,
夠買兩頭牛了。"我氣得手直發抖:"所以呢?你們侯府的人是不是覺得,
窮人家的女兒就跟牲口一樣可以隨便買賣?""嘖。"他放下茶杯,突然大步走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腕就被他扣住,發簪輕易被奪走。"首先,"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身上有股淡淡的沉香味,"我要是真想要女人,勾勾手指就有一打大家閨秀排隊。
犯不著去買個張牙舞爪的野丫頭。"我抬腳就往他靴子上踩,卻被他靈活地閃開。"其次,
"他像拎小貓一樣捏住我后頸,"我祖父中風半年,連湯藥都喂不進去,哪來的精力納妾?
"我愣住了:"那為什么...""因為皇上要給我賜婚。"他突然松開我,
煩躁地扯了扯衣領,"禮部尚書的女兒,一個矯揉造作的蠢女人。"我揉著被捏痛的后頸,
腦子終于轉過彎來:"所以...你買我是為了...""擋婚。
"他轉身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三個月。你假裝是我的寵妾,讓我有理由拒婚。
期限一到,我給你五十兩,你愛去哪去哪。"我掃了眼那張紙——是我的賣身契。
"我憑什么信你?"我抱起胳膊,"萬一三個月后你反悔呢?"他冷笑一聲,
突然朝門外喊了句:"石頭!"門"砰"地被撞開,一個鐵塔似的壯漢沖進來,
差點把門框擠裂:"少爺!"我被嚇得倒退三步,后背直接貼上了屏風。"告訴這丫頭,
我侯景說話算不算數。"侯景懶洋洋地吩咐。叫石頭的大漢撓了撓頭,
憨聲憨氣道:"我們少爺向來說一不二!去年有個佃戶交不起租,少爺不但免了他的債,
還給了十兩銀子治病呢!"侯景踹了他一腳:"誰讓你說這個了!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這主仆倆,一個傲得像孔雀,一個憨得像土狗。"笑什么笑!
"侯景惱羞成怒地瞪我,"答不答應?不答應我現在就讓人把你送回寧家。
"想到我爹的巴掌和那五十兩賣身錢,我胃里一陣翻騰。要是被退回去,我爹肯定會打死我,
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我淹死。"...成交。"我咬牙道,"但我有條件。
"侯景挑了挑眉:"說。""第一,我不陪睡。"我豎起一根手指。
他臉色頓時變得精彩紛呈:"誰要你陪睡?!""第二,"我無視他的暴跳如雷,
又豎起一根手指,"我要有自己的房間,還有月錢。""第三,"我豎起第三根手指,
"你得教我認字。"侯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你一個鄉下丫頭,學認字干什么?
""你管我?"我翻了個白眼,"不答應就拉倒。"房間里安靜了幾秒。
侯景突然轉身往外走:"石頭,給她安排西廂房,再找個識字的丫鬟。"走到門口,
他又回頭補了句:"記住,從明天開始,你就是我侯景愛得死去活來的小妾。演砸了,
我就把你賣給城東殺豬的張屠戶。"門"砰"地關上后,我腿一軟,直接坐地上了。
石頭憨憨地湊過來:"姑娘別怕,少爺就是嘴毒,心可軟了。
上個月還撿了只瘸腿貓...""石頭!"侯景的怒吼從院子里傳來,"你再多嘴試試!
"石頭縮了縮脖子,沖我做了個鬼臉。我捂著嘴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卻突然掉了下來。
03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三個丫鬟圍在我床邊,
一個手里捧著銅盆,一個托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裙,最后一個正試圖把我從被窩里拽出來。
"姑娘該起了,"拽我的丫鬟說,"少爺在前廳等著呢。"我一把拍開她的手:"別碰我!
