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的酒坊突然起風，沈璃捏著酒壇的手微微發顫。壇中清酒泛著幽藍，
倒映出她腕間若隱若現的血色咒文——那是前世魂飛魄散時，附在骨血里的怨氣。
她是現世最會釀酒的姑娘，也是前朝死得最慘的公主。七日前，
城郊亂葬崗挖出七具無面女尸，每具尸身都纏著與她腕間同款的咒文；而今日，
酒坊后巷的老槐樹竟滲出人血，樹洞里飄出的嗚咽，分明是前世被毒殺前，自己最后的哭聲。
「這咒，是催命符。」冷冽劍風劈開酒坊門簾，持劍的男人眉峰似霜。李慕白，
專斬邪祟的劍修，卻是她前世的殺父仇人。沈璃攥緊酒壇，
壇中酒液因她顫抖泛起漣漪——他的劍，曾斬過她的父；她的酒，卻藏著他的劫。
更可怕的是，當他的劍刃劃過她腕間咒文時，她聽見他喉間溢出一句破碎的「阿璃」，
像極了前世她被毒酒灌喉前，那個在火場里撕心裂肺喊她名字的...「不可能。」
她后退半步撞翻酒壇，琥珀色酒液漫過兩人交疊的影子，「你明明親手燒了我沈家滿門。」
可樹洞里的血突然凝成字，歪歪扭扭浸著腥氣：「劍修斬孽，斬不斷情；公主償怨，
償不盡緣。」當夜，沈璃在酒窖最深處翻出半塊玉牌，
背面刻著她前世的小字——「慕白哥哥，等我釀出最甜的酒，我們就去云州看雪。」
原來所有鬼案，不過是怨氣織的網；而網中央，困著兩具前塵未散的魂。這一世，
她要解咒洗冤；他要贖罪往生。可當鬼手從地底攥住她腳踝，
當他為她擋下致命陰火時——沈璃終于看清，那糾纏兩世的咒，哪是什么因果孽報？分明是，
他用半條命刻進她骨血里的...「我從未負你。」第1章 酒香里的鬼影一更梆子剛敲過，
沈璃的手在酒壇口頓住。竹漏里的水滴滴答答，釀酒坊后窖的青石板泛著冷意。
她剛揭了第三壇"醉春風"的封泥，指尖還沾著桂花蜜的甜，
忽然后頸一涼——那不是秋夜的風，是陰寒，裹著腐葉味，順著衣領往骨頭里鉆。"阿青？
"她喊了一聲，沒人應。啞仆今夜被派去鎮口買新糯米，此刻該在半道上。酒壇突然震顫。
沈璃的手指壓在壇身，粗陶表面的紋路像活了，順著掌心往血管里爬。
她瞳孔驟縮——那不是酒液晃動的聲音，是嗚咽，是指甲抓撓陶壁的聲響，
混著水嗆進肺管的咕嚕聲。壇口滲出紅。暗紅液體順著壇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積成小灘。
沈璃倒退半步，后腰撞在木架上，青梅釀的陶瓶叮當作響。她盯著那灘紅，
喉頭發緊——這壇酒是七日前進的窖，用的是后山清泉，開壇時該是清冽的淡金色。
鬼手覆上她手背。不是觸覺，是感知。沈璃閉了閉眼，
鬼魂的情緒像潮水漫上來：恐懼、不甘、怨恨，混著濃重的水銹味。她能看見畫面了，
支離破碎的，像被撕成碎片的絹帛——月黑風高，井臺邊的青石板滑溜溜的，
女子的裙角沾著泥，被人從背后推了一把。"不——"尖叫刺穿耳膜。沈璃踉蹌著扶住桌案，
指節發白。井底的水泡咕嘟咕嘟往上冒，水面倒映出幾張臉，其中一張……她瞇起眼，
那輪廓太熟悉，像被霧蒙著的銅鏡，擦不干凈，卻讓她心口發疼。酒壇"咔"地裂開一道縫。
沈璃扯過粗布帕子包住手，把酒壇抱到亮處。裂縫里滲出的紅更濃了，滴在帕子上，像血。
她想起十歲那年，第一次在酒窖看見鬼影時，阿公說的話："璃兒這雙眼睛，
