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舊傷程暖站在民政局門口，雨滴順著玻璃門不斷滑落。
她低頭看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輕輕轉動著這個戴了三年的金屬圈。戒指卡在關節處，
就像她那場不痛不癢的婚姻，想摘下來都需要費點力氣。"程女士，請在這里簽字。
"工作人員遞來離婚協議書。程暖注意到表格編號尾數是0413，
這個數字讓她指尖微微一顫——七年前的四月十三日，周敘白送了她第一支鋼筆。
她利落地簽完字，把協議塞進包里。金屬卡扣突然彈開，
包里放著的美工刀在她無名指上劃出一道小口子。程暖皺了皺眉，用紙巾按住傷口。
雨越下越大，她躲進了街角的咖啡館。這家店裝修換了，但角落里那張圓桌還在，
那是大學時她和周敘白常坐的位置。程暖放下包，從里面拿出筆記本，
繼續寫今天去見心理醫生時沒寫完的記錄。門鈴突然響起，
一個穿深灰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程暖抬頭時，咖啡差點灑出來——七年不見，
周敘白眉骨上的那道疤還是那么明顯。那是大二時籃球架倒塌留下的，
當時他笑著說要當情侶紋身。更讓程暖心跳加速的是，周敘白也在摘婚戒。
他的無名指上有一圈戒痕，
邊緣還有道細長的燙傷疤——那是她大四時不小心打翻熱牛奶留下的。"冰滴咖啡，不加糖。
"周敘白點單的聲音比記憶中低沉了許多。程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無名指上的燙傷疤，
那是和周敘白分手那天留下的。暴雨拍打著窗戶，程暖注意到周敘白右肩被雨水打濕了一片。
他還是老樣子，總忘記帶傘。她包里其實常年備著一把折疊傘，
傘柄上刻著他們名字的縮寫"CS"，但她現在不可能拿出來。周敘白從公文包里取文件時，
一枚黃銅書簽掉在了地上。程暖彎腰去撿，
發現書簽缺了個小角——這正是她大四時弄丟的那枚。兩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
又同時縮了回去。"要創可貼嗎？"周敘白遞來一張印著他建筑事務所logo的紙巾，
"這種紙質更適合止血。"程暖這才發現手指上的傷口又滲血了。
血珠在米色毛衣上留下幾個小紅點，讓她想起大三解剖課上，
周敘白曾在她筆記本上畫的毛細血管圖。"許作家的傳記項目？"周敘白突然開口，
手指點了點她露在包外的文件袋，"我是資料提供方。"程暖心頭一緊。
這位作家以揭露建筑行業黑幕聞名，而周敘白家族正是七年前那起工程坍塌事故的承建商。
她翻開項目書，事故日期赫然寫著2016年4月12日——他們分手后的第七天。
"明天十點，世貿大廈21層。"周敘白放下名片，"帶錄音筆，別用手機。
"程暖注意到他的手表快了三分半鐘。這讓她想起曾經送他的那塊德國機械表，
當時他說要把表調**分鐘，這樣永遠不會讓她等。"周先生還是這么喜歡安排別人。
"程暖把名片夾進《建筑心理學》這本書里，第178頁還有他當年寫的批注。
周敘白突然按住她翻書的手："你還在吃帕羅西汀？
"程暖一驚——她的抗抑郁藥明明藏在包最里層的暗袋里。這時手機響了，
是主編許蓉的短信："明天上午十點見許作家！他點名要你負責傳記項目！記得穿正式點，
這案子牽扯到周家舊事。"程暖抬頭時，看到窗外有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
在播放新聞："...敘白建筑事務所濱江項目今日奠基..."畫面里周敘白簽字用的筆，
正是她當年送的那款德國繪圖筆。"程編輯？"保潔阿姨過來收杯子，壓低聲音說，
"您上次落下的文件我收著呢。許主編交代，讓您小心保管。"程暖接過文件袋，
發現封口處有被拆開過的痕跡。袋角有個模糊的指紋，
拇指上有個星形疤——和七年前周家老管家的一模一樣。回到家，程暖站在窗前發呆。
對面寫字樓21層突然亮起一盞燈，手機同時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明早降溫，
記得穿高領毛衣。"她打開文件袋，發現許作家的手稿里夾著一張工地照片。
照片邊緣貼著半枚褪色的櫻花貼紙——這是她大學時最愛用的款式。
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目擊者證詞與官方記錄不符。"程暖倒出兩粒抗抑郁藥，
發現藥瓶底部粘著一張便簽。
心理醫生林醫生的字跡寫著："下次請重點討論2016年4月的記憶偏差問題。
"——正是工程事故發生的月份。她翻開筆記本，寫下："重逢日。他無名指有燙傷，
手表**分30秒，記得我吃藥。"停了一下，又補充："但他假裝不認識那枚書簽。
"從衣柜深處取出黑色高領毛衣時，
程暖的指尖碰到了內領的標簽——那里用紅線繡著兩個小字母：CS。
她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第二章：余震鬧鐘還沒響，程暖就醒了。窗外天色剛亮，
對面寫字樓21層的那盞燈已經熄滅。她摸出手機，
發現才六點十五分——比平時早醒了一個半小時。床頭柜上的藥瓶倒扣著，
昨晚那兩粒帕羅西汀終究沒吃下去。程暖揉了揉太陽穴，起身時膝蓋撞到了衣柜角。
疼痛讓她徹底清醒過來，這倒是個不錯的起床方式。黑色高領毛衣靜靜地掛在衣架上。
程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穿上了。內領的"CS"字樣蹭著后頸，像一道無形的目光。
她對著鏡子整理衣領時，發現左手無名指的傷口結了層薄痂，像枚小小的琥珀。
地鐵上人不多，程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她打開許作家的資料袋，
里面掉出一張泛黃的工地照片。照片上的安全帽編號被水漬暈開了一部分，
但能看出和周家公布的工人名單對不上號。"世貿中心站到了。"程暖抬頭時，
透過車窗看見站臺廣告牌上周敘白的巨幅照片。他穿著深藍色西裝，
身后是濱江項目的效果圖，標題寫著"敘白建筑：重塑城市天際線"。照片里的他嘴角微揚，
但眼睛里沒有笑意。電梯直達21層，開門就是敘白建筑事務所的前臺。
大理石地面上嵌著銅質的公司logo，
程暖一眼就認出那是周敘白大學時的設計草圖變形而來的。"程編輯？
"前臺小姐露出職業微笑，"周總在會議室等您。"走廊兩側掛著項目照片，程暖放慢腳步。
第三張照片里有個模糊的背影，
穿著她熟悉的藏青色夾克——那是周敘白大四時最愛穿的外套。
照片右下角日期顯示是2016年4月10日，他們分手后的第五天。會議室門虛掩著，
程暖聽見里面傳來爭執聲。"這些資料不能外泄！"一個男聲壓得很低，
"老爺子會殺了我的。""許沉，這是最后的機會。"周敘白的聲音比昨天在咖啡館更冷，
"要么我來說，要么等許作家查出來。"程暖輕輕咳嗽了一聲，里面的談話立刻停止了。
推開門時，她看見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正匆忙地把一疊文件塞進公文包。那人抬頭時，
程暖注意到他眼角有顆淚痣——周敘白的表哥許沉，七年前那場工程事故的現場負責人。
"程編輯，久仰。"許沉擠出一個笑容，右手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閃著暗光，
"敘白說你很專業。"周敘白站在落地窗前，陽光給他輪廓鍍了層金邊。
他手里拿著杯冰美式，杯壁上凝著水珠——還是老習慣，冬天也要喝冰咖啡。
許沉離開時"不小心"撞了下程暖的肩膀，公文包擦過她的手臂。
