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風掠過漁村茅草屋頂,玄冥坐在礁石上修補漁網。粗麻繩在他指間穿梭,
這個動作他重復了三十年,從青絲到白發。海浪在暮色中泛起磷光,
遠處傳來孩童追逐貝殼的嬉鬧聲。漁網突然劇烈顫動。玄冥抬眼望去,海平線在扭曲。
深紫色的云團正以詭異的速度聚攏,海水像被無形巨手攪動,形成數十個漩渦。
他手中的骨梭跌落在地——這不是普通的風暴,海底有東西在蘇醒。"阿爺!快看天上!
"扎著羊角辮的小漁女指著云層驚叫。玄冥瞳孔驟縮,云隙間隱約浮現鱗爪狀的黑影,
那輪廓讓他想起被封印在歸墟的混沌獸。漁村響起急促的銅鑼聲。
男人們赤著腳沖向碼頭收船,女人們抱著陶罐往高處跑。玄冥卻逆著人潮奔向海邊,
海水已經漫過他的草鞋。三千年了,
那種令人戰栗的威壓依然刻在神魂深處——混沌之眼的封印松動了。"轟!
"巨浪如墨色山巒拍岸而來,玄冥張開雙臂。指尖本該涌出的冰藍色神光,
此刻只迸出幾點火星。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忘記自己早已不是執掌北冥的玄冥上神了。
信仰斷絕的神明,連護體神光都維持不住。咸澀的海水灌入口鼻時,
他聽見胸腔里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深藏的神格在生死關頭沖破桎梏,冰霜沿著發梢蔓延,
將滔天巨浪凍成蜿蜒的冰川。跌落浪尖的漁家少女被他接住,孩子濕漉漉的睫毛上結著冰晶。
"您...您是海神爺爺?"少女摸著他霜雪凝結的長發。玄冥正要否認,脊背突然繃緊。
月光在冰面上折射出少年身影,那人披著夜色織就的斗篷,
腰間懸著的青銅鈴鐺卻不發出聲響。當少年抬起臉,
玄冥看到一雙金銀異瞳——左眼流淌著熔金,右眼沉淀著玄冰。"終于找到您了。
"少年嗓音帶著砂礫摩擦的質感,"三界將要傾覆,而您是最后一塊補天石。
"漁火在凍結的海面上搖曳,玄冥望著少年遞來的龜甲。
裂紋組成古老的箴言:"北辰隱曜時,東皇鐘自鳴。昆侖墟開日,玄冥啟天門。
"他指尖撫過"玄冥"二字,甲骨文里還殘留著女媧補天時的五彩石粉末。"我叫云湛。
"少年掀開斗篷,額間妖紋如火焰灼燒,"母親是青丘九尾,父親..."他忽然噤聲,
遠處傳來海獸的悲鳴。凍結的海面開始龜裂,冰層下涌動著暗紅色觸須。
玄冥將少女推向云湛:"帶村民去后山祭壇。"霜刃在掌心凝結成劍,
這是自墮神以來第一次召喚本命神器。劍鋒觸及觸須的剎那,
記憶如潮水涌來——三千年前不周山傾,他正是用這把劍貫穿混沌獸的心臟。
冰劍突然迸發幽藍光芒,海底傳來痛苦的嘶吼。玄冥怔怔看著劍身浮現的先天八卦陣,
這是伏羲親手刻下的封印。所以當年眾神隕落時,唯有他被允許保留神格墮入輪回?"小心!