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因果。"因果。她摸了摸頸間的銀鎖，
前世的記憶總在這種時候涌上來——金鑾殿的大火，父親的龍袍被血浸透，
她躲在佛堂的供桌下，聽著刀劍聲由遠及近。然后是魂飛魄散前的劇痛，
像被千萬根針同時扎進魂魄。"沈娘子！沈娘子開門！"砸門聲驚得沈璃手一抖，
酒壇差點摔在地上。她把帕子往懷里一塞，剛走到前堂，門就被撞開了。
趙老三搖搖晃晃擠進來，酒糟鼻漲得通紅，手里舉著個缺了口的瓷碗。"你這毒酒！
"他把酒碗往桌上一墩，"老子昨兒喝了你那'寒露清泉'，夜里夢見我家那口子了！
"沈璃掃了眼酒碗，碗底還沾著殘酒。趙老三的媳婦半年前掉河里淹死的，鎮里人都知道。
"她披頭散發站在床頭，說我害她。"趙老三唾沫星子亂飛，"說我推她下井！沈娘子，
你是不是用了邪術？讓死鬼附在酒里纏人？"前堂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幾個挑水的漢子探進頭來。沈璃沒接話，伸手按住趙老三的手腕。他的脈搏跳得飛快，
帶著股焦糊味的怨氣——是鬼魂纏上了。"趙叔。"她聲音溫溫的，"你媳婦托夢說的井，
是不是井邊有棵老槐樹？"趙老三愣住："你咋知道？那井在城東廢廟后頭，早填了十年了。
"圍觀的人多了起來。賣豆腐的王嬸擠到前頭："沈娘子平時挺本分的，莫不是真撞邪了？
""本分？"趙老三拍桌子，"我媳婦死得蹊蹺，她這酒里要是沒鬼，能引出來？
"沈璃松開手。她能感覺到，趙老三身上的怨氣和昨夜酒壇里的是同一種。
廢廟、井、被推下去的女子——這串線索像根線，把她前世的記憶和現世的鬼案串起來了。
"我去廢廟看看。"她轉身要回后窖拿燈，阿青突然從外頭沖進來。啞仆的臉白得像張紙，
鬢角沾著草屑。他比劃著，雙手交叉在頸前，又拼命搖頭——是讓她別去。"阿青？
"沈璃皺眉。這是前朝太醫的兒子，十二歲跟著她流落民間，從來都是穩妥的。
今兒他的手直抖，袖管里還沾著泥，像是剛從地里滾過。"沈妖女！"外頭傳來喊罵。
沈璃掀開門簾，就見二十幾個村民舉著火把，把釀酒坊圍了個嚴實。張獵戶舉著柴刀，
刀尖指著她："趙老三說的不假！昨兒我家那口子也夢見臟東西了，說是喝了你家的酒！
""交出妖女！""燒了這鬼窩！"火把的光映得眾人的臉忽明忽暗。沈璃退了半步，
后背抵上阿青。啞仆攥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發疼。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撞著肋骨——前世被亂箭射死時，也是這種感覺，恐懼混著不甘，
像塊石頭壓在胸口。"沈娘子！"王嬸擠到人群前頭，"你倒是說句話啊！
"沈璃深吸一口氣。她摸出懷里的帕子，舉到眾人面前："這壇酒滲血，趙叔被鬼纏，
都是同一個原因。我去廢廟找那口井，就能查清——""放屁！"張獵戶吐了口唾沫，
"等你查清，我們早被鬼啃了！"火把往門上湊。沈璃看著跳動的火苗，突然聽見破空聲。
不是風聲，是劍氣，凌厲得像冰錐，從東邊的屋檐上劈下來。"當啷"一聲。
