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日夜的缺席周沉回到家時,已經接近午夜。他用鑰匙輕輕轉動門鎖,推開門,
屋內一片漆黑,只有餐廳里亮著一盞昏黃的燈。燈光下,
一桌已經冷透的飯菜靜靜地擺在桌上,中間是一個小小的蛋糕,上面插著的蠟燭早已熄滅。
他站在門口,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沈念的生日。周沉脫下外套,
輕手輕腳地走向臥室。推開門,借著窗外的月光,他看到沈念背對著門側臥在床上,
肩膀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旁邊是一張卡片,
上面寫著"給最愛的周先生"。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卡片上的字跡,胸口一陣發緊。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忘記重要日子了。建筑事務所新接的市政項目讓他忙得腳不沾地,
每天回家時沈念通常已經睡了,而當他醒來時,她又已經出門。周沉坐在床沿,
凝視著妻子的背影。結婚五年,他們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少。他記得剛結婚時,
沈念總喜歡靠在他懷里,絮絮叨叨地講她畫廊里發生的瑣事,
而他則會分享設計圖紙上的每一個細節。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不再分享這些日常,
生活變成了兩個平行世界。第二天早晨,周沉特意早起,想為昨晚的缺席道歉。
當他走進廚房時,沈念已經在準備早餐。她穿著淡藍色的家居服,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后,
晨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早。"周沉輕聲說。沈念轉過身,
對他笑了笑,"早。咖啡煮好了。"她的笑容依然溫柔,但周沉敏銳地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
"昨晚等很久?對不起,項目評審會拖得太晚...""沒關系,"沈念打斷他,
將煎蛋盛進盤子,"我理解你工作忙。"周沉接過盤子,
注意到沈念的手腕比上次注意到時又細了一圈。"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沈念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可能是天氣轉涼,胃口不太好。"她轉身去拿吐司,
巧妙地避開了他的視線。餐桌上,兩人沉默地吃著早餐。周沉幾次想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他只能說:"今晚我盡量早點回來。"沈念抬起頭,
眼睛里閃過一絲周沉讀不懂的情緒,"今晚我約了朋友,可能會晚些回來。""什么朋友?
"周沉皺眉,沈念的社交圈一直很小,除了畫廊的同事外很少與人來往。
"就是...新認識的朋友。"沈念含糊地回答,起身收拾餐具,"我先去換衣服了。
"2 咖啡廳的秘密周沉望著妻子匆匆離開的背影,心里升起一絲異樣。接下來的幾周,
沈念外出的頻率越來越高,每次周沉問起,她總是含糊其辭。有時深夜回家,
周沉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問她去了哪里,她只說去看了場電影。
一個雨天的傍晚,周沉提前結束會議回家,卻在離家不遠的咖啡廳外看到了沈念。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對面是一個陌生男人。那男人大約四十出頭,穿著白大褂,
正神情嚴肅地對沈念說著什么。沈念低著頭,手指緊緊絞在一起,肩膀微微顫抖。
周沉站在雨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下,分不清是雨還是別的什么。
他看到那男人伸手覆在沈念手上,而她并沒有抽開。那一刻,
周沉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腔蔓延至全身。他轉身離開,沒有勇氣走進咖啡廳質問。
那天之后,周沉開始刻意疏遠沈念。他搬到了客房住,每天早出晚歸,避免與她獨處。
沈念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幾次欲言又止,但最終什么都沒說。深秋的一個夜晚,
周沉在書房加班到凌晨。當他經過主臥時,聽到里面傳來壓抑的啜泣聲。他的手懸在門把上,
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轉身離開。第二天早上,
周沉在餐桌上發現了一張紙條:"我去醫院做個體檢,晚上可能不回來吃飯,別擔心。
""醫院"兩個字刺痛了周沉的眼睛。他想起咖啡廳里那個穿白大褂的男人,
一股無名火涌上心頭。他將紙條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決定不再過問沈念的行蹤。
三周后的一個雨夜,周沉正在辦公室審閱圖紙,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請問是周沉先生嗎?"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女聲,"這里是市中心醫院急診科,
您太太沈念..."3 雨夜的告別周沉趕到醫院時,沈念已經被推進了搶救室。
護士告訴他,沈念是在醫院大廳突然暈倒的,初步診斷是晚期肝癌引發的肝昏迷。"肝癌?
