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梅雨過境2005年6月19日,梅雨季的第七天。我趴在教室窗臺數雨珠,
玻璃上的水痕像母親洗完碗后沒擦干凈的指紋。周明軒的空座位在第三排中間,
木質課桌上用修正液畫著歪扭的星際戰艦,是他上周趁老班轉身時偷偷畫的。
昨天他塞給我一張字條,說“明天來我家,給你看樣東西”,
末尾畫了個呲牙咧嘴的外星人——這是我們初二時發明的暗號,代表“別讓你媽知道”。
校服褲腳在走廊里掃出潮濕的聲響,我穿過掛滿晾曬校服的走廊,
書包里裝著給周明軒的生日禮物:半舊的《灌籃高手》第五卷,
扉頁貼著我們去年在游戲廳拍的大頭貼。他總說我像流川楓,
冷著臉卻會把最后一口冰可樂推給他,其實我只是討厭碳酸飲料在舌尖炸開的感覺。
雨在公交站臺織成灰蒙蒙的簾幕,23路公交車碾過水洼時濺起的泥點,
在白色運動鞋上洇出不規則的斑點。周明軒家住在老城區的獨棟老宅,青磚墻爬滿苔蘚,
朱漆大門的銅環缺了只獸首。我抬手敲門時,生銹的門環發出細不可聞的呻吟,
像某種古老的嘆息。門沒鎖。玄關處擺著兩雙拖鞋,一雙是周明軒的奧特曼款,
另一雙女式繡花拖鞋有些眼熟——他說過母親在他五歲時就離開了,此刻鞋尖朝內擺放,
仿佛主人剛脫下不久。木地板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二樓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
彈的是《致愛麗絲》,卻總在第三小節卡住。“明軒?”我喚了聲,書包帶子在肩上滑下來。
鋼琴聲戛然而止。二樓欄桿探出半張臉,不是周明軒,是個穿米色旗袍的女人,
卷發用珍珠發卡別在耳后,腕間翡翠鐲子在昏暗光線里泛著冷光。她下樓時裙擺掃過樓梯,
我認出那是周明軒相冊里夾著的全家福上的女人,他說照片是在照相館拍的,
母親穿的就是這件旗袍。“小樹來了?”她的聲音像浸了水的絲綢,指尖掠過我淋濕的發梢,
“明軒去巷口買醬油了,你先去他房間等吧。”她轉身時,旗袍開衩露出小腿,
腳踝處有枚暗紅的胎記,形狀像片殘缺的楓葉。周明軒的房間在三樓閣樓,
木門上貼著褪色的《星球大戰》海報,推門時聞到淡淡松木味。
書桌上攤著未寫完的數學作業,橡皮屑堆成小小的山丘,窗臺養著三盆多肉植物,
其中一盆葉片上用紅筆寫著“不許碰”——那是我去年送他的觀音蓮,被他養得歪歪扭扭。
床頭掛著我們班的集體照,周明軒在最后一排比著剪刀手,我站在第二排抿著嘴。
抽屜最深處藏著他的寶貝:奧特曼卡片、游戲機充電線、還有一本牛皮封面的筆記本,
封皮上用燙金字體印著“觀測日志”。我翻開時,紙頁間掉出張泛黃的照片,
是年輕時的周母,懷里抱著個襁褓中的嬰兒,背景是座爬滿紫藤花的老房子。
雷聲在窗外炸響,我慌忙合上筆記本。閣樓天窗漏雨,雨滴在窗臺積成水洼,
倒映出扭曲的天空。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大門撞擊門框的聲響,
女人的驚叫混著玻璃碎裂的聲音,接著是周明軒的喊聲:“小樹!快跑!