最前面的火把被劈成兩截，火星子濺了張獵戶一臉。他怪叫著后退，眾人也跟著騷動起來。
沈璃瞇起眼，望著東邊的天空——那里有月光，也有劍氣留下的殘影，冷得像把淬了霜的劍。
"誰？"張獵戶舉著柴刀四處看。沒人應。只有風卷著火苗，
把未燃盡的火把紙灰吹到沈璃腳邊。她彎腰撿起一片，紙灰上還沾著火星，燙得指尖發疼。
阿青扯了扯她的衣袖。沈璃抬頭，就見村民們還舉著火把，但都不敢再往前。
她摸了摸頸間的銀鎖，前世的記憶又涌上來——那道劍氣，那抹冷得像雪的身影，
好像在夢里見過。"走。"她低聲說，"去廢廟。"阿青急得直比劃。沈璃沒理，
轉身回后窖拿了盞銅燈。燈芯點著時，她瞥見酒壇上的裂縫又大了些，
滲出的紅在青石板上積成小灘，像朵開敗的花。門外的叫罵還在繼續。沈璃把燈往懷里一揣，
推開后窗。夜風灌進來，帶著股若有若無的檀香，混著劍氣的冷。她翻出窗外時，
聽見有人低聲說："跟上。"是阿青的口型。啞仆從來沒說過話，但此刻他的眼睛亮得嚇人，
像藏著把刀。沈璃沒回頭。她踩著青石板往鎮外走，銅燈在懷里一顛一顛，把影子拉得老長。
東邊的廢廟在夜色里若隱若現，像頭蹲在地上的怪獸。她知道，那里有口井，井里有怨氣，
怨氣里有她前世的答案——還有，那道劍氣的主人。
第2章 劍下的冷鋒火把在頭頂炸開的瞬間，沈璃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火星子噼啪落進她發間，有村民舉著燒火棍沖上來，被一道冷光劈得踉蹌后退——那是劍氣，
裹著霜的劍氣，從村外竹林方向破空而來，精準挑落所有火把。夜色重了幾分。沈璃抬頭，
就見穿月白劍袍的男人立在人群中央，腰間鐵劍未出鞘，卻壓得所有人不敢喘氣。
他眉骨生得冷，眼尾往下吊，像塊淬過冰的玉，偏唇角緊抿著，倒像誰欠了他八百年債。
"此地發生的一切，由我接手查辦。"他聲音比劍氣還涼，掃過人群時，
幾個舉著石頭的漢子手先抖了，"任何人不得擅動。"張捕頭從后面擠出來，
額角掛著汗："李...李大人？""張捕頭。"男人瞥他一眼，"把人帶回去。""帶誰？
"沈璃往前走一步，頸間銀鎖突然發燙，燙得鎖骨生疼。男人這才看她，
目光像劍尖挑開布簾似的，把她從頭掃到腳："你。"村民們開始竊竊私語，沈璃沒理，
只盯著男人腰間那柄鐵劍——劍鞘上刻著云紋，和她前世夢里那道劍氣，紋路一模一樣。
"我若不去呢？"她聲音軟，可指尖掐進掌心。男人笑了，極淡的笑，
像冰面裂開條縫："你昨夜在后窖埋了半壇酒，酒里摻了朱砂和艾草。
今早村東頭王嬸家的黃狗扒開土，現在正蹲在你院門口吐白沫。"沈璃瞳孔微縮。
"你當我查案，只靠眼睛？"他轉身往村外走，"跟上。"月光把兩人影子拉得老長，
沈璃踩著他的影子走，銀鎖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你早就在盯我。"她突然開口。
"三天前西頭老周家的兒子溺死，尸體撈上來時，指甲縫里全是青苔。"男人沒回頭，
"青苔里混著酒漬，和你作坊釀的'醉春紅'一個味兒。
"沈璃攥緊燈盞："所以你懷疑我用酒引魂？""你能感知鬼魂情緒。"他停住腳步，
轉身時衣擺帶起風，"阿青啞了十年，昨夜卻能比劃著讓你去廢廟——他不是啞，