程暖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和文件袋上殘留的氣息一模一樣。"坐。
"周敘白指了指會議桌，"資料在加密硬盤里。"程暖打開筆記本電腦，
余光瞥見周敘白左手無名指上的燙傷疤。七年過去，那道疤變成了銀白色，像條細細的線。
"需要密碼。"程暖把電腦轉向他。周敘白俯身輸入時，袖口露出一截手腕。
程暖看見他戴著的還是那塊德國機械表，表帶已經換過，
但表盤邊緣那道劃痕還在——是她當年不小心用鑰匙劃的。"0413。"周敘白直起身，
"和以前一樣。"硬盤里第一個文件夾標注著"濱江D區事故"。程暖點開視頻文件，
畫面里鋼筋水泥像積木一樣坍塌，塵土飛揚中有人尖叫。
日期顯示是2016年4月12日凌晨3點17分——正是他們分手后第七天。
"官方報告說無人傷亡。"周敘白的聲音很平靜，"但當時有個巡夜的保安。
"程暖放大視頻，隱約看見塵土中有個穿制服的人影。她手指一抖，
不小心點開了另一個文件夾——里面是七年前她和周敘白的合照，
日期顯示最后修改時間是前天晚上。會議室突然安靜得可怕。程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還有周敘白手腕上機械表走動的滴答聲。那塊表確實快了三分半鐘。"資料看完聯系我。
"周敘白轉身走向門口，"茶水間在走廊右轉，有你喜歡的蜜桃烏龍。"程暖愣在原地。
她大學時確實最愛喝蜜桃烏龍，但這件事連她前夫都不知道。電腦屏幕上的合照里，
20歲的她靠在周敘白肩上，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照片背景是大學圖書館，
玻璃窗上隱約映出"建筑系畢業設計展"的橫幅。走廊傳來腳步聲，程暖趕緊關掉文件夾。
前臺小姐端著茶盤進來，蜜桃烏龍的香氣立刻充滿了房間。"周總特意囑咐的。
"前臺小姐放下茶杯，"還說讓您小心燙。"杯墊是木質的，
邊緣刻著朵小小的櫻花——和許作家資料里那張照片上的貼紙一模一樣。
程暖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個圖案，茶水升起的熱氣讓她的眼睛有些發酸。她重新打開事故視頻，
這次注意到一個細節：坍塌的墻體斷面異常整齊，像是預先切割好的。
程暖調出工程圖紙對比，發現實際施工和設計圖有出入——承重墻位置偏移了至少兩米。
手機突然震動，是許蓉發來的消息："許作家臨時改了見面時間，今天下午三點，
帶上所有資料。"程暖正要回復，又一條消息進來："小心周家的人，特別是許沉。
"窗外陽光突然被云層遮住，會議室暗了下來。程暖看見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黑色高領毛衣襯得她臉色蒼白。她摸了摸內領的"CS"字樣，
想起今早在電梯里看到的廣告——周敘白眼里那片沒有笑意的陰影。茶水間的柜子半開著，
程暖走過去想找糖包。柜門反射的亮光里，她看見最上層放著把三折傘，
傘柄上刻著的"CS"在陰影中若隱若現。程暖的手懸在半空，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
她猛地轉身，手肘撞到了柜門。一疊文件從頂層掉下來，散落的紙張像雪片一樣鋪了一地。
最上面那張紙上印著林醫生的診所地址，預約記錄顯示周敘白每周三下午三點都會去就診。
程暖蹲下身，在紙堆里發現一張藥方——帕羅西汀，和她吃的是同一種。"需要幫忙嗎？
"周敘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程暖抬頭，看見他手里拿著杯熱牛奶——杯沿沾著點鹽，
這是她大學時的怪癖，喜歡在牛奶里加海鹽。陽光重新透過云層，
照亮了周敘白無名指上的疤痕，也照亮了散落一地的秘密。程暖突然明白，這七年里，
他們從未真正走出過對方的生命。第三章：暗涌下午兩點四十五分，
程暖站在許作家工作室所在的舊式洋房前。鐵門上的銅鈴在風中輕響，
聲音和大學時文學社活動室的門鈴一模一樣。她低頭整理文件時，
發現自己的指甲無意識地在邊緣摳出了小月牙——這是她焦慮時的老毛病。
門突然從里面打開，許作家本人倚在門框上。他比照片上更瘦，灰色毛衣松松垮垮地掛著，
左手小指缺了半截——七年前那篇轟動業界的調查報告里提過，這是在工地取證時受的傷。
"程編輯？"許作家笑了，眼角堆起的皺紋像展開的扇面，"敘白說你會準時到。
"工作室里飄著咖啡香，書架上塞滿貼著彩色標簽的檔案盒。
程暖注意到最下層有個藍色盒子，標簽上寫著"CS-2016"，旁邊畫了朵小小的櫻花。
"資料都帶來了？"許作家遞來一杯黑咖啡，杯墊是熟悉的木質櫻花款，
"敘白給的硬盤里應該有不少猛料。"程暖抿了口咖啡，苦得舌尖發麻。
她大學時總抱怨咖啡太苦，周敘白就會往里加半包黃糖——現在這杯黑咖啡的濃度，
和當年他喝的一模一樣。"事故視頻里那個保安..."程暖打開筆記本電腦，
"后來怎么樣了？"許作家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從抽屜摸出瓶止咳糖漿。
程暖瞥見瓶身上的處方簽——開藥醫生姓林，日期是2016年4月15日。"老毛病了。
"許作家擦了擦嘴角，"那晚的粉塵..."他話沒說完，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許沉推門而入，翡翠戒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手里拿著個牛皮紙袋，
看到程暖時明顯僵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有客人。"許沉把紙袋往身后藏，
但程暖已經看見上面"濱江D區監控備份"的字樣。
許作家起身擋在兩人之間："許總監親自送資料？""老爺子要原始監控。"許沉盯著程暖，
"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程編輯說是不是？"他手腕上的沉香手串碰到門框，
發出沉悶的聲響。程暖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和昨天蹭到她手臂的公文包氣息相同。
許沉離開時，紙袋邊緣露出一角照片，上面有半枚帶泥的鞋印——41碼，
和周敘白的鞋碼一致。"別在意。"許作家關上門，"許家人都這德行。"他指了指電腦，
"我們繼續？"程暖點開視頻的音頻分析圖，凌晨3:20有一段異常聲波。她調高音量，
背景音里有個模糊的男聲在喊："圖紙是改過的！"——聲音像極了二十歲時的周敘白。
"有意思。"許作家湊近屏幕，"官方報告可沒提這個。"他突然劇烈咳嗽，撞翻了咖啡杯。
褐色液體在實木地板上蔓延，形成奇怪的形狀——像極了濱江項目的地基輪廓。
程暖遞紙巾時，
看見許作家左手腕內側有串數字紋身：20160412——事故發生的日期。
墨水有些褪色，但筆畫邊緣發紅，像是經常被摩擦。"抱歉。"許作家擦著地板，
"自從那篇報道...身體就不太好。"他抬頭時，
程暖注意到他瞳孔微微擴大——這是帕羅西汀的常見副作用。窗外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音。
程暖透過紗簾看見許沉站在路邊，正對著手機激動地說著什么。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下，
車窗搖下時露出半張蒼老的臉——周家老爺子周世昌，當年工程的總負責人。
"我們得快點了。"許作家突然壓低聲音，"硬盤第三分區有個加密文件夾，密碼是你生日。
"程暖手指一顫。點開的文件夾里是組對比照片：左側是官方公布的施工圖，
右側是偷拍的現場圖。承重墻位置明顯不符，而修改簽名處蓋著許沉的印章。