”我抓起書包沖向樓梯,轉角處撞上溫熱的軀體。穿旗袍的女人抓住我的手腕,
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血管,她眼中映著跳動的光斑,像某種古老生物的瞳孔:“來不及了,
雨停之前——”她的話被雷聲切斷。我看見自己的校服袖口在縮水,
手腕上的絨毛變成細密的汗毛,指節突然凸出骨節,書包帶子在肩上崩斷。
閣樓天窗的玻璃轟然炸裂,雨水倒灌進來,在我腳邊聚成發光的水潭,
倒映出的面孔不再是少年的圓潤,而是棱角分明的成年男子,喉結正在皮膚下緩緩隆起。
2 第二章:生長痛劇痛從尾椎骨開始,像有活物在骨髓里啃噬。我摔在潮濕的木地板上,
聽見校服布料撕裂的聲音——肩膀在拓寬,胸腔里的臟器仿佛被重新排列,心臟跳得像擂鼓,
每一聲都震得耳膜生疼。周明軒的喊聲響在樓下,混雜著瓷器破碎的脆響,
還有女人壓抑的啜泣。左手無名指突然刺痛,低頭看見皮膚下浮出淡金色的紋路,
像片抽象的楓葉。閣樓的木質地板在我身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天窗漏下的雨水在我周圍形成光圈,水珠懸停在空中,像串被凍住的珍珠項鏈。
我摸到口袋里的手機,鎖屏界面上是母親今早發來的短信:“下雨記得帶傘,
晚上熬了你愛喝的冬瓜排骨湯。”指節擦過屏幕時,
指紋識別突然解鎖——這是周明軒上周幫我設置的,他總笑我指紋淺得像貓爪。
現在掌紋深了許多,指尖的繭子硌得屏幕發疼。鏡子般的水潭里,倒影的頭發變長了,
發梢滴著水,下巴長出青茬,喉結滾動時,脖頸處的皮膚繃出細密的紋路。“陳小樹!
”周明軒的聲音帶著哭腔,樓梯傳來重物滾落的聲響。我想站起來,
卻發現褲腳已經短到露出腳踝,運動鞋的鞋帶在腳背上崩斷,腳趾幾乎要頂破鞋頭。
那幅“觀測日志”里的照片突然在腦海中閃現,襁褓嬰兒腳踝處的紅痣,
和剛才周母的胎記一模一樣。水潭中央升起微光,像融化的金箔。我看見自己的倒影張開嘴,
發出的卻是成年男子的嗓音:“明軒?”話音未落,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鎖骨下方浮出暗紅的胎記,形狀與周母腳踝的楓葉完全吻合。窗外的雨突然變大,
雨點砸在屋頂像擂鼓,閣樓的木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周明軒沖上閣樓時,
我正抓著破碎的窗框喘氣。他的校服全濕透了,頭發滴著水,
手里握著半塊碎瓷片——是他家玄關擺著的那尊觀音像。“你看你的手!
”他指著我撐在窗臺上的手掌,原本光滑的掌心布滿薄繭,虎口處還有道淺紅的疤痕,
像是被利器劃過。我這才發現,校服外套不知何時不見了,里面的白色T恤緊繃在胸前,
能看見凸起的胸肌輪廓。周明軒突然別過臉,耳尖通紅:“你、你先穿上這個!
”他扯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扔過來,布料落在我肩頭時,帶著少年特有的皂角香。
樓下傳來汽車鳴笛,刺眼的車燈透過雨幕照進來。周母的聲音變得陌生,
帶著金屬般的冷硬:“他們來了,明軒帶小樹從后巷走!”后巷的木門發出吱呀聲,
周明軒拽著我往下跑,經過玄關時,我看見地上躺著碎成兩半的相框,
照片里的周父穿著中山裝,胸前別著枚楓葉形狀的胸針。雨幕中,巷口停著輛黑色轎車,
車燈照亮下車的兩個人——穿白大褂的男人抱著金屬箱子,