是被怨氣封了喉。能解怨氣的人，要么是兇手，要么...""要么是能看見它們的人。
"沈璃接話，"我能。"男人眉峰動了動，這是他今晚第一個明顯的表情："為什么不早說？
""說了你們會信？"她反問，"半年前趙媒婆死在井邊，
你們說她是失足；上個月賣糖葫蘆的老張溺在水缸里，你們說他犯了癔癥。可他們死時，
眼里都有同一個影子——穿玄色錦袍的，裴元昭的人。"男人沉默片刻，
繼續往前走："廢廟的井，你去過？""沒。"沈璃摸了摸發燙的銀鎖，"但它們讓我去。
""它們"二字剛出口，遠處傳來烏鴉叫。廢廟的門半開著，門環上纏著斷了的紅綢。
沈璃舉著銅燈照向井邊，燈芯突然劇烈跳動，
火苗里映出張青灰色的臉——是西頭老周的兒子，正扒著井沿沖她笑。"退開。
"李慕白的劍出鞘了，鐵劍嗡鳴如龍吟。他手腕翻轉，劍氣劈向井中，
黑灰色的怨氣裹著陰魂被劈成兩半，可那些碎成煙的陰魂沒散，反而順著劍氣往沈璃身上鉆。
"咳！"沈璃踉蹌著撞在井欄上，銀鎖燙得她直抽氣，"它們...它們在躲你的劍！
"李慕白瞳孔驟縮，慌忙收劍。劍氣回撤的瞬間，幾縷怨氣趁機竄入夜空，
他握劍的手青筋暴起："你的體質...""是引子。"沈璃捂著胸口，喉嚨里腥甜翻涌，
"前世被下過鬼咒，怨氣見了我，像狗見了骨頭。"遠處傳來腳步聲，
張捕頭舉著燈籠跑過來，額角的汗比夜里還亮："李大人！
又出事了——城南劉記米行的伙計，今早被發現在醬缸里溺死，他上個月剛被裴府辭退！
"李慕白的劍"當啷"磕在井欄上："裴元昭？""不止。"張捕頭咽了口唾沫，
"這三個月死的七個人，全在裴府當差過。現在村里傳...傳是沈姑娘在替前朝公主索命。
"沈璃猛地抬頭，銀鎖"啪"地裂開條縫。回村的路上，李慕白走得很慢。
沈璃盯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夢里那道劍氣——也是這樣的月白劍袍，也是這樣的背影，
只不過那時他手里的劍，指著她的咽喉。是夜，沈璃發了高燒。她夢見血，很多很多的血。
金瓦殿上，她跪在前朝皇帝的龍椅前，龍椅上的人早沒了氣息，胸口插著把染血的劍。
持劍的人站在臺階下，月白劍袍浸著血，正是李慕白。"你可知罪？"他聲音冷得像冰錐。
她想說話，喉嚨卻被血堵住。有太監尖著嗓子喊："公主與逆臣通敵！
"然后是劍刃劃破空氣的聲音，她看見自己的血濺在他劍鞘的云紋上，像朵開敗的花。"啊！
"沈璃驚醒時，冷汗浸透了中衣。窗外月上中天，隔壁房間的燈還亮著，
透過窗紙能看見李慕白的影子——他正低頭擦拭鐵劍，劍身上映著月光，冷得刺骨。
她摸向頸間的銀鎖，裂得更厲害了，縫隙里滲出極淡的金光。次日清晨，沈璃推開院門時，
李慕白已經等在臺階下。他換了身青衫，劍收在鞘里，倒像個普通的行商。"去茶館。
"他說。沈璃點頭，轉身鎖門時，瞥見墻根蹲了個穿藍布衫的婦人——是村東頭茶館的柳娘，
正往她手里塞了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被口水洇過，
勉強能認出幾個："裴府...井...血..."柳娘沖她使了個眼色，轉身往茶館跑。
沈璃攥緊紙條，抬頭時，李慕白已經走出去兩步。她快步跟上，晨光里，