"這些足夠寫三章了。"許作家聲音更低了，
"但有個關鍵證人一直沒找到——當晚的值班工程師。"程暖放大照片，
在背景里看見半頁值班表。有個名字被咖啡漬暈染了，但工號清晰可見：CS0413。
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個編號組合太過熟悉。手機突然震動，
許蓉發來消息："立刻回社里，許沉把律師函拍總編桌上了。
"緊接著第二條："別帶任何資料，有人盯上你了。"程暖合上電腦時，
許作家往她包里塞了張紙條："林醫生診所，周三下午三點半。
"字跡和周敘白藥方上的一模一樣。走出洋房時，那輛黑色轎車還停在原地。
程暖假裝系鞋帶，看見車后座地上有個藥瓶——帕羅西汀，和她用的是同款。
車窗上貼著醫院通行證，印著"周三下午特約"的字樣。地鐵上，程暖打開許作家的紙條。
背面還有行小字："值班工程師叫陳森，工號CS0413，事故后失蹤了。
"陳森——這個名字像塊冰滑進她的后頸。大四那年，
周敘白曾經開玩笑說要把她名字和自己姓氏合起來當筆名："程加周，不如就叫陳森？
"回到雜志社，許蓉直接把她拉進洗手間。"許沉說你竊取商業機密，
"她打開水龍頭掩蓋聲音，"但奇怪的是..."她從內衣里抽出張照片，
"周敘白剛才派人送來的。"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周敘白，穿著實習生的安全帽，
胸前工牌寫著"CS0413"。他身后站著許沉和老爺子，三人正在看圖紙。
日期顯示是2016年4月11日晚11點——事故前四小時。"總編壓下了律師函，
"許蓉遞來把鑰匙，"南山公寓1702，去那里寫完稿子。"鑰匙扣是個生銹的圖釘，
和程暖收納盒里那枚一模一樣。程暖摸出抗抑郁藥瓶，
發現少了三粒——她明明記得今早沒吃藥。瓶底粘著的新便簽上寫著："記憶像建筑，
需要定期維護。——林"下班高峰的地鐵擁擠不堪。程暖護著包，突然聽見身后有人清嗓子。
轉頭看見個戴鴨舌帽的男人，他低頭時露出后頸上的紋身——CS兩個字母組成的小小櫻花。
男人塞給她一張超市小票就消失在人群里。小票背面寫著："陳森沒死，周三下午診所見。
"字跡和當年周敘白批改她作業時如出一轍。程暖走出地鐵站時，暴雨傾盆而下。
她站在屋檐下，摸到包里那把刻著"CS"的折疊傘。傘面展開時掉出張泛黃的紙條，
上面是七年前周敘白寫的："等雨停了，我們就結婚。"雨幕中，
程暖看見馬路對面停著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周敘白半邊側臉。
他手里舉著杯蜜桃烏龍茶，熱氣在冷雨中形成白色的霧。信號燈由紅變綠，車流開始移動。
程暖握緊傘柄，感覺到內襯有凹凸的紋路——翻過來看，是幅用銀線繡的建筑草圖，
右下角標注著："致暖暖，我們的第一個家。2015.12.24"雨越下越大，
程暖站在紅綠燈前，看著黑色轎車緩緩駛入雨幕深處。
傘面上的雨滴順著"CS"的刻痕流下，像極了七年前她哭花的臉。
第四章：標本南山公寓的電梯有一股消毒水混著陳舊油漆的味道。程暖盯著樓層按鍵，
17這個數字的熒光涂層已經剝落了一半。
鑰匙插入1702門鎖時發出"咔嗒"輕響——比她預想的要順暢，像是經常有人使用。
門開的一瞬間，程暖愣住了。客廳墻上掛著的巨幅建筑草圖，
是她大四那年和周敘白一起熬了三個通宵完成的作業。
圖紙右下角還保留著教授用紅筆打的分數：89，
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那是周敘白后來偷偷添上去的。公寓很干凈，
茶幾上擺著新鮮的白玫瑰。程暖彎腰聞了聞，
花香里混著一絲松節油的味道——周敘白畫畫時總愛用這種溶劑洗筆。花瓣上還沾著水珠，
說明有人剛換過。她放下包，注意到書架上整齊排列的建筑類書籍。
隨手抽出一本《結構力學》，扉頁上有她大學時寫的批注："P78荷載計算有誤，
暖暖2015.11.7"。書頁間夾著張便簽，
上面是周敘白新寫的字跡："記憶偏差可能源于應力集中，建議復查第7章。
"廚房冰箱里放著幾瓶蜜桃烏龍茶，生產日期是上周。程暖擰開一瓶，
甜度剛好是她喜歡的七分糖。瓶身標簽背面印著行小字："記得按時吃飯——CS"，
墨跡還沒干透。臥室門虛掩著，程暖輕輕推開。單人床上鋪著藏藍色床單，
和她大學宿舍用的一模一樣。床頭柜上放著個相框，
照片里20歲的她趴在圖書館桌上睡著了，
臉頰壓著本《建筑心理學》——正是她現在負責編輯的那本書。手機突然震動，
許蓉發來消息："社里收到匿名包裹，是當年工地監控的原始磁帶！
"緊接著第二條："奇怪的是，包裹寄出日期是七天前，郵戳卻是今天的。
"程暖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插上硬盤時，她發現USB接口有反復插拔的痕跡。
電腦桌面很干凈，只有一個命名為"標本"的文件夾。點開后是七個子文件夾，
每個都以日期命名，從20160412開始，每年同一天都會新增一個。
最新文件夾里是段視頻。程暖點開后，畫面里出現一間診室，林醫生正在寫病歷。
日期顯示是上周三下午三點十五分，診療床上躺著個人——雖然鏡頭只拍到背影，
但那件藏青色夾克和周敘白大學時常穿的一模一樣。"陳先生，最近記憶閃回還頻繁嗎？
"林醫生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背影搖了搖頭，
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右手無名指——這個動作和周敘白如出一轍。當鏡頭拉近時，
程暖看見那人手腕上的表快了三分半鐘。視頻突然跳轉到另一個畫面。同樣的診室，
時間顯示是上周三下午三點四十五分。這次鏡頭對準了診療床，上面放著個安全帽，
編號CS0413。林醫生正往病歷本上記錄："周先生，
您弟弟的情況..."程暖猛地合上電腦。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打開藥瓶倒出兩粒帕羅西汀，
發現藥片形狀和平時吃的不太一樣——邊緣更圓潤，像是手工分裝的。浴室傳來滴水聲。
程暖走進去，發現浴缸邊緣有圈淡黃色的水漬——是泡過藥浴的痕跡。
鏡柜里擺著剃須刀和須后水，都是周敘白慣用的牌子。
但角落里還放著瓶柑橘味的發膠——這是她前夫陳巖最愛的味道。她擰開水龍頭洗臉，
抬頭時發現鏡面上有層薄霧。用手指擦過后，
鏡面顯出一行用油脂寫的字："記憶是最危險的建筑材料"。水汽重新聚攏，
字跡漸漸模糊成一片。回到客廳，程暖發現白玫瑰的花瓣掉了兩片在茶幾上。撿起來時，
她注意到花瓣背面有用針尖刺出的字母：CS。窗外突然電閃雷鳴，暴雨拍打著玻璃窗。
在閃電的瞬間光亮中，程暖看見對面樓頂站著個人影，穿著那件熟悉的藏青色夾克。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看枕頭下面。"程暖沖進臥室，
掀開枕頭——下面壓著把鑰匙，標簽上寫著"林醫生診所-檔案室"。
鑰匙旁邊還有張泛黃的拍立得照片。照片里年輕的周敘白站在工地值班室門口，
身旁是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生，兩人穿著同樣的工作服，
胸前工牌分別是"周敘白"和"陳森"。日期顯示是2016年4月11日晚10點30分。
程暖的指尖開始發抖。她突然想起大四那年，有次周敘白發燒請假三天，
回來時身上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當時他說去醫院打點滴，但右手背卻沒有針眼。
暴雨越下越大，窗玻璃上水流如注。程暖打開衣柜想找件外套，