另一個戴墨鏡的女人手腕上纏著銀鏈,鏈墜是片楓葉形狀的銀飾。
周明軒突然把我推進旁邊的雜物間,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躲在這里別出聲,
我去引開他們!”雜物間的門縫漏進雨水,我看見周明軒沖進雨里,校服外套在風中翻飛,
像只受傷的蝴蝶。戴墨鏡的女人抬手時,銀鏈發出蜂鳴,楓葉墜子亮起紅光。我想喊住他,
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帶著低沉的共鳴。低頭看向掌心,那道疤痕正在愈合,
淡金色的紋路順著手臂蔓延,像生長的藤蔓。雷聲中,雜物間的木板突然斷裂,
我掉進潮濕的地窖。黑暗中有什么東西碰了碰我的腳踝,冰冷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
指尖摸到石壁上凹凸的刻痕,是片楓葉的形狀,周圍環繞著復雜的星圖。
頭頂傳來周明軒的驚叫,混著汽車發動的聲音,然后是長久的寂靜,
只有雨水敲打屋頂的聲音,和自己劇烈的心跳。我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三個未接來電,
都是母親打來的。剛要回撥,屏幕突然閃爍,
鎖屏壁紙——我和母親在海邊的合照——正在緩慢變化,照片里的我漸漸長高,肩膀變寬,
母親的笑容卻凝固了,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指腹劃過屏幕,時間顯示17:03,
而我記得出門時是下午三點,不過兩個小時,卻像過了半個世紀。地窖深處傳來水滴聲,
嗒、嗒、嗒,像倒計時的秒針。我站起來時,發現運動鞋已經完全撐破,
腳趾踩在潮濕的泥土上,能感覺到地面下有規律的震動,仿佛整座老宅都在呼吸。
掌心的金紋突然發燙,石壁上的楓葉刻痕隨之亮起,
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條向上的箭頭——指向地窖深處的木門,門上掛著生銹的銅鎖,
鎖眼形狀與我掌心的紋路完全吻合。
3 第三章:觀測日志銅鎖在掌心金紋的觸碰下自動脫落,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木門推開時揚起陳年的灰塵,地窖深處的石室中央,立著個一人高的玻璃柜,
里面漂浮著淡金色的液體,液體中蜷縮著個嬰兒,皮膚下泛著與我掌心相同的金紋。
玻璃柜底座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我認出是周明軒筆記本里的字跡:“6月19日,
第17次觀測,雨齡47小時,目標體出現第二性征突變,胎記完整度78%。
”旁邊貼著張泛黃的剪報,標題是《民國三十七年離奇失蹤案:紫藤巷老宅一夜空宅,
留神秘嬰兒》,配圖正是周母抱著的那個襁褓。身后傳來木板吱呀聲,
我轉身看見周母倚在門框上,旗袍領口大開,露出與我胸口相同的楓葉胎記。
她的卷發已變成銀白色,翡翠鐲子碎在地上,腕間銀鏈纏繞著楓葉墜子,
正是剛才巷口女人的那枚:“小樹,你記不記得,你七歲那年在巷口摔破膝蓋,
是明軒用蒲公英幫你止血?”她的聲音不再濕潤,而是帶著機械的沙啞:“我們陳家和周家,
每三十年就要完成一次‘梅雨置換’。1975年的梅雨季,你的父親和我的丈夫,