"這一動,才發現渾身酸疼得像被馬車碾過——昨天那場鬧騰的后遺癥。
三個丫鬟齊刷刷跪下:"姑娘恕罪!"我頓時頭皮發麻。在寧家村,除了過年祭祖,
我連爹娘都沒跪過。"起來起來,"我裹著被子坐直,"你們叫什么名字?""奴婢春桃。
" "奴婢夏荷。" "奴婢秋菊。"我嘴角抽了抽:"怎么,侯府丫鬟是按季節起名的?
那冬天來的叫什么,冬筍?"春桃——看起來最年長的那個——抿嘴笑了:"回姑娘的話,
冬梅姐姐在廚房當差。"我掀開被子下床,光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凍得一哆嗦。
夏荷立刻把一雙繡花拖鞋擺到我腳邊。"這是..."我盯著鞋面上精致的蝶戀花紋樣,
不敢下腳——踩上去怕是會折壽。秋菊已經抖開那件水紅色衣裙:"少爺吩咐給姑娘新做的,
請姑娘試試合不合身。"我摸了摸衣料,柔軟得像流水,
比我昨天穿的那身粉色嫁衣不知好了多少倍。"他怎知我的尺寸?"我狐疑地問。
三個丫鬟互相使眼色,春桃紅著臉解釋:"昨夜姑娘睡下后,
少爺讓嬤嬤來量的...""什么?!"我差點跳起來,"我睡著的時候有人進來過?
""姑娘別惱,"夏荷趕緊說,"是隔著被子量的,少爺特意囑咐不許驚擾姑娘。
"我耳朵燒得厲害。這個侯景,看著人模狗樣的,背地里居然...穿好衣服,
春桃按著我坐在梳妝臺前,開始在我頭上大動干戈。我盯著銅鏡里那個逐漸陌生的自己,
忍不住伸手摸臉——鏡中人也跟著摸臉。"姑娘真好看,"秋菊遞來一盒口脂,
"少爺見了定會喜歡。"我翻了個白眼:"誰要他喜歡。"話雖這么說,
當春桃終于放我站起來時,我還是忍不住在鏡前轉了一圈。水紅色裙擺像花瓣一樣綻開,
襯得我膚白如雪——如果忽略我那雙因為常年干活而略顯粗糙的手的話。前廳里,
侯景正在喝茶。聽到腳步聲,他抬頭瞥了我一眼,然后——噗的一聲,茶噴了旁邊石頭一身。
"少、少爺!"石頭手忙腳亂地擦衣服。侯景放下茶杯,上下打量我:"人靠衣裝馬靠鞍,
古人誠不我欺。"我正要懟回去,肚子卻先"咕嚕"一聲抗議了。
侯景嘴角抽了抽:"先用早膳。"餐桌上擺著七八樣點心,我眼睛都直了。在寧家村,
早飯能有個窩頭配咸菜就不錯了。"吃吧,"侯景用筷子指了指一碟金黃色的糕點,
"這是桂花糖蒸栗粉糕,廚娘的拿手點心。"我夾了一塊咬下去,甜香瞬間在口中炸開,
好吃得我想把舌頭吞下去。"慢點吃,"侯景嫌棄地遞過來一塊帕子,"又沒人跟你搶。
"我接過帕子擦了擦嘴角,突然發現桌上還有一碟腌黃瓜——我從小最愛吃的。
"這個..."我指了指。侯景頭也不抬:"石頭說你老家在寧家村,那兒的腌黃瓜出名。
我讓廚房試著做了做,不知道味道對不對。"我愣住了。這個昨天還兇神惡煞的男人,
居然記得讓廚房做我家鄉的小菜?"難吃就別吃了。"侯景見我不動筷,伸手要把碟子撤走。
我趕緊護?。?誰說不吃了!"夾起一塊塞進嘴里,酸脆爽口,比寧家村的還好吃。
侯景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用完早膳,侯景站起身:"走吧,去見祖父。
"我頓時緊張起來:"現在?""不然等過年?"侯景不耐煩地拽我,"記住,
你是我的寵妾,得表現得...""表現得怎樣?"我甩開他的手,"搔首弄姿?投懷送抱?
