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重來我睜開眼時,正對上銅鏡里那張完好無損的臉。
指尖顫抖著撫過光潔的面頰,沒有縱橫交錯的刀疤,沒有潰爛流膿的傷口。窗外蟬鳴陣陣,
紅綢未褪的喜字在暑氣里微微卷邊。"少夫人,該用藥了。"翡翠端著青瓷碗進來,
碗底沉淀著熟悉的褐色藥渣。我猛地攥住雕花床柱,指甲幾乎要嵌進檀木里。
這場景與前世重疊——大婚第三日,李承澤親手端來這碗絕子湯,哄我說是調養氣血的補藥。
"放著吧。"我聽見自己聲音嘶啞得可怕,"去請少爺來。"翡翠詫異地看我一眼,
匆匆退下。我死死盯著那碗湯藥,前世臨死前的畫面在眼前閃現。
李承澤用匕首劃開我的臉時濺在喜服上的血,林月蓉捧著我的斷指笑得花枝亂顫,
還有地牢里那面銅鏡,日日映著我被做成人彘的殘軀......門扉輕響,
月白錦袍的青年跨進來,眉眼溫潤如畫。我藏在廣袖下的手狠狠掐進掌心,
面上卻綻開新嫁娘該有的羞怯笑容。"婉娘可是想我了?"李承澤挨著我坐下,
指尖撫過我鬢邊碎發。熟悉的龍涎香縈繞鼻端,前世我便是醉死在這般溫柔里。
我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恨意,端起藥碗嬌聲道:"夫君喂我。"他眼底閃過遲疑,
很快被笑意掩蓋:"良藥苦口,婉娘要乖乖喝完。"白玉勺抵在唇邊,
前世我就是這般毫無防備地飲盡毒藥,直到三年后小產血崩,才知早被斷了子嗣。
瓷勺突然墜地,我捂著心口伏在案幾上,指縫間滲出暗紅。
李承澤瞬間慘白的臉讓我想笑——他大概沒想到,我今晨借口腹痛,
早將母親陪嫁的赤金鐲熔了摻進藥中。"來人!快請大夫!"他慌亂地扶住我,
指尖都在發抖。我透過朦朧淚眼看他,忽然想起前世他砍下我雙腿時,也是這般顫抖著手,
卻將刀鋒落得又穩又狠。紛沓腳步聲由遠及近,我在徹底陷入黑暗前,
聽見林月蓉帶著哭腔的驚呼:"表哥,這藥......這藥明明該是......"很好,
戲臺搭好了。第二章 蛛網初結我在滿室藥香中醒來時,李承澤正跪在父親面前。
"蘇大人明鑒,小婿絕無謀害婉娘之心!"他重重叩首,額角血跡斑斑,
"那藥方是太醫院開的補藥,定是下人不慎配錯了劑量......"父親陰沉著臉不說話。
我適時地發出微弱呻吟,立刻引得他疾步來到床前。
前世我總怨父親將我嫁給寒門出身的李承澤,直到被做成人彘那日,
才知父親早已被李林兩家聯手害死在流放路上。"爹......"我攥住父親衣袖,
淚水漣漣,"女兒腹痛如絞時,
恍惚聽見月蓉表妹說什么'本該是絕子湯'......"滿室死寂。李承澤猛地抬頭,
素來溫潤的眸子第一次顯出慌亂。林月蓉撲通跪下,發間金步搖叮當亂響:"姨父明鑒!