在這地窖里完成了第一次轉變。”她指向玻璃柜里的嬰兒,“那是1998年的你,
本該在那年夏天夭折,是明軒的父親用周家的血脈換了你的命。”我后退半步,
撞上潮濕的石壁。記憶突然翻涌——父親的葬禮在雨天,母親抱著遺像哭得差點暈倒,
而我盯著遺像里父親的眼睛,總覺得那眼神像周明軒看我時的樣子。周母繼續說著,
聲音混著石室的回音:“每到梅雨第17天,接受血脈的孩子就會‘成年’,
用一天時間走完十年的生長。剛才在閣樓,你看見的‘自己’,其實是2015年的你,
現在的你,正在取代他的位置。”玻璃柜里的液體突然泛起漣漪,嬰兒的手指動了動,
皮膚下的金紋亮如白晝。周母腕間的銀鏈發出蜂鳴,楓葉墜子貼在她胎記上,
吸出淡金色的光:“他們是‘觀測者’,從民國開始就盯著我們兩家。1945年,
你祖父在紫藤巷老宅完成轉變,卻被觀測者打斷,導致他永遠停留在27歲,
像具活死人——”她突然劇烈咳嗽,鮮血滴在玻璃柜上,
映出我此刻的倒影:胡茬已經長到一指長,頭發亂糟糟地支棱著,校服T恤緊緊繃在身上,
露出結實的小臂。周母抓住我的手腕,將銀鏈戴在我手上:“帶明軒去紫藤巷37號,
那里有你父親留下的東西。記住,雨停之前必須完成‘歸位’,
否則你和明軒都會變成觀測者的標本——”地窖上方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
金屬門被撬開的響動中,周母突然把我推向暗門:“走!從排污管道出去,
明軒在巷尾的槐樹等你!”她轉身時,旗袍撕裂,背后布滿楓葉形狀的疤痕,
像被人用刀刻滿全身。我鉆進狹窄的管道,潮濕的污水漫過腳踝,
頭頂傳來觀測者的對話:“這次的目標體已經完成70%轉變,
抓住他就能破解梅雨置換的秘密——”管道盡頭是井蓋,推開時雨水灌進眼里。
巷尾的老槐樹在雨中搖晃,周明軒蹲在樹根下,校服外套破了個洞,膝蓋上全是泥。
看見我時,他猛地站起來,
卻又紅著臉別過視線:“你、你現在看起來……像我爸的大學照片。”我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突然想起母親常說的話:“你爸走的時候,也是這么愛穿白襯衫,領口永遠扣到最上面一顆。
”掏出手機,鎖屏時間顯示18:15,雨已經下了整整五個小時,
而天氣預報說明晚八點雨才會停。周明軒遞來半塊面包,
是他常買的奶油夾心款:“我媽說紫藤巷37號……是你爸小時候住的地方。
”巷口傳來汽車引擎聲,兩盞車燈劃破雨幕。周明軒拽著我往胡同里跑,運動鞋早就掉了,
腳底踩在碎磚上生疼。拐過三個彎,眼前突然出現坍塌的老宅,
門楣上“紫藤巷37號”的木牌半掛著,爬滿青苔的圍墻上,紫藤花在雨中開得妖冶,
花瓣落在積水里,像一片片凝固的血。周明軒突然蹲下,
從磚縫里摸出把生銹的鑰匙:“我爸去年偷偷帶我來過,說鑰匙藏在門楣的燕子窩里。
”推開木門時,整面墻的書架轟然倒塌,灰塵中,我看見最底層壓著本黑色皮面的筆記本,
封面上燙金的“觀測日志”與周明軒那本一模一樣,扉頁貼著張照片:年輕的父親抱著嬰兒,
背后是和地窖里相同的玻璃柜,嬰兒腳踝處,暗紅的楓葉胎記正在發光。
筆記本在手中自動翻開,最新一頁寫著:“2005年6月19日,雨齡47小時,
小樹開始轉變。如果我沒能回來,告訴秀芳,地窖第三塊磚下藏著‘歸位’的鑰匙,
用我們的血激活——”字跡在雨中暈開,最后幾個字模糊不清。
周明軒突然指著照片:“你看!這個嬰兒的胎記在腳踝,和你現在胸口的位置不一樣!