卻在最下層發現個帶鎖的金屬箱。
箱體側面貼著張褪色的標簽："標本-20160412"。鎖孔很小，
正好和枕頭下那把鑰匙尺寸吻合。鑰匙插入時發出"咔噠"輕響。
箱子里整齊碼放著七本日記，每本封面都標注著年份。程暖翻開最近那本，
第一頁寫著："陳森觀察日記第7年，記憶同化進度92%"。字跡是周敘白的，
但筆畫有些顫抖，像是忍著疼痛寫的。第二頁夾著張腦部CT片，
患者姓名欄寫著"周敘白"。片子上的陰影區域用紅筆畫了個圈，
旁邊標注："海馬體記憶移植區，術后恢復良好。"程暖腿一軟，跌坐在床邊。
窗外的閃電照亮了整間臥室，也照亮了金屬箱最底層的那張工作證——姓名是陳森，
照片卻是周敘白的臉，工號CS0413。證件邊緣沾著暗紅色痕跡，像是干涸的血跡。
雷聲轟鳴中，門鈴突然響了。程暖透過貓眼看見許沉站在門外，
翡翠戒指在走廊燈下泛著詭異的光。他正用手機發信息，
程暖口袋里的手機同時震動——是許沉發來的："老爺子要見你，
關于敘白那個'雙胞胎弟弟'的事。"就在這時，臥室窗戶傳來敲擊聲。程暖轉身時，
看見周敘白——或者說長得和周敘白一模一樣的人——正站在窗外防火梯上。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在藏青色夾克上洇出深色痕跡。他舉起左手，
無名指上的燙傷疤在閃電中清晰可見。兩人隔著雨幕對視，
程暖突然發現窗外人的瞳孔是淺棕色的——而真正的周敘白，眼睛是近乎黑色的深褐。
門外的許沉開始用力拍門："程編輯，我知道你在里面！"與此同時，
窗外的"周敘白"用口型說了三個字，看唇形像是："相信我"。程暖站在原地，
左手緊握著那枚生銹的圖釘，金屬棱角深深硌進掌心。藥瓶從口袋里滑落，藥片撒了一地，
在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像極了七年前那場坍塌事故中，鋼筋落地的聲響。
第五章：鏡像程暖的指尖還停留在窗框上，雨水順著窗縫滲進來，打濕了她的袖口。
窗外那個"周敘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防火梯上幾個濕漉漉的腳印，41碼，
和他大學時的鞋碼一樣。門外的拍門聲突然停了。程暖屏住呼吸，
聽見許沉在打電話："...1702沒人，但暖氣片是熱的...明白，
我馬上去查監控..."腳步聲漸漸遠去，翡翠戒指碰撞手機殼的清脆聲響也一并消失。
程暖彎腰撿起地上的藥片，發現其中一粒裂開了，
露出里面細小的金屬顆粒——這根本不是帕羅西汀。
她突然想起林醫生便簽上那句"記憶像建筑，需要定期維護"，胃部一陣絞痛。
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還開著。程暖點開硬盤里另一個加密文件夾，
密碼提示是"你最喜歡的地方"。她下意識輸入"圖書館頂樓"，
屏幕立刻跳出一段監控視頻。畫面里是大學圖書館頂樓，
日期顯示2016年4月11日深夜。年輕的周敘白站在窗邊，
對面是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兩人穿著同樣的藏青色夾克，像照鏡子般面對面站著。
假周敘白——或者說陳森——手里拿著本《建筑心理學》，書頁間露出半截黃銅書簽。
"明天之后，你就是周敘白。"真周敘白的聲音從視頻里傳來，有些失真，"記住，
暖暖討厭薄荷味，她喝蜜桃烏龍要七分糖..."視頻突然中斷，
跳出一行紅色警告："記憶文件損壞，請修復后查看"。程暖的手抖得厲害，
鼠標指針在屏幕上亂晃。她突然注意到電腦右下角有個隱藏文件夾，圖標是朵小小的櫻花。
點開后是七段音頻文件，每段都以日期命名。程暖點開最近的那個，
林醫生的聲音立刻從揚聲器里傳出："周先生，您弟弟的記憶移植很成功，
但海馬體出現排異反應...是的，他最近開始想起程小姐了..."窗外又是一道閃電，
照亮了書桌上那張雙胞胎的拍立得照片。程暖這才注意到，
照片背景里的工地告示牌上寫著"濱江D區"，
日期是2016年4月11日——事故前一天。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
是許作家發來的短信："查到了，陳森是周家私生子，比敘白小兩分鐘。
老爺子一直把他藏在國外學建筑。"緊接著第二條："2016年4月12日凌晨，
陳森的工牌出現在事故現場，但監控顯示敘白那晚在酒店開會。"程暖的視線模糊了。
她摸出藥瓶，發現瓶底又多了張便簽："記憶移植后會出現時間感知錯亂，這是正常現象。
——林"字跡和之前的一模一樣，但墨跡新鮮，像是剛寫不久。
浴室里突然傳來水龍頭自動開啟的聲音。程暖沖進去，看見鏡面上布滿水霧，
有人用手指寫著："他們換掉了你的藥"。水珠順著字跡往下滑，像極了眼淚的軌跡。
她擰緊水龍頭，抬頭時在鏡子里看見自己蒼白的臉。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
自己脖子上不知何時多了道紅痕——和當年周敘白送她的那條櫻花項鏈的位置完全一致，
但那條項鏈早在分手時就還給他了。回到客廳，程暖發現白玫瑰又掉了幾片花瓣。
這次花瓣背面用針尖刺著數字：1703。她猛地想起什么，
沖到門前透過貓眼往外看——對面1703的門把手上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
但門縫下有微弱的光透出來。金屬箱里的日記本還在床上攤開著。程暖翻到最后一頁，
上面是周敘白——或者陳森——顫抖的字跡："今天是成為周敘白的第七年，
我開始夢見圖書館頂樓。
夢里總有個聲音說'暖暖會認出你的'..."書頁間夾著張腦部掃描報告，
患者姓名欄被涂改過，但依稀能辨認出"陳森"二字。診斷結論處寫著："記憶移植術后，
主體認知出現混淆，建議加強心理干預。"程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打開冰箱拿出一瓶蜜桃烏龍茶，
瓶蓋內側刻著行小字："你六歲時在動物園丟過一只手套"。
這是真的——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連周敘白都不知道。窗外雨勢漸小，
程暖突然聽見門外電梯"叮"的一聲。她屏住呼吸，聽見兩個腳步聲——一個沉穩，
一個略顯拖沓。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從對面1703傳來，
接著是許沉刻意壓低的聲音："老爺子要見您，周總...不，陳先生。"一陣沉默后，
熟悉的嗓音響起——但比周敘白的聲音略微沙啞："給我十分鐘。
"這個聲音讓程暖渾身發抖，它像是周敘白的嗓音里摻了細沙，有種奇怪的顆粒感。
程暖輕手輕腳地貼到門邊。透過貓眼，她看見對面1703門前站著兩個人：許沉，
和穿著藏青色夾克的"周敘白"。當那人轉身時，程暖看清了他的眼睛——淺棕色，
和剛才窗外那人一樣。但下一秒，電梯又"叮"的一聲響了。又一個"周敘白"走了出來，
這次是深褐色眼睛，右手無名指上有燙傷疤。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隔著走廊對視，
空氣仿佛凝固了。"敘白..."許沉的聲音有些發抖，"你怎么在這？
老爺子說你在診所..."深褐色眼睛的周敘白沒說話，徑直走向1703門口。
當他經過1702時，程暖清楚地看見他手腕上的表——快了三分半鐘。就在這時，
淺棕色眼睛的"周敘白"突然轉頭，直直看向程暖的貓眼。他嘴角微微上揚，
用口型說了三個字。這次程暖看清了，他說的是："認出我"。1703的門關上了。
程暖癱坐在地上，手里還攥著那片寫著"1703"的花瓣。
她突然想起金屬箱里那張CT片，翻過來看時，