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兩柄交疊的劍。第3章 舊案的新痕柳娘塞完紙條就跑，
藍布衫下擺沾著茶漬，跑過青石板時差點被門檻絆倒。"柳娘？"她喊了一聲。"別問！
"柳娘頭也不回，手在背后胡亂揮，"日頭毒，快走吧！"李慕白已經走到巷口，
青衫下擺被風掀起一角。沈璃快步跟上，紙條在掌心洇出濕痕——柳娘的字歪歪扭扭，
除了"裴府井血"，還有半句被口水泡糊的"廢廟...尋"。茶館在鎮東頭，
門簾是褪色的紅布。沈璃掀簾進去時，茶香混著人聲撞過來。柳娘正踮腳擦柜臺，
見他們進來，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沈姑娘！"她彎腰撿抹布，聲音壓得極低，
"裴大人這半月往村外廢廟跑了七回，昨兒后半夜還去了。帶的人都蒙著臉，
手里提的...像是裝著骨頭的木匣。""哪座廢廟？"李慕白開口。柳娘手指絞著抹布，
指節發白："村北頭那座，供著瘟神的。十年前發大疫，村民燒了神像，后來就荒了。
"沈璃想起昨夜噩夢里的血。前世她被押往刑場時，路過那座廢廟，
廟門掛著新換的銅鎖——和裴元昭書房那把一模一樣。"謝了。"她往柳娘手里塞了枚銅錢。
柳娘攥緊銅錢，指甲掐進掌心："沈姑娘，你們...當心點。昨兒有個要飯的在廟外晃，
今早就沉了村西的河。"出茶館時，日頭爬上屋檐。沈璃把紙條折成小塊，
塞進袖袋："去拜訪陳畫師。他十年前給前朝宮宴畫過圖，許是見過當年動手的人。
"李慕白點頭，鐵劍在腰間輕撞。他走路極輕，像片影子貼在青石板上。
陳畫師住在村南破院。籬笆歪了半面，院門口堆著沒燒完的紙錢。沈璃推開門，
腐臭味先涌出來——混合著爛泥和鐵銹，刺得人睜不開眼。"陳老？"她喊了一聲。
正屋門虛掩著。李慕白抽劍挑開門閂，霉味裹著血腥味撲出來。陳畫師趴在案上，
白發沾著暗褐色血漬。他后背弓得像只蝦，右手還攥著半支狼毫，筆尖在宣紙上拖出條血痕。
沈璃退后半步，捂住口鼻。案上擺著半幅未完成的畫：朱紅宮燈，金漆臺階，
臺階下倒著個穿玄色官服的人——是前世父親的龍袍顏色。"死了三天。
"李慕白用劍鞘挑開陳畫師衣襟。老人胸口刻著道符文，暗紅痕跡滲進皮肉，
像條扭曲的火蛇，"和廢廟井底的印記一樣。"沈璃湊近。那符文在她眼里忽明忽暗，
像有活物在爬。她想起釀酒時看酒曲發酵——菌絲蔓延的紋路，和這符文竟有三分相似。
"別動。"李慕白按住她手腕。但晚了。沈璃指尖剛碰到符文，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眼前閃過碎片：血濺云紋劍鞘，太監尖笑，銀鎖在頸間發燙。她踉蹌兩步，
幻境里的劍刃朝她咽喉刺來——"沈璃！"李慕白的聲音像塊冷鐵砸進幻境。
他的劍橫在兩人之間，劍身震出嗡鳴。沈璃栽進他懷里，冷汗浸透中衣。她抬頭，
見他額角滲血——剛才那劍擋幻境時，竟在他臉上劃了道血痕。"咒...咒語。"她喘氣，
"我碰符文，觸發了咒。"李慕白扯下衣袖擦劍，
血珠順著他下巴滴在青衫上："你體質特殊，能引動陰物。"回住所的路走得很慢。
沈璃扶著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頸間銀鎖裂得更開，縫隙里的金光像要流出來。
