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前夜:老道士的二維碼暮色漫過三清觀的飛檐時,
張天一正蹲在百年老槐樹下給烏龜喂食。老槐樹的虬枝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陰影,
像極了師父畫在黃紙上的鎮宅符。他剛把第二片菜葉撕成條,
就聽見身后傳來“噗通”一聲——師父正用桃木劍在地上畫歪扭的線條,劍尖戳進泥土里,
濺起的草屑沾在道袍下擺都渾然不覺。“徒兒,過來瞧!”老道士舉著劍直起腰,
夕陽從他稀疏的白發間漏下來,在鼻尖上鍍了層金邊,“看見沒?這是微信收款碼,
三條橫線是乾卦,兩個圓圈是坤卦,中間的小方格……”他突然卡殼,
掏出褲兜里的智能手機,屏幕上的收款碼被夕陽照得發虛,“咳,反正掃這個就能收錢,
比貼功德箱方便多了,上個月觀里香油錢漲了三成,全靠這個!”張天一湊近了看,
地上的線條歪歪扭扭,像被雷劈過的蚯蚓。他想起上個月跟著師父去鎮上趕集,
老道士非要在攤位前立個牌子,寫著“掃碼測姻緣,一元一次”,
結果被城管追著跑了三條街,最后還是用隱身符才脫身。此刻他盯著地上的“二維碼”,
忍不住伸手比劃:“師父,這橫線歪了,乾卦該是三橫連筆——”“打住!
”老道士甩了甩劍,桃木紋在暮色里泛著溫潤的光,“現代法術講究的是形意,你看這線條,
左低右高,暗合紫氣東來,比老古董的卦象靈驗多了!”他忽然從道袍內袋摸出個U盤,
金屬外殼上貼著“絕密”紅紙條,“這里面才是真寶貝,《都市生存指南》2.0版,
為師熬夜三個月整理的。”U盤在掌心沉甸甸的,
張天一看見標簽上用紅筆寫著“防坑指南”四個大字,
穿西裝發傳單的別接(附破謊符:舌尖抵上顎)”“鑒別綠茶婊三十六式——從眉毛看城府,
從指甲看情欲……”“師父!”張天一耳尖發燙,趕緊把U盤塞進道袍,
玉墜子撞在胸口叮當作響,“弟子下山是去歷練心性的,不是去看姑娘眉毛的!
”老道士突然劇烈咳嗽,震得道袍上的八卦紋都在抖。他神秘兮兮地湊近,
身上飄來隔夜符紙的檀香:“徒兒,這你就不懂了。當年為師在山下化緣,
多虧你師娘給我指了條明路——”他忽然掏出個紅繩吊墜,桃木雕刻的蓮花瓣上還留著刀痕,
顯然是倉促之作,“這是姻緣符,遇著良人就發熱。記住,一次只熱一個,
要是三個一起熱……”他突然看向觀外的亂葬崗,壓低聲音,
“就連祖師爺的簽筒都裂過三次,跑為上策!”晚風掠過槐樹,幾片枯葉落在“二維碼”上。
張天一摸著吊墜上粗糙的刀工,想起上個月師父躲在藏經閣里叮叮當當刻木頭,
還說在煉制“新型法器”,原來是這么回事。他抬頭望向暮色中的三清觀,
飛檐上的銅鈴輕輕搖晃,遠處的山巒已經化作青黑色的剪影,
像極了《山海經》里記載的神獸。“明天卯時下山?”他忽然問。老道士背著手望向天際,
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嗯,山下的桃花該開了。記住,遇見穿紅裙的姑娘別慌,
她要是問‘道長看我姻緣如何’,你就說‘紅鸞星動,忌穿豹紋’——”他突然轉身,
從懷里掏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對了,這是為師的記賬本,下山后每周掃碼匯報行蹤,
要是敢偷懶……”他晃了晃手機,“觀里的監控連到我平板上了,別想躲!”夜色漸深,
老道士的房間傳來手機視頻的聲響,夾雜著“微信到賬三元”的提示音。張天一坐在石凳上,
看著掌心的姻緣符,忽然覺得吊墜微微發燙。他慌忙甩了甩手,
卻發現是錯覺——大概是師父剛才握得太用力,把體溫傳過來了。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
像極了某個模糊的笑臉。張天一望著觀外蜿蜒的石階,突然想起三年前師父帶他看星象,
說他命里有三道紅線,纏繞在桃枝、麥穗和銀針上。那時他不懂,
現在摸著懷里的U盤、吊墜,還有口袋里準備的十張平安符,忽然覺得山下的世界,
或許真的像師父說的那樣,充滿了未知的符碼與緣分。“叮——”手機突然震動,
是師父發來的消息:“徒兒,明天穿那套新道袍,別穿補丁的,第一單生意要講究賣相!