"侯景的臉"騰"地紅了:"表現得...乖巧一點!"老侯爺住在侯府最幽靜的松鶴院。
一進門,我就聞到濃濃的藥味。床榻上靠坐著一位白發老人,面容枯瘦但眼神清明,
正由小廝喂藥。"祖父。"侯景行禮。老侯爺抬眼,
目光落在我身上:"這就是你新收的丫頭?"我手心冒汗,不知該跪還是該站。
侯景在背后捅了我一下,我"撲通"就跪下了:"給老侯爺請安。""起來吧,
"老侯爺咳嗽兩聲,"叫什么名字?""寧小碗。"我老老實實回答。"小碗?
"老侯爺居然笑了,"怎么不叫大碗?"我也樂了:"回老侯爺的話,
因為我出生時家里就剩個小碗吃飯,我爹說叫小碗好養活。"老侯爺哈哈大笑,
笑得又咳嗽起來。侯景趕緊上前給他拍背,眼神復雜地看了我一眼。"好,好,
"老侯爺順過氣來,"比那些裝腔作勢的強。景兒,這丫頭留下陪我說會兒話,你忙你的去。
"侯景明顯不放心,但不敢違逆祖父,只得退下,臨走時警告地瞪了我一眼。
老侯爺讓小廝扶他坐起來些:"丫頭,會下棋嗎?"我搖頭。"會彈琴嗎?"我又搖頭。
"會寫字嗎?""不會,"我老實承認,"但我學得快。侯...少爺答應教我認字。
"老侯爺瞇起眼睛:"那你給我講講寧家村的事吧,我年輕時去過那兒打獵。"我松了口氣,
開始講村里的趣事:張嬸家的公雞天天追著小孩啄,
李叔釀的米酒能醉倒一頭牛...老侯爺聽得津津有味,不時插話問細節。正說到興頭上,
門外傳來一道尖細的女聲:"父親今日氣色不錯啊。
"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婦人搖著團扇進來,身后跟著兩個丫鬟。她眼睛一掃到我,
笑容就僵住了:"這位是...""二嬸。"侯景不知何時回來了,站在門口冷冷道,
"這是小碗,我房里人。"二房夫人——我猜就是她——用扇子半掩著嘴:"哎喲,
景兒什么時候收了房也不說一聲,二嬸好給你備份禮啊。""不勞二嬸費心。"侯景走過來,
很自然地攬住我的肩,"小碗,這是二房夫人。"我正要行禮,二房夫人突然湊近,
扇子一挑我下巴:"模樣倒周正,就是這手..."她抓起我的手,"粗得跟農婦似的。
"我差點脫口而出"我就是農婦",侯景卻先開口了:"二嬸好眼力。小碗出身耕讀之家,
確實常幫家里做些農活——比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強多了。"二房夫人臉色一變。"好了,
"老侯爺發話,"景兒帶小碗回去吧,我乏了。"出了松鶴院,
我立刻甩開侯景的手:"誰讓你摟我的!"侯景哼了一聲:"不知好歹,我剛替你解圍。
""耕讀之家?"我譏諷道,"我爹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利索!""那你想讓我怎么說?
