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丈夫林致遠死后,小叔總找借口攔著不讓我靠近他的尸體。「嫂子,我哥他是淹死的,
被水泡發過的身體腫脹得不成樣子,你看了會受不了的。」就連公婆都勸我看開點。
說什么人死不能復生,我身為家中長嫂最該做的是打起精神來替丈夫把一大家子操持好。
免得他泉下難安。我看著他們一張張冷漠的嘴臉,莫名覺得后背竄起一股寒意。
丈夫林致遠和小叔林致誠雖然是雙胞胎,但公婆一向偏心懂事的林致遠。
對調皮搗蛋的林致誠從小非打即罵。后來林致遠考上了交通學院,林致誠卻只上了個中專。
這次知識青年下鄉,公婆想都沒想就直接把林致誠推出去頂包。至于林致遠,
他們一早就求著我娘家給他找關系安排到省廳工作。只等著調令一到,他就坐車去省城報到。
可偏在這節骨眼上,林致遠死了。而一向視林致遠為眼珠子的公婆卻也只難過了一晚。
第二天就原諒了帶林致遠去河邊摸魚、間接害死他的林致誠。公公還親自去報名處求情,
想要讓林致誠留下來頂替林致遠的工作。得知事情無法更改后,
婆婆心疼地抱著林致誠又哭又嚎。生怕他在鄉下吃了苦頭。
別人都說公婆轉性是因為害怕再失去一個兒子。可只有我心里清楚,
他們突然轉變了對林致誠的態度,只會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的人不是林致遠而是林致誠。
為了驗證我心中的猜測,我趴在丈夫的棺木前哭得悲痛欲絕。
堅持要親手給丈夫穿上新衣送他入殮。公婆和小叔不同意,我就攔著不讓丈夫下葬。
聲稱這是我與丈夫的最后一面,誰也沒資格阻攔我。
前來幫忙的親朋好友見我這樣都不免動容。大家七嘴八舌勸說著攔下公婆和小叔,
我這才有機會接觸到丈夫的尸體。雖然被水泡過的尸身有些難看,
可他胸前后背遍布的傷痕還是令我狠狠震撼到。新傷舊傷交疊在一起,絕非一天形成。
這一刻,我無比確認躺在棺材里的根本不是我的丈夫林致遠,而是從小被打罵虐待的林致誠。
想明白林致遠是為了誰才放棄大好前途要冒充林致誠下鄉后,我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
轉頭對著沖上來阻攔我的林致遠狠狠甩了一巴掌。「你這個畜生。」
「明知漲潮還非要拉著你哥去摸魚,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發了瘋似的撕扯著他的衣領。
「你把我的丈夫還給我,你毀了我后半生,你不是人。」我邊罵邊打。手上用了力,
沒一會兒林致遠就被我抓得滿臉是血。公婆急得要來攔我,卻被親戚們拉住。
「老大家媳婦命苦,出出氣也是應該的。」「就是,誰讓林致誠害死了他哥,
當嫂子的罵幾句打幾下還不行了。」2林致遠被打得急了,有些惱火。
脫口而出叫著我的名字。「蘇婉,你瘋了嗎?」「你當這里是你蘇家,你撒潑也得有個度,
沒完了是吧。」我家本來在寧市住著,前兩年我爸職務調整,我們才舉家搬遷到本市。
我和林致遠是大學同學,再次遇到后,他對我展開猛烈追求。爸媽看他人品過關,
就同意了這門親事。婚前本地人一直說林致遠走了大運,娶了我這么個京里來的千金小姐。
起初他還挺高興,可生活在一起時間久了,他總覺得我嬌氣,帶著京里來的優越感。
沒少在我面前說我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這會兒挨了我幾巴掌,倒是把心里的話吐出來了。
眼看著他還想還手,我順勢抄起一旁燒紙的火盆就往他頭上扣。「林致誠,
你哥才死你就連嫂子都不叫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你害死我丈夫還想把我轟出林家不成?」「好,不用你趕,我自己走。」我一句「林致誠」,
林致遠總算是恢復了些許理智。他不敢再對我瞪眼發脾氣,
只能裝著和平時的林致誠一樣低眉順眼起來。低低地解釋著。「嫂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剛剛是被你打懵了,隨口胡說的。」林致遠雖然說著討好的話,
可眼底的恨意卻是藏都藏不住。我再不給他任何機會,當場大聲道。「既然林家容不下我,