”雷聲中,老宅的木梁發出斷裂的聲響。我低頭看向胸口,楓葉胎記不知何時移到了腳踝,
與照片里嬰兒的位置完全吻合。掌心的金紋突然連成完整的楓葉,銀鏈上的墜子發出尖嘯,
觀測者的腳步聲在巷口響起。周明軒抓起筆記本塞進我懷里:“他們追的是你,
我去引開他們!”“站住!”戴墨鏡的女人出現在胡同口,銀鏈在她手中甩出殘影。
周明軒轉身就跑,卻被絆倒在水洼里。我沖過去時,女人的銀鏈已經纏上他的手腕,
楓葉墜子貼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吸出淡金色的光——那是他的血脈,正在被觀測者抽取。
“住手!”我扯開襯衫,露出腳踝的楓葉胎記。女人的墨鏡滑落,
眼中映著我胸口的金紋:“原來已經完成‘逆位’,怪不得感應這么強——”她話沒說完,
銀鏈突然繃斷,楓葉墜子落在我掌心,與金紋融為一體。周明軒咳嗽著爬起來,
手腕上留著淡紅的勒痕:“你剛才的樣子……像巷口老槐樹的影子。
”老宅傳來轟然倒塌的聲響,紫藤花的香氣混著雨水沖進鼻腔。我扶起周明軒,
看見胡同盡頭的墻面上,雨水沖刷出一行刻字:“梅雨停時,歸位即止。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周母的聲音在手機里響起,斷斷續續:“小樹,
去地窖……第三塊磚……用你的血和明軒的血……”手機屏幕突然碎裂,雨點砸在臉上,
分不清是淚還是雨。周明軒的手在發抖,卻仍把我往巷口推:“我媽說過,
‘歸位’需要兩個人的血,就像當年我爸和你爸——”他的話被雷聲切斷,
觀測者的黑色轎車已經拐進胡同,車燈照亮他濕潤的眼睛,像倒映著整個雨季的星辰。
地窖的入口在老槐樹的樹根下,推開腐朽的木板時,潮濕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周明軒摸出打火機,火苗跳動中,我看見第三塊青磚上刻著楓葉圖案。他咬破指尖,
血珠滴在磚縫里,我的掌心金紋自動裂開,鮮血混著雨水滲進磚縫,地面突然震動,
露出向下的石階,盡頭泛著淡金色的光,像另一個雨季的入口。
4 第四章:雙生年輪石階在腳底碎裂,每一步都揚起帶著鐵銹味的塵土。
周明軒的打火機在第七級臺階突然熄滅,黑暗中,
我聽見他倒吸冷氣的聲音——前方石壁上嵌著成排的玻璃罐,每個罐子里都漂浮著嬰兒臍帶,
臍帶末端系著金屬牌,上面刻著年份:1945、1975、2005。
“1975年是我爸出生的年份。”周明軒的聲音發顫,指尖劃過最近的玻璃罐,
水汽在他掌心凝成楓葉形狀的霧氣,“2005年的罐子是空的……”他突然頓住,
盯著我腳踝的胎記,“你出生在1988年,對吧?可你現在的樣子,
分明是2005年該有的17歲——”地窖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
金光照亮螺旋樓梯的盡頭。那里立著兩座玻璃棺,左邊躺著穿白襯衫的男人,
面容與我此刻的倒影一模一樣,胸口楓葉胎記顏色暗沉,
像片枯萎的葉子;右邊是具嬰兒骸骨,腳踝處的胎記泛著微光,
頸間戴著與周明軒相同的銀鏈。“那是2015年的你。”周母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們抬頭看見通風口處垂著的銀鏈,墜子映出她模糊的臉,“1998年,
明軒的父親用周家‘逆生長’的血脈換了你的命,代價是每三十年,
你們必須在梅雨季交換身份——現在躺在左邊的,是本該在2005年死去的‘原身’,
而你,正在取代他的位置。”玻璃棺底座刻著環狀紋路,與我掌心的金紋完全吻合。
周明軒突然指著嬰兒骸骨頸間的銀鏈:“這是我從小戴的!
我媽說那是我出生時就有的——”他話沒說完,觀測者的腳步聲從上方傳來,
戴墨鏡的女人舉著銀色噴槍,槍口泛著藍光:“乖乖躺進玻璃棺,我還能留你們全尸。
”周明軒猛地推我向玻璃棺,自己卻轉身迎向觀測者。我看見他卷起校服褲腳,
腳踝處不知何時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和我最初的掌心紋一模一樣。
“他們要的是‘置換體’!”他撿起地上的碎玻璃,在噴槍藍光中劃出火星,
“你才是1998年該夭折的那個,而我——”他的話被藍光打斷。我撲過去時,
銀鏈突然在我腕間發燙,楓葉墜子射出金光,將周明軒的身體托向空中。他的校服迅速褪色,
變成和玻璃棺里男人相同的白襯衫,頭發變長垂落,面容卻開始模糊,
像被雨水沖淡的水彩畫。“明軒!”我抓住他的手,觸感從少年的柔軟變成成年男子的粗糙。
觀測者的噴槍掉在地上,女人驚恐地后退:“你啟動了‘雙生年輪’!