"侯景突然發火,"'對,她就是我從鄉下買來的丫頭'?"我啞口無言。
"今天表現...還行。"侯景別過臉,"尤其是跟祖父說話那段。
"我驚訝地看著他——這算是夸獎?"不過,"他補充道,"二房那邊你離遠點。
二嬸不是省油的燈。""看出來了,"我撇嘴,"她頭上插的金簪子少說有三斤重,
脖子居然沒壓斷。"侯景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
把路過的小廝丫鬟都嚇得不輕?;胤康穆飞希^悄悄跟我說:"姑娘,
少爺好久沒這么笑過了。"我心想,這有什么好笑的?但看著侯景笑得發紅的耳尖,
不知怎么,我嘴角也跟著翹了起來。04住進侯府的第七天,我半夜被餓醒了。
白天二房夫人派人送來一盒點心,說是給我嘗嘗。我剛要拿,侯景直接把整盒扔出了窗外,
說二房的東西不能吃。結果害得我晚飯都沒吃飽。我躡手躡腳溜出房門,憑著記憶往廚房摸。
月光很亮,照得侯府花園像浸在水銀里。轉過一道回廊時,我突然聽見"嗖"的一聲破空響。
我嚇得一哆嗦,躲在假山后探頭看。月光下,侯景只穿著白色中衣,
手持一柄長劍在空地上舞動。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劍尖劃過的弧線像流星尾巴,
在夜色中留下銀亮的殘影。汗水順著他敞開的衣襟滑落,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我屏住呼吸。
這個平日里傲慢毒舌的貴公子,此刻竟有種說不出的...好看。"看夠了嗎?
"侯景突然收劍,頭也不回地說。我心頭一跳,轉身就要跑。"站住。"他的聲音近了,
"大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干什么?"我只好轉身,發現他已經披上了外袍,
但領口還是敞著,露出鎖骨和一小片胸膛。我趕緊移開視線:"我...餓了。
"侯景挑眉:"所以去廚房偷吃?""誰偷了!"我漲紅臉,"我是正大光明地去找吃的!
"侯景突然伸手,從我頭發上摘下一片樹葉:"正大光明到躲在假山后面?"我語塞。
他身上的汗味混著沉香味飄過來,讓我心跳莫名加速。"走吧。"他轉身。"去哪?
""廚房。"他頭也不回,"我也餓了。"廚房里,侯景翻出幾個冷饅頭和一碟醬肉。
我狼吞虎咽,他則優雅地小口啃著饅頭,看得我直翻白眼。"裝模作樣。"我嘟囔,
"餓成這樣還端著。"侯景瞪我:"食不言寢不語,懂不懂?""不懂。"我故意大聲咀嚼,
"我們鄉下人吃飯就愛說話,還吧唧嘴呢!"侯景被我氣得直搖頭,卻也沒再說什么。
月光從窗欞灑進來,照在我們中間的桌子上,像一條淺淺的銀河。吃飽喝足,
侯景突然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書:"識字嗎?"我瞄了一眼:"《詩經》?認得幾個字,
我娘教過。""念來聽聽。"他把書推過來,眼神帶著懷疑。我清了清嗓子:"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停。"侯景打斷,"知道什么意思嗎?
"我翻了個白眼:"不就是講鳥談戀愛的詩嗎?"侯景一口茶噴出來:"什么?
""難道不是?"我指著書,"'關關雎鳩',兩只鳥叫喚;'窈窕淑女',
看見個漂亮姑娘;'寤寐求之',白天黑夜都想追到手..."侯景的表情從震驚變成憋笑,
最后竟哈哈大笑起來:"妙解!妙解!"我惱了:"笑什么?我們鄉下人就是這么理解的!
""不,你說得對。"侯景擦擦笑出的眼淚,"只是從沒聽過這么直白的解釋。
"他忽然湊近,指著另一行:"這句呢?"他的發絲掃過我臉頰,癢癢的。
我往后縮了縮:"'參差荇菜,左右流之'...這說的是姑娘像水草一樣飄來飄去,
男人追著跑唄。"侯景又笑起來,這次是低低的笑聲,像春風拂過耳畔:"寧小碗,
你真是個妙人。"我心跳漏了一拍。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不是"丫頭",不是"喂"。
回房的路上,侯景突然說:"明天家宴,你跟我一起出席。"我腳步驟停:"什么?
""二叔從揚州回來了,祖父設宴。"侯景語氣平淡,仿佛在說明天早飯吃什么,
"記住你的身份——我的寵妾。"我頓時覺得嘴里的醬肉都不香了。第二天傍晚,
春桃給我梳了個復雜的發髻,插了好幾支金釵,壓得我脖子發酸。"能不能簡單點?