"周沉的聲音嘶啞,"她什么時候..."護士疑惑地看著他,"您不知道嗎?
沈女士半年前就被確診為肝癌晚期,一直在我們醫院接受治療。"周沉如遭雷擊,雙腿一軟,
幾乎跪倒在地。半年前...正是他開始忙于市政項目的時候,
也是沈念開始頻繁外出的時候。"她的主治醫生是誰?"周沉顫抖著問。
"是腫瘤科的林主任。"護士指向走廊盡頭,
"他剛才還在..."周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走來——正是咖啡廳里那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男人看到周沉,
表情變得復雜。"你是周沉?"男人伸出手,"我是林遠,沈念的主治醫生。
"周沉機械地與他握手,喉嚨發緊,"她...怎么樣了?"林遠嘆了口氣,
"情況不太樂觀。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多個器官,這次昏迷...可能是終末期的表現。
""為什么沒人告訴我?"周沉的聲音突然提高,引來周圍人的側目。林遠示意他冷靜,
"沈念堅持不讓我們通知你。她說你工作壓力大,不想讓你分心..."醫生停頓了一下,
"事實上,她這半年來一直獨自承受治療的所有痛苦。
化療、靶向治療、介入手術...她從不讓我們聯系你,說你會知道的。
"周沉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他突然明白了一切——沈念的消瘦、疲憊、頻繁的"外出",
還有咖啡廳里那個場景...那不是背叛,而是一個絕癥患者在與醫生討論自己的生死。
"我能見她嗎?"周沉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林遠點點頭,"跟我來,
但要做好心理準備...她可能認不出你了。"重癥監護室里,
各種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沈念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周沉走到床邊,輕輕握住她的手——那只曾經溫暖柔軟的手,現在冰涼得可怕。
"念念..."他輕聲呼喚,淚水模糊了視線。沈念的眼皮微微顫動,緩緩睜開。
她的目光渙散了幾秒,然后聚焦在周沉臉上。一絲微弱的笑容浮現在她唇邊。
"周沉..."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來了...""我來了,我在這兒。
"周沉緊緊握住她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沈念微微搖頭,
"不...是我不好...我應該告訴你的..."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監測器上的曲線突然變得紊亂,警報聲響起。
醫護人員迅速涌入病房,林遠拉開周沉,"我們需要搶救,請先出去!"周沉被推到走廊上,
透過玻璃窗,他看到醫生們圍著沈念忙碌。他的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開了。林遠走出來,摘下口罩,
表情沉重地搖了搖頭。"不..."周沉搖頭,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不可能...她剛才還和我說話...""我們盡力了。"林遠輕聲說,
"她撐了很久...其實上周檢查就顯示多個器官衰竭,能堅持到今天已經是奇跡。
"周沉跌坐在走廊長椅上,雙手抱頭。
所有的記憶碎片突然拼湊完整——沈念日漸蒼白的臉色,她偷偷服用的藥片,
那些她推說"胃不舒服"而幾乎沒動過的晚餐...還有生日那天,
她眼中他沒能讀懂的不舍。林遠遞給他一個信封,"沈念讓我在她...之后交給你。
她說你會明白的。"周沉顫抖著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折疊的紙和一把小鑰匙。
紙上寫著:"儲物柜A107,密碼是你的生日。"醫院的儲物間里,
周沉用鑰匙打開了沈念的柜子。里面放著一個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筆記本和一疊醫院的檢查單。
筆記本的扉頁上寫著"100件想與周沉一起做的事"。
周沉翻開第一頁:"1. 一起看日出(已完成,
蜜月時在馬爾代夫)2. 為他織一條圍巾(未完成,
間)3. 去北海道看雪(計劃中)......47. 告訴他我有多愛他(每天都在做,
但他好像沒聽見)"翻到最后一頁,是沈念娟秀的字跡:"第100件:好好道別。
可惜我做不到了。周沉,對不起沒能陪你走到最后。請記住,無論我在哪里,都會一直愛你。
"筆記本里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給我最愛的丈夫"。周沉坐在儲物間冰冷的地板上,
讀完了那封信。信中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
沈念在信里解釋了所有的事情——她如何發現自己生病,為什么選擇隱瞞,
以及她對他無盡的愛與歉意。"...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看到你為我難過的樣子。
你總是那么堅強,把所有的壓力都自己扛。所以這次,讓我也堅強一次好嗎?