發現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記憶移植最大風險是受體開始擁有捐贈者的記憶。
——林醫生，2016.4.10"手機再次震動，
這次是周敘白——真正的周敘白發來的短信："明天下午三點，老地方見。帶上那枚圖釘。
"程暖摸出口袋里的生銹圖釘，發現釘尖閃著詭異的金屬光澤——像是新近打磨過。窗外，
雨停了。程暖看見對面樓頂站著兩個人影，都穿著藏青色夾克，像鏡中倒影般面對面站立。
其中一人舉起右手，無名指上的燙傷疤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另一人做了完全相同的動作，
但那只手上什么疤痕都沒有。夜風吹動窗簾，
程暖突然發現窗臺上多了樣東西——是那枚缺角的黃銅書簽，上面沾著新鮮的血跡。
書簽背面刻著兩個小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見："救我"。第六章：錯骨清晨六點，
程暖站在大學圖書館門前。晨霧中的哥特式建筑像座灰色堡壘，尖頂刺破還未散盡的夜色。
她摸出口袋里的生銹圖釘，金屬表面凝著露水，
在晨光中泛著暗紅色光澤——像是氧化后的血跡。電梯早已停用，
程暖沿著螺旋樓梯向上攀爬。石階邊緣磨損得厲害，
第七級臺階上刻著小小的"CS"——這是她大三那年和周敘白偷偷刻的。
當時他說："等我們老了，這個標記會變成時間膠囊。"頂樓閱覽室的門虛掩著，
鎖芯里插著半截黃銅書簽。程暖推開門，灰塵在斜射的陽光中起舞。
松節油和舊紙張的氣味撲面而來，
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和林醫生診所里的氣味一模一樣。7號桌還在窗邊老位置，
桌面上積了層薄灰。程暖用手指劃過桌面，
灰塵下露出新鮮的刻痕："記憶手術室20160412"。刻痕邊緣的木刺還很鋒利，
像是最近幾天才刻的。她掏出那枚生銹圖釘，放在刻字旁邊。圖釘突然滾動起來，
"咔嗒"一聲吸附在桌腿的金屬包邊上——那里有塊磁鐵。程暖蹲下身，
發現磁鐵背面粘著微型存儲器，外殼上刻著朵櫻花。手機突然震動，
許沉發來的圖片加載緩慢。最先顯示出來的是圖書館地下平面圖，然后是一組坐標，
最后浮現出一行小字："老爺子當年改建的，入口在7號桌下。
"程暖的指尖剛碰到桌板縫隙，身后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她轉身時，
看見周敘白站在哲學區書架旁，手里拿著本《記憶的神經生物學》。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
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你來了。"他說。聲音比平時低沉，像是很久沒說話。
程暖注意到他右手無名指——沒有燙傷疤痕。這個細節像根針扎進她的視網膜。她后退半步，
后背抵上窗臺。"陳森？"她試探著問。對方嘴角抽動了一下，
這個微表情和周敘白思考時的習慣一模一樣。他從口袋里掏出把手術刀，刀柄刻著"CS"，
刀刃在晨光中閃著冷光。"從生物學角度說，我確實是周敘白。"他向前走了一步，
影子籠罩了程暖，"但記憶是種很奇妙的東西..."程暖的指甲掐進掌心。
書架上的《建筑心理學》突然掉下來，書頁翻動間露出張腦部掃描圖。她彎腰去撿，
看見圖片角落標注著："受體CS-7號，記憶移植完成度93%""這把手術刀，
"程暖強迫自己直視對方的眼睛，"是用來取海馬體的？"窗外烏云密布，雷聲從遠處滾來。
周敘白——或者說陳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皮膚溫度比常人低，掌心有層薄繭，
是長期握筆留下的。程暖聞到他衣領上殘留的蜜桃烏龍茶香，混著淡淡的血腥味。
"當年在工地，"他聲音沙啞，"老爺子發現我們互換身份調查事故，就..."話沒說完，
他突然劇烈顫抖，瞳孔急劇收縮。程暖看見他后頸有塊新鮮疤痕，形狀像朵櫻花。
書架后傳來腳步聲。又一個周敘白走出來，這次右手無名指上有燙傷疤。他臉色蒼白，
白襯衫袖口沾著機油，手里拿著程暖當年送他的鋼筆。"暖暖，離開這里。
"他的聲音比平時急促，"周三下午三點的約定..."陳森突然舉起手術刀。
刀光閃過的瞬間，
看見兩個"周敘白"的瞳孔同時放大——深褐色和淺棕色的虹膜在雷光中呈現出相同的紋路，
像兩枚復制的鑰匙。雷聲炸響，整層樓的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有人抓住程暖的手，
往她掌心塞了張紙條。應急燈亮起時，7號桌下的地板無聲滑開，露出螺旋樓梯。
消毒水味混著蜜桃烏龍茶香從洞口涌上來。程暖展開紙條，
上面是周敘白的筆跡："去1703，衣柜第三層有真相。"墨跡未干，
背面印著半枚帶血的指紋。陳森不見了。周敘白站在書架旁，正用鋼筆在手腕上畫著什么。
程暖走近才看清——他在畫表盤，指針指向三點十五分，比正常時間快了三分半鐘。
"他們用我的記憶當藍本。"他聲音很輕，"但有些東西復制不了..."突然他扯開衣領，
鎖骨下方露出串數字紋身：20160412。墨水是新鮮的，邊緣還在滲血。
樓下傳來保安的手電光。程暖沖向螺旋樓梯，最后回頭時看見兩個"周敘白"面對面站著，
同時舉起右手——一個無名指有疤，一個沒有。
他們像照鏡子般同步開口："周三下午三點..."程暖的腳剛踏上第一級臺階，
整座圖書館突然斷電。在絕對的黑暗中，她聽見金屬器械碰撞的清脆聲響，
和七年前手術室里聽到的一模一樣。第七章：復調程暖站在1703門前，
鑰匙在鎖孔前顫抖。門把手上沾著新鮮指紋，在走廊燈光下泛著油光。她深吸一口氣，
聞到門縫里飄出的氣味——松節油、消毒水，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鑰匙轉動時發出滯澀的摩擦聲，像是很久沒人使用。門開了一條縫，
程暖看見客廳地板上散落著幾片白玫瑰花瓣，
邊緣已經發黃——和她在1702看到的是同一批。房間很暗，只有浴室透出微弱的光。
程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發現茶幾上擺著兩個玻璃杯，杯底殘留著深褐色液體。
她蘸了一點在指尖，嘗到熟悉的苦味——是帕羅西汀溶解后的味道，
但濃度比她平時服用的高得多。衣柜門沒關嚴，露出半截藏青色夾克。程暖拉開柜門，
第三層抽屜上了鎖。她掏出那枚生銹圖釘，在鎖孔里輕輕撥弄——"咔噠"，抽屜彈開了。
里面整齊碼放著七本病歷，每本封面都標著年份。程暖翻開最近那本，
第一頁貼著周敘白的照片，但姓名欄寫著"陳森"。
診斷記錄顯示："周三記憶同步手術完成，受體出現輕微排異反應，
建議增加帕羅西汀劑量至30mg/d"第二頁夾著手術同意書，
簽署日期是2016年4月11日。乙方簽名處是周敘白的筆跡，
但公證人簽字被墨水涂黑了。程暖對著燈光仔細辨認，隱約看出"許沉"兩個字。突然，
浴室傳來水龍頭滴水的聲響。程暖屏住呼吸，
聽見里面有人在低聲哼歌——是周敘白大學時常唱的《玫瑰人生》，
但有幾個音調總是唱不準。她悄悄挪到浴室門前，透過磨砂玻璃看見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正對著鏡子做什么，輪廓和周敘白一模一樣。當他把什么東西按在臉上時，
程暖看清了——是張半透明的人臉模具，邊緣還滴著淡黃色液體。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
程暖慌忙退到客廳。是許作家發來的消息："查到了，林醫生專攻面部移植手術，
他診所有個秘密手術室。