”張天一望著石桌上的二維碼,月光給歪扭的線條鍍了層銀邊,突然覺得這荒誕的一切,
或許正是下山歷練的第一步——就像師父常說的,道法自然,二維碼里,
說不定真藏著什么玄機呢。第二章 初遇桃詩:保時捷里的“妖邪”下山第七日,
正午的陽光把CBD的玻璃幕墻曬得發燙。張天一蹲在梧桐樹下,手里的冷饅頭剛咬了兩口,
領口的道袍就被汗水黏在背上。面前是十七層的金融大廈,玻璃上倒映著他破舊的布鞋,
鞋尖還沾著山上的泥——三天前他在便利店買饅頭時,
收銀員盯著他的道袍問:“cosplay美團外賣?”刺耳的剎車聲像金屬刮擦鍋底,
驚飛了樹上的麻雀。粉色保時捷718斜卡在馬路牙子上,左前輪懸空,
車頭引擎蓋“滋滋”冒青煙,像極了《茅山志》里記載的“火煞”。
駕駛座的姑娘正拼命拍打方向盤,香奈兒墨鏡歪在頭頂,
睫毛上掛著的淚珠把睫毛膏暈成兩條黑蚯蚓,粉色連衣裙胸口全是汗漬,
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波斯貓。“妖孽退散!”張天一竄過去時,背后的桃木劍撞在腰間,
疼得他齜牙。他摸出懷里的鎮物符——昨晚臨睡前畫的,墨汁還沒干透,
符角卷著毛邊——“啪”地按在引擎蓋上。姑娘猛地抬頭,
香水混著汽油味撲面而來:“你、你拿漿糊貼我車?!”“小道張天一,
第四十九代清微弟子——”張天一擺出道觀晨課時的標準姿勢,劍柄在掌心轉了個笨拙的花,
桃木劍差點敲到自己膝蓋,“此車被穢氣侵蝕,需以先天八卦鎮之——”“去你的八卦!
”姑娘突然推開車門,高跟鞋卡在車門縫里,“助力泵壞了懂不懂?你把符紙貼我進氣格柵,
保險公司以為我改了發動機!”她扯下墨鏡,露出紅腫的眼尾,
指甲上的水鉆在陽光下一閃一閃,“賠我!最少兩萬!”張天一后退半步,
鞋底碾到梧桐籽滑了一下。他摸出帆布包里的錢包,里面躺著三張皺巴巴的十塊,
還有師父塞的平安符。突然想起《都市生存指南》里說“遇破財之災,可化符為債”,
于是掏出黃紙,蹲在地上就畫。筆尖在柏油路上打滑,“平安符”的鬼畫符多了三道飛白,
倒像只展翅的烏鴉。“給姑娘您。”他吹了吹紙上的灰,符角還沾著瀝青,
“此符能鎮車內百邪,保一月無災,可抵維修費。”桃詩盯著符紙上歪扭的“平安”二字,
突然笑出聲。她彎腰扯下卡在車門的高跟鞋,露出腳踝上的小草莓紋身:“算了,窮道士。
跟我回家當司機吧,剛好缺個會畫符的——”她發動車子時引擎發出怪響,“對了,
我叫桃詩,桃子的桃,詩經的詩,別叫我姑娘,聽得像古裝劇。”第二天傍晚,
張天一站在衣帽間里,盯著鏡子里的藍西裝發呆。桃詩塞給他的衣服大了兩號,
領帶勒得脖子發緊,道袍里穿的棉襪露在皮鞋外面。“記住,”桃詩在門口補口紅,
“等下裝成大師,就說能看透人心,尤其是那個渣男——”她突然轉身,
把香奈兒香水往他身上噴,“先去把道觀味蓋住!”五星級酒店的包廂里,
水晶燈照得人睜不開眼。渣男穿著緊身西裝,手腕上的金表比桃詩的高跟鞋還閃。
張天一盯著他印堂發暗的位置,想起U盤里的“面相三十六式”:眉尾分叉,
主感情混亂;山根有橫紋,克姻緣。他摸出隨身攜帶的銀針——說是“吐真符”,
其實是師父教的“鬼門十三針”里的催吐手法。“這位大師,”渣男遞來一杯紅酒,
指尖沾著姑娘的香水味,“幫我看看事業?”張天一接過酒杯,