"所有死者都和弒君案有關。"她靠在門框上，"陳畫師畫宮宴，要飯的在廢廟晃，
柳娘說的沉河的人...他們都知道點什么。裴元昭殺人，是要滅口。"李慕白解下鐵劍，
放在桌上。劍鞘云紋被血染紅了一塊："我是前朝禁軍統領。"沈璃抬頭。
他聲音輕得像片雪："當年有人傳公主通敵，我信了。帶禁軍圍了公主殿。
"銀鎖"咔"地又裂道縫。沈璃摸住鎖扣，前世劍刃劃破喉嚨的疼忽然涌上來。
她聽見自己說："所以你總擦劍。那血，是我的。"李慕白沒說話。窗外蟬鳴忽然停了。
"既然你們這么執著，"冷笑從窗外飄進來，像片沾了冰碴的刀，"那就陪你們玩到底吧。
"沈璃猛地抬頭。一支箭矢破窗而入，箭頭淬著黑血，直取她咽喉。李慕白旋身揮劍，
"當"的一聲，箭矢撞在劍身上，彈進墻里。但那黑血濺在他手背上，滋滋冒起青煙。
他臉色驟白，盯著手背的傷口——那血里的陰氣，和當年公主魂飛魄散時，
纏繞在劍上的怨氣，一模一樣。"走！"他抓起沈璃的手，鐵劍在掌心發燙。
院外傳來腳步聲，雜沓如暴雨。沈璃被他拽著往窗口跑，風掀起她的裙角，
露出腳邊半枚帶血的箭頭——和前世刑場上，刺穿她肩胛骨的那支，刻著同樣的云紋。
第4章 箭雨驚魂夜箭矢撞在劍刃上彈進墻里時，李慕白手背的黑血正滋滋冒青煙。
他抓著沈璃的手腕往窗外沖，風掀起她裙角，
露出腳邊半枚帶云紋的箭頭——和前世刑場刺穿她肩胛骨那支，刻痕分毫不差。
院外腳步聲密如暴雨。兩人剛落地，七八個黑衣暗衛已從四面八方圍上來，
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裴元昭派你們來的？”李慕白將沈璃護在身后，鐵劍橫在胸前。
為首暗衛冷笑，手指在喉間一劃。刀光劈下時，沈璃摸到腰間酒壺——今早新釀的桂花釀，
原打算送酒鋪，此刻卻攥得發燙。她掄起酒壺砸向左側暗衛膝蓋，瓷片飛濺，
酒液潑地騰起白霧。暗衛們被迷了眼，攻勢一頓。“走！”李慕白拽著她往巷子里跑。
巷道逼仄，墻根野蒿齊腰高。沈璃跑了兩步，喉間突然泛起腥甜——鬼咒又發作了，
千萬根細針在啃噬經脈。她踉蹌栽向泥坑，被李慕白撈進懷里。外袍裹住她時，
她觸到他腰間劍穗——月白色絲線褪成灰白，是前世她親手編的。“松手。”她推著他胸口，
聲音發顫。李慕白沒松手，外袍裹得更緊：“鬼咒跟怨氣走，你越弱它越兇。
”他指尖碰她后頸，那里青紫色咒印正往鎖骨爬，“再逞強，現在就把你捆回酒坊。
”沈璃咬唇不說話。前世刑場箭雨、母親被拖走時的哭聲，又在腦里翻涌。“阿青。
”沙啞喚聲從巷口傳來。阿青縮在墻根，手里攥著半塊碎瓷——昨日她給的暗號。
他比劃得急：手指戳眼，畫圈，再用力下砍。沈璃譯出：裴元昭調了城防營，子時封城門。
“封城？”李慕白皺眉，“困死我們？”“困死的是真相。”沈璃攥緊外袍，
“當年構陷我的密信、通敵證據，全在裴家書房。”她抬頭看他，“我去拿，
你守著亂葬崗撿的碎玉符文——別讓他們搶了。”“不行。”李慕白劍眉豎起，
“裴府守衛多十倍，你一個人——”“我在酒坊泡十年，不是學篩米。”沈璃扯他外袍，
扯出個笑，“當年能偷御書房手諭，現在就能從裴元昭眼皮底下拿東西。
”李慕白盯著她看三息，突然抽出短刀塞她手里：“子時前必須回來。”沈璃點頭，