"我抱怨,"腦袋都快掉了。"春桃抿嘴笑:"姑娘忍忍,今晚家宴,各房夫人小姐都會來,
可不能輸了陣勢。"輸了陣勢?我對著銅鏡看了看,水紅色羅裙,金釵玉墜,
活像個打扮過頭的瓷娃娃。侯景見了肯定又要嘲笑我。果然,
前廳里侯景一見我就皺眉:"頭上頂個雞窩干什么?"我氣得想踹他:"你才雞窩!
"他伸手拔掉兩支金釵:"這樣就行了。"頓了頓,又補充,"...好看。
"最后兩個字輕得像羽毛,卻讓我耳根發燙。家宴擺在花廳,足足三張大圓桌。
老侯爺坐在主位,左右手邊分別是大房和二房的人。侯景帶我坐到老侯爺左側的桌子,
我注意到二房夫人一直用眼刀子剜我。"這就是景兒新收的丫頭?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打量我——想必是剛從揚州回來的二老爺。
侯景摟住我的肩:"二叔,這是小碗。"二老爺笑瞇瞇地點頭:"模樣不錯。哪家的姑娘?
"我手心冒汗。侯景面不改色:"寧家村的,耕讀傳家。""哦?"二老爺來了興趣,
"可曾讀過什么書?"我剛要開口,二房夫人就插嘴:"老爺,
這種鄉下丫頭能認幾個字就不錯了,還讀書呢!"桌上頓時安靜下來。
我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我身上,像無數根針。"二嬸此言差矣。"侯景突然開口,
"小碗不僅熟讀《詩經》,見解還頗為獨到。"他轉向我,"對吧,小碗?
"我瞪大眼睛——他這是要我當場表演?老侯爺發話了:"哦?那說來聽聽。
"我深吸一口氣,想起昨晚在廚房的對話:"《關雎》看似寫男女之情,
實則寄托了君子對理想人格的追求..."我把侯景后來解釋的那套文縐縐的話復述了一遍,
中間還夾了幾句自己的理解。說完,桌上鴉雀無聲。"好!"老侯爺突然拍桌,"說得好!
"二房夫人臉色鐵青。二老爺則驚訝地看著我:"沒想到小碗姑娘有如此見識。
"侯景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嘴角微揚。我心跳加速,不知是因為當眾發言的緊張,
還是因為他掌心的溫度。上菜時,二房夫人又作妖:"小碗姑娘,
這道'飛龍湯'是用山珍熬的,你們鄉下怕是見都沒見過吧?來,多喝點。
"她親自盛了一碗遞給我,笑容假得能刮下一層粉。我剛要接,
侯景直接截胡:"二嬸客氣了。"他端起碗一飲而盡,"小碗最近忌口,
大夫說了不能吃山珍。"二房夫人笑容僵在臉上。回家的路上,
我忍不住問:"那湯真有問題?""不一定。"侯景淡淡道,"但二嬸突然獻殷勤,
準沒好事。"我心頭一暖:"謝謝。"侯景斜眼看我:"謝什么?你要是當眾出丑,
丟的是我的臉。"我那股感動頓時煙消云散:"自大狂!""不過,"他突然話鋒一轉,
"今晚表現不錯。"頓了頓,又補充,"尤其是講《詩經》那段。"我哼了一聲,
心里卻莫名雀躍。回到院子,侯景突然塞給我一個小包袱:"給你的。"我打開一看,
是一套文房四寶和幾本舊書。"你不是要學認字嗎?"他語氣生硬,"從明天開始,
每天卯時到書房來,我教你一個時辰。"我愣住了:"你真要教我?""廢話。
"他轉身往自己房間走,"省得你下次在家宴上丟人現眼。"我看著他的背影,
突然覺得這個傲慢的貴公子,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侯景!"我喊住他。
他回頭:"又怎么了?""你舞劍的樣子..."我頓了頓,"挺好看的。"月光下,
我看見他的耳尖慢慢變紅了。05"不對!這筆賬有問題!"我啪地合上賬本,
聲音大得把正在喝茶的侯景嚇了一跳。"你一驚一乍干什么?"他放下茶杯,
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我光著腳從榻上跳下來,賬本差點拍在他臉上:"你看這里!