指尖在杯沿快速畫了個“震”卦。其實他根本不會畫符,
只是模仿著桃詩早上涂指甲油的樣子,在杯口抹了點風油精——這是從便利店學的,
上次看見小學生用這招整蠱同學。五分鐘后,渣男突然臉色發白,
抱著馬桶大喊:“寶寶我錯了!上周在夜店親了三個——”桃詩笑到眼淚出來,
靠在張天一肩上直不起腰,沒注意到他口袋里的姻緣符正在發燙,
桃木蓮花瓣熱得像剛出爐的烤紅薯。散場時,桃詩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
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道士,你那符還挺靈——”她酒氣熏天地指著他胸口,
“不過你西裝穿反了,標簽還在外面呢!”夜風卷著梧桐葉掠過街道,
張天一看著桃詩鉆進代駕的車子,突然想起山上的老槐樹。口袋里的吊墜還在發熱,
這次不是錯覺,而是真真切切的溫熱,像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遠處的霓虹燈下,
桃詩的粉色裙擺一閃而過,像極了師父說的“桃枝紅線”,只是他沒注意到,
自己道袍口袋里的平安符,不知何時沾上了她的香水味,在夜色里淡淡飄香。
第三章 鄉村夏茗茗:祖墳上的WiFi信號蟬鳴聲撕扯著八月的太陽,張天一蹲在田埂上,
布鞋陷進濕潤的紅膠泥里。面前的夏茗茗正用圍裙角抹眼淚,
褪色的藍布圍裙上印著歪扭的卡通圖案,洗得發白的領口處還沾著今早喂豬時蹭的麩皮。
她的指甲縫里嵌著黑色的泥土,右手虎口有道新結的痂——昨天幫家里掰玉米時被葉子劃的。
“他們說村支書兒子有編制,吃商品糧。”她的聲音像被曬干的絲瓜瓤,帶著沙沙的哭腔,
“可他都結過兩次婚了,喝醉酒能把狗追得跳河……”話沒說完,
眼淚又吧嗒吧嗒掉在圍裙上,砸出深色的圓點。張天一跟著她往后山走,
褲腳被帶刺的野草勾住。路過曬谷場時,聽見幾個老漢低聲議論:“老夏家這閨女,
眼瞅著要被豬拱了。”“誰說不是,老夏頭就盼著抱孫子,哪管閨女死活。
”后山的祖墳藏在竹林深處,三塊歪扭的石碑被雜草掩住半截,最左邊的碑角缺了口,
像被雷劈過。張天一剛掏出羅盤,銅針就開始瘋狂打轉,針尖幾乎要戳穿玻璃面。
他抬頭望去,西北方的山包上立著個銀灰色的信號塔,天線正對著祖墳,
活像根插進地里的避雷針。“大爺,您這祖墳犯了‘天斬煞’啊!”張天一突然拍了下大腿,
驚飛了碑角的麻雀,“您看那信號塔,形如利刃,直劈祖墳明堂,別說冒青煙了,
連4G信號都滿格!”夏茗茗的父親搓了搓滿是老繭的手,
渾濁的眼睛盯著羅盤:“那、那咋辦?
”張天一從帆布包里掏出個銅鈴鐺——去年在鎮上舊貨攤買的,
本來打算掛在觀里驅鳥——往墳頭一埋:“得讓鈴鐺對著信號塔,每天卯時、酉時各敲三下,
震一震龍脈。”他又摸出三張符紙,分別貼在三塊碑上,“再把信號塔方向的雜草砍了,
保證您孫子以后考清華——”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不過最關鍵的是,
得讓閨女自己選男人,不然磁場亂了,鈴鐺響破喉嚨也沒用。
”老夏頭盯著符紙上歪扭的“鎮”字,突然一拍大腿:“中!就聽道長的!