他們要融合了——”地窖中央的石柱突然裂開,露出嵌在墻里的青銅圓盤,
上面刻著12個楓葉圖案,每個圖案對應一個年份。周明軒的身體穿過我胸前的胎記,
化作金粉融入我的皮膚,記憶如潮水涌來:七歲那年在巷口摔倒,
是周明軒用蒲公英幫我止血,可他指尖的血珠滴在我傷口時,
劇痛中我看見自己變成了他;十三歲偷喝他父親的藥酒,
醒來后他的書桌抽屜里多了本《觀測日志》,而我的掌心第一次浮現金紋。
“我們是被血脈綁定的雙生子。”玻璃棺里的“原身”突然睜眼,聲音像生銹的齒輪轉動,
“1975年,你父親和周叔叔完成第一次置換,
用周家的逆生長血脈延續陳家的‘顯性基因’。每到梅雨季,顯性基因就會吞噬隱性基因,
讓本該死去的孩子獲得新生——”他咳出黑血,胸口胎記碎成光斑:“2005年的今天,
本該是我死去,由你接替我的人生。但觀測者打斷了儀式,
導致我們的血脈開始融合……”他指向青銅圓盤,“現在必須把明軒的隱性基因歸位,
否則我們都會變成沒有過去的空殼。”觀測者的支援腳步聲接近,
戴墨鏡的女人已經掏出手機報警。我將銀鏈按在青銅圓盤中央,
掌心金紋與圓盤紋路重合的瞬間,周明軒的金粉凝聚成少年模樣,摔在我腳邊。
他的校服變回潮濕的模樣,腳踝的金紋消失了,只是手腕上多了道與我相同的疤痕。“快走!
去頂樓天臺!”原身的聲音越來越弱,玻璃棺開始碎裂,“只有在雷雨中完成歸位,
才能切斷觀測者的追蹤——”他的身體化作光點,融入圓盤的楓葉圖案,
最后一個光點停在2005年的位置,像枚等待點燃的燭火。我們沖上頂樓時,
暴雨正砸在天臺上。周明軒顫抖著掏出那本《觀測日志》,
里面夾著的1998年照片突然飄落,襁褓嬰兒的面容與他此刻一模一樣。
“我才是本該夭折的那個。”他低頭看著掌心,
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和我最初一樣的淺金紋路,“你父親用陳家的顯性基因換了我的命,
所以每次梅雨,你的身體都會先‘成年’,替我承受轉變的痛苦。”雷聲在頭頂炸響,
天臺中央的排水口突然噴出金光,形成旋轉的水龍卷。觀測者的黑色轎車停在巷口,
穿白大褂的男人抱著金屬箱沖進來,箱蓋上刻著與地窖相同的楓葉星圖。
我拽著周明軒跳進光渦,墜落時聽見母親的哭聲:“小樹,對不起,
當年你父親說只要撐過三次梅雨,我們就能做真正的母子——”光渦盡頭是閣樓的天窗,
破碎的玻璃正在復原,我低頭看見自己的校服完好無損,手腕上的銀鏈變成了紅繩,
墜子是片干枯的楓葉。周明軒趴在地上,手里攥著半塊碎瓷片,
抬頭時眼中帶著劫后余生的淚光:“你看,雨小了。”窗外的雨絲變得細密,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我摸出手機,鎖屏時間顯示19:59,距離雨停還有21小時。
母親的短信彈出:“下雨記得帶傘,晚上熬了你愛喝的冬瓜排骨湯。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場漫長的幻覺,直到周明軒掀開我的袖口,那里靜靜躺著道新的疤痕,
形狀像片完整的楓葉。觀測者的腳步聲在樓下消失,大概是被暴雨阻擋。
周明軒突然指向床頭的集體照,照片里最后一排的他比著剪刀手,而我站在第二排,
嘴角似乎有了若有若無的弧度——那是我從未有過的、屬于成年男子的溫和表情。
“歸位完成了。”周明軒摸著腕間的紅繩,“現在的你,
是融合了顯性和隱性基因的‘新個體’,而我……”他掀起褲腳,