那我也不用再留著惹人嫌。」「大家今天給我做個證,等我丈夫下葬后,我一準離開林家,
絕不賴著吃白食。」林致遠急得想要動手拉扯我。我娘家親戚也不是吃素的。
三兩下就把他推到一邊,按著動彈不得。我的行李物品很快被收拾妥當。
只等著棺材入土后帶我離開。公婆見狀哪里肯答應。林致遠,也就是現在的林致誠,
他打定主意要下鄉當知青。他這一走,家里沒了男勞力。公公婆婆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
再加上全國都在鬧饑荒,我的那份糧票可是無論如何也少不得的。他們紛紛上前勸我別沖動。
想讓我替死去的兒子盡孝道。我冷著臉看向他們。提出我去替林致誠下鄉,
把他換回來留在他們身邊替他哥盡孝。公婆一聽頓時喜上眉梢。可他們兒子卻不愿意了。
「那怎么能行,我都已經和婉瑜說好了要陪著她一起。」「婉瑜第一次出遠門,
沒我在身邊照顧,我擔心她會被人欺負。」「嫂子你做人不能這么自私,
你自己不想伺候我爸媽就想把鍋甩給我。」「我哥泉下有知會對你失望的。」
我簡直要被他的無恥氣笑了。「林致誠,你是不是喜歡人家婉瑜,
這才上趕著要追著人家去當知青。」我這么一點撥,周圍人也瞬間都明白過來。
紛紛指責林致誠為了個女人連自己爸媽都不管了。自己糊涂害死大哥,還想讓大嫂替他盡孝。
3公婆不愿自己的兒子被人罵,想方設法地替他開脫。可他們忘了,
過去他們可沒少在別人面前埋汰林致誠。常常把林致誠說得一文不值。
這會兒這樣維護林致誠,難免有人起疑。「這林家兩口子也是奇了,
過去最看不上的就是二兒子,如今老大一死老二倒成了香餑餑了。」「老大還沒下葬呢,
一家人就合起伙來想要往老大媳婦背上壓擔子,這誰能受得了。」「先別說這些,
怎么我瞅著老二的身板和之前有點不一樣了。」「這說話的氣勢和眉眼,倒有些像老大。」
有人開了口,其他人也跟著紛紛議論起來。林致遠擔心事情敗露,催著公婆匆匆下葬。
釘棺時,我一口氣沒喘上來,暈倒在棺木前。娘家人趕緊把我送到醫院,等我再醒來后,
「林致遠」已經入土為安了。活下來的林致誠正和公婆一起來醫院看望我。他們求著我回去,
說我們是一家人,無論如何不能就這樣散了。我心里有氣,不愿意和他們多說話。
我爸媽聽說我進醫院后,連忙請假趕過來。他們看出來林家是想哄著我回去替林致遠盡孝,
更不愿意我給人當牛做馬。替我當場拒絕了他們。公婆開始倚老賣老,拿他們身體不好說事。
林致遠也說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算想和林家劃清界線,至少也要留下來守喪三年才行。
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威脅我要不答應他就去我爸媽單位鬧事。
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教出來的女兒多么薄情寡性。丈夫尸骨未寒就急著改嫁。
我氣得胸口一陣陣泛疼,可還是不忍心父母受到牽連。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拆穿他時,
剛調過來的孫醫生突然推門進來告知我懷孕了。
連聲叮囑我一定不能再像今天這種情況一樣動氣,出院回家后也盡量別干重活,
要好好養著才對。這下我爸媽更不同意把我送回林家了。但公婆卻突然態度大轉變,
笑得見牙不見眼地說他們一定會把我照顧好,不會讓我累著磕著。林致遠臉上也滿是喜色。
「嫂子,你肚子里的可是我們林家未來的寶貝疙瘩,
我們怎么能放心讓你住在別的地方養胎呢。」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
萬一我回了娘家這一胎有什么閃失他們指不定要怎么訛我爸媽,
倒不如心安理得的住回林家去。出了問題也是他們自己造的孽。都說孕婦嗜睡,
我回到林家后就一直懶懶地賴在床上不想下地。公婆對此也沒有意見,
還特意燉了雞蛋羹等著我醒來吃。林致遠幾次躡手躡腳地進門來偷看我,
都被婆婆給拉了出去。房門微閉,我聽到婆婆在門口沒好氣地罵著他。
「蘇婉懷孕的事你咋一點也不知情?還好她今天跟著咱們回來了,萬一她帶著孩子改嫁,
咱老林家的種不得跟別人姓。」婆婆又勸他不如和我坦白真相,留在城里好好過日子。
