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如無數細針扎遍全身,林曉薇猛地打了個寒噤,意識混沌中只有一個念頭——冷,
好冷。她不是應該在燈火通明的P4實驗室里,為了攻克那該死的新型病毒,
連續奮戰了七十二小時后,心力交瘁地倒在實驗臺旁嗎?
怎么會……置身于一片冰窖似的黑暗中?她艱難地撐開沉重如鉛的眼皮,
一絲微弱的燭光映入眼簾。古樸雕花的拔步床,陳舊的桌椅,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和淡淡的霉味。緊接著,
一股不屬于她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撕裂般的疼痛讓她險些再次暈厥。她穿越了。
穿成了大周朝靖遠侯府嫡女,一個與她同名同姓,卻命運凄慘的少女林曉薇。原主生母早逝,
自幼被刻薄的繼母李氏和刁蠻的庶妹林巧巧欺凌,活得謹小慎微,
連府里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如。三天前,原主被林巧巧設計推入冰冷的初春湖水中,
救上來后便高燒不退,最終香消玉殞,這才便宜了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醫學博士。
“累……真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累……”林曉薇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僅是身體的虛弱,
更是原主十五年來積攢的絕望與疲憊,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她預感到,接下來的日子,
注定不會輕松。“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面容有些木訥的小丫鬟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走了進來,
看到林曉薇睜著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又恢復了慣有的麻木:“大小姐,
醒了?該喝藥了。”林曉薇接過粗瓷藥碗,湊到鼻尖輕嗅。秀眉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鼻翼輕翕,一縷極淡的、尋常人難以分辨的荊芥特有的辛辣氣息鉆入鼻腔。這藥方,
看似清熱解毒,實則荊芥用量過猛,輔以幾味寒涼之藥,對本就體虛風寒的原主而言,
無異于催命符。好狠毒的心思!她不動聲色地將藥碗擱在床頭小幾上,
聲音因久病而帶著一絲沙啞:“春桃,我身上黏膩得緊,你去打盆熱水來,我想擦拭一下。
”春桃是李氏派來“伺候”她的眼線,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低低應了聲:“是。
”轉身走了出去。待春桃的腳步聲遠了,
林曉薇毫不猶豫地將那碗黑漆漆的藥汁盡數傾倒在窗臺下那盆半死不活的蘭草根部。
她如今這副破敗身子,必須盡快調理。幸好,前世她不僅是西醫翹楚,對中醫亦有涉獵,
調配些固本培元、驅寒養身的方子并非難事。不多時,春桃端來熱水。
林曉薇自己費力地擦洗了身體,換上漿洗得發白的舊衣衫,感覺精神略振。
她開始細細打量這間所謂的嫡女閨房——位于侯府最偏僻角落的“落霞苑”,陳設簡陋,
連像樣的炭火都沒有,難怪如此陰冷。“大小姐,可要用些吃食?
”春桃見她似乎真緩過來了,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熬些白粥吧,記得放兩片姜。
”林曉薇淡淡吩咐。她需要積攢體力,迎接即將到來的風雨。果不其然,午后未時,
不速之客便登門了。庶妹林巧巧,一身光鮮亮麗的桃紅綾羅,頭戴赤金點翠步搖,
在幾個捧著手爐、點心的丫鬟簇擁下,施施然走了進來,那派頭,
比她這個嫡女不知尊貴多少倍。“喲,姐姐竟真的醒了?妹妹還以為,
你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呢!”林巧巧語帶譏諷,
那雙漂亮的杏眼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與一絲未能得逞的遺憾。
林曉薇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淬了冰似的弧度:“托妹妹的福,閻王爺暫時還不肯收我。
倒是妹妹,那日將我推入湖中,就不怕父親知曉后,家法伺候嗎?”林巧巧臉色倏地一白,
隨即又強自鎮定,拔高了聲音尖聲道:“姐姐說什么胡話!分明是你自己失足落水,
我好心讓下人救你,你不感恩也就罷了,怎還敢血口噴人?誰看見我推你了?證據呢?
”“是啊,無人看見。”林曉薇眸光清冷地迎上她的目光,緩緩道:“但妹妹,
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了虧心事,午夜夢回,難道就不會心驚膽戰嗎?這份日日夜夜的‘累’,
妹妹可曾體會?”她嗓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淬了毒的冰棱,
讓林巧巧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哼!我看你是燒糊涂了,凈說些瘋話!