"緊接著發來張照片：年輕時的林醫生站在兩個穿病號服的男孩中間，
三人胸前都別著櫻花徽章。浴室門開了。程暖迅速躲到沙發后，看見"周敘白"走出來，
臉上還帶著水珠。他的動作有些僵硬，像是還不習慣這具身體。
當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白玫瑰時，后頸露出條三厘米長的疤痕——縫合痕跡還很新。
程暖的視線移向茶幾，突然發現玻璃杯旁放著把手術刀，刀刃上沾著血和組織液。
刀柄刻著"CS"，和圖書館見到的那把一模一樣。"周敘白"突然轉向沙發方向："暖暖？
"聲音里帶著奇怪的嗡鳴，像是電子設備干擾。
程暖的血液瞬間凝固——他怎么會知道她在這里？就在這時，大門被猛地推開。
許沉站在門口，翡翠戒指在黑暗中泛著綠光。他手里拿著個牛皮紙袋，
上面印著"濱江項目——最終版圖紙"。"陳先生，"許沉的聲音帶著嘲諷，
"老爺子說您該換藥了。"程暖看見"周敘白"的瞳孔劇烈收縮，
右手無意識地摸向后頸的疤痕。
這個動作讓她想起真正的周敘白緊張時會摸無名指上的燙傷疤。"滾出去。
""周敘白"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沙啞，和程暖記憶中的聲線完全不同。許沉冷笑一聲，
從紙袋里抽出張照片扔在地上。
程暖瞇起眼睛看清了內容——是年輕時的周敘白和陳森站在實驗室里，
兩人中間的手術臺上躺著第三個人，蓋著白布，只露出一只右手，無名指上有燙傷疤。
"您弟弟的記憶又紊亂了，"許沉走向浴室，"老爺子說這次要徹底格式化。
"程暖的胃部一陣絞痛。她趁兩人對峙時，悄悄抽出那摞病歷最底下的一本。翻開扉頁，
上面是林醫生的筆跡："雙生子記憶移植實驗記錄，受體CS-0413號"。
夾頁里掉出張腦部掃描圖，患者姓名欄被反復涂改，但能辨認出"周敘白→陳森"的字樣。
浴室傳來打斗聲。程暖抓起手術刀和病歷本沖向門口，
卻在玄關撞上個人——是深褐色眼睛的周敘白，右手無名指上的燙傷疤在黑暗中泛著紅光。
"圖書館地下..."他往程暖手里塞了把鑰匙，掌心溫度低得不正常，"現在就去！
"程暖被他推出門外。最后一眼，她看見兩個"周敘白"在客廳里扭打，許沉站在一旁冷笑。
翡翠戒指反射的綠光在天花板上投下詭異的光斑，像一群飛舞的螢火蟲。電梯下行時，
程暖翻開那本實驗記錄。最后一頁寫著："當受體記憶覆蓋率達到95%，
捐贈者人格將永久消失。預計完成時間：2023年4月12日"——就是三天后。
鑰匙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壓痕，柄部刻著"記憶手術室"。程暖突然意識到，從始至終，
的秘密記號引導她——圖書館的刻痕、生銹圖釘、蜜桃烏龍茶的甜度...電梯停在負二層。
門開的瞬間，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撲面而來。走廊盡頭有扇鐵門，
門牌寫著"CS-0413"，
旁邊貼著張褪色的拍立得照片：20歲的程暖在圖書館7號桌旁熟睡，
照片邊緣寫著"致陳森，你將成為完美的周敘白"。程暖的指尖剛碰到門把，
整條走廊的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她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一步輕，一步重，
就像七年前周敘白崴了腳還堅持送她回宿舍時的節奏。"暖暖，"聲音從背后傳來，
帶著蜂蜜般的溫度，"你終于找到這里了。"程暖轉身，
在安全出口的綠光中看見周敘白的臉。他的眼睛是近乎黑色的深褐，
右手無名指上的燙傷疤清晰可見。但當他微笑時，
嘴角揚起的弧度比記憶中多了0.5厘米——這個細節像刀片劃過她的視網膜。"現在，
"他遞來一支注射器，液體在管壁泛著詭異的藍光，"幫我結束這一切。
"第八章：標本室注射器的冷光在黑暗中微微發亮，程暖的指尖觸到管壁上凝結的水珠。
周敘白的手很穩，但瞳孔在安全出口的綠光下不斷收縮，像受驚的貓。"跟我來。
"他轉身推開鐵門，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實驗室比程暖想象中更大，
慘白的燈光下排列著七個圓柱形培養艙。每個艙體都連著錯綜復雜的管線，
淡藍色液體中懸浮著人形。
程暖的呼吸凝滯了——那些蒼白的軀體有著和周敘白一模一樣的臉。"1號到6號都失敗了。
"周敘白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只有7號活過了三個月。
"他走向最末端的培養艙，艙體標簽上寫著"CS-7"。
里面的軀體比其他幾個更接近成人體型，但后頸處延伸出數十條細如發絲的神經導管，
在液體中緩緩飄動。程暖突然注意到艙體底部的生產日期：2016年4月12日。
事故當天。"父親需要完美的繼承人。"周敘白敲擊鍵盤調出監控錄像，
畫面里年輕的周敘白和陳森站在手術臺兩側，
"但他發現陳森更適合繼承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錄像跳轉到手術場景。
程暖看見醫生將某種儀器壓在海馬體區域，陳森在麻醉中劇烈抽搐。
而真正的周敘白被按在觀察室里，手腕上的表顯示凌晨三點十五分——快了三分半鐘。
"我們約定每周三互換身份調查證據。"周敘白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
"但第七次手術時，他們往我的記憶里摻了別的東西。"電腦屏幕閃爍，
顯示出一段腦電波圖譜。兩條曲線起初截然不同，漸漸重疊成完全一致的波形。
右上角標注著進度：94%。程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看見操作臺上攤開的工作日志，
最新一頁寫著："受體CS-7已通過行為測試，待最終記憶覆蓋后即可投入使用。
"字跡和許沉的一模一樣。"他們用我的海馬體組織做培養基。"周敘白拉開衣領，
鎖骨下方露出手術縫合的痕跡，"這些克隆體都帶著我的記憶碎片，
但只有7號......"話音未落，警報聲驟然響起。培養艙中的液體突然變成血紅色，
CS-7猛地睜開眼睛——那是雙淺棕色的眼睛。"他醒了。"周敘白拽過程暖沖向側門，
"每次警報響后三分鐘就會釋放麻醉氣體。"側門通向更小的實驗室，墻上貼滿程暖的照片。
從大學時代到現在，甚至包括她上周在出版社樓下的監控截圖。
每張照片邊緣都標注著日期和行為模式分析。"這才是真正的標本室。"周敘白打開冷藏柜，
里面整齊碼放著數十個玻璃瓶。第一個瓶子里漂浮著片灰白色腦組織，
標簽寫著"暖暖-初吻記憶-2015.09.14"。程暖的膝蓋發軟。
她看見自己每次情緒崩潰后服用的帕羅西汀藥瓶也在陳列架上，
旁邊貼著成分分析："添加5%記憶引導素，效果顯著。""父親需要你作為觸發器。
"周敘白突然跪倒在地，咳出的血滴在白色地磚上，
"陳森的記憶移植需要......情感共鳴......"門外傳來腳步聲。
周敘白用盡力氣將程暖推進通風管道，塞給她一把沾血的手術刀。"去7號艙，
"他的聲音已經開始模糊，
"液體......會暫時屏蔽監控......"程暖在黑暗的管道中爬行，
手掌被鋒利的邊緣割破。當她從出口跌進培養艙區域時，CS-7已經掙脫了導管，
赤裸的腳掌在地面留下血腳印。警報聲戛然而止。換氣系統發出嗡鳴，
天花板開始滲出淡綠色氣體。程暖沖向7號艙，艙門在她觸碰的瞬間自動滑開，
培養液散發著蜜桃烏龍茶的氣味。她深吸一口氣潛入液體中，
睜眼看見CS-7正俯身查看電腦。他的每個動作都和真正的周敘白分毫不差，
連撩頭發的頻率都一模一樣。但當他轉身時，
程暖看清了他后頸的櫻花紋身——和她夢中見過的完全一致。