三月初八買了兩百斤上等龍井,花了六十兩銀子,但三月十二又買了三百斤,
才花了四十五兩!"侯景一臉莫名其妙:"所以?""所以要么第一筆被坑了,
要么第二筆是假賬!"我掰著手指頭給他算,"按第二筆的價格,兩百斤最多三十兩,
多花了整整三十兩!"侯景的表情從疑惑變成驚訝:"你...會算賬?
""我爹是村里管賬的,我六歲就會打算盤了。"我得意地揚起下巴,"要不是家里窮,
我弟娶媳婦的錢湊不齊..."說到這兒我突然哽住了。那五十兩賣身錢,
可不就是給我弟娶媳婦用的嗎?侯景若有所思地拿過賬本:"這是二房管的采買賬目。
""還有這里,這里,都多算了錢。"我指著幾處明顯有問題的條目,"最離譜的是這個,
五兩銀子一匹的綢緞記成了十五兩,買了二十匹,多報了兩百兩!"侯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摞賬本,嘩啦啦全堆在我面前:"查!
把有問題的全找出來!""???這么多?"我傻眼了。"查完給你一兩銀子。
"侯景拋出一個誘餌。我眼睛一亮:"成交!"接下來的三天,我把自己關在書房里,
把侯府近兩年的賬本翻了個底朝天。侯景每天來查看進度,順便教我認新字。說來也怪,
那些彎彎曲曲的賬目數字我看一遍就能記住,可那些筆畫復雜的字卻總記不住。"笨。
"侯景總這么說,卻又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教我寫。第三天傍晚,
我把整理好的問題賬目攤在侯景面前:"總共多報了九百八十七兩六錢銀子。
"侯景盯著我列的清單,手指關節捏得發白:"好一個二房,真當我大房無人了。
""現在怎么辦?"我小聲問。侯景冷笑一聲:"先按兵不動。這些證據還不夠,
得抓到他們現行。"他忽然抬頭看我,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寧小碗,從明天開始,
你協助劉管家打理大房的內務。"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管侯府?你瘋了吧?
""你沒得選。"侯景勾起嘴角,"除非你想回寧家村?"我立刻蔫了:"...怎么管?
""劉管家會教你。"侯景站起身,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做得好的話,
月錢漲到二兩。"我拍開他的手:"別摸我頭!"心里卻莫名有些雀躍。第二天,
劉管家帶著我熟悉大房的各項事務。從廚房采買到丫鬟調配,從四季衣物到節日準備,
繁瑣得讓我頭大。但奇怪的是,這些家務事我上手極快,連劉管家都夸我一點就通。
"姑娘天資聰穎啊。"劉管家捋著胡須笑道。我撇撇嘴:"在鄉下,
七八歲的孩子就得幫家里操持家務了。"忙碌的日子過得飛快。
轉眼我在侯府已經住了一個月,從最初的"假小妾"變成了實際上的大房內務管事。
侯景每天都會過問家務事,我們常常因為意見不合吵得不可開交。
"端午節給下人多發半個月月錢?你錢多燒的?"侯景把方案摔在桌上。
我梗著脖子頂回去:"他們辛苦一年,多發點錢怎么了?又不用你掏腰包!""怎么不用?