母親還等著我回話呢,懶得與你這病秧子多費唇舌!”林巧巧被她看得心底發毛,
強撐著撂下句狠話,便帶著丫鬟們悻悻而去。林曉薇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李氏母女絕不會善罷甘休。她必須盡快強大起來,至少,要有自保之力。接下來的數日,
林曉薇以養病為由,閉門謝客。她憑借腦海中的醫學寶庫,
利用落霞苑中有限的幾種常見草藥,為自己調配藥膳,輔以簡單的導引吐納之術,
小心翼翼地修復著這具虧空過度的身體。同時,她也一絲不茍地梳理著原主的記憶,
熟悉這個陌生的世界和錯綜復雜的侯府人際。靖遠侯林正宏,她的便宜父親,一心鉆營仕途,
對后宅之事鮮少過問。繼母李氏,面慈心狠,牢牢把持著侯府中饋。庶妹林巧巧,驕縱跋扈,
是李氏的掌上明珠。府里唯一對原主尚存幾分真心疼惜的,便是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可惜老太太近年精神不濟,多被李氏蒙蔽。半月后,林曉薇的身體已恢復了五六成,
蒼白的面頰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她覺得,不能再困守這落霞苑坐以待斃了。這日,
她換上了一件略顯體面的淺紫色舊裙,主動走出了落霞苑,徑直往老太太的“福安堂”而去。
老太太正歪在榻上閉目養神,聽聞丫鬟通報大小姐來了,才緩緩睜開眼。
當看到林曉薇娉婷立于堂下,雖衣著樸素,眉宇間卻帶著一股以往從未有過的沉靜與清明時,
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疼惜:“薇丫頭,身子可大安了?”“多謝祖母掛念,
孫女已無大礙。”林曉薇屈膝一禮,聲音清亮,不似從前那般畏縮。老太太細細打量她,
越看越覺得這孫女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不禁暗自點頭:“好,好,大安了就好。
你母親去得早,這些年,委屈你了。”“孫女不委屈。”林曉薇淺淺一笑,“只是孫女想著,
總不能一直拘在院子里,荒廢了光陰。孫女斗膽,想跟府里的管事嬤嬤學些看家理事的本事,
日后也能為祖母和父親分憂解勞,不至于一直這么‘累’贅。”老太太聞言更是眼露奇光,
隨即化為欣慰:“好孩子,你能有這份心,祖母實在高興。
只是……你繼母那邊……”“孫女明白繼母操持偌大一個侯府不易,不敢輕易叨擾。
孫女只求能跟著庫房的王嬤嬤學著看看賬冊,
或者去廚房跟著劉嬤嬤學些采買庶務便心滿意足了。”林曉薇姿態放得極低,卻目標明確。
老太太沉吟片刻,覺得此舉甚好。一來能讓孫女學些傍身之技,二來也能讓她漸漸接觸府務,
不至于一直被李氏壓制得抬不起頭。“也罷,這事我與你父親提一提,想來他也不會反對。
”有了老太太的金口玉言,林曉薇順利地進入了庫房,師從王嬤嬤。王嬤嬤是府里的老人,
為人尚算公道,見大小姐虛心好學,倒也傾囊相授。
林曉薇那顆在現代信息爆炸時代錘煉過的大腦,處理起這些古老的賬目簡直是降維打擊。
不過幾日,她便將庫房近一年的流水賬目梳理得清清楚楚,
甚至還指出了幾處陳年舊賬的錯漏之處,讓王嬤嬤對她刮目相看,
暗道這大小姐從前怕不是藏拙。李氏與林巧巧得知此事,氣得銀牙暗咬,
卻又不好公然違逆老太太的意思。李氏私下里敲打了王嬤嬤,讓她給林曉薇些“苦頭”吃,
讓她知難而退。王嬤嬤夾在中間,不敢明著得罪李氏,但也惜才,
便只將一些最繁瑣、最枯燥的核對工作交給林曉薇。誰知林曉薇不僅毫無怨言,
做得又快又好,甚至還舉一反三,改進了賬目歸檔的方法,大大提高了庫房的工作效率。