轉身往巷外走。走兩步回頭，見他立在原地，月光拉長老影，像前世守在殿外的石獅子。
裴府后墻爬滿青藤。沈璃踩磚縫翻進去，繞到書房——窗紙透昏黃燈光，
裴元昭慣常此時看賬。書房門沒鎖。她溜進去閂門，
書案下青布冊子“弒君案”三字刺得眼疼。翻開第一頁，墨跡未干：“沈璃通敵證據系偽造，
禁軍統領李...李”后面字被涂，留模糊“白”。她手一抖，
冊子差點落地——前世密信里，確有禁軍統領證詞。“陰魂不散。”冷笑聲從門口傳來。
裴元昭倚門框轉玉扳指，“當是誰摸進裴府，原來是沈姑娘。”沈璃抄茶盞砸過去。
裴元昭側身避開，茶盞撞墻碎成渣。他逼近，靴底碾碎瓷片：“你娘是罪臣之女，
你是——”“住口！”沈璃抄短刀，手卻抖。鬼咒涌上來，眼前發黑，幾乎站不穩。
“別急著死。”裴元昭突然笑，“你酒里早下了咒，現在每動一下，鬼咒往心臟多爬一寸。
等爬到這兒——”他戳心口，“你就和前世一樣，魂飛魄散。”沈璃后背抵書案，
摸到腰間酒囊——沒砸完的桂花釀。她拔開塞子，酒液潑向裴元昭眼睛。“賤人！
”裴元昭捂眼后退撞翻椅子。沈璃抓起密冊，從窗口翻了出去。另一邊，李慕白守破廟時，
暗衛從房梁撲下。他揮劍斬三柄刀，第四柄刀刃纏黑繩，觸劍刃冒黑煙——是帶陰氣的邪器。
“道爺，接著！”張捕頭帶兩個捕快沖進來，水火棍砸暗衛腿。李慕白趁機刺出一劍，
挑開暗衛刀，砍斷黑繩。“謝了。”李慕白抹嘴角血。
張捕頭喘氣搖頭：“沈姑娘幫我娘治過癔癥，該謝的是我。”他指廟門，“趕緊去約定地點，
暗衛還有后招。”等李慕白趕到酒坊后院，石桌上只有血書。紙角沾濕血，
字跡歪扭：“若想破局，先找到井底的真相。”他攥緊紙抬頭，月亮被烏云遮了半邊，
像浸血的玉。沈璃總提廢廟老井——前世處刑前，她最后說的也是“去井里找”。風大了。
李慕白摸向腰間劍，劍穗在風里晃，晃得他想起前世雪夜：他圍了公主殿，她站檐下，
手里攥半塊沒編完的劍穗。“井里到底有什么？”他低聲問，聲音散在風里。
后院老槐樹沙沙響，葉縫漏下的月光，正好照在井口青石板上。
第5章 井底的秘密沈璃攥著密冊沖進廢廟時，月正掛在井沿上。
密冊是三天前在染坊地窖找到的，泛黃紙頁上歪歪扭扭寫著"井中怨氣，以酒為引"。
她盯著井底泛著綠苔的水面，指節捏得發白——這口井她前世見過，是刑場上那口，
當時她被蒙著眼睛，最后聽見的聲音是鎖鏈墜井的悶響。腰間酒葫蘆撞在青石上，發出悶響。
她倒出半葫蘆酒，酒液落井時騰起黑霧，像有人在水下吐了口氣。水面突然翻涌，
她踉蹌后退，額頭撞在井欄上。畫面從水里漫上來。金瓦紅墻，她穿著鳳棲牡丹的吉服，
被人從臺階上推下來。推她的人穿著玄色禁軍甲，腰間玉牌刻著"李"字——是李慕白。
"咳！"沈璃捂住嘴，指甲掐進掌心。前世記憶里，她只記得被毒啞后滿嘴血沫，
卻忘了推她下井的手，骨節分明，和李慕白握劍的手一模一樣。"你終于來了。
"沙啞聲從背后傳來。沈璃轉身，月光里站著個灰袍道士，腰間掛著青銅鈴，
額間有道暗紅胎記。"前朝國師座下，清晦。"道士抬手，青銅鈴輕響，
"井底鎮著的不是你的魂，是更兇的東西。"沈璃后退半步，摸到腰間酒葫蘆。她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