"云湛的喊聲撕開迷霧。玄冥旋身斬斷襲來的觸須,粘稠的黑血濺在冰面上腐蝕出深坑。
更多觸須破冰而出,每根都生滿慘白的眼睛。他終于看清這些不是觸手,
而是混沌獸被斬斷的趾爪。海浪突然向兩邊分開,巨大的陰影從海底升起。
腐爛的鱗片間嵌著折斷的兵戈,三千年前神魔大戰的遺骸竟在混沌之力滋養下復生。
玄冥握劍的手在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感應到熟悉的劍氣——那具龍骨上插著的,
正是他當年折斷的佩劍"霜魂"。云湛的青銅鈴鐺突然發出清鳴。少年咬破指尖,
血珠在空中繪出招妖幡圖騰:"以青丘之名,借十萬陰兵!"海面浮現無數熒光,
竟是溺斃亡魂化作的磷火騎兵。玄冥看著少年妖紋蔓延至脖頸,
忽然明白那雙異瞳的來歷——金瞳承自九尾天狐,銀瞳卻流轉著北冥寒魄。
海浪化作萬千冰錐刺向混沌獸時,玄冥在少年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三千年前那個雨夜,
他在北冥之淵救下的白狐,原是這樣延續了血脈。霜魂劍的寒光撕裂夜幕,
玄冥踏著冰階躍上龍骨。劍鋒刺入腐肉時,
三千年前的記憶如毒藤瘋長——不周山斷裂的瞬間,混沌獸的利爪穿透他胸膛,
神血染紅了女媧剛補好的蒼穹。此刻劍刃卡在同樣的位置,只是這次沒有諸天神佛的祝禱。
"當年你親手斬殺的,不過是混沌之眼的分身。"云湛的聲音穿透海風。
少年站在磷火騎兵組成的八卦陣眼,招魂鈴不知何時已懸在混沌獸頭頂,
"現在這個才是本體!"玄冥瞳孔收縮。龍骨縫隙滲出瀝青般的黏液,轉瞬凝聚成新的獸首。
九顆頭顱同時發出嬰啼,聲波震碎百里冰原。他本能地結出防御法印,
卻發現神力再度滯澀——方才爆發的神格重新沉寂,仿佛被什么蠶食著。云湛突然噴出鮮血。
招魂鈴裂開細紋,十萬陰兵在混沌獸的咆哮中潰散。玄冥接住墜落的少年,
觸及他頸間妖紋時,熟悉的寒魄之氣滲入經脈。這是北冥玄冰的氣息,
唯有他的血脈繼承者才可能..."小心右翼!"云湛的金瞳驟亮。玄冥旋身揮劍,
斬斷偷襲的觸須,卻見斷肢化作黑霧鉆入村民口鼻。抱著陶罐的老嫗突然眼球凸起,
皮膚下涌出鱗甲狀凸起。混沌寄生。玄冥終于明白為何伏羲要讓他保留神格。
唯有至純的北冥寒氣,才能凍結這種無孔不入的侵蝕。他將霜魂劍插入冰面,
以燃燒神魂為代價催動禁術。冰藍色光暈如月華鋪展,被污染的村民瞬間凍成冰雕。
"你會魂飛魄散的!"云湛抓住他結印的手。少年掌心浮現血色咒文,竟是上古鎖魂陣,
"用我的妖力做燃料!"玄冥在電光石火間看穿咒文本質。這不是普通的陣法,
而是青丘禁術"血契同命"。一旦結成,兩人的神魂將永久綁定。他本該拒絕,
但當云湛的妖紋爬上他手背時,某種沉睡萬年的羈絆突然蘇醒——當年那只渾身是血的白狐,
也是這樣抓著他的神袍哀求。冰火交融的光柱沖天而起。玄冥看到云湛左眼淌出血淚,
自己的白發卻開始褪回鴉青。混沌獸在冰火煉獄中扭曲,九顆頭顱接連爆裂,
露出核心處跳動的暗紫色晶核。"混沌之眼!"云湛的銀瞳映出晶核中的人影。
那是個被鎖鏈貫穿琵琶骨的女子,容貌竟與玄冥有七分相似。霜魂劍突然脫手飛出。
玄冥頭痛欲裂,記憶碎片如刀鋒翻攪——女媧補天那日,
伏羲將染血的八卦盤按進他眉心:"唯有你能承受她的神魂。待三千年劫滿,
用東皇鐘..."海底傳來鐘鳴。混沌之眼迸發的紫光中,昆侖墟的虛影若隱若現。
玄冥抱住力竭的云湛墜向海面,
在意識模糊前看到少年頸間浮現冰羽狀胎記——那是北冥神族后裔的印記。
咸腥海水化作凜冽罡風,玄冥在墜落中握緊云湛的手腕。少年頸間的冰羽胎記正在消融,
妖紋卻如活物般爬上臉頰。昆侖墟的虛影越來越清晰,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山岳殘骸上,
還殘留著三千年前雷火灼燒的焦痕。"抓緊!"玄冥將霜魂劍刺入巖壁。
火星在青銅劍刃上迸濺,劍身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云湛的倒影里竟盤踞著九尾狐虛影。
玄冥突然記起女媧殿壁畫:補天裂時,有青丘狐盜取五彩石粉涂于眼睫,從此妖族可窺天道。
碎石簌簌落下。云湛的呼吸噴在他后頸,帶著詭異的檀香:"您聽到鐘聲了嗎?