侯府的錢就是我的錢!""是你的錢你還不讓人花?守財奴!"侯景氣得摔門而出,
但第二天我卻在桌上發現了他批準的方案,上面還多加了"每人發兩套夏衣"的批示。
老侯爺的病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坐在院子里聽我說鄉下的趣事,
壞的時候連藥都喂不進去。侯景雖然嘴上不說,但每次祖父病重,他都會整夜守在床前。
六月初的一個深夜,松鶴院突然來人傳話,說老侯爺又犯病了。我趕到時,
侯景已經在那兒了,眼下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你來干什么?"他啞著嗓子問。
我遞上一杯熱茶:"怕你累死。"侯景接過茶,手指冰涼:"...謝謝。
"老侯爺這次病得不輕,高熱不退,滿嘴胡話。我和侯景輪流用濕毛巾給他擦身降溫。
天蒙蒙亮時,老侯爺終于退了燒,沉沉睡去。侯景靠在椅背上,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給他披條毯子。"別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睛還是閉著的,
"就在這兒睡會兒吧。"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好。"我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學著他的樣子閉目養神。半夢半醒間,
我感覺有什么東西輕輕搭在了我肩上——是侯景的外袍。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時,
我發現自己的頭不知何時靠在了侯景肩上。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沒推開我,反而微微側著頭,
與我依偎在一起。我觸電般彈開,結果動作太大,把侯景驚醒了。"祖父怎么樣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床上的老人。"退燒了。"我紅著臉回答,趕緊轉移話題,
"你餓不餓?我去廚房拿點吃的。"侯景點點頭,
突然伸手拂去我臉上的一縷碎發:"你眼睛都熬紅了。"這個親昵的動作讓我們倆都愣住了。
我慌忙站起身:"我、我去拿早飯!"轉身太急,我差點被門檻絆倒,
身后傳來侯景低低的笑聲。接下來的日子,我和侯景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他不再動不動就兇我,反而常常找各種借口來我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時是讓我幫忙看賬本,有時是問我家務怎么安排,甚至有一次,
他居然問我該送什么禮物給即將過壽的禮部侍郎。"你不是討厭禮部的人嗎?"我好奇地問。
侯景輕哼一聲:"討厭歸討厭,禮數不能少。"我建議送一方好硯臺,他居然真的采納了。
二房那邊一直沒什么動靜,但我總覺得他們在憋大招。二房夫人看我的眼神越來越陰毒,
像條隨時準備撲上來咬人的毒蛇。六月中旬,侯景要去城外的莊子查賬,
臨走前一再叮囑我小心行事。"尤其離二房遠點。"他板著臉說,"有什么事等我回來處理。
"我翻了個白眼:"知道了,管家公。"侯景前腳剛走,后腳二房就派人來請我,
說是得了上好的碧螺春,邀我去品茶。"告訴二夫人,我身子不適,改日再去。
"我直接回絕。沒過一個時辰,二房又派人來,這次是說老侯爺想見我。我猶豫了。
萬一是真的呢?老侯爺待我不薄..."春桃,你去松鶴院問問,老侯爺是不是要見我。
"我多了個心眼。春桃很快回來,說老侯爺正在睡覺,根本沒叫人找我。
我冷笑一聲:"告訴二房的人,再有下次,我就把他們的假賬本摔到老侯爺面前!
"二房這才消停了。晚上臨睡前,我檢查了好幾遍門窗。侯景不在,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好像有什么大事要發生。果然,半夜里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姑娘!姑娘快開門!
"是石頭的聲音。我披上外衣開門,只見石頭滿頭大汗:"姑娘,少爺在莊子上遇襲受傷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06"遇襲?傷哪了?重不重?
"我抓住石頭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石頭疼得齜牙咧嘴:"少爺肩膀中了一箭,
大夫說沒傷到要害,但..."我沒等他說完,轉身沖回房間,三兩下套好外衣,
抓起梳妝臺上的錢袋就往外跑。"備馬車!現在就去莊子!"馬車在夜色中疾馳,
我的心跳比馬蹄聲還急。腦海中不斷浮現侯景倒在血泊中的畫面,胃里像塞了塊燒紅的炭,
又燙又疼。"姑娘別急,"石頭在車轅上安慰我,"少爺真的沒大礙...""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