月蓉只是擔心表姐身子,絕無歹心啊!""查!"父親一腳踹翻案幾,鎮紙砸在李承澤肩頭,
"給我把藥渣、方子、經手之人統統徹查!"我倚在軟枕上,冷眼看他們狗咬狗。
前世我喝下絕子湯后,林月蓉不出三月就有了身孕。如今我倒要看看,
這對野鴛鴦要如何自圓其說。三日后,翡翠悄悄遞來一張藥方。我摩挲著泛黃的宣紙冷笑,
前世我竟不知,李承澤早在成婚前就與林月蓉珠胎暗結。這絕子湯哪里是防我,
分明是要為那個野種鋪路。"小姐,西角門的小廝說,表姑娘這幾日總往城東濟世堂去。
"翡翠壓低聲音,"奴婢使了銀子打聽,濟世堂的坐堂大夫......姓王。
"我指尖一頓。前世林月蓉生產時,正是這位王大夫診出她胎位不正。后來我派人查過,
此人原是江湖游醫,最擅調制落胎藥。窗外驟雨初歇,我望著檐角將墜未墜的水珠,
忽然想起前世某個雨夜。李承澤握著我的手說:"婉娘,待我高中狀元,
定為你掙個鳳冠霞帔。"后來他果然高中,卻是踩著蘇家滿門的尸骨,
為林月蓉掙來一品誥命。"翡翠,取我的斗篷來。"我攏了攏散落的長發,"我們去濟世堂,
會會這位神醫。"第三章 毒藤暗生濟世堂的后院,忍冬花開得正艷,攀著青磚墻一路蔓延,
香氣甜膩得幾乎讓人發悶。我隱在紗簾后,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銀針——那是今早從妝奩里取出來的,淬了能讓人皮肉潰爛的毒。
林月蓉就站在院中的石桌旁,杏色襦裙的腰身特意放寬了三寸,若不細看,
幾乎察覺不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將一包沉甸甸的銀子推給對面的王大夫,聲音壓得極低,
卻仍被我聽得一清二楚。"這安胎藥需混著紫河車服用。"王大夫諂笑著遞過藥包,
卻又遲疑道,"只是夫人脈象虛浮,怕是……""啪!"林月蓉突然揚手,茶盞砸在地上,
碎瓷四濺。她那張慣會裝柔弱的臉此刻冷得像淬了冰:"若保不住這孩兒,
你那些孌童的腌臜事,明日就會貼滿京城的告示欄!"我攥緊窗欞,指甲幾乎嵌入木縫。
前世我只當她是嬌弱無依的表妹,卻不知這朵菟絲花底下,藏著的是淬了毒的根莖。
翡翠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低聲道:"小姐,有人來了。"我心頭一凜,
迅速退入藥柜的陰影里。轉角處傳來腳步聲,沉穩有力,不似尋常人的步伐。
玄色衣擺掃過青磚地面,來人腰間佩劍的劍鞘上,鎏金云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那紋路,
竟與我前幾日在李承澤書房暗格里發現的龍紋密匣一模一樣!我呼吸一滯,死死咬住下唇。
是鎮北王蕭景珩。前世他率軍平叛時,曾從敵將手中奪回我被砍斷的右臂,
血淋淋地遞到我面前,說:"蘇姑娘,你的仇,本王替你記著。"那時我已成人彘,
連哭都哭不出聲。"王爺要的北疆地形圖已備妥。"王大夫的聲音發顫,
與方才面對林月蓉時的倨傲判若兩人,"只是李侍郎近日查得緊,
小的怕……"蕭景珩屈指叩了叩劍柄,聲音冷淡:"三日后,我要看到軍餉案的賬冊。
"王大夫連連點頭,額頭沁出冷汗。突然,蕭景珩的視線轉向我藏身之處,眸光銳利如刀。
我的心跳幾乎停滯。"誰在那?"劍鋒挑開紗簾的剎那,我抓起藥杵狠狠砸向燭臺。
"嘩啦——"燭火熄滅,黑暗瞬間籠罩藥房。我轉身欲逃,
卻猛地撞進一個帶著血腥氣的懷抱。龍涎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一只大手扣住我的腰,
帶著我騰空而起,穩穩落在房梁上。"姑娘好手段。"他在我耳邊低笑,
溫熱的氣息拂過頸側,"可惜下次滅燈前,記得先遮住腕上鎏金鐲的反光。"我渾身僵住。
他的指尖輕輕擦過我的手腕,那里戴著的,
正是母親留給我的赤金鐲——前世被李承澤親手熔掉的那只。"王爺想怎樣?"我壓低聲音,
指尖已捏住銀針。他低笑一聲,忽然攬著我躍下房梁,在門外腳步聲逼近的瞬間,
推開后窗:"走。"我毫不猶豫地翻窗而出,卻在落地時被他一把拽住。"三日后,寒山寺。
"他塞給我一枚銅令,聲音極輕,"若想活命,就別信李家人。"我攥緊銅令,
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巷尾。身后,濟世堂的大門被官兵重重踹開,火把的光照亮了半條街。
回府的馬車上,翡翠抖著手替我整理散亂的鬢發:"小姐,那、那真是鎮北王?