”轉身時卻瞪了夏茗茗一眼:“但你要是敢跟野男人跑——”當晚,月光像篩過的谷糠,
灑在夏茗茗家的土墻上。張天一蹲在窗下,看著煤油燈把她的影子投在糊報紙的墻上。
她正把幾件舊衣服塞進蛇皮袋,突然停下,
從枕頭下摸出張泛黃的平安符——三天前張天一用紅筆在作業本上畫的,
歪歪扭扭寫著“一路平安”。“真要走?”張天一輕聲問,窗臺上的蟋蟀突然噤了聲。
夏茗茗擦了擦眼角,把平安符疊成小方塊塞進帆布包:“鎮上的小芳說,
城里的美容院招學徒,包吃住。”她抬頭望向星空,銀河像條被揉皺的棉線,“我想學紋眉,
以后在村口開個店,就叫‘茗茗美妝’。”張天一摸著口袋里冷卻的姻緣符,
想起早上在山頂看見的景象:信號塔的燈光在霧里一閃一閃,像極了觀里除夕夜的燈籠。
他笑了笑:“我師父說,歷練夠了就該回山。等你開店了,我給你畫張‘招財符’,
保準客人排隊到村口。”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拖拉機的突突聲,雪亮的車燈劃破夜幕。
老夏頭的罵聲跟著飄來:“臭道士拐我閨女!打斷你的狗腿!”張天一抓起桃木劍就跑,
布鞋在青石板上打滑。身后傳來夏茗茗的笑聲,混著狗吠和拖拉機的轟鳴:“快跑啊!
我爹把你畫的符貼牛圈了,說能防禽流感!牛都舔符紙了,現在見人就‘哞哞’叫!
”他跳過矮墻時,回頭看見夏茗茗站在月光里,帆布包甩在肩上,像只準備起飛的夜鷺。
遠處的信號塔依然閃著光,卻不再像利刃,倒像是給前路照亮的燈。
口袋里的姻緣符不知何時涼了下來,可他心里卻暖暖的——原來有些人的緣分,
就像這鄉村的夏夜,短暫卻帶著泥土的芬芳,等秋風起時,便各自走向不同的遠方。
跑過曬谷場時,張天一突然想起白天埋在祖墳前的銅鈴鐺。不知道明天老夏頭敲鈴時,
會不會發現鈴鐺里卡著張字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大爺,砍草時別砍竹子,
那是龍脈的‘胡須’,留著擋信號塔的‘煞氣’——順便說句,您閨女比您的牛聰明多了。
”夜風吹過竹林,捎來夏茗茗最后的喊聲:“道士!到了城里記得掃碼報平安!
我爹說你的符能賣錢,五塊一張!”他笑著擺擺手,任由桃木劍在腰間晃蕩。
遠處的山巒已經泛起魚肚白,像極了三清觀清晨的云海。這一趟下山,他終于明白,
所謂風水,從來不是石碑上的符紙,而是人心底那股不愿被埋進黃土的倔強,
就像夏茗茗塞進帆布包的平安符,雖然歪扭,卻帶著比任何法器都溫暖的力量。
第四章 遇見許知落:針灸館里的“扎小人”省道旁的梧桐葉被暴雨砸得噼啪作響,
張天一的道袍下擺滴著水,布鞋里能倒出半盞泥湯。他躲在“知落醫館”的檐下,
看著褪色的木招牌在風中晃出吱呀聲,紅底金字的“針灸”二字缺了個“針”的金字旁,
倒像“灸治百病”。門楣上貼著的“無效退全款”紅紙被雨水泡得發皺,邊角卷成小喇叭,
露出底下更早的廣告:“祖傳拔火罐,抽真空技術”。推門時,銅鈴發出微弱的“叮”聲,
混著消毒水和艾草的氣味撲面而來。診療室里亮著盞老式臺燈,光暈里浮動著塵埃,
穿白大褂的姑娘正對著針灸模型發呆,長發垂落遮住左臉,右手捏著根銀針,
針尖在燈泡下泛著冷光,像極了《山海經》里記載的淬毒兵器。“姑娘,借個地方躲雨。
”張天一甩了甩道袍,水珠濺在青磚上,驚起墻角的藥碾子旁打盹的貍花貓。
他忽然注意到里間診療床上躺著位老人,嘴唇烏紫,手指蜷曲如雞爪,
腳踝處的水腫漫過布鞋,正是師父常說的“寒濕入絡”之相。許知落抬頭,
眼神像淬了冰的手術刀:“出去,我不看診。”她說話時,左臉的長發滑開,
露出眼角下方的淺褐色胎記,形如小小的太極圖。張天一沒理她,徑直走到老人床前。