腳踝處淡淡的金紋像褪色的刺青,“變成了普通的十六歲少年。”樓下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音,
是母親的呼喊:“小樹!你在明軒家嗎?”我沖向樓梯時,鏡中倒影還是少年模樣,
但指尖觸到的門框,留下了比記憶中更大的掌印。母親出現在玄關,手里握著濕透的雨傘,
看見我時突然愣住,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是愧疚,也是釋然。“回家吧。
”她遞給我干毛巾,指尖掠過我手腕的紅繩,沒有多說什么。周母站在樓梯拐角,
旗袍已經換成家常的棉布衫,腕間空無一物,腳踝的胎記淡得幾乎看不見。她朝我點點頭,
目光落在周明軒身上時,終于露出了母親般的溫柔。雨還在下,但不再是砸在屋頂的暴雨,
而是纏纏綿綿的細絲。離開老宅時,周明軒塞給我那本《觀測日志》,
最新一頁多了行小字:“2005年6月19日,雨齡53小時,雙生年輪閉合,
觀測者撤退。陳小樹,生日快樂——從今天起,你既是你,也是我。”公交車在雨幕中搖晃,
母親靠窗而坐,頭發上滴著水。我摸著口袋里的楓葉墜子,
突然明白“成為男人”從來不是某個瞬間的轉變,而是無數個雨天里,
那些被隱瞞的真相、被交換的命運,以及必須獨自承擔的重量。車窗外,
老槐樹的影子掠過玻璃,像極了地窖里看見的、屬于未來的自己。雨還會下很久,
但總有停的時候。而在這個漫長的梅雨季里,我終于知道,所謂“成年”,
就是當你接過命運遞來的鑰匙時,哪怕掌心被燙出疤痕,也要握緊它,
推開那扇潮濕的、通往無數個自己的門。5 第五章:褪色的觀測者歸位后的第一個清晨,
校服領口突然變得緊繃。我對著鏡子系紐扣,發現喉結比昨天凸出半公分,
指節按在鎖骨下方,能摸到淺凹的胎記——不再是楓葉形狀,而是道淡紅的細線,
像被雨水沖淡的墨跡。母親在廚房煎蛋,油鍋里的響聲比平時刺耳,她轉頭時,
目光在我手腕的紅繩上停留了三秒。“多帶件外套。”她把保溫盒塞進我書包,
里面是切好的蘋果,“明軒昨天發燒了,他媽媽說別去打擾。”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鏡,
我沒問她怎么知道歸位儀式的細節,就像她沒問我書包里為什么多了本泛黃的《觀測日志》。
教室的吊扇在頭頂發出惱人的聲響,周明軒的座位空著,
課桌上的星際戰艦被人用黑筆添了道傷疤。第二節課跑操時,
我突然發現自己能輕松跟上體育委員的步伐,以前需要三步跑完的臺階,現在兩步就能跨過。
張胖子撞了撞我肩膀:“小樹你昨晚吃激素了?昨天還像豆芽菜,今天胸肌都顯形了。
”我低頭看白T恤,胸前確實有了薄而結實的輪廓。操場角落的老槐樹正在落葉,
明明是六月,枯葉卻像被抽干了水分,飄落在潮濕的地面上。褲兜里的手機震動,
周明軒發來短信:“我記不清地窖里的玻璃棺是左還是右了,
你說我們真的和觀測者打過架嗎?”放學時暴雨突至,我在紫藤巷廢墟遇見戴墨鏡的女人。
她靠在生銹的自行車旁,雨衣下擺滴著水,腕間沒了銀鏈,卻多了道與我相似的疤痕。
“別緊張,我現在只是個普通的中學物理老師。”她摘下墨鏡,眼尾有細碎的皺紋,
“1975年,我父親參與了第一次置換,
結果失敗了——他現在還困在1945年的梅雨季,像具會呼吸的木乃伊。
”她指向廢墟墻上新露出的刻字:“‘逆位者永困雨時’,說的就是我父親。
你們以為歸位成功了?觀測者的齒輪一旦轉動,沒人能真正逃脫。”她塞給我張紙條,