"我摩挲著銅令上的暗紋,低聲道:"是他。
"前世蕭景珩是唯一一個敢在刑場上為蘇家收尸的人。也是唯一一個,
讓李承澤跪地求饒的人。
我緩緩展開從王大夫藥柜里順走的藥方——上面赫然是林月蓉的脈案,
落款日期竟比我的婚期還早兩個月。"原來如此。"我冷笑。李承澤早就和她珠胎暗結,
那碗絕子湯,不過是為了給他們的孩子鋪路。我掀開車簾,望向漸暗的天色。"翡翠,
回府后,你去查查濟世堂和王大夫的底細。"我輕聲道,"尤其是……他和林家的關系。
""是。"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我閉了閉眼。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第四章 孽胎禍種翡翠替我梳頭時,銅鏡里映出頸間一抹紅痕。
昨夜蕭景珩扣住我手腕時留下的指印尚未消退,在雪白的肌膚上宛如朱砂痣,刺目得緊。
"小姐……"翡翠欲言又止,手指微微發抖。我抬手撫過那處痕跡,
唇角勾起一絲冷笑:"無妨。"這具身體尚且完好,沒有刀疤,沒有潰爛的傷口,
更沒有前世被做成人彘后的殘缺。我盯著鏡中的自己——杏眼櫻唇,烏發如云,
仍是那個嬌養在深閨的尚書嫡女,誰能想到這副皮囊下裹著的,是一顆從地獄里爬回來的心?
"小姐,林姑娘來了。"門外丫鬟的通報聲未落,林月蓉已扶著腰款款而入,
杏色襦裙的腰身特意放寬了三寸,卻仍掩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將食盒放在案上,
甜膩的杏仁酪香氣頓時彌漫開來。前世,她便是這樣日日送來摻了水銀的糕點,
直到我小產那日血染羅裙,痛得幾乎昏死過去。"表姐臉色這般差,莫不是昨夜沒睡好?
"她染著丹蔻的指甲劃過我的手腕,眼底帶著探究,"聽說昨夜城東走了水,
表姐可要當心吶。"我反手扣住她的脈門,指尖精準地按在滑脈處:"妹妹才是要當心,
這胎若再落一次,怕是此生都做不得母親了。"她瞳孔驟縮,猛地抽回手,
打翻的杏仁酪潑灑在湘繡地毯上,暈開一片污漬。"表姐在胡說什么?"她強撐著笑臉,
卻掩飾不住聲線的顫抖。我俯身拾起她慌亂中掉落的香囊,指尖一挑,
赤芍藥的刺鼻氣味頓時撲面而來——正是前世導致我絕育的配方。
"看來妹妹很想要這個孩子。"我將香囊扔進炭盆,火苗"騰"地竄起,映得她臉色慘白。
她凄厲尖叫著撲來,我順勢往后一仰,任由她撞上紫檀案角。"啊——!
"鮮血順著她的裙裾蜿蜒而下,染紅了杏色的布料。我冷眼瞧著她蜷縮在地上哀嚎,
心底涌起一陣快意。前世我小產時,她便是這樣站在李承澤身旁,笑得花枝亂顫。"婉娘!
你怎能——"李承澤沖進來的瞬間,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在他目眥欲裂的注視下,我扯散發髻,猛地撞向柱角。"夫君非要讓外室子襲爵,何不直說?
偏要縱容這毒婦害我性命!"紛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父親帶著太醫匆匆趕來時,
我正伏在地上啜泣,額角的血跡順著臉頰滑落,看起來狼狽至極。"怎么回事?!
"父親厲聲喝道。李承澤抱著痛暈過去的林月蓉,臉色鐵青:"岳父明鑒,
婉娘她——""爹!"我撲進父親懷里,渾身發抖,"女兒不過是發現月蓉表妹有了身孕,
想問問夫君何時納她進門,誰知她竟惱羞成怒,
推了女兒……"父親的目光落在我額角的傷上,又掃向林月蓉裙上的血跡,
臉色瞬間陰沉如墨。"查!"他一腳踹翻案幾,鎮紙"砰"地砸在李承澤肩頭,
"給我把這賤婢拖去柴房!若孩子保不住,就讓她給蘇家賠命!"李承澤跪在地上,
額頭抵著青磚,指節攥得發白,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我倚在翡翠懷里,
透過淚眼看他這副模樣,心底冷笑。這才剛剛開始。夜深人靜時,我獨自坐在妝臺前,
指尖撫過額角的紗布。翡翠悄悄推門進來,低聲道:"小姐,林姑娘的孩子沒保住。
"我唇角微勾:"王大夫怎么說?""說是撞傷了胞宮,日后怕是難有孕了。
"我輕輕"嗯"了一聲,從妝奩底層取出一只瓷瓶,倒出幾粒褐色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