這日,林曉薇在核對一批新入庫的江南云錦時,敏銳地發現賬面數目與實際清點的匹數不符,
足足少了五匹上等貢品云錦。這可不是小數目,足以讓一個管事掉腦袋。
她不動聲色地將此事記下,又旁敲側擊地從庫房灑掃的小丫鬟口中得知,這批云錦入庫之日,
李氏身邊的心腹張嬤嬤曾來庫房“巡視”過。林曉薇眸光微閃,心底卻已然明鏡似的。
這侯府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渾濁幾分。碩鼠,恐怕不止一兩只。她沒有立刻聲張,
而是悄然收集著相關的蛛絲馬跡。她知道,現在還不是與李氏正面硬撼的時候,羽翼未豐,
貿然出擊只會引火燒身。這份隱忍的“累”,她必須承受。轉眼又過一月,京中盛傳,
鎮守北疆、屢立奇功的睿王蕭煜即將班師回朝。這位睿王,乃當今圣上胞弟,手握重兵,
權傾朝野,是大周朝當之無愧的戰神。然其性情冷僻孤傲,手段狠戾,年已二十有五,
卻仍未娶妃。此消息一出,京中貴女圈頓時暗流洶涌,
無數懷春少女都將目光投向了這位即將歸來的天潢貴胄。林巧巧更是為此興奮不已,
整日里打扮得花蝴蝶一般,做著一步登天的王妃美夢。林曉薇對此卻興致缺缺,
她只想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順便將原主所受的屈辱,連本帶利地討回來。然而,
樹欲靜而風不止。林巧巧不知從何處聽聞睿王殿下偏愛精通藥理、溫婉賢淑的女子,
便又動起了歪心思。她買通了落霞苑負責送飯的粗使婆子,
在林曉薇的湯羹里偷偷下了微量的巴豆,
企圖讓林曉薇在即將為睿王接風洗塵的宮宴上大出洋相,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林曉薇何等警覺,只一小口湯羹滑入喉嚨,
她的舌尖便捕捉到了一絲極不尋常的澀味與微弱的刺激感。她不動聲色地放下湯匙,
眼底掠過一絲寒芒。將計就計,她捂著肚子,佯裝腹痛難忍,冷汗涔涔,命春桃速去請大夫。
李氏聞訊,帶著林巧巧“關切”而至。見林曉薇面色慘白如紙,蜷縮在榻上,李氏心底暗喜,
面上卻是一片焦灼:“薇兒,這是怎么了?快,快傳大夫!”大夫很快被請來,
一番望聞問切之后,診斷為飲食不潔,導致腸胃痙攣。
李氏立刻“關切”地追問林曉薇今日都用了些什么。
指桌上幾乎未動的飯菜:“就……就這些……都是廚房……送來的……”李氏眼中精光一閃,
厲聲呵斥:“定是廚房那些起子懶的奴才,怠慢了大小姐!來人,去將廚房管事給我捆了來,
嚴加審問!”她這是想將臟水潑給廚房,順便在林曉薇面前賣個人情。就在此時,
林巧巧“擔憂”地奔到床前:“姐姐,你怎么樣了?我聽說你病了,心急如焚。咦,
這湯聞著好香啊,姐姐怎么沒喝?”說著,
她便故作好奇地伸手去端那碗被林曉薇下了“猛料”回敬的湯。“巧巧,別動!
”李氏心頭一跳,急忙出聲阻止,生怕女兒也中了招。
開口:“妹妹……還是別喝了……我怕……怕你也像我這般……受罪……”林巧巧哪里肯聽,
反而嬌嗔道:“姐姐就是太嬌弱了。母親,不如讓巧巧嘗嘗,若是巧巧無事,
那便說明并非飯菜的問題,而是姐姐自己身子骨不爭氣。”她這是急于洗脫自己,
卻不知已踏入陷阱。李氏略一思忖,覺得女兒言之有理,若林巧巧喝了安然無恙,
更能坐實林曉薇是自身體弱。遂頷首道:“也好。”林巧巧得意洋洋地端起湯碗,
為了證明自己,還故意多喝了兩口,咂咂嘴,正要開口嘲諷,臉色卻驟然一白,
“母親……我……我的肚子……”話未說完,已是額頭冷汗涔涔,抱著肚子彎下了腰,
發出一聲痛呼。李氏大驚失色:“巧巧!你怎么了?快,大夫,快給二小姐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