上面是串地址:“中山路23號,每周三晚七點,有群和你們一樣的‘置換體’在那兒聚會。
”雨衣在風中翻飛,她騎車消失在雨幕里,車筐里露出半本《觀測日志》,
封皮上的燙金字體已經褪色。我展開紙條,背面畫著片殘缺的楓葉,
葉脈走向與地窖青銅圓盤上的紋路完全一致。口袋里的銀鏈(現在是紅繩)突然發燙,
滴在紙條上的雨水竟凝成了冰晶。周明軒的家靜悄悄的,敲了十分鐘門,
開門的是穿睡衣的周母。她瘦了一圈,腳踝的胎記徹底消失,
指甲縫里嵌著紫藤花的紫色汁液:“明軒在睡覺,醫生說他的白細胞計數突然下降,
像是被抽走了某種‘特殊因子’。”閣樓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我沖上去時,
看見周明軒赤腳站在碎玻璃中間,手里攥著全家福——照片里的周父胸口,
楓葉胸針正在褪色,變成普通的金屬片。“我夢見地窖里有好多玻璃罐,
每個罐子都寫著我的名字。”他抬頭看我,眼神像被霧蒙住,“小樹,
你說我們真的交換過人生嗎?還是說,那些都是我發燒時的幻覺?”我握住他的手,
腕間紅繩與他的皮膚相貼,突然有金粉從他指縫溢出,在地板上拼出“2035”的數字。
周母倚在門框上嘆氣:“顯性基因和隱性基因就像硬幣的兩面,歸位后,
明軒的特殊體質會逐漸轉移到小樹身上。三十年后的梅雨季,
你們的孩子……”她沒說完就轉身下樓,拖鞋在木地板上拖出疲憊的聲響。
周明軒摸著我手腕的紅繩,突然笑了:“其實當普通人也挺好,
至少不用每次下雨都擔心自己會變成另一個人。”他撿起碎玻璃,
鏡片里映出兩個重疊的身影,一個逐漸清晰,一個慢慢模糊。傍晚回家,
母親正在陽臺收衣服,她的白襯衫領口沾著片紫藤花瓣。“你父親當年總說,
紫藤巷的花是用觀測者的血養的。”她突然開口,手指絞著衣架,“1998年那場雨,
他抱著高燒的你沖進周家老宅,出來時就變成了……變成了另一個人。”我轉身看向她,
發現她鬢角有了幾根白發,比昨天看見的更多。母親從抽屜深處拿出個鐵皮盒,
里面裝著半瓶藥酒,酒液里泡著片干枯的楓葉:“這是周家的‘逆血’,
能延緩顯性基因的吞噬。你父親走之前喝了半瓶,所以他的葬禮上,
尸體一直保持著30歲的模樣——”鐵皮盒“啪嗒”掉在地上,藥酒在瓷磚上蜿蜒,
形成的痕跡正是楓葉形狀。母親突然蹲下抱住我,像抱住個隨時會消失的幻影:“對不起,
小樹,我們不該讓你卷入這場輪回。但你知道嗎?昨天在老宅,我看見你變成大人的樣子,
突然覺得,你父親的選擇或許是對的……”雨聲漸歇,天邊透出極淡的晴色。
我撿起《觀測日志》,翻到最新頁,周明軒的字跡歪歪扭扭,
像是喝醉了寫的:“6月20日,雨齡65小時,我開始忘記地窖里的金粉是什么味道,
只記得小樹的校服永遠有股肥皂香,和他媽媽身上的一樣。”窗外,
戴墨鏡的女人騎著自行車經過,車筐里的《觀測日志》被雨水打濕,
露出里面的照片——1975年的梅雨夜,兩個年輕男人站在紫藤巷老宅前,
左邊的是我父親,右邊的周叔叔,他們胸口的楓葉胎記正在發光,像兩枚即將燃盡的燭火。
我知道,有些秘密注定要在雨季發酵,有些命運早已在三十年前的紫藤花下寫好。但此刻,
母親的手還搭在我肩上,周明軒的短信又彈出一條:“明天去游戲廳吧,我請客,
這次絕對不搶你最后一口可樂。”雨還沒停,但至少,我們還能在潮濕的青春里,
抓住那些尚未褪色的、屬于彼此的夏天。而三十年后的梅雨季,或許太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