...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下的那場雨嗎?你說你不喜歡雨天,但那天因為和我在一起,
連雨水都變得可愛起來。如果有一天你想我了,就聽聽雨聲吧,那是我在輕輕告訴你,
我永遠愛你。..."信紙被淚水浸濕,字跡暈染開來。周沉將信緊緊貼在胸口,
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所有的悔恨、自責和來不及說出口的愛,
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三天后,在沈念的葬禮上,天空下起了小雨。
周沉站在墓碑前,手中捧著那本"100件想與周沉一起做的事"的筆記本。
親友們陸續離開后,他跪在濕冷的草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石碑。
"我本該察覺的..."他低聲呢喃,
"我本該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陪在你身邊..."雨勢漸大,
雨水混合著淚水滑過周沉的臉頰。他抬起頭,看著墓碑上沈念微笑的照片,
突然想起她信中的話——"如果有一天你想我了,就聽聽雨聲吧"。周沉閉上眼睛,
讓雨水沖刷著臉龐。在這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沈念溫柔的觸摸,聽到了她輕柔的聲音。
然而當他睜開眼,面前只有冰冷的墓碑和無盡的雨水。他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4 北海道的約定---周沉站在新千歲機場的到達大廳,透過玻璃窗望著外面紛飛的大雪。
北海道的十二月,整個世界都被純凈的白色覆蓋,就像被重新洗刷過一樣。
他呼出的白氣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結成霧,又很快消散。行李箱里,
沈念的筆記本安靜地躺在最上層,旁邊是他們的結婚照。照片上的沈念穿著白色婚紗,
笑容明媚如春日的陽光。周沉用手指輕輕撫過照片,
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那個永遠停留在二十九歲的女孩。"我們到北海道了,念念。
"他低聲說,聲音淹沒在機場嘈雜的人聲中。周沉入住的是一家傳統的日式溫泉旅館,
坐落在札幌郊區的一個小山丘上。老板娘是個和善的中年婦女,看到周沉獨自一人,
熱情地問他是不是來滑雪的。"不是,"周沉搖頭,"只是...來完成一個約定。
"老板娘似乎明白了什么,沒再多問,只是默默地為他準備了能看到雪景的最好房間。
房間里的矮桌上,周沉小心翼翼地取出沈念的筆記本,翻到"去北海道看雪"那一頁。
沈念在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愛心,寫著"想和周沉一起泡溫泉看雪景"。窗外,
雪無聲地下著。周沉泡了杯熱茶,任由熱氣氤氳了視線。
他突然想起五年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也是在這樣一個下雪天。
當時他在建筑事務所加班到深夜,出來時發現下起了雪,
而沈念——那時還是畫廊的策展人——正站在公司樓下,手里拿著一把傘。
"我看天氣預報說會下雪,"她當時笑著說,"想著你可能沒帶傘。
"那時的雪和現在一樣白,只是再沒有人會為他撐傘了。第二天一早,
周沉按照沈念筆記本上記下的愿望清單,坐上了前往小樽的火車。
車廂里大多是成雙成對的游客,歡聲笑語中,他一個人靜靜地望著窗外飛逝的雪景。"你看,
那邊的雪松多漂亮。"他對身旁的空座位說,仿佛沈念就坐在那里,
"像不像我們結婚時你選的圣誕樹?"小樽運河邊,積雪堆砌在古老的石磚路上。
周沉站在運河橋上,看著結冰的河面和兩岸復古的煤氣燈。
沈念曾在某部電影里看到過這個場景,當時就說想和他一起來。"這里和你想象的一樣美嗎?
"周沉輕聲問,從口袋里掏出他們的合照,放在運河邊的欄桿上,"我給你拍張照吧,
就像我們一起來的。"他舉起手機,鏡頭里只有空蕩蕩的運河和積雪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