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協議書被端木離推到她面前時,沈昭正站在落地窗前修剪那株快要枯萎的櫻花枝。
晨光透過紗簾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影,剪刀刃口反射的光斑隨著她的動作在墻面上游移,
像一尾銀色的魚。"簽字吧。"他的聲音冷得像浸過冰水的大理石,
修長的手指在實木桌面上敲出三聲鈍響,"三年了,戲該演完了。
"沈昭的手腕突然凝滯在半空,剪刀尖端在花枝上劃出突兀的斜口,
連帶削去了她左手無名指的一小塊皮肉。 殷紅的血珠迅速在蒼白的指節上凝結,
滴在雪白的離婚協議乙方簽名處,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她盯著那滴血看了兩秒,
才從亞麻圍裙口袋里抽出繡著櫻花的方巾,緩緩按在傷口上。"好。
"這個單音字節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里,卻讓端木離的眉骨微微抽動。
他下意識去摸西裝內袋的鋼筆——那支她去年送他的萬寶龍,
筆帽上還刻著他們名字的縮寫——卻在觸及冰涼的金屬時猛然收回手指,
轉而抓起桌上的簽字筆。"別墅和藏品歸我。"他的視線掃過她身后那架古董鐘,
秒針正卡在12點的位置顫動,"星海傳媒的股份和瑞士賬戶你可以拿走。
"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了頓,喉結滾動間帶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足夠你......""不用了。"沈昭解開圍裙,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棉麻襯衫。
領口第二顆紐扣松了線頭,那是端木離上周醉酒回來時扯壞的。她將剪刀放回檀木工具箱,
金屬相撞發出清脆的錚鳴:"我只要畫具和衣服。"端木離的冷笑在胸腔里震蕩,
震碎了水晶花瓶里將謝的櫻花。他起身時帶起一陣苦橙香水味的風,
袖扣擦過她手臂時留下冰涼的觸感。沈昭數著他的腳步聲,
在第七步時聽見二樓傳來絲綢摩擦的窸窣聲。主臥的巴洛克鏡框里,
林晚晴藕荷色的真絲睡裙像暮色中的曇花,在門縫間一閃而逝。窗外突然起風,
早櫻的花瓣撲簌簌地撞在玻璃上。沈昭彎腰拾起一片完整的八重櫻,
指腹摩挲過絹帛般的花瓣時,
發現背面沾著星點暗紅——是去年春天她心血來潮在樹干上刻的"離"字,
如今傷口已經長成扭曲的疤痕。沈昭拖著行李箱走出別墅時,天空開始下雨。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點,砸在石板路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她沒有撐傘,也沒有加快腳步,
只是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長發,順著發梢滑落,
洇濕了單薄的棉麻襯衫。衣料黏在皮膚上,冰涼刺骨,可她像是感覺不到冷,
只是機械地邁著步子。 行李箱的輪子在鵝卵石小徑上卡了一下,她踉蹌半步,
卻始終沒有回頭。別墅二樓,窗簾微微晃動。端木離站在窗前,指間的煙已經燃到盡頭,
煙灰簌簌落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他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窒悶。三個月后,沈昭蜷縮在城中村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房間狹小潮濕,墻皮剝落,露出斑駁的水漬。一張單人床、一個簡易衣柜、一張二手書桌,
幾乎占滿了整個空間。窗外的霓虹燈牌徹夜閃爍,紅光透過薄薄的窗簾滲進來,
在墻面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沈昭對著筆記本電腦屏幕,指尖在鍵盤上敲擊。
胃部傳來尖銳的疼痛,像是有把刀在緩緩攪動。她皺了皺眉,伸手去摸抽屜里的止痛藥,
卻發現藥瓶已經空了,只剩下幾粒白色的藥片孤零零地躺在瓶底。 她咬緊下唇,
額頭抵在冰涼的桌面上。冷汗順著脊背滑下,浸濕了洗得發白的睡衣。
"再忍忍……"她對自己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明天發工資,就能去買藥了。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策劃案的文檔還開著,光標在最后一行閃爍。
她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八個小時,眼睛酸澀得幾乎睜不開,可明天就是交方案的截止日期,