小字："財產編號：CS-0413激活日期：2023.04.12"液體突然變得溫暖。
程暖感覺有電流穿過太陽穴，
體的后頸......最后浮現的是今早圖書館7號桌上的刻痕——那不是"記憶手術室"，
而是被血模糊了的"記憶屠宰場"。程暖的肺部開始灼痛。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
她看見CS-7對著監控攝像頭露出微笑，右手無名指上憑空出現了燙傷疤痕。
第九章：倒計時程暖在蜜桃烏龍茶的香氣中醒來。她的睫毛上還掛著培養液的結晶，
舌尖殘留著微苦的金屬味。身下是張簡易醫療床，頭頂的無影燈刺得眼球發疼。
手腕上連著輸液管，淡黃色液體正一滴滴注入靜脈——標簽上寫著"記憶穩定劑"。
"你比預計的早醒了37分鐘。"聲音從右后方傳來。程暖艱難地轉動脖頸，
看見CS-7坐在監控屏幕前，白大褂下露出病號服褲腿。他的右手無名指上確實有疤，
但形狀比周敘白的更規整，像是用激光精確灼燒出來的。"周敘白呢？
"程暖的聲帶像是被砂紙磨過。CS-7——現在或許該叫他陳森了——調出某個監控畫面。
真正的周敘白被束縛在隔壁實驗室的椅子上，額頭貼著電極片，嘴角有干涸的血跡。
屏幕角落顯示著倒計時：11小時23分。"94.7%了。"陳森用手術刀削著蘋果，
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等到95%，他的自我認知就會徹底崩塌。"刀尖挑起果皮，
在燈光下透出血管般的紋路，"就像削蘋果，最后那點果肉總會連著皮一起掉。
"程暖嘗試挪動手臂，發現左手被銬在床欄上。銬子上刻著"CS-0413"，
內側有干涸的血跡。她突然注意到輸液袋上的生產日期：2023年4月11日。
"明天就是七周年紀念。"陳森咬了口蘋果，汁水順著下巴滴在白大褂上，
"老爺子準備了個發布會，向董事們介紹重獲新生的兒子。"他調出張請柬，
燙金字體印著"周氏集團繼承人復職典禮"。監控器突然發出警報。
畫面里的周敘白開始劇烈抽搐，腦電波曲線瘋狂震蕩。陳森皺眉按下通話鍵："許沉，
把受體穩定劑濃度調高0.3%。"通話器里傳來翡翠戒指碰撞的聲響。"不行啊陳總，
"許沉的聲音帶著笑意，"老爺子說要保留受體最后的掙扎反應，這樣記憶更鮮活。
"程暖趁機觀察房間。這是個六邊形實驗室，
墻上掛著她和周敘白大學時的合照——但照片里站在她身邊的人都被人為修改成了陳森的臉。
儲物柜里整齊擺放著七個玻璃罐，分別標注著"憤怒"、"悲傷"、"恐懼"等情緒標簽，
罐底沉著灰白色組織。"你知道嗎？"陳森突然湊近，呼出的氣息帶著蘋果清香，
"最困難的是復制他對你的感情。"他拉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接口，
"每次載入情感模塊都會引發排異反應，就像千萬只螞蟻在啃食神經。
"程暖的視線落在控制臺上。那里放著本破舊的《建筑心理學》，
書頁間露出黃銅書簽的尖角——和她當年送給周敘白的一模一樣。書旁是支鋼筆，
筆帽上有道裂痕，正是她大二時不小心摔壞的。"你連這個都復制了？"陳森突然大笑起來，
笑聲在實驗室里回蕩。"復制？"他擦掉笑出的眼淚，"這些都是原件啊。"他翻開書扉頁，
露出周敘白當年寫的贈言："致暖暖，愿我們的感情像建筑一樣穩固。
"程暖的胃部絞痛起來。
她突然明白儲物柜里那些情緒標本是怎么來的——每次周敘白產生強烈情感時，
他們就從海馬體抽取相應組織。"最后5%需要你的配合。"陳森按下某個按鈕，
監控畫面切換到1702房間。程暖看見"自己"正坐在書桌前寫稿子，
連撩頭發的動作都分毫不差。"這是情感鏡像體，
只要你對著鏡頭說出解除周敘白心理防線的關鍵詞......""做夢。"程暖啐了一口。
陳森不慌不忙地打開投影儀。畫面里是程暖母親居住的養老院，
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正推著藥車走向病房。"老爺子在生物科技領域也很有建樹，
"他調整著注射泵速率，"比如定向阿爾茨海默癥誘導劑。"倒計時跳到10小時整。
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許沉推著器械車進來，翡翠戒指在無影燈下泛著冷光。
車上放著骨鋸和鉆頭，托盤里是程暖見過的那把CS手術刀。"陳總，
受體海馬體取樣準備就緒。"許沉瞥了眼程暖，"老爺子問要不要當著她的面取？效果更好。
"陳森正在調試一組奇怪的設備——像是VR頭盔和腦機接口的結合體。
他頭也不抬地說："再等等，等覆蓋率達到94.9%。
"轉向程暖時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待會兒取樣會有點吵。
"程暖的右手悄悄摸向輸液管。當許沉轉身準備器械時，她猛地扯掉針頭，
將整袋藥液砸向控制臺。電流爆裂聲中，實驗室陷入黑暗，
只有倒計時屏幕泛著紅光：09:58:47。警報聲刺破耳膜。
程暖在混亂中摸到那本《建筑心理學》，
書頁間掉出枚生銹圖釘——正是她在圖書館桌腿發現的那枚。借著應急燈的微光，
她看見圖釘尖上刻著極小的一行字："暖暖，砸碎7號罐"。儲物柜在五步之外。
程暖撞開撲來的許沉，指甲在玻璃柜門上折斷。7號罐標注著"愛"，
里面的組織碎片比其他罐子顏色更深。當她用圖釘劃破密封圈時，
一股刺鼻的乙醚味噴涌而出。陳森的慘叫幾乎掀翻屋頂。他跪倒在地，雙手抱頭，
后頸的櫻花紋身滲出鮮血。監控器顯示周敘白的腦電波突然劇烈波動，
數字開始倒退：94.7%...93.2%...91.8%..."那是他的情感錨點！
"許沉撲向程暖，翡翠戒指劃破她的臉頰，
"你根本不明白老爺子花了多少......"槍聲。許沉僵在原地，
翡翠戒指出現蛛網般的裂紋。煙霧從門口彌漫進來，穿藏青色夾克的周敘白舉著手槍，
槍口還在冒煙。他的白襯衫被血染紅半邊，但右手無名指上的燙傷疤清晰可見。
倒計時屏幕突然爆出火花，最終定格在：09:53:26/87.4%。
第十章：終局程暖在消毒水的氣味中數著心跳。周敘白的手槍還冒著煙，
槍口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藍光。許沉的翡翠戒指碎了一地，
綠色碎片像昆蟲的殘骸散落在血泊里。陳森——或者說CS-7——蜷縮在控制臺下方，
后頸的接口迸濺著細小的電火花。
"圖書館地下......"周敘白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有直通工地的隧道。
"程暖的指尖還沾著7號罐里的液體，那團承載著"愛"的腦組織碎片正在地板上緩緩消融。
監控屏幕上的覆蓋率數字不斷下跌，現在已經到了85.2%。周敘白拽起她的手沖向走廊。
他的掌心溫度異常高，無名指上的燙傷疤比記憶中顏色更深，像是新近灼燒過。
走廊盡頭有部貨運電梯，按鍵上積著厚厚的灰，唯獨B3層的按鈕光亮如新。
"老爺子在下面。"電梯下行時周敘白突然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他準備了七年，
就等明天......"程暖注意到他右手腕上的表——快了三分半鐘。這是真正的周敘白，
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他的瞳孔在電梯燈光下收縮成針尖大小，
頸動脈跳動頻率是常人的兩倍。B3層比想象中廣闊，像個地下船塢。
中央矗立著巨大的培養艙，艙體標簽寫著"CS-Ω"，里面懸浮著具完美的人形。
程暖的胃部絞痛起來——那具軀體有著周敘白的臉，
但后頸延伸出的神經導管比CS-7多出三倍。"終極容器。
"周敘白的手槍指向艙體后方陰影，"就等記憶覆蓋完成。"陰影里緩緩滑出輪椅。
輪軸碾過混凝土地面，發出濕漉漉的聲響。坐著的老人穿著考究的西裝，胸前別著櫻花徽章，
膝蓋上攤開著程暖的小說集。"程小姐。"老人的聲音出奇地年輕，
與布滿皺紋的臉極不相稱，"我兒子為你浪費了太多天賦。
"周老爺子——或者說周氏集團的締造者——按下輪椅扶手的按鈕。培養艙的液體開始排空，
CS-Ω睜開了眼睛。那是雙淺棕色的眼睛，虹膜紋路和陳森一模一樣。
"完美的繼承人需要完美的記憶。"老人用鋼筆敲擊輪椅扶手，
節奏和程暖小說里的摩斯密碼暗號一致，"敘白的商業天賦，陳森的冷酷決斷，
再加上對你執念的情感驅動力......"程暖突然明白7號罐里是什么了。
那是周敘白對她最純粹的感情樣本，老爺子要用它作為驅動終極容器的情感引擎。
周敘白的手槍突然轉向老爺子。但就在扣動扳機的瞬間，他的手臂痙攣起來，
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藍色光路。"94.3%。"老爺子微笑著展示手中的控制器，
"足夠控制這具身體了。"程暖撲向控制臺。臺面上散落著黃銅書簽和生銹圖釘，
還有她當年送給周敘白的鋼筆。她抓起圖釘刺向控制屏，卻被電流擊倒在地。"別費心了。
"老爺子的輪椅碾過她的指尖，"三分鐘后，CS-Ω的記憶覆蓋率就會達到95%。
屆時我會有個完美的繼承人，而你會成為他情感模塊里......美麗的標本。
"CS-Ω已經站在開啟的艙門前，赤裸的軀體上水珠滾落。他的動作還有些僵硬，
但眼神已經和老爺子如出一轍。后頸的接口閃爍著紅光，像只邪惡的眼睛。
周敘白——或者說他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瞳孔完全擴散，
右手無意識地摸向無名指的燙傷疤。這是真正的周敘白在掙扎，
但覆蓋率已經跳到了94.7%。程暖的視線模糊了。她摸到那支摔壞的鋼筆，
筆帽裂痕里露出微型芯片的金屬光澤。這是周敘白留給她的最后線索。
"暖暖......"周敘白的身體突然跪倒在地，聲音像是從深井里傳來，
"圖書館......7號桌......"老爺子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地下空間回蕩。
"7號桌下埋著什么？你寫給她的情書？"他轉動輪椅展示墻上的監控屏，
畫面里工人們正在撬開圖書館的地基，"真可惜，那里現在只剩混凝土了。
"程暖的指尖觸到鋼筆芯片的接口。她突然想起大學時周敘白教她的黑客技巧，
那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芯片插入控制臺的瞬間，整個地下室的燈光熄滅了。應急燈亮起時，
CS-Ω正痛苦地抱頭跪地，接口處迸濺著電火花。
覆蓋率數字瘋狂跳動：93.1%...89.4%...85.7%..."不可能！
"老爺子的輪椅撞向控制臺，"記憶抑制程序應該......"槍聲。
輪椅的扶手爆裂開來。周敘白站在陰影里，右手舉著備用槍，左手握著那枚生銹圖釘。
他的瞳孔恢復了深褐色，但嘴角不斷抽動，像是兩個意識在爭奪控制權。"父親。
"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您忘了......圖書館7號桌......是鋼結構的。
"老爺子臉色驟變。程暖突然明白過來——7號桌的金屬骨架里藏著東西。
那枚生銹圖釘根本不是圖釘，而是微型存儲器的磁吸接口。CS-Ω突然撲向程暖。
他的手指已經變得有力，掐住她喉嚨的力道精準得可怕。但就在程暖窒息的瞬間，
他后頸的接口突然爆出電光，整個人痙攣著倒下。覆蓋率：63.2%。
"不可能......"老爺子瘋狂敲擊著輪椅控制器，
"記憶錨點應該......""在蜜桃烏龍茶里。"程暖喘息著舉起鋼筆芯片，
"您復制了所有記憶，卻忘了......他討厭桃子味。
"周敘白——真正的周敘白——扣動了扳機。子彈穿過老爺子的翡翠戒指，
擊碎了后方的培養艙控制臺。液體噴涌而出，CS-Ω在導電溶液中劇烈抽搐，
最終靜止不動。警報聲響徹地下室。周敘白拽起程暖沖向緊急通道。他的體溫忽高忽低，
說話時嘴角還在抽搐，但無名指上的燙傷疤真實得令人心碎。
"七年前......"爬樓梯時他斷斷續續地說，
每周三互換身份......調查工地事故......"程暖的掌心還攥著那枚生銹圖釘。
金屬表面被汗水和血浸透，在逃生通道的綠光下泛著暗紅色。
"父親發現后......"周敘白的瞳孔又開始擴散，
"他決定創造......完美的繼承人......"通道盡頭是工地廢墟。
暴雨沖刷著裸露的鋼筋，2016年的事故現場像道未愈的傷疤。周敘白跪倒在泥水里，
咳出的血被雨水沖淡。程暖抱住他顫抖的身體。在閃電照亮的瞬間，
她看見廢墟中央立著塊殘破的告示牌，上面寫著"濱江D區"。牌下埋著半截黃銅書簽，
正是她當年別在送給周敘白的小說里的那枚。雨停了。晨光從云層間透出，
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周敘白無名指的燙傷疤在陽光下泛著淡金色，
像是被時間淬煉過的傷痕。程暖摸出口袋里的蜜桃烏龍茶空瓶，
瓶身上的生產日期是：2023年4月12日。她突然笑起來，將瓶子拋向廢墟深處。
"結束了。"她說。周敘白沒有回答。但他的手指輕輕勾住了她的，
無名指的疤痕蹭過她掌心的傷口，像是個不完美的句號。第十一章：余燼晨光透過紗簾，
在周敘白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程暖數著他平穩的呼吸，
目光落在他無名指的燙傷疤上——結痂邊緣有些發紅，像是最近又燙傷過。
床頭柜上的手機亮起，許沉最后那條消息還開著："老爺子今早醒了，說要見你。
"消息上方是張照片：重癥監護室的心電監護儀顯示著規律的波形，
床頭柜上擺著個櫻花木雕。程暖輕輕抽出被握住的手。周敘白的掌心有道新鮮傷口，
是昨天在工地刨找黃銅書簽時留下的。
她注意到他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暗紅色泥土——和濱江D區土壤的礦物成分一致。廚房里，
蜜桃烏龍茶的包裝盒堆在垃圾桶最上層。程暖燒水時發現櫥柜深處藏著半瓶帕羅西汀，
生產批號與普通藥店買到的不同。藥片邊緣更光滑，像是特殊渠道獲得的實驗性藥物。
水壺鳴笛聲響起時，周敘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他穿著那件熟悉的藏青色睡袍，
領口處露出鎖骨下方的縫合疤痕。手里拿著《建筑心理學》，書頁間露出黃銅書簽一角。
"早。"他的聲音比昨天沙啞，
喉結上的淤青還沒消退——那是前天在地下室與許沉搏斗時留下的。書簽被他翻到背面，
露出用針尖刻出的建筑草圖：濱江D區某個地下室平面圖，標注著"記憶室"三個字。
"要去看看嗎？"周敘白問。陽光穿過他指縫，在地板上投下顫抖的光斑。他的語氣很平靜，
但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燙傷疤——這個動作頻率比從前高了三倍。程暖看向客廳地板。
那里有串泥腳印，從玄關延伸到書房。腳印大小與周敘白吻合，但步距短了2厘米，
像是有人刻意模仿他的步態。"先吃早餐。"程暖將吐司放進烤箱，定時器調到7分鐘。
她背對著他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你說我像什么建筑？
"沉默持續了四次呼吸的時間。烤箱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巴塞羅那德國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