"少年金瞳燃起妖火,"在東邊第七座浮島。"玄冥瞳孔驟縮。
那些浮島排列方式暗合北斗九星,正是伏羲推演周天星斗大陣的雛形。
當他的靴底觸到第七浮島的青銅地面時,霜魂劍突然發出悲鳴。
銹跡斑斑的東皇鐘碎片嵌在祭壇中央,表面覆蓋著干涸的神血。"這不是普通的碎片。
"云湛的銀瞳映出鐘體內部流轉的銘文,"里面封存著..."話音未落,妖紋突然暴起。
少年痛苦地蜷縮在地,九條狐尾破衣而出。玄冥按住他眉心,
卻被翻涌的記憶洪流淹沒——三百年前雷雨夜,九尾妖祖九幽將嬰孩放在漁村祠堂,
嬰兒襁褓里塞著半塊龜甲,上面寫著"玄冥啟天門"。"原來你才是鑰匙。"玄冥喃喃道。
當年伏羲將東皇鐘拆解成三部分:鐘體鎮壓歸墟,鐘錘化作霜魂劍,
而最關鍵的音舌...竟被煉化成云湛的魂魄。鐘聲再度響起。云湛的狐尾纏住玄冥腰腹,
少年嘴角咧到耳根:"終于等到這一刻。"妖祖九幽的聲音從云湛喉中溢出,
"當年你斬殺混沌獸時,可曾想過它為何能復生?"東皇鐘碎片突然懸浮而起。
玄冥看到鐘面映出三千年前的畫面:不周山傾塌瞬間,自己將霜魂劍刺入混沌獸心臟,
而背后女媧補天的五彩石中,分明滲出漆黑的黏液——混沌之眼從未被封印,
它一直藏在補天石內部。"所謂滅世災劫,不過是天道循環。
"九幽操縱著云湛的身體撫摸鐘面,"每一次文明終結時,
東皇鐘都會將時空倒轉回創世之初。但這次..."狐尾猛地刺穿玄冥肩胛,
"我要讓混沌之眼徹底吞噬天道。"玄冥的血滴在東皇鐘上,沉睡的銘文逐一亮起。
劇痛中他看清了真相:云湛體內不止流著他的神血,還有女媧用自身骨血捏土造人時,
混入的一縷混沌本源。這才是伏羲選中他的真正原因——唯有混沌與神格的結合體,
才能重啟東皇鐘。云湛左眼突然恢復清明:"殺了我..."少年銀瞳涌出血淚,
"鐘舌連接著我的元神,只有斬斷..."話未說完,妖紋又爬上他的嘴唇。
玄冥握住霜魂劍的手在顫抖。海底畫面閃回:白衣神君將重傷的白狐抱回北冥,
用神血為其續命;女媧抽走他半副神骨注入補天石,伏羲在他耳邊輕嘆"情劫難渡"。
東皇鐘突然完整重現。玄冥在轟鳴的鐘聲里看見云湛的魂魄——少年心口纏繞著冰藍色鎖鏈,
另一端系著混沌之眼中被囚禁的女子。那女子的面容終于清晰,
正是神格剝離后陷入永眠的...另一半自己。"原來三界是面鏡子。"玄冥突然大笑,
霜魂劍迸發萬丈光芒,"天道為陽,混沌為陰,而我是站在鏡緣的人。
"劍鋒刺入云湛心口時,昆侖墟所有浮島開始坍縮。血珠懸浮在空中,組成完整的先天八卦。
東皇鐘的音舌發出清越鳴響,玄冥抱著逐漸冰冷的云湛,踏著血陣走向混沌之眼:"伏羲,
你算錯了。天道不該由神明決定——"鐘聲吞沒了后半句話。深海中的混沌獸發出最后哀嚎,
那些被污染的村民體表冰殼碎裂,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膚。云夢大澤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