她不能停。星海傳媒的辦公大樓燈火通明。 沈昭站在總監辦公室門口,
手里捧著修改了七次的策劃案。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太文藝了!"總監掃了兩眼,直接將文件夾摔在桌上,"公益片要的是煽情,
要的是讓觀眾掏錢!你這些鏡頭語言、隱喻手法,誰看得懂?"紙張散落一地,沈昭蹲下身,
一張一張撿起來。她的動作很慢,像是每一個彎腰的動作都會牽扯到胃部的疼痛。
走出辦公室時,她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走廊的燈光在眼前暈開,變成一片刺眼的白。
她扶著墻,呼吸急促,冷汗順著鬢角滑落。"需要幫忙嗎?" 一道溫潤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沈昭抬頭,視線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睛。男人穿著白大褂,胸前的名牌寫著"方柯 腫瘤科"。
他的眉目清雋,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溫和而關切。"我……沒事。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撐著墻壁想要站直。 可下一秒,黑暗如潮水般涌來。
最后的意識里,她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鼻尖縈繞著一股清冽的雪松氣息 。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腔時,沈昭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病床上投下斑馬紋似的光影,她睜開眼,
看見點滴瓶里的透明液體正以均勻的速度墜落。"醒了?"溫潤的男聲從右側傳來。
沈昭轉動酸痛的脖頸,看見方柯坐在床邊,修長的手指正翻動著一本病歷。
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腕骨,銀色表盤上的秒針走得悄無聲息。他抬眼的瞬間,
金絲眼鏡后的眸子漾開淺淺的笑意,像冬日里突然漫進窗欞的一縷暖陽。"胃潰瘍伴出血。
"他合上病歷,塑料封皮發出輕微的脆響,"再晚半小時送來,就要胃穿孔了。
"沈昭張了張嘴,喉間干涸得像龜裂的河床。方柯立即傾身,
托著她的后頸將吸管杯遞到唇邊。溫水浸潤咽喉的剎那,她恍惚想起離婚那天的大雨,
也是這樣悄無聲息地滲進她龜裂的心田。"謝謝。"她的聲音比窗外飄落的梧桐葉還輕。
方柯的目光掃過她手背上的留置針,那里的皮膚泛著不健康的青白。
床頭柜上擺著半碗冷掉的小米粥,他伸手試了試溫度,眉頭立刻皺成山巒。
"為什么不好好吃飯?"他按下呼叫鈴,不銹鋼按鈕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沈昭盯著被角上的醫院logo,線頭從"仁和"的"仁"字旁邊綻出來。"忙。
"她縮了縮手指,指甲邊緣還有沒洗凈的馬克筆痕跡——那是昨夜修改分鏡腳本時留下的。
護士推著治療車進來時,方柯正用棉簽蘸著溫水擦拭沈昭起皮的嘴唇。
他動作輕柔得像對待博物館里的薄胎瓷,卻突然加重了語氣:"忙到連命都不要?
"治療車上的器械叮當作響。沈昭看著護士熟練地更換輸液袋,
透明的藥液在陽光下折射出細小的彩虹。她忽然想起大學時在畫室調過的水彩,
也是這樣清澈的琥珀色。"你的胃黏膜像被蟲蛀過的桑葉。"方柯從白大褂口袋掏出兩盒藥,
鋁塑板在掌心發出嘩啦聲,"雷貝拉唑早餐前吃,康復新液需要兌溫水。"他說著突然俯身,
消毒水混著雪松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值夜班。"呼吸掃過她耳垂,"疼得厲害隨時找我。
"沈昭接過藥盒時,指尖擦過他掌心的繭。那是長期握手術刀留下的痕跡,粗糙溫暖,
與端木離養尊處優的冰冷手指截然不同。窗外的懸鈴木突然沙沙作響,
一片心形落葉粘在玻璃上,像誰遺忘的信箋。《雨中的彩虹》上線那天,
星海傳媒32層的走廊擠滿了人。沈昭站在不斷刷新數據的電子屏前,
指甲無意識地摳著袖口的線頭。當播放量突破百萬的提示音響起時,
四周爆發的掌聲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恭喜。"熟悉的雪松氣息從身后籠罩過來。
沈昭轉身時,方柯的白大褂下擺還沾著手術室特有的藍色消毒巾纖維。
他遞來的馬克杯冒著熱氣,牛奶表面結著完美的奶皮。"現煮的。
"他指尖還殘留著醫用洗手液的味道,"比自動販賣機的強。"沈昭雙手捧住杯子,
溫度透過陶瓷傳到冰涼的指尖。三個月前暈倒的走廊就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