4林致遠卻有些生氣地說他心里一直喜歡的都是隔壁的林婉瑜,
如果不是當初家里條件差林婉瑜媽看不上他,他才不會像哈巴狗似的把我追到手。「媽,
您就放心吧,蘇婉就是個紙老虎,她這人吃軟不吃硬,好哄得很。」
「您只要伺候著她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離開咱林家了。」
他又說以我爸媽的背景實力,往后多的是機會能夠提攜他。雖然他這次錯過了去省廳的工作,
但等他回城后機會照樣多的是。「你以為我為什么一定要留她下來,
就沖著她單位發的那點工資和糧票么?那眼皮子也太淺了。」
林致遠甚至大言不慚地說我心里有他,等回了城他找機會好好哄哄我,
指不定我還愿意給他當個情人什么的。我聽著差點吐出來,強忍著心底的嫌惡繼續裝睡。
第二天,林致遠背著大包小包和林婉瑜啟程了。臨走前他們兩個手拉手到我面前來炫耀。
「嫂子,等我們再回來該請你喝喜酒了。」「你放心,只要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我們林家一定不會虧待你的。」「畢竟是我哥的血脈,
我也會把這個孩子當成我親生的一樣疼愛。」我冷笑一聲,祝他們一切順利。
林致遠離開還不到一個月,已經捎信回來和公婆要了三五次錢。我趁著他們不在家時,
偷偷看了信上的內容。林致遠在信里說他在鄉下過得不好,沒有錢傍身總受欺負。
還要公婆寄些城里的土特產給他,他要拿去討好大隊的人。更離譜的是,
他要的東西里還有很多是女人用的香皂和抹臉油。好多公婆一輩子都舍不得花錢買的東西,
他像拉清單一樣地拉了快一火車皮。公婆每次收到信都會愁得吃不下飯。
三塊五塊他們緊一緊湊一湊還能給得起。可架不住林致遠隔幾天就要這么多,
他們老兩口手里一點積蓄都沒有。先前辦葬禮已經和親戚朋友借了不少錢,
眼下只能把主意打到我頭上。明著和我開口要我不給,婆婆竟趁我不在時悄悄翻我的衣柜。
她想偷拿我的東西寄給林致遠。我早料到她會這么做,一早就把抹臉油換成了豬油。
樣式時髦料子好的衣服我早都拿回了我家,留下的都是些我不怎么穿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便宜了林致遠,讓他拿去討好自己的心上人。
我用剪刀在衣服的腰側剪了一些口子,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婆婆知道我結婚的時候娘家給了一塊女士手表,
林致遠還在他們面前嘚瑟地說這塊表值好幾十塊錢。
她幾次翻箱倒柜找不到后終于忍不住問我把表放哪兒了。「媽年紀大了總記不住事,
你把表借媽戴一段時間,媽好操心給你每天把飯做好,讓你下了班就能吃上熱乎的。」
她說著又問我這個月的工資是不是該發了,她讓我交給她幫我存起來。
我當著她的面什么也沒說,卻在第二天下班后故意從巷子頭哭到巷子尾。
驚動了四鄰都問我出啥大事了。「林致遠七七還沒過,婆婆就盯上了我的嫁妝。」
「我結婚時戴的那塊表你們都記得吧。」
「我婆婆居然要我把表給她拿去讓林致誠追女朋友用,天地良心啊,
那表我一早就塞林致遠棺材里了。」我聲稱我拿不出表不敢回林家,怕婆婆為難我。
5四鄰聽了都覺得林家人太過分,有幾個平時就和婆婆不對付的大娘們當即替我出頭,
要給我撐腰。婆婆被大家圍著罵了整整快一個鐘頭。
她急得解釋說她沒想著把我的東西給林致誠。我當著大伙的面把衣柜門打開,
指著里面剩下的幾件破秋衣秋褲哭訴道。「媽,您把我穿的用的拿了多少偷偷寄到鄉下去,
我念著林致遠過去對我的好一句怨言沒有。」
「可您不能既拿了我的東西還要惦記我的工資吧,我在你們林家人眼里究竟算什么?」
我毫不客氣地把林致遠寄信回來要錢的事都說了出來,聲稱婆婆要我的工資也是為了貼補他。
這下眾人更是氣憤。「你自己生的兒子沒用,憑什么要人家蘇婉這個寡嫂出力。」
「還以為你們把蘇婉接回來是想養著她替林致遠負責,沒想到是算計讓她養你們一家子老小。
」有人提議讓我和林家斷了往來,立馬回娘家去。還有人說什么守喪三年都是過去的陋習,
讓我有合適的就趕緊改嫁,免得被他們一家吸血。我也順